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逐风记》： 竹林几载一梦 江湖烽烟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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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竹林几载一梦 江湖烽烟又起

蜀中多山，自古便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语，许多山林人迹罕至，便也成了隐居避世的世外桃源。在崇山峻岭之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名叫绿竹岭，山上生长着大片的翠竹，竹林掩映中，一座青砖绿瓦的院落坐落其中，格调高雅，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建起这样一个院子，其主人必定非同一般。

院落的大门上横着一块匾额，上书“竹林别居”四个大字，铁画银钩，别具神韵，显是出自名家之手。院落中又是一番景象，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分布其中，一条十字形的走廊连接四方，一座石亭中坐着一男两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其中一位身穿白裙，明眸皓齿的少女对那少年道：“文彬哥哥，你就求求义父，让我们跟于伯伯出去玩一玩嘛，整天在这绿竹林中，闷也闷死了。”

那少年一袭青衫，头戴公子巾，看上去颇为老成，闻言皱眉道：“灵妹，我爹的脾气你也清楚，上次被你骗下山去，回来之后我爹倒是不舍得打骂你，却把我关在书房半个月不许出门。我可不敢去求他。”

白裙少女心知少年说的是实情，却仍不死心，又对旁边的少女道：“婉莹姐，要不你去帮我们求求于伯伯，让他替我们说说话。”

名叫婉莹的少女一席红裙，肤如凝脂，温柔可人，年岁虽小，却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闻言也是心下为难，看见对面的少年也投来期待的目光，不自觉俏脸微红，竟鬼使神差答应道：“那好吧，我试试。”

“太好了！”白裙少女顿时欢喜地跳了起来，“有婉莹姐姐出马，我们肯定可以下山去玩了。”

那少年倒是稍显沉稳，闻言只是投来感激的目光，毕竟是少年心性，同样对山外的世界充满好奇。

此时，院落东侧一间书房中，两名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窗前，看着院中闲聊的少年男女。

其中一位锦袍玉带的大汉突然笑道：“杨兄，文彬和婉莹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如...”

另一位青衫男子打断道：“他们还小，这事暂且不提。”

锦袍大汉笑骂道：“你这老顽固，我家婉莹生的如花似玉，不知多少公子哥儿上门提亲都被我打出了门外，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将来文彬知道了不知要多恨你。”

青衫男子却是满不在乎，“恨便恨吧，我是他爹，婚姻大事我说了算。”

锦袍大汉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强求，转过身去，目光在书房中逡巡了一圈，叹道：“你看你现在这身打扮，活脱脱一个道学先生，说你是当年名震江湖，杀得魔教妖人闻风丧胆的杨远洲杨疯子，谁肯信啊。”

青衫男子仍是负手站在窗前，闻言道：“当年魔教妖人作乱，身为正道人士，除魔卫道，责无旁贷，只是年少轻狂，杀心太重，险些堕入魔道，唯有隐居山林，只盼能借这青山绿水抹去一身戾气。”

锦袍大汉摇头苦笑道：“当年那一战之后，你风头正劲，隐隐已有正道第一人的气象，却突然金盆洗手，说心里话，我老于不知多为你可惜啊。只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错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忙于俗务，四处奔波，却哪有你在这山林中活得逍遥自在啊。”

“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你于家堡这些年生意可是做的越来越大了，山东一地绿林间都要听你于家堡号令，可喜可贺啊。”

“杨兄啊杨兄，你就别嘲讽我了，都是江湖上的兄弟们给面子，勉强养家糊口而已，哪里敢说什么号令绿林。不过杨兄，若说号令绿林，那也是非你莫属。”锦袍大汉话锋一转，正色道：“如今魔道妖孽死灰复燃，动作频频，大有兴风作浪之势，愚兄此来正是代表我山东一地绿林同道肯请杨兄出山，主持大局。”说罢，锦袍大汉肃容作揖。

青衫男子避开不受，淡然道：“我久离江湖，人事两疏，难以当此大任。不过，我也不会放手不管，趁现在还有两把子力气，我便出山，做个马前卒，为正道同仁略尽绵薄之力。”

