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破晓的灯塔》免费试读_江鲤尾》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苍狼汗》——诚言戒谎。
第一章 雪夜 血夜
他们被重重包围,他们命中注定会死在这里,唯一的区别只是死相不同。
伤势过重或惊慌失措的人死的非常凄惨,他们或因胆怯,或因重伤,不得已的窝在自己的帐篷里,随即就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而懦夫们的死则毫无意义,他们在绝望之中抛下部落,逃上了冻湖之中。即便是在春天,从辽阔冰原吹来的极寒狂风对于任何暴露在外的人而言都依然致命,更何况是在这极冬的寒夜。呼啸的冷风轻而易举地抽干了他们体内的暖意,将他的手脚腐蚀得乌黑枯死,最后只留下一具覆满霜雪的僵硬尸首。
当然,仍然有足够坚强的人挺过了寒夜的酷寒,但他们也依然必死无疑——岸边的湖冰已经被前来寻仇的千军万马的铁蹄逐渐撬开,恰似一颗松动的牙齿,根本无法承担一个人的重量。碎裂的薄冰就意味着下沉,如果踩到冰洞的话,他们就会会干净利落地一头扎进去,而如果浮冰倾斜翻动的话,他们则会尖叫着缓缓滑落。无论如何,下方的湖水幽暗如油,冰冷无比,在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们脑袋里的思维便早已冻结。没过多久,那些试图穿过湖面上的蓝色冰面四散逃命的人或早或晚地踏破了冰面,溺毙在冰冷的湖水之中。
当然,也有人心怀勇气,义愤填膺地留下来浴血奋战。但北夷人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作战,什么时候该逃跑,而现在的场合他们也心知肚明——必死无疑,他们毫无疑问地会死在这里。他们身陷重围,他们死战不退,他们被一个一个的击倒。高扬的马刀削去他们的头颅,冰冷的弓箭刺穿他们的胸膛,他们在鲜血和哀嚎之中一个一个倒下,只能感觉到身下冰面的冻寒,自己鲜血的灼热,以及致命创伤的痛苦尖叫。而来者绝不会仁慈,入侵者们居高临下地将反复抽打、戳刺着他们,直到他们在绝望和哀嚎之中彻底被杀死,直到他们再也无法起身,或者已经血肉模糊得难以直视。随后入侵者才会满心厌恶地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可以击倒在地的人。
塔塔尔部人。塔塔尔部人的杀戮之行降临在了乞颜部人营地的头上。整整二百余骑,趁着寒冷的冬夜扑向了驻扎在冰湖边上的乞颜部人。他们来的十分突然,也十分反常,也正因如此,乞颜部人根本来不及防备。毕竟时值晚冬,各个部落都在寒冬的末尾挣扎求生,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食粮和物资可供抢夺。唯有无比绝望之人才会在这个时节如此迫切难耐地前来大开杀戒,而不等夏秋两季,部落物资充盈的时候再来。
乞颜部的一些人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钟,或许会在绝望中猜想自己的末日为何来得如此之快。塔塔尔部人已经在这片冰原上聚居了十年之久,尽管冬天寒冷刺骨,但到了春夏时分,这里就成了一片世外天堂,甘醇可口的湖水和一望无际的草原供养着他们,让他们免去了没完没了的迁徙之苦。
这可能也是乞颜部人入侵的原因之一?毕竟这些野蛮的牧民们居住在最北沿,几乎和极北之地隔海相望。他们的冰原贫瘠而又荒凉,远没有塔塔尔部人的生活富足。
对于土地的渴求。或许这就是原因。
但血战中的也速该知道并非如此。
没有什么比恐惧更能驱动杀戮之行,也没有什么比厄兆更能点燃恐惧。居住在极北之地附近的北夷人们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诡异景象,足以把东西方帝国的人民吓得魂飞魄散的恐怖景象。他们并不惧怕这些景象,他们只是惧怕这些景象之后会带给他们的悲惨命运。也正因如此,在冬夜中划过的彗星,在冰冷天空中突然浮现的璀璨繁星,在万里冰原天上涌动着的诡异光彩。冰海中跃动着的无边彩藻,甚至就连牲畜或女人产下的怪胎这种微小的迹象都会成为刀兵相向的理由。
