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镇魂——创界之翼》——柒北寻》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奈落行者》免费试读_阿布将。
楔子
大佛无言,冷眼垂向叩拜的二人。青烟氤氲,残灯闪烁,老僧端坐于庙堂一角,似已入定。月光从房顶的缝隙洒入,转瞬又被吞噬,窗外传来隐隐雷声。
二人起身,朝入定的老僧点一点头,提步而出。
乌云低沉,山风乍起,扑在身上温热潮湿。初冬季节,惠州的天气竟是如此,仿若临安盛夏。
“云飞,要下雨了,早些下山吧。”
“崧卿兄,听说此地有王朝云墓,我想去找找。”
“王朝云?可是苏轼那个侍妾?”
“正是。当年东坡先生被一贬再贬,朝云始终一路相随,后来不堪岭南气候,病倒在惠州,听说就葬于这栖禅山上。”
“原来云飞有了同命相怜之意。”
“岂敢。我也只能学学东坡先生的豁达,苦中作乐罢了。只盼能早日回到临安。那边的公事私事,就烦劳崧卿兄了。”
“那是自然——只怕这个时候,一座孤坟有些难找。”
“不瞒崧卿兄,我来栖禅寺上香倒是其次,就是想拜祭一下那位奇女子。”
黄月在乌云中隐现,山后树丛间似有一角阴影,二人缓步向下。
“云飞是想念夫人了吧,怎么不带过来?”
“我家尚有老母,辛苦夫人多年照顾,何况她已有身孕,我不能让她来此蛮荒之地。”说着拱手道:“姚岳兄千里迢迢送我至此,风云飞他日若能脱离苦海,一定报答。”
“尊夫人已有了身孕?可喜可贺。”姚岳也一拱手,叹道:“奸邪当道,岳帅蒙冤,我是眼看身边的同僚,被贬被囚,心中悲痛,此次陪你来,不只是送你,也是送别我当年的一份热忱。”
“崧卿兄明日回去之后,有何打算?”
“总要多方设法,上书营救岳帅。”
“千万当心,他们正四处罗织罪名,万一被小人利用……”
姚岳一摆手:“此事只有尽力为之了。对了,说不定那个老僧知道坟墓的位置,我去问问。”说着转身往回走去。
“崧卿兄,崧卿兄?”风云飞喊之不应,回头看去,月光正好照在石亭的飞檐上,雷声更密,乌云再次将弯月吞噬。
风云飞沿着斜坡滑了几步,发现旁边便是石阶,昏暗之中没有看见,心中暗笑,拾阶而下,渐渐从石亭顶部降至脚下,来到一处窄小的平地,草木修整,古松环抱,面前是一座坟包,位于石亭正下方。墓碑上隐约有字。
风云飞不敢近前细辨,微微躬身,等待月光出现。
一道闪电忽地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墓碑上赫然便是“苏文忠公侍妾王氏朝云之墓”若干字。风云飞整衣敛容,正色说道:
“风云飞为奸人陷害,流落至此,有缘拜见朝云姑娘……东坡先生不能见容于朝堂,一生颠沛流离,幸有朝云姑娘始终陪伴,真心不改,大名永垂。若东坡先生是天上的明月,朝云姑娘便是在旁的启明星。明月为我等照亮黑暗,启明星常伴明月左右,生死相随……”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雨点如爆豆般落下,草丛树木之间,沙沙有声。顷刻之间,已浑身湿透,风云飞浑然不觉,又道:
“风云飞从军六年,四次北伐。不贪爵禄,不念私情,与我妻柳氏,聚少离多。一心只愿追随大帅,纵马疆场,直捣黄龙。不料外敌未灭,内患已生,天道昏晦,鬼蜮横行。只求朝云姑娘保佑我的老母妻儿健康平安,保佑岳帅父子与张将军早日出狱,保佑我大宋社稷,早日光复,荡除妖氛,云开月明……”
头上风雷滚滚,猛的一道霹雳,连墓穴也随之震动起来,黑暗之中,墓穴仿佛裂开一道口子,正在惊惧之间,忽听背后有人道:
“好个天道昏晦,鬼蜮横行。”
风云飞转身,闪电劈开,照亮了姚岳苍白的脸。
“姚岳兄?”
姚岳挥起手中的木闩,狠狠砸来。
轰的一声,不知是雷声,还是头骨破碎的声音。
姚岳蹲下身,试了鼻息,把门闩在草地上抹了抹,看一眼墓碑,匆匆走回石阶。
青灯如豆,那老僧依旧在角落里打坐。姚岳上下检查一遍,将木闩轻轻放回原位,转身下山。
大雨滂沱,汇成小溪,从石亭边流过,稀释了血水,越聚越大,变成一股激流,冲下人间。
------------------------------------------------------------------------------------------------------------------------
一张女人的脸,满面忧伤,举起一只碗,碗中有汤。
这是哪,你是谁,我怎么了?