锦袍大汉大喜道：“杨兄此言当真？如此，我等对付魔教妖人必定事半功倍，杨兄高义，实令于某敬佩。”

“分内之事，于兄谬赞了。这些年杨某虽隐居于此，却也从未真正远离江湖，有些事，已经拖了太久了，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锦袍大汉不解其意，正欲发问，又听青衫男子道：“杨某此去别无他求，只是……”青衫男子又将目光投向院中的少年男女。

“杨兄不必担心，文彬和灵儿可一同前往于家堡，在我于家堡，定不会让他们少一根汗毛。”

“这倒不必，我会让他们继续留在这竹林别居中，江湖风雨再大，也刮不到这里。”

锦袍大汉苦笑道：“杨兄啊，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味逃避实非明智之举。这么多年，你仍不肯传授文彬这孩子武功吗，我明白你的担忧，毕竟这孩子是……”

“这孩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盼他平安一生，不要像我一样，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哎，你的家事我管不了，只是可惜了文彬这棵习武的好苗子啊。杨兄，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如今诸事已闭，我打算明日便启程返回于家堡，不知杨兄……”

“于兄先行一步，我这两日安排好家中诸事，便赶赴于家堡。”

是夜，书房中。杨远洲端坐书桌之后，杨文彬恭谨立在一旁。

杨远洲望着日渐成熟的儿子，一向严肃的脸上少有的露出慈祥，“文彬，过几日，爹要出山办些事，你和灵儿待在山中不许乱跑，明白吗？”

杨文彬忙道：“孩儿明白，不知爹要去多长时间？”

“短则三五月，长则半年也有可能，爹不在这段时间，你的功课万不可落下。此外我会让福伯教你一些行走江湖的经验，若是我半年之后仍未回来，你便带着灵儿去于家堡寻你于伯伯，记住了吗。”

杨文彬听到父亲让福伯教他行走江湖之法，一颗心顿时火热起来，从小便渴望出去闯荡，如今终于有了一线希望，真希望父亲半年之内回不来，忽又觉得这想法似乎有些不孝，连忙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又听杨远洲道：“文彬，你还记得爹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杨文彬道：“孩儿记得，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爹是希望孩儿多读诗书，多学道理，内外兼修，做个正人君子。”

“不错，爹希望你能一直牢记，要做个正人君子。爹知道，有些事你很不理解，爹为什么不肯教你武功，只教灵儿，爹为何不许你们下山闯荡，今日于家的那个小姑娘拖她爹求我，让你们跟他们一起去于家堡，爹没有答应。文彬啊”，杨远洲叹道：“有些事，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爹这次出山，也要去寻找一些答案，你只要记住，爹是为了你们好，以后你们自会明白爹的苦心。”

杨文彬心中对于这些问题一直以来确实非常困惑，只是父亲一向严肃，他也不敢多问，今日听父亲这翻话，心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知道答案的了。

“好了，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爹。”

杨文彬走后，杨远洲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一弯残月挂在天上，夜风吹过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仿佛少女的低诉。

“这一去福祸难料，叶萱，你还好吗……”

浓浓的夜色中传来低沉的叹息……

第二章 猛虎下山 潜龙出渊

三月二十，立夏，宜嫁娶、纳彩、出行、移徙、入宅，忌动土、破土、安葬。

竹林别居前，五道身影立在门前，正是杨远洲，杨文彬，赵灵儿、家仆福伯与其妻陆婶。

杨远洲目光划过遍山的竹林，划过竹林别居，停留在身前的少年男女身上，“文彬，灵儿，我出门的这段时间要听福伯和陆婶的话，知道吗。”

杨文彬与赵灵儿齐声道：“知道了，爹（义父）。”

杨远洲又对福伯道：“阿福，这段时间，文彬和灵儿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切不可过于放纵他们。”

那阿福看上去四五旬左右年纪，脸上皱纹仿若沟壑，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孔，花白的山羊胡子并不杂乱，倒像是经过细心打理的，闻言恭谨道：“老爷请放心，我理会得。”