甚至,一句模糊不清的预言便足矣引起战端,一个预言就能告诉他们草原彼端的那个部落乃是恶灵。他们会以此作为征服更多土地的借口,伸手拿起马刀和战弓,翻身上马,杀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邻居。
只不过这次,他们确实为斩杀噩兆而来。也速该在心里对此一清二楚。他目睹了敌人的降临。他早早听见迫近的马蹄声后便吹响了号角,但于事无补。他不过是让自己的族亲能够醒着赴死罢了。
塔塔尔部人的前锋部队在黎明前的灰暗时刻英勇的踏过冰湖,直接向在河滩边设下营帐的乞颜人展开了突袭。一个个骑手遍体黑衣,骑着骏马。带队的骑手挺着长枪,长枪的枪头挑着一个硕大的苍狼狼头。在听到也速该的号角声之后,他们嚎叫了起来,用手中的马刀摩擦着马镫,发出令人战栗的阵阵尖鸣。而他们的主力则早已彻夜行军的绕到了湖滩四周,将营地三面包围,接着骑着骏马埋头扎进乞颜部人村落后方。
接下来便是焚烧与砍杀了。生活在严酷北方的塔塔尔部人高大壮硕,穿着厚密的布衣。他们灵活的驾驭着战马,毫不留情的用马刀斩杀着,用战弓射杀着。
但塔塔尔部人却静默无语,这场屠杀并没有让他们喜悦,因为即使乞颜人正在被他们屠杀,他们却仍然惧怕自己的敌人。他们神色肃穆,只求将此处的人尽数屠戮殆尽。男人,女人,孩童,牲畜,全都难逃一死。他们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任何抓捕俘虏或奴隶的打算。乞颜部人女孩的美貌众所周知,村落里也有很多健康的女童。但今天,塔塔尔部人抛开了一切欲求,唯愿将心中恐惧连根除净。
也速该勉强来得及做好准备,抓起弯刀。其他几名勇士集结在他身边,一同去迎接首批冲进营地的敌人。慌乱已经开始四下流窜。胆怯者在这黎明前的暗夜里逃窜,伤者则在绝望中痛苦哀嚎。
也速该的弯刀适合于单手握持,它是来自花剌子模商人进献的贵重礼物。由精钢铸造,而且刚刚被磨砺的吹毛立断。也速该手握弯刀,在敌人之间砍杀着,他是乞颜部族的首领,他生来就知道该如何抗击敌人,如何杀死敌人。而他的卫士们也早就许下誓言,紧随着他在营地间杀戮血战,试图为自己的酋长拼出一条生路。
他们在飞旋黑烟的包裹中穿行在帐篷和车辆之间,正面迎战那些猛冲过来的塔塔尔部人。在这浓烟滚滚的漆黑夜色之下,混战随即爆发,精湛的技艺在如此混乱复杂的战场之间显得毫无意义,他们冲锋,向撞,刀剑相向,然后倒下,拼劲体内的所用勇猛和决心杀戮着自己的对手。
也速该身旁的一个卫士突然倒下,他的小腿被纵向劈开了。这个不屈的勇士在愤怒的呼吼中趔趄跪地。几秒之后,一根闪亮的枪头刺穿了他的脖颈,他翻身扑倒,碎裂的脖子里溅出滚烫的鲜血。
另一个卫士冲了上来,他端着一面盾牌,想以此来掩护也速该的侧翼。然而他并没有时间从武器架上选取一面合适的盾牌,手里只有一块在营地里随手抓来的残破木板。一支塔塔尔部人的铁矛长驱直入,将他彻底开膛破肚,让他的五脏六腑像一根根腊肠般泼洒在雪地上。他哭嚎着跪坐在地上,试着将它们捞起来,它们在初春的寒风里冒着腾腾热气。他在绝望的痛苦中尖吼着。他救不了自己。他明白自己没有活路了。他看着也速该,再次尖吼一声。疼痛并非关键所在。他是因为自己死到临头的现实而倍感愤怒。
也速该用弯刀赋予了他解脱。
也速该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尸首,接着转过身举目四望,在这片被慌乱脚步往复践踏的雪地上,只剩下了成片的鲜血和残骸,他往昔荣耀的部族如今已经在毁灭边缘。
也速该感觉到一团血雾在自己脑海中迸发而出。
一个塔塔尔部人背对着他专注地拿着长矛捅刺着地上的尸体。也速该扭动弯刀,一刀劈在了这个人的背后,在那个塔塔尔部人宽阔的后背上留下了一条条深可见骨的血腥创口。