女人不说话,注视着他,把碗向前伸了伸。
风云飞想说话,喉咙里堵着什么,发不出声,只在头脑的角落里尖叫。他转身便逃,脚下如踩棉絮,四面都是迷雾,不知跑了多久,悚然停步。那女人又出现在面前,慢慢把碗举到他面前,碗里是无色透明的汤。
孟婆汤。
风云飞想哭,又想笑,又想大声呼喊,他茫然接过碗来,只有意识清晰无比,在灵魂深处哭泣、尖叫、绝望。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一个声音传到他的心里:
喝吧,喝了就没事了。
汤上掠过一道反光,映出他的脸,瘦削而苍白。
他抬起头来,女人后退了一步。
风云飞把碗伸过去,说:“我不喝。”声音嘶哑,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手中的碗忽然有了重量,沉甸甸的。皮肤感到潮湿与灼热,是惠州的风吗?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仿佛有很多人在大声叫嚷、夹着哭泣声,热风送来一股腥气与汗臭。
女人的形象清晰了,佝偻着腰,灰黄的乱发垂在地上,脸色青灰,嘴唇干瘪,金色的眼珠,浑浊而苍老,宛如战场的残阳,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还你。”风云飞举着碗向前一步。
女人慢慢后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地面变成青黑色的石头,灰雾卷起,女人只剩一双金色眼珠,终于也渐渐消失。
感官完全解放了,味道扑面而来,江水的腥气卷着潮湿的汗臭,水声轰鸣,吵嚷声夹着哭声,就在正前方。微光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照出一条青石小路,两边都是浓厚的雾气。
风云飞捧着碗,踉跄前行,意识一点一点清晰,小路忽明忽暗,声音越来越响。涛声拍岸,人叫鬼哭。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见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豁然开朗。自己正站在一道峭壁之上,面前一座青石桥,飞越两山之间,通入对岸的深山。下面一条大河,其色如墨,其质如油,翻滚咆哮,向右奔腾而去。对面峭壁接天而立,一条细窄的山道刻在上面,自上而下,崎岖蜿蜒,里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一个紧挨一个,从山顶到山谷,缓缓蠕动着,如一条攀爬在山崖上的巨蛇。所有人都赤身裸体,肤色青灰。大部分沉默不语,缓缓挪动,也有人喋喋咒骂,也有人嚎啕大哭,更有人忽然狂叫怒吼,纵身跳下悬崖,没入漆黑如墨的大河,泛起几点泡沫,就此再无声息。
山底一条狭窄的河道,一艘黑色大船停在岸边,无帆无桨,在激流中纹丝不动,人们从山上下来、上船。船上已有数十人,纹丝不动。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船头,面向河道,手持长蒿,背后似是两片翅膀,正在微微扇动。
黑影突然大吼一声,似人似兽,声震山谷,蠕动的人流顿时停下,哭泣声,咒骂声也立时停止,蜿蜒在峭壁上的巨蛇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水声更响。黑影举起手中的长蒿,在岸边一撑,船随着激流,飞速而下,瞬间消失不见。
江声浩荡,山壁中的人们渐渐蠕动起来,只是不再前进,密密麻麻,此刻更像是朽木裂缝中的蛆虫。声音渐响,咒骂与哭泣声再起,这次听到几个字、几句话,听到临安音、汴梁音、金人音。都是死了的人,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等在冥江边上,等待地狱的发落。
眼前只有一条路,过桥。
奈何桥的另一端隐没在深山中,或许就与那条山道相通,过了桥,就加入了他们。
还有一条路,就是直接跳下去,变成一堆泡沫。
正在出神间,吼声从大江下游传来,由远而近,绵延不绝,人们的叫喊声更响了。转眼间,那只黑船已回到桥下,船上只剩那高大的船夫一个。风云飞趴在岸边向下窥看,恰好碰上船夫的头转过来,似乎在向这边探视。风云飞双腿发软,扑倒在地,汤碗倾翻,洒了一多半,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碗,随手推到一边。
这船夫不知是什么恶魔,蝙蝠成精一般。一双巨大的肉翅迎风招展,头如老鼠,格外微小,隐没在宽阔的肩膀和胸膛之中。肌肉虬结,浑身黝黑,只下身围了一条短裤。手中拿的也不是长蒿,而是一柄钢叉。怪物停止怪吼,一动不动的望过来,不知是否是看见了他。风云飞连忙扑倒在地,。
再抬头,船已过桥,尚未靠岸。蠕动的人群开始行走,排头的人径直走下去,如雪花落水,顿时融化不见。蝙蝠怪尖啸一声,抛出一段绳子套在岸边的桩上,使劲一拉,船横在岸边,行尸们开始陆陆续续上船。
山道上起了骚动,只见一个人排开人群,正往回跑,苦于山道狭窄,速度极慢。蝙蝠怪双翅一拍,迅速向那个逆行而上的人影飞去,钢叉一点,已将那人挑了起来,再轻轻一甩,那人尖叫着掉下去,江面上泛起几个泡沫,再无声息。蝙蝠怪在空中盘旋两圈,又往风云飞这边看了看,才飞回船上。此时已有数十人呆立在上,蝙蝠怪又吼了一声,船飞速而下,转瞬即逝。
风云飞不敢再耽搁,看见地上的碗,苍白的面孔又倒映其中,不禁摸一摸头,无血亦无伤,站起身来,伸手一抛,碗带着汤,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入大江。
“母亲、娘子,你们,等我。”
提步上桥,惊觉桥两边并无护栏,大江在脚下汹涌,另一端隐没在水雾和黑暗中,峭壁上的山道和行尸几不可辨。青石板又湿又滑,不知有多少人浑浑噩噩过去,又有多少人心有不甘,要寻一条归家的路、复仇的路?