“那我便不多说了。”言罢，杨远洲不再停留，再次深深看了少年男女一眼，转身向山下行去，一个简单的包袱背在肩头，一柄长剑悬于腰间。脚步似慢实快，转眼功夫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奈天昏地暗，斗转星移，风骤紧，缥缈峰头云乱。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糊涂醉，情长计短……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

山下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歌声苍凉悠远，余音在山谷中回荡，似是山岳和鸣，及至渐不可闻……

赵灵儿念及或许半年时间见不到义父，心中难过，忍不住向山下喊道：“义父~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杨远洲似有所感，回过头，看向竹林掩映中的世外桃源，只是，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这一眼，竟是此生对这绿竹岭的最后记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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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日月。

转眼间半年时间已过，九月底的山中已有了一丝凉意，风景亦有了一丝萧索的味道。

绿竹岭的一处山崖上，一个青衫公子静立在山石之上，一只玉笛横在唇间，修长的手指起落间，悠扬的笛声便汇入了寂寥的秋风中。一曲吹罢，余音袅袅，公子负手而立，眼中却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白裙少女一时不知是听的醉了还是看的痴了，直至一声雁鸣传来，少女才猛然惊醒，悄声道：“文彬哥哥，陆婶让我来寻你，该回去吃晚饭了。”

“知道了，走吧。”青衫公子转过身跳下山石，与少女并肩而行。

“文彬哥，你又想义父了吧，每次你想义父的时候都会跑到这里吹笛子。”

“是啊，父亲对我一向要求严苛，我以前也没少为此埋怨他。但是这半年他不在身边，不知为何，我却是想念的很。这半年，父亲无一封书信传回，我总担心父亲会出事。”

“哎呀你放心啦，义父本事那么大，有什么能难得住他呀，兴许啊，他只是太忙没空写信回来。”赵灵儿没心没肺地安慰道。

“哈哈，希望如你所说吧。”

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回到了竹林别居，门口陆婶早已拿着件长衫等候多时，看到杨文彬兄妹走来，连忙走过去将衣服披在杨文彬身上，嘴里埋怨到：“你这孩子，这么晚了还跑到山顶去吹风，如今天气这么冷，你又不像他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要是受了风寒，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啊。”说着说着，竟似要心疼的流下泪来。

杨文彬顿时讨饶，“好好好陆婶，我知道了，我听您的话，我再不去后山吹冷风了。”陆婶这才放过他，拉着他们兄妹走进院子。看到杨文彬的窘态，赵灵儿忍不住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换来杨文彬的怒目而视。

吃完晚饭，杨文彬找到福伯，告诉福伯他想遵循父亲的嘱托，带着灵儿去于家堡。福伯自是没有意见，对杨文彬道：“少爷……”

“福伯，您就别叫我少爷了，您就跟陆婶一样叫我文彬就行了，我们一起这么多年，包括我爹也是，早就把您二位当家人看待。”

福伯只是憨厚笑道：“我知道，老爷和少爷小姐都是宅心仁厚的善人，从不拿我们当下人看待，但是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让我改口我倒是不习惯了。”

闻言杨文彬也不再勉强福伯。福伯继续道：“老爷出门前曾交给我一个锦囊，说若是半年未归，少爷小姐要启程去于家堡时交给少爷。”

“哦？父亲还曾留下锦囊？福伯，快取来让我看看。”

“少爷稍后，我去取来。”说罢福伯一路小跑返回住处，不一会儿便取回一个绣着兰花的锦囊，看着倒像是女人随身携带的香囊，杨文彬心下奇怪，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书：若遇难事，携此香囊寻洪州周家。

