《武侠三百年》——锴风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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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梦惊醒方知寒1

“侠是什么？”

绍桓经常问自己，可是却总也得不出答案，师傅收他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可绍桓依旧感觉自己离侠字差的很远，一套威风掌绍桓每天翻来覆去的去打，去练。只有二十三招的掌法每一招如何去拆如何去解绍桓都了然于胸，不管是辟易百里中的单掌变双拳，还是血溅五步里的由慢转快，他都已经不用大脑去想去使去变了，因为这四年的一千多个昼夜里，他每天都必须听师傅的话把只有二十三招的掌法练上三十遍，三万多遍连下来，这套掌法已经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了。

作为一个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小伙子，绍桓当然不愿意每天把一套不怎么复杂的掌法练上三十遍，所以头两个月还性质勃勃的他，第三个月就想到放弃了，可当他对师傅说自己已经练熟这套威风掌的时候，师傅只是冷冷的说了句，你小子好好练吧，等你真正吃透了这掌法，也够你混一辈子的了。

够！你！混！一！辈！子！这五个字深深的印在绍桓的心里，虽然师傅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但进了绍桓的耳朵里却沉甸甸的，就是这句话，给了一个少年的行侠仗义美梦的支点，平时枯燥的掌法也不觉得枯燥了，原来滞缓的四肢也不觉的快了几分。他好几次忍不住想问问师傅这个混一辈子是有多厉害，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在练武之余，却不免心猿意马。“总该比师傅厉害吧？”这是绍桓脑海里面浮现的最多的想法。

他不是没有想过更远的目标，他甚至幻想过自己能横行天下，甚至能成为堪比杜攀明李秋高这两位江湖公认的绝顶高手，可是他又马上摇摇头，还是觉得自己这个荒山野岭的小伙子离成名几十年的老前辈差太远了，但他还是相信只要自己练到师傅所说的境界，肯定能在武林写下属于自己的浓墨一笔！

只不过，这种想法在某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师傅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之后，彻底破灭了……

“师傅，我如果有一天把这套掌法练透了，应该能打过马金刀吧？”马金刀是四十里外的小县城的裁缝铺的掌柜，原先当过兵营里的哨头，后来不知怎么从营里退了回来，娶了个好手艺的媳妇，在县里开了个裁缝铺，马金刀刀法传自祖上，又在军里征战多年，他的刀是见过血的。是这一带公认的好手。可是绍桓觉得他不如师傅，因为师傅曾经说过，马金刀的刀法，也算有了几分火候。虽然这是一句夸奖，可就是这句夸奖，绍桓才觉得师傅比马金刀厉害多了。其实，在绍桓心里，当然是想听自己师傅说一声“马金刀算什么，你以后比他厉害多了”可是，师傅却对他笑了笑，可绍桓从师傅的眼神中却看出了一丝嘲讽的味道，“就你的本事，练成了，也就是打几个庄户农汉罢了”师傅不冷不热的说道。听到自己苦练数年的本事到头来不过是打几个不会武功的庄稼汉，绍桓不仅仅觉得自己的幻想了很久的大侠梦破灭了，甚至觉得自己这练了几年的武功都成了一个笑话，说什么横行天下，说到底不过是比庄稼汉强一点，这有什么意思，这算什么？绍桓脑子已经乱了，呆坐在地上，师傅长袍一摆，手一伸一拉，把绍桓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绍桓一眼，只留下绍桓一个人树在原地……

那天以后，绍桓虽然颓废了一段时间，但马上就重做精神，每天练功的时间不减反增。“我绍桓，绝对不是无名小卒”这个信念支撑着绍桓。从春到夏从夏到冬，又是一年多过去，有一天师傅看着正在练功的绍桓，说道：“自我教你以来，也有四个年头了，你也该下去走走长长见识了，去收拾东西吧！”说完，师傅就走了。

绍桓不是没想过下山独闯江湖，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一共几件粗布衣服，一床絮子被，绍桓没多会儿就打好了包裹，从床头罐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又塞了几块干粮在包裹里，绍桓在自己住了多年的小屋门口站立良久，虽然没什么家什，终究是池鱼思故渊，绍桓心里总觉得空落……

下了山，此时正当中午，绍桓吃了两口干粮，看着面前这条东西道，不知该往哪走。想起临下山时他去见师傅，师傅告诉他学武这几年，他气力武艺非同龄常人可比，眼下朝廷初定，海内新平，西边雍凉还未归心，朝廷还在西边招兵买马。师傅的意思是让绍桓去投军，以他现在的本事，日后在军中凭本事搏个出身不难。可是绍桓心中所图却不是塞北戎马，而是想行侠仗义，听师傅说，山东（太行山以东）之地武学兴盛，人才济济。绍桓很想去看看这武林，去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而不是一个勒马将军。