“娘子,这次我能多住几日了。”
“我听说了。天命难违,你要想想自己的出路了。”
“国家如此,何为出路?你放心,官家离不开岳帅,一定会再起用他。”
“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的母亲,为我们母子着想……”
“什么?你说什么?”
“不论男女,都取名“隐”吧。”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隐呢,我们可以搬回临安乡下,等孩子生下来……”
“岳帅正在危难之际,我岂能撇清干系,一走了之?”
“你什么时候能不天真?只是让你暂避风头,看看你那些同僚,落井下石的人多了。”
“再谈,再谈。娘子,我出去一下,公干。”
“你可别再上什么书了,朝堂上如今只有虎狼,哪有一个好人。”
“知道啦。”
“风云飞,岳飞帐下承信郎,主管机宜文字。绍兴十年七月,岳飞班师回程途中,风云飞巧言暗示,策动张宪挑唆岳飞谋反。有证人在此。”
“绍兴十一年九月,收受岳雲贿赂,上书为岳飞鸣冤叫屈,诬陷大臣,语多讥刺,有证人、证物在此。”
“绍兴十一年十月,代岳飞修书于张宪,策动谋反,有证物在此。”
“风云飞欺君罔上,巧言惑众,妄议时政,论罪当斩。念其略有军功,又有直龙图阁、荆南知府薛弼、左朝散郎姚岳等多番求情,免除死罪,发送惠州羁管。”
“崧卿兄明日回去之后,有何打算?”
“总要多方设法,上书营救岳帅。”
“千万当心,他们正四处罗织罪名,万一被小人利用……”
“此事只有尽力为之了……”
“好个天道昏晦,鬼蜮横行!”
大棒迎面而来,风云飞大叫一声,发现已在对岸,身后一片茫茫,奈何桥与冥江都不见踪迹。面前一块灰白巨石,顶天立地,上面刻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一个都不识得。巨石下面有两条石板路,一条蜿蜒向下,通往峭壁的山道,一条伸入幽黑的山腹。风云飞略一犹豫,走入深山。
山道幽深,地上的青石板逐渐破败,转入山坳,终于被乱石取代。山路略略上升,两旁的山腰上寸草不生,密密麻麻排列着三尺见方的大石头,宛若灰白的鳞片。约莫几千几百层之上,山势陡然上升,成了陡峭的悬崖,微微泛着清光,抬眼望不到头,如两把巨剑,从天际直插到地狱。水声早已隐没,冷风送来腐败的气息。
前路渐渐狭窄,块块方石横在路上,似乎还刻有文字。风云飞猛然醒悟,这些分明都是墓碑,不知是何人、何时被葬于此,定睛看去,明暗恍惚,看不清写些什么。偶有一两块挂住衣角,将本已破败不堪的衣服撕成几片烂布,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失落了一只,索性将另一只也甩落,光脚踩在乱石堆里,冰凉尖锐,竟然有疼痛之感。风云飞不禁又在头顶摸一摸,完好无损,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挣扎扶着墓碑起来,苦笑不已。
万年石碑,触手冰凉,每座石碑下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活过爱过恨过,如今躺在神鬼共弃的地狱边境,被时间遗忘。这片坟场大概自有天地时就开始存在,自古到今不知埋了多少人,又不知这都是些什么人,连刀山油锅的地狱都去不成,遑论越过斧削一般的万丈峭壁,返回人间。
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心中一凛,发现前面已是高耸的峭壁,再无通行之路,陡峭的石壁之下,端端正正的立着一块崭新的石碑,微光之下,分明写着“风云飞之墓”五个大字。
风云飞一呆,随即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当然,当然。”
墓碑后面,是一个新挖的墓穴,新土堆在一边还未掩埋。风云飞慢慢转到后面,看到墓穴里躺着一具尸体。
青布长袍,书生巾,腰上还系着娘子亲手缝制的腰带,那是在郾城大破铁浮图后,因自己献策有功,得岳帅赏赐的金国上等牛羊皮缝制而成,腰带扣上是岳帅亲赐的玉块,上面刻着一只金雕,用金线勾勒而成。那么,这具尸体便是自己了。风云飞盯着尸体的头部,良久无法移开。
风冉,字云飞,政和六年汴梁生人,十三岁随父母南渡逃难,栖身于洞庭湖畔渔村,十七岁举孝廉。后遇杨幺作乱,会试不成,仕途无望。绍兴五年,从军岳飞,多有战功,升任主管机宜文字。绍兴十一年,为岳飞上书鸣冤,被贬惠州。十一月死于惠州栖禅山。
这便是自己的一生,前一刻还想着奋发努力,早日归家,后一刻便成为棒下之鬼,塚中冤魂。风云飞举目四望,这些坟墓里,是否都是这样的人?不肯就死,一心了却夙愿,走到尽头,却只看见自己的坟墓。
“如果人人都死不甘心,那岂不乱了套?风云飞你到底要怎样?”尸体突然说话了,一边说,一边把脸转过来,微光之下,一半脸已扭曲变形,眼球凸出,污血满脸,另一只眼却是闭着的。也不知他能否看见,只觉得恐怖又可笑。
风云飞一呆,苦笑道:“承蒙你代我躺在此处,风某尚想苟活,不知能否指点一二,如何离开此地?”