这果然是个香囊，杨文彬心下奇怪，父亲为何让自己拿着香囊去找这个周家，杨文彬不得其解，只得先收起香囊，待以后寻到父亲或是这个周家，再问个究竟。

之后杨文彬与福伯商议好这两日备齐东西，兄妹二人便出发去于家堡，便各自回房休息。

深夜，福伯住处，一灯如豆，夜色已深，但夫妻二人却都没休息，陆婶借着微弱的灯光做着针线活，那是双千层底的布鞋，针脚细密，已然接近完工。福伯左手拿着快木头，右手持着一把小刀，左手转动木头，右手小刀翻飞，从木头上带下一层层木屑。不多时，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雏形边出现在手中。

“别玩你的木头了，跟我说说话，”陆婶道，“文彬和灵儿两个孩子这两日便要出远门，我这心里啊，担心的紧啊，你个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玩你的木头。他们两个孩子，从小在山中长大，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若是路上遇到强盗土匪骗子，那可如何是好啊，”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行啦，你就别瞎操心了，少爷跟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聪明绝顶，机灵的很，虽然不会拳脚武功，但这些年一直勤练老爷传授的内功心法，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开阳神功》，耳聪目明，身体强健，一般蛇虫毒物根本近不了身，再说小姐，这些年老爷一直亲自教导她武功，老爷一生所学浩如烟海，灵儿只消学会那么一星儿半点儿也够她在江湖上横着走了，再加上灵儿这孩子悟性奇高，此次出山增加些实战经验，武功定然突飞猛进，可与一流高手比肩。若是真的有毛贼敢打他们的主意，哼，那只能自认倒霉了。”

“哼，就你心大，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要是糟了奸人的暗算，那可如何是好，你说，你说，他们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我。”

眼看陆婶又要发飙，福伯只得继续道：“你且宽心，听我说，老爷下山前曾交代，少爷小姐出山之时，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到了出去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陆婶终于止住眼泪，怒道：“你个老东西，不早告诉我，瞒得我好苦，害我白白担心，你就是故意赚我眼泪是不是。”

福伯不敢还嘴，只得低头缩着脑袋继续削他的木头。

那边厢陆婶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眉开眼笑，又忍不住对福伯道：“有你跟在他们后面我就放心了，不过可千万不能大意，若是他们到于家堡之前少了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那边福伯脑袋缩的更低了点……

只听陆婶继续道：“不知为何老爷要让文彬和灵儿去于家堡，于家堡那个于承峰，哼，道貌岸然，我看不像个好人，跟老爷称兄道弟的，哼，他也配。不过于婉莹那小丫头长得倒是挺俊的，对文彬也颇有意思，不知能否成就好事。哎呀不对，那灵儿可怎么办，灵儿跟文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要不两个都娶了？若是她们二人进门之后闹别扭，到时家宅不宁那可怎么办。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唔……”那边传来福伯的一声闷哼，刀子终于划破了手指……

两日后，竹林别居门前，陆婶拉着赵灵儿的手还在不厌其烦地嘱咐着：“……路上可千万不要心疼钱，给你们备着的金叶子足够你们用的了。若是遇到坏人，切不可存恻隐之心，只消一剑下去就成……”

旁边杨文彬和福伯二人相顾苦笑，默默无言。

“文彬呐，”杨文彬正神游物外，听到陆婶叫他，顿时一个激灵，“啊，陆婶，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不然晚上到不了山下的镇子了……”

陆婶闻言，觉得有道理，终于不再多说。福伯此时终于有机会开口道：“少爷、小姐，此去于家堡，你们要经鄂豫，渡黄河，入山东，可谓千里迢迢，你们初次出远门，对你们来说确实很难，不过这也是老爷对你们的考验，希望你们不要怪老爷。”

杨文彬道：“福伯放心，我们明白，这半年福伯教了我很多行走江湖的方法、道理。这一路也正好可以加以印证。”

众人不在多说，各自道了珍重，杨文彬与赵灵儿便就此踏上了他们的江湖之路。

“你们这一去，便如雏鹰展翅，潜龙出渊，不是江湖风雨侵袭你们，而是你们要搅动这江湖风雨，只希望你们能够承受住你们所背负的……命运。”福伯望着杨文彬兄妹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此时的福伯目光锐利，神情肃然，如若出鞘的利剑。“江湖，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福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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