绍桓想了一会儿，还是背起行李向东走了，自从走上大路以来，绍桓不时的看见有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往东走，说是走，其实就像是逃难，而且越来越多，前两天的百姓还一家老少聚成一堆，或推着小车，或扛着扁担，最近几天的人家有的随手就拎着个包裹，行色匆匆，也有的沿途打听家人，呼儿唤女。绍桓看了直摇头。

这天，绍桓坐在路边打开包裹想吃点干粮垫饥。“看样子也快走到肃州了。干粮也不多了，看来得到肃州去买些了，估计再走个把月，就到都城了”

绍桓心里正在寻思，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小姑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干粮。这小姑娘头脸倒算干净，衣服虽然干净，却有两块粗糙的布丁，扎两个小辫子，也不说话，就是远远的看着绍桓手里的干粮。

“小姑娘，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绍桓笑着问，看小姑娘没有回答，绍桓晃了晃手里的干粮：“饿坏了吧？来，这个给你”说完，把手里的干粮递了出去。

小姑娘看了看绍桓，眨眨眼，怯生生的走上前拿起干粮，就蹲在一旁，自己啃了起来，看着小姑娘自己安静的吃，绍桓又把水递了过去，自己拿起一块干粮吃了起来。

“丫头，丫头”远处出来一阵呼唤声，正在吃东西的小姑娘放下手里的饼，向着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大哥哥，我在这！”

远处喊话的人听到小姑娘声音，飞奔过来，脚步稳健，显然是武学中人。转瞬之间，来人已到绍桓面前，看着小姑娘平安无事，对绍桓抱拳道：“这位小哥，温啸森在这谢过了！”

（一）一梦惊醒方知寒2

绍桓见温啸森向自己答谢，急忙起来还礼，只见温啸森二十出头年岁，虽然只穿一件寻常灰衫，但是剑眉星目，身修体长，端的好一表人才，绍桓不由得心里暗暗称羡。

小姑娘紧紧的拉着温啸森衣襟，样子委屈巴巴，让人心生关爱之意。绍桓向温啸森拱手言道：“温兄，既然你与令妹相聚，在下也不好多打扰，咱们就此分开吧，告辞。”

“慢！”绍桓转身正欲走，温啸森从后面叫住绍桓，“小兄弟，你古道热肠，丫头承蒙你关照，正好前面就是崃县，你我不妨去那寻处好馆子，在下做东，不知小兄弟可否赏脸？”

绍桓一听这话，顿时转过身来，挠了挠头，眨巴两下眼愣住了，呆立的样子引得本来可怜楚楚的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绍桓才开口：“前面不应该是肃州城吗？”温啸森一听此话，也愣住了“肃州城还得由此向北四百多里呢！”

原来，绍桓久在山上，对地理不甚熟悉，又不善与人交流，除了下山之初问过一次路，就再也不好意思问过，指点那人只说去肃州往东，却没详细告解绍桓该怎么走，本来该往东北小路走，绍桓却走了东南大路，南辕北辙，愈行愈远……

温啸森毕竟是行走江湖经验老成之人，刹时明白各中原由，对绍桓言道：“小兄弟要去肃州，那离此地可是远了，敢问小兄弟去肃州有什么要紧事吗？”绍桓看着温啸森语气焦急，心中不由感动，连连摆手言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走错了，不妨将错就错，前面既是县城，小弟做东，温兄请！”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绍桓才知小姑娘名叫小敏，却并非温啸森亲妹，各中详细温啸森却不愿多言，绍桓介绍了自己习武下山的经过，二人都是武学中人，绍桓与温啸森更是投机。绍桓久在山上，哪比的温啸森行走江湖多年，温啸森把些江湖规矩与人情细细的说与绍桓听，又拣几桩江湖趣事说来，二人愈发投机，不由互生相逢恨晚之情。

不等太阳日落，三人已进了崃县城，崃城虽是小县，却地处要地，却也十分繁华，三人找了个馆子，让酒家挑了几样拿手菜，又点了一坛陈年老酒，绍桓第一次饮酒，满饮一大碗，喉咙好似吞了几百把刀子，顿时涨红了脸，小敏见此朝绍桓做了个鬼脸，温啸森却把茶杯递过去，让绍桓缓解一下。

三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间月亮爬上枝头，时辰已过戌时，酒家自有客房，小敏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白天经过这一天赶路，早已睡着了，温啸森把她抱进客房床上盖好被子，闭门退出，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绍桓虽然微醉，却依旧察觉到温啸森叹气，不由心生疑问，正欲开口，温啸森却开口相邀：绍兄弟，你我借一步说话。