尸体道:“你看你周围,都是想离开的人,不饮孟婆汤,不走黄泉路,又能如何,到头来还是孤坟一座。不如回去坐船,重新转世做人,也算是离开此地了。”
“那不一样。命运不公,我岂能束手待毙。黄泉路尚有冥船渡人,这条路一定有方法回去。”
“回去又能如何?天道昏晦,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能改变什么?”
“我只知事有对错,行有善恶。孟婆汤让我忘记一切,我绝不饮之。若老天也欺瞒世人,助纣为虐,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一争到底。这条路,我不得不选。”
尸体似乎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风云飞道:“求你指点,助我返回人间。”说着深深一揖。
乱葬岗上忽地刮起一阵风来。风云飞抬头四顾,似有无数灰影从墓碑下钻出。再向墓穴中看去,自己的尸体已经消失,只剩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深不见底。
灰影在耳边盘旋,叹息,冷风钻入风云飞的脑海。
“跳吧,跳吧。”
“地狱,在铁围山内,深五万里,方圆九万里。”
“跳吧,救我脱难。”
“吾已在此一万一千三百一十五年!”
“跳吧,回家吧。”
“重山阻隔,日月昏暗,吾已不识回家的路了!”
“两山之间,极大黑暗无有光明,日月有如是大威神大力大德,不能照彼令见光明。”
“与其躺在此处终日叹息,还不如去下面受罪!”
“罪始滥觞,祸终灭顶,恶心不息,业海转深。”
“跳吧。跳吧。”
风云飞叹息一声,纵身跳下。
一、五鬼戏
“锵锵锵锵锵!”锣鼓喧闹,大幕掀开。舞台正中一张黑色长桌,后面一把太师椅,两边立着“回避”、“肃静”的牌子,背景正中一幅画,一轮黑色的太阳正从红色的海洋中升起,上面高悬一块匾,上书“明镜高悬”。
两只小鬼,狱卒打扮,獠牙外翻,一个面如赤金,一个脸似黑炭,押着一男子上。那男子一身火红囚衣,手脚镣铐叮当作响,一路沙哑着喊:
“冤枉啊,大人!”
一人头顶乌纱,慢腾腾踱上来,脸作青靛,紫袍官服松松垮垮,极不合身。只听他唱道:“白日不敢照大壑,青天何处……那个……笑呵呵!。”唱罢将右手拢至嘴前,对台下说:
“狗逼戏词真他妈难记!”
台下笑作一团,夹杂着尖利的嘶叫声。
神智苏醒了些,似是一个戏院,前面有好几排观众,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只觉得人人气息粗重,嘈杂不安。
青脸小鬼踱到红衣男子面前,身形渐渐变大,撑起衣袍,青面獠牙不见了,变成一个三绺长须的中年男人,端着腰带,笑眯眯地问道:
“你有何冤呀?”
“某一生光明磊落,忠心耿耿,此通敌卖国之罪,实莫名之冤也!”
青脸小鬼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白面书生,本官只信那阳间会颠三倒四,此处是什么地方,会错拿你不成?”说完拿起案几上的响木,重重一拍道:
“金刚、黑齿!”
“在!”两个小鬼笑嘻嘻回应。
“带人证!”
“谨遵青丘老爷命令!”两小鬼转身喊道:“传证人柳氏、姚岳!”
谁?什么?那个囚犯是谁?
一男一女上台,扑地跪倒。男的白袍黑幞,女的身披重孝,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姚岳!”