还剩下三名勇士。从小和他长大,誓言和他同生死的的兄弟们只剩下三个了。也速该喘息着站定了身,他能闻到刺鼻血腥气。那炽热的臭味道浸透了冷冽晨风,浓厚到令人难以承受。他也能闻到五脏六腑的气味。他能闻到同胞的散落肝胆,破裂胃囊,腹中脂肪,以及转瞬即逝的生命热量。
也速该明白,是时候脱身了。
他拍了拍胸前的包袱,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其中。
他的孩子此时正安稳地沉睡着,浸透了布料的血液在包裹着他的布匹上凝结着,将它彻底的染成了朱红色。他安心的抚摸着胸口安睡的孩童,心中的怒火和仇恨瞬间平息了下来。
“铁木真。”他轻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拂去了婴儿脸颊上的血花。
这就是灾厄,这就是他们一族毁灭的原因,一个普普通通的婴儿,仅此而已。异族巫师的话语让他的同胞们胆战心惊,安巴海汗更是命令他将这个孩子弃置到冰湖之上送死。但也速该对这些无聊的说法嗤之以鼻。是的,他可能是个灾星,是的,他刚出生就因为难产而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他的母亲。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孩子,而无论这个孩子会带来怎样的灾厄,他都绝不会置之不理。
也速该无法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抛弃,正如塔塔尔部不会放过他们,放过这个灾厄。
而这也注定了他的部族的覆灭。数百顶帐篷熊熊燃烧着,刺鼻的滚滚黑烟填满了苍白的黎明。塔塔尔部人尚未杀死所有人民。尖锐的痛苦嚎叫与悲哀呼喊依旧响彻寒风。他沿着冰湖的边缘埋头奔逃,而他的护卫们则紧随其后,迈着大步跨过雪原。其中一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塔塔尔部的修长长矛,那闪亮的矛尖在惨白的晨曦之中熠熠生辉。
这一小群人自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几个塔塔尔部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两个卫士转身迎敌。一个卫士的手斧把领头的敌人砍翻在地,他像伐木一样猛地把斧刃劈进了追兵的脖颈里,在一阵如枯枝断裂的爆响中劈断了其下的经脉和骨骼。另一个卫士的矛尖径直扎向另一个塔塔尔部人,将他的半张脸颊都统统撕碎,敌人捂着面孔瘫倒下去,随后就被如雨点般落下的矛柄敲打致死。
其余塔塔尔部人包围上来,躲避着卫士的刺击。也速该一手捂住胸口的孩子,一手端起弯刀,尖吼着从卫士旁边猛冲而过。他的突然出现让追兵猝不及防,弯刀在寒风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接着斩进了一个敌人的脑子里,在一阵骨肉俱裂的湿响中,这个人直接身首异处。尽管自己的族人迅速的死掉了,但其他追兵却并无畏惧。
也速该再度陷入了血战之中。
即便有长矛的威胁,塔塔尔部人还是一拥而上。他们试图用盾牌挡住迎面袭来的矛尖。其中一个立刻被贯穿了胸口,但随即长矛便被血肉之下的嶙峋骨头死死卡住,塔塔尔部人尸体的重量将武器从那个卫士手里扯了出去。他趔趄着快步退后,随即就被几把塔塔尔的弯刀利剑刺穿砍倒,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的出来。
另外两个卫士无暇顾及自己兄弟的惨死,他们共同挥舞马刀,合力劈开了一面盾牌,以及持盾的手臂,而也速该迅速跟上,一刀劈入了对方的脖子,斩去了那个塔塔尔部人的脖子。接着,他转身架起了弯刀那厚重的刀背,勉强的挡住了猛砍而来的马刀。
也速该的敌人很多,但他和他仅剩的两个兄弟依旧势头不减。他们配合默契的斩杀着来犯之敌,没过多久,最后一个鲁莽的塔塔尔部人死在了也速该的刀下,锋利的弯刀砍穿了他的背脊,沾满热血的刀锋猛地咬进了那个塔塔尔部人的脊梁。那个人瞪大了眼睛,徒劳又无力的将一只手摸向后背,但却根本够不着那深劈入骨的弯刀。