回到桌上，那些剩菜自有小二收拾了，换上了一壶热茶。看绍桓身体有些不适，温啸森将手搭在他后背灵台穴上，轻轻发功，绍桓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气自后背传入，很快便游走于自己全身，将因酒醉产生的难受一扫而光，头脑也恢复了清醒，片刻之后，见绍桓已经回复白日里的神态，温啸森才把手掌拿开，绍桓由醉到醒，只在片刻，虽不知个中缘故，却也知道与温啸森出手有关，于是开口谢道：“有劳温兄了，这内功果然神奇”，说完又叹一口气，神情恍惚。原来绍桓虽受师傅言语打击，但毕竟年轻气盛，不绝名垂天下之念，但今日一观内家功法之奇，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时节想到自己只练外功招式，却丝毫不会内功心法，却还幻想横行武林，不由得垂头丧气，心道自己坐井观天，也忒托大了！

温啸森人情老练，白天已经知道绍桓没有半点内功基础，现在看他神态黯然，心中倒明白了八九分，他给绍桓面前杯中倒上热茶，开口言道:绍兄弟不必如此介怀，愚兄这些年来闯荡江湖，倒也有些武学拙见，绍兄弟如果不嫌弃，便拿去一观。有道是大器晚成，那老苏相公不也是年近三十才发奋苦读的吗？绍兄弟倒比他年轻十几岁呢，正是少年立志时，又怕什么！

温啸森一席话讲完绍桓心中愁闷大解，忽然想起刚才在门外之事，于是开口问到:“不知温大哥刚才何故叹气，莫非有难言之隐？”

温啸森听到此话，又是一声长叹，却说出一桩心事，却把一旁绍桓听的怒发冲冠，火冒三丈。

这事还得从小敏身上说起，小敏父亲本是朝廷命官，皇命钦点的西北三州安抚使方景冲。奉了圣旨来边塞安抚新平之地，自前朝暗弱，使西北诸城沦陷异族之手至今，已有百年，先帝征战四方，重整中原，当今天子继位，鏖战十载，方才平复西北，使阳关以西重现汉人衣冠。西北大局既然安定，朝廷当派遣官吏教化黎民，安抚百姓。方景冲到任以来，爱民如子，用人惟贤，大刀阔斧的改革西北政坛多年以来的弊端，使死气沉沉的西北焕发出生机，但改革一定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其中西北的世家的利益是受损最严重的，这些世家垄断商业，疯狂侵占土地，勾结官场，而且和西北武林联系紧密。方景冲到任以来软硬不吃，这些世家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们的利益受损，怎么不视方景冲为眼中钉。于是他们指示杀手杀了方景冲全家，也是小敏命大，被温啸森救下。温啸森本是武林名门出身，只因看不惯门派长老做法，反出门来，浪迹江湖。他打听到有人要除方景冲为后快，本来想去阻止，却不想来晚一步，只救了方景冲幼女一人……

温啸森知道指使杀人的都是西北黑白道上有名头的人物，于是想去官府诉冤，哪知这些世家手眼通天，各地官吏不是他们的人，就被他们收买，就连朝廷新任钦差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温啸森走投无路，又被他们派人追杀，于是想带着小敏去京城碰碰运气，申冤诉苦。白日里温啸森被追兵缠上，好不容易结果了追兵，却发现小敏不知去向，幸好有绍桓相助，不然后悔莫及。

绍桓听完温啸森一席话，义愤填膺之余，又不禁钦佩温啸森义薄云天，本来就与温啸森意气相投，现在更加佩服。“温兄侠肝义胆，在下佩服”绍桓拱手言道：“我武艺虽然浅薄，但是也愿效仿温兄”

温啸森大为感动，但还是出言婉拒:“温某前无出路，后有追兵，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我实在不想连累绍兄弟”！

绍桓听了，马上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道：“温大哥，我也不和你拽什么斯文了，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小敏他爹我也听人家说过是个难得的好官，这样的好官被奸人害了，咱们怎么不能为他报仇，你也不用再劝了，我绍桓也不是怕死的人！”

温啸森听完，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温啸森能认识你这样的好汉子，也不枉活此生，你我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来，我以茶代酒，敬兄弟一杯”！两人饮杯谈心，直到半夜才各自回房睡下。

第二天，绍桓与温啸森因为付账之事，又是好一番推存，温啸森没拗过绍桓，绍桓把手忘袖中一摸，才想起下山时带的银子本来不多，沿途又接济难民，此时银子不够付房钱了，温啸森见状，正要上前结账，绍桓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从包裹里取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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