“小人在!”白袍男子答道。
“风云飞通敌卖国,你可有证据?”
白袍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过顶,道:“风云飞勾结金人,出卖主帅,造谣岳飞谋反,导致岳飞父子与张宪被冤杀,有书信在此。”
青小鬼接过书信,扫了一眼,说:“果然证据确凿。柳氏,你是风云飞之妻,这书信是在何处找到的?”
那女子哽咽着声音说:“在他的衣袋中,还有金人给他的银两。”说着呈上一枚金元宝。
青小鬼掂量两下,道:“上面还有金国的文字,定是收受贿赂无疑。风云飞,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醒来,风云飞,快醒来!
“云飞,我的儿啊!”忽见一老妇人冲上台去,扑在红衣男子身上,哭道:“我儿被人陷害,发配惠州,姚岳跟随而去,杀死我儿,反而诬陷他通敌卖国,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女子怀中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
不要哭,你们不要哭,都是假的,不,姚岳诬陷我、杀我是真,其余都是假的。
风云飞想起身,发现无法动弹,唯有望着遥远的舞台,宛若梦境。突然想起小时过上元节,母亲带着去汴梁城看戏,天寒阴冷直入骨髓,自己个子小又站在后排,前面人影幢幢,只看得清舞台上热闹非凡,一个红衣服的男子,披头散发的耍着辫子功,头如拨浪鼓似得转了几十圈,让他兴奋又害怕。
“我冤枉人?”青面小鬼抓起堂木再一拍,“我青丘双目如炬,秉公执法,何曾冤枉过半个鬼魂?金刚、黑齿、白民、红拂,众小鬼听令!”
“在!”金刚、黑齿,以及姚岳、柳氏,齐声答应着。
“风云飞通敌卖国罪名成立,立刻凌迟处死,再烧成飞灰,洒入冥江,永世不得转生!”
“遵命!”金刚将红衣男子拽起来,黑齿一脚踢开拉扯的老妇人。
老妇人哭叫着上前,白衣男子一把揪住,拉到台前,对台下问道:
“如何处置她?”
“扔下来!”
“吃给我们看。”
“要不算了。这么老,怪可怜的。”
“一个老妇人,算了吧白民。”
台下声音此起彼伏,但见鬼影幢幢,看不真切。风云飞只觉脑中仿佛要炸开,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等一等!”女子走到老妇身边,将婴儿递过去。老妇人挣脱姚岳,茫然接过。
“我侍奉你五年,又给你们风家生下儿子,我已仁至义尽。风家的媳妇,我不当了,这孩子我也不要了,从此我跟你们家,恩断义绝。”说着将孝服当头一拉,扔在台上,露出一身大红裙来。
台下笑闹成一片,纷纷大呼:
“真是红拂妹子啊,我就说啊,这身材,还是红裙子好看。”
“不对,女人俏,一身孝,还是刚才的样子好。”
“红拂妹子跳舞啊,演什么良家妇女。”
红拂把脸转过来,直勾勾地看向风云飞的方向,道:“你从来不听我的话,你不要怪我。”
婴儿大哭,小手伸向红拂,口齿不清地喊着:“妈……妈……”
姚岳把手放在老妇人背后,喝道:“听见没,去吧!”说着把手一推,老妇人惊叫一声,抱着婴儿摔下台去。婴儿的哭声在黑暗深处久久回荡着。
红衣男子忽然推开左右,一把扯掉头巾,头发披散开来,大喝一声:
“我——苦——啊!”
金鼓声起,男子跪在地上,随着节奏将长发甩起,在空中划着圈子,鼓点声愈加急促,那头颅也甩得越来越快。渐渐地,脖子似乎在拉长,拉细,头颅在舞台中央飞舞,下面连着面条也似的长脖子。鼓点渐渐的密集如爆豆,脖子依然在拉长。
刺耳的锣鼓和唢呐声中,赤、白、青、金、黑五只小鬼围在红衣男子周围,拍着手跳起舞来,跟下面尖叫的观众一起陷入狂欢。风云飞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疯狂的场景,只觉胸中热气充盈鼓动,仿佛就要炸开,又听台上五只小鬼开口唱了起来。
青丘唱:“青天老爷断案忙,”
金刚唱:“黄土底下光阴长。”
黑齿唱:“掏出黑心瞧一瞧哟——”
红拂接道:“白面书生负心郎。”
白民接道:“红雨落,白骨飞,”
众小鬼齐声唱道:“洒入大江一片灰。”
红衣男子停止扭动脖子,跪在台上,大声叫道:“风云飞知罪,饶命吧!”
风云飞脱口大叫:“风云飞在此,来啊,恶鬼!来啊!”
声音穿透整个厅堂。鼓乐喧闹声停,五个小鬼驻足观看,观众们回过头来,牛头、马面、猪脸、蝙妖、夜叉、罗刹、缢鬼、伥鬼、水鬼、山鬼、冤鬼……舞台上的灯火突然熄灭。光从上方照在身上,自己仿佛变成了舞台中央。红衣男子依然跪在台上,上身笔直,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于陷入黑暗。
“继续演啊,我通敌卖国,抓我去烈火地狱,把我挫骨扬灰,洒入冥江,快!”
黑暗之中,一片死寂。
“你们污我清白,灭我肉身,毁我家庭,就算风云飞化为灰尘,也决不罢休!”
一只手搭在肩上。
风云飞转身挥拳,被那人轻轻躲过,只听他悄声道:
“不要声张,跟我来。”
“你谁?”
来人面目模糊,那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白得发光。
“你先跟我离开这里。”
“不,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是想回阳世,还是想被秦广王抓去挖心?”
风云飞一呆,不由自主被拉起身来,在黑暗中穿行。一路高高低低,兜兜转转,脚下偶尔发出吱呀之声,猛然惊觉脚上穿着长靴,身上依稀是生前的打扮。
空气中传来的湿润腐朽的木头气息,似乎在一座木楼中穿行。常有微风从侧面吹来,不知是窗还是通道,只觉得楼阁异常庞大,道路如迷宫般复杂。那人在黑暗中丝毫不减速度,脚步急促,一只手紧紧抓着风云飞的手腕,黑暗中,只能看见前面一个白色的影子。
风云飞悚然一惊,停步不走。白影子也停了下来,迟疑片刻,回头看着。
“你究竟是谁,为何也穿白衣?”
白影子叹口气道:“我为何不能穿白衣,我是白无常么?要勾你的魂去?”
风云飞对着白影子凝视半晌,方才那自称是姚岳的白衣人始终面目不清,但这个声音的确不是姚岳的,倘若自己的意识还可靠的话。
转过一个暗道,穿了几座厅堂,突然有光从四面八方泄过来。风云飞发现自己行于一条又长又直的石堤之上,两侧是沉寂的水面,波光粼粼,烛影流黄,两岸灯火通明,有歌舞、杯觥、欢笑、温暖。
“想不到地狱之中还能有笑声。”风云飞暗想。
“当心脚下,水鬼贪吃。”那人头也不回地说。
石桥狭窄,那人放开风云飞的手腕,独自在前。只见他高冠束发,白衣飘飘,从背影看是个挺拔俊秀的年轻男子。又一阵笑声从岸边传来,有稚嫩的声音喊:“爹爹!”
风云飞心念方动,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水声,一条条道路自水中升起,通向灯火盈盈的房间,有女子和小孩的身影映在窗上。风云飞若有所想,脚步不由得缓了下来。
“若你想就此停步,去永远享受那尘世的天伦之乐,也未尝不可。任一条路,任一个房间,都可与你家人相会。”白衣人转过脸来,果然是个年轻俊朗的美男子。
“她……你怎么知道……”
男子一笑,有如冰山融化,竟看得风云飞心跳了一下。只听他道:“刚才你在戏院忽然大叫,谁都能看出来你是个不甘心的活死人。你弄乱秦广王的生死簿,他的勾魂鬼到处都是,刚才不走可就危险了。”
“秦广王……十殿阎王之首?”
“算是吧……”男子往风云飞身后看了看,“这里还不安全,你跟我来。”穿过长堤,欢笑声在背后渐渐隐没,风云飞不禁回头看一看,问:“那些亮光的房子里是什么?”
“是戏鬼,会猜你的心思,变化成你喜欢的人,只为证明他们演得好。这里叫做镜花楼,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清楚……”
男子不再说话。二人在楼阁与街道之中穿行,已是夜深时分,无星无月,家家户户亮着蓝色的灯笼,空气中一股火药的味道,街角一堆堆红色纸末,似是鞭炮的碎屑。偶有归家的行人,三五一群,嬉笑着从旁边经过。遇上手持钢刀长枪的巡逻士兵,白衣人都拉着他远远避开。一条大船身后拍着水,里面传来酒令与笑闹之声。河道两边楼阁耸立,水陆交错,好一座大城,竟似不输于临安。
“这是什么地方?”
“阴间啊。”男子仿佛笑了声。
“这座城……叫什么?”
“镜花城,今天是新年,比往日还热闹些。”
“新年?哪一年?”
“按照你们大宋的说法,是绍兴十二年一月一日……不对,已经是一月二日了。”
绍兴十二年了……记得生前还是十一年十一月,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从惠州赶回临安了,如果那出戏是真的……
白衣人转入一条小巷,房屋低矮,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柄钥匙,打开一扇木门,吁了口气,道:“进来吧。”
围墙外面飞起几条巍峨华贵的檐角,想是城内的官宦人家,想不到高楼脚下还有这样的窄小民居。
“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风云飞后退两步。白衣人笑道:“我若要害你,有多少机会?我只要大喊一声,这里有个活死人,你看那些士兵来不来抓你。”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我叫姜长生,是这镜花城的鬼民,一个穷书生,贩字为生。”男子笑笑,“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呢。”
“我叫风云飞。”除了名字,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
“嗯。临安人?听口音像。那秦桧可是个大奸臣,害了我大宋多少忠良!我是北宋汴梁人,死后就留在这镜花城中,虽然人在阴间,却十分关心阳世的情形,如今奸邪当道,乾坤难复,我每次想到岳飞将军,常常扼腕叹息,恨不能手刃秦桧那老贼!”
“岳帅……他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姜长生睁大眼睛,“岳帅与岳云、张宪将军,都被秦桧杀死了!”
风云飞踉跄几步,靠在墙边,热泪滚滚而下。良久,只听姜长生道:
“岳帅蒙冤入狱,虽然有人多方营救、上书,都无济于事,秦桧认定岳帅谋反之事‘莫须有’,顶着全天下的骂名,将岳帅处死。临死前,岳帅在狱案之上只写了八个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风云飞长叹一声,口中喃喃念着那几个字,眼见天幕暗沉,鬼影迷离,想到大宋江山岌岌可危,家中老小生死不明,一生追随的巨星也黯然陨落。如今流落在这阴阴沉沉的冥界,实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姜长生又道:“我一介书生,力量微薄,只能在阴间为岳帅、为我大宋祈福。今日在镜花楼忽然听到你在后排切齿痛骂,又见你阳气充盈,定是心有不甘的活死人,或者也是如同岳帅一样,受冤而死,这才弄灭戏院的冥灯,拉你出来。”
风云飞黯然道:“我在岳帅帐下六年,为岳帅入狱奔走上书,被奸人诬陷我代笔岳帅,窜通张宪将军谋反,又被奸人千里追去贬黜之地,乘机杀死。他还……他还……”想到在戏中看到的情形,实在是不愿相信。
“真是人间惨剧。风兄乃岳帅手下的忠良之士,我没有看错人。”
“长生兄,我有一事请问。”
“哦?何事?”
“岳帅有没有可能……像我一样,还记得生前之事,还在这鬼城的某个地方?”
姜长生沉吟片刻,道:“来,进来说吧。”
小屋陈设简陋,一床、一案,一椅,案上有纸笔,椅边的画筒之中放了不少纸卷。姜长生将门拴好,拉下帘子,点起一盏油灯来,蓝火莹莹,又请风云飞坐在椅上,自己靠在墙边,笑道:“陋室寒酸,还请见谅。”
风云飞本是一介文士,不由多看了纸卷几眼。姜长生微笑着拿出一卷来,慢慢展开,摊在案几之上,道:“不瞒风兄,我专门代人写申状书。这秦广、转轮两国中有不少游魂,心怀怨念,不肯下地狱服刑,也不愿胡乱投胎,又苦无门路申诉。我与转轮王之子的一个……朋友颇熟,揽了这门活,服刑也好,投胎也罢,为游魂们求个好去处,虽说不合法度,也算是做一点善事。”
只见纸张微微发黄,上面小楷工正,写的大约是一对情侣因情事为世所阻,相约殉情,男子投水之后发现女子并未自尽,请求转轮王宽大处理,投个富贵人家。
风云飞皱眉道:“生死大事,如此随便?一纸状书,找对门路,就能投个好胎?阴间都是这样办事的吗?”
姜长生面色微红,道:“阴间阳间,差不太多的。阳间在打仗,哪有什么好胎可投,我也是聊尽人事罢了。我一个穷书生,没什么本事,只能卖卖文字了。”
“不对,你卖的是关系。那位转轮王子的朋友,怕不是一般人吧。”
姜长生脸上更红,道:“不瞒风兄,她是镜花楼的一个舞女,与我素来相好。转轮公子也常来找她。”
风云飞心下雪亮,眼见姜长生忸怩如女子,不忍再问,说道:“不知长生兄是否有岳帅的消息?”
“岳帅刚死两日,此时若不在黄泉路上,多半就在囹圄城了。”
刚死两日……原来岳帅是在小年夜被害的。官家要过大年,棘手的事,棘手的人,都须提前处理好,好太平,好和平……
“囹圄城,又是何处?”
“是秦广王关押鬼魂之地。人死后就从黄泉路走到囹圄城,接受秦广王的审判。”
“走?难道不是坐船么?”
“也有坐船的,从冥江顺流而下,也是可以的。”
“岳帅会不会……”风云飞想自己未饮孟婆汤,未上冥船,跳入墓穴之后,就出现在那所戏院之中,岳帅他们会不会也是如此?又想若是他们喝了孟婆汤,恐怕早把前世忘得一干二净,就算在囹圄城找到,也不认识自己了,一时思前想后,吞吐起来。
姜长生察言观色,说道:“也有鬼魂跳冥船逃跑的,也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潜入转轮国的,当然,我不是在说风兄……”
风云飞一笑,将自己的生平大略说了,觉得朝云墓裂开那段对古人不敬,略过不提,只说贬到惠州之后,去拜祭朝云墓,被千里送行的同僚姚岳乘机害死。
“我没有喝孟婆汤,过了桥,走进深山,恍恍惚惚,跳下一座墓穴,醒来之后就出现在那里了。还看了那出戏……”
“什么戏?”
“有五个颜色的小鬼,押着一个红衣囚犯……”猛然见姜长生双目炯炯,全无之前的羞涩模样,心中一凛,停嘴不说。
姜长生哈哈一笑,道:“是镜花五鬼吧,那是镜花楼的名角。今天演的是风尘三侠的故事,好像没有什么红衣囚犯在,只有一个红拂……或许是风兄刚刚醒来,一时的幻觉。”
“那一定是如此了……长生兄,我有个请求。”
姜长生一笑:“你先在此歇一夜,明后两日,我给你消息。”
“你知道我问什么?”
“风兄牵挂岳帅,在下岂能看不出来。”
风云飞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道:“若能知道岳帅下落,风某深感大恩,一定相报。”
姜长生懒懒地道:“好说,好说。你刚来此地,先好好休息,明日我来看你。”
“长生兄去往何处?”
“我去……那个朋友处。你先住在此地,这是钥匙。”姜长生将一柄黄铜钥匙放在桌上,“不过晚上切莫出门。至于白天,也要当心,你阳气充沛,很容易被发觉。这间屋子没有人来,你尽管放心。”
风云飞心下感激,道:“我不出门便是,静待长生兄消息。”
姜长生点点头:“那我告辞——对了,若能探到岳帅消息,在下或许可以帮到更多,风兄不嫌弃的话,可以在纸上写些东西,说不定用得上。”
风云飞看一眼案上的纸笔,道:“我考虑一下。”
“告辞。”
“长生兄慢走。”
姜长生拱一拱手,打开门,又回头道:“风兄一定比我们更需要睡眠,早日休息吧。”
“多谢长生兄。”
姜长生的白影子在门后消失。室内鬼火幽幽,清冷无比。风云飞在床边坐下,接连的打击几乎令他麻木。想不到在阳间无处立足,在阴间也要躲躲藏藏。风云飞呆坐半晌,摸向头上不存在的伤痕,如果当时喝了孟婆汤,此刻是否已在囹圄城了?或许还会碰上岳帅,相见而不能相识。
或许此时已经离了囹圄城,发往地狱下层受刑了?
或许,这一切只是场梦?明日我会在惠州贬所醒来,一切照旧……不,是在临安家中醒来……
天光微微,娘子的身影已厨房忙碌,正在为我准备早饭。腰身略显臃肿,还有数月就将诞下小儿。我从身后抱住她,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娘子,我去去就来……
她转过脸来,轻叹一口气:你又要去上书么?
风云飞摇摇头,不,这个梦,是在郾城大捷之后所做……
我被嘹亮的军歌震醒,岳帅与众将士一起围坐在篝火边,放声高唱,我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十年夙愿,即将大功告成。
岳帅双目有光,大声道:明日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岳帅的脸渐渐变形,成了娘子的模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说:
我侍奉你五年,又给你们风家生下儿子,我已仁至义尽。风家的媳妇,我不当了,这孩子我也不要了,从此我跟你们家,恩断义绝。
编后语:关于《《奈落行者》免费试读_阿布将》关于知识就介绍到这里,希望本站内容能让您有所收获,如有疑问可跟帖留言,值班小编第一时间回复。 下一篇内容是有关《《归程何处是》:献词与序》,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进去看看。
小鹿湾阅读 惠尔仕健康伙伴 阿淘券 南湖人大 铛铛赚 惠加油卡 oppo通 萤石互联 588qp棋牌官网版 兔牙棋牌3最新版 领跑娱乐棋牌官方版 A6娱乐 唯一棋牌官方版 679棋牌 588qp棋牌旧版本 燕晋麻将 蓝月娱乐棋牌官方版 889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2933 虎牙棋牌官网版 太阳棋牌旧版 291娱乐棋牌官网版 济南震东棋牌最新版 盛世棋牌娱乐棋牌 虎牙棋牌手机版 889棋牌4.0版本 88棋牌最新官网版 88棋牌2021最新版 291娱乐棋牌最新版 济南震东棋牌 济南震东棋牌正版官方版 济南震东棋牌旧版本 291娱乐棋牌官方版 口袋棋牌8399 口袋棋牌2020官网版 迷鹿棋牌老版本 东晓小学教师端 大悦盆底 CN酵素网 雀雀计步器 好工网劳务版 AR指南针 布朗新风系统 乐百家工具 moru相机 走考网校 天天省钱喵 体育指导员 易工店铺 影文艺 语音文字转换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