也速该咆哮一声将弯刀扯了出来,塔塔尔部人随即扑倒在地。
他们快步离开。其中一个卫士拔出了长矛,而另一个卫士则抢来了一面盾牌。他们疲惫地喘着粗气,宝贵的热量从他们的嘴里迅速流失。不过一切都好,他们能活下去,也速该有这个自信。他俯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铁木真,刚才的剧烈摇晃显然已经惊醒了他,这个小家伙此时正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嘴角绽放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
也速该之前从来没带过孩子,所以他一时也搞不清铁木真到底是在想什么。他只是轻轻摸了摸铁木真无发稚嫩的额头,然后又重新包好包袱。
你今天命不该绝,小子。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无故死去。
作为一个北夷人,也速该理所当然地相信着神灵的存在。他笃信于此。他相信神灵无处不在,而大海对面的那座片极寒大陆便是他们的居所。在艰苦而又变幻无常的北地,这些信仰是人们仅有的精神寄托。但他同时也并不认为神明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他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必须去开拓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在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自己的马场,不出意外的,塔塔尔部对这里根本没有一点兴趣,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杀绝乞颜部,所以他们也没有人手和精力来染指马群。乞颜部人将马匹都聚集在在一个距离村落五箭远的林地里。这片林地北面便是几近融化的冰湖,同时还有些许枯枝败草,足以让这些坚韧健硕的牲畜果腹。
“上马!”也速该命令道,众人手忙脚乱地挑选好了战马,然后轻巧地爬上了光滑的马背。而也速该也骑上了他那匹出了名的黑色战马。这匹健硕公马那乌黑色的大眼此时正凶狠地瞪视着北方被烈火吞噬的部族。这头健硕强悍的生物早已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听够了惨烈的嚎叫声,它的所有野性都已经在这场屠杀之中被激发出来。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在马背上坐直身子,塔塔尔部人就在远方现身了。乞颜部最后的三位勇士立刻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嘶鸣。
也速该猛拍马背,暴虐成性的狂暴战马立刻嘶吼着飞奔而出,它脖子上华丽的黑色毛发在寒风吹动下随风飘舞。这匹黑马早就难耐狂奔的欲望,而也速该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刚刚拍下去的一瞬间,黑马就迫不及待地狂奔而出,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也速该甩下马背。他和他的两位卫士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入了冰湖,祈求塔塔尔部的追兵不会蠢到在冰面上追击他们。
他们很快就听到了一阵阵刺耳的爆鸣。一支支铁头箭矢钉在周围的冰面上,扬起四溅冰尘,在蓝黑色的深层坚冰中留下一块块碎痕。但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速度也实在是太快,就算是弓马娴熟的北夷人,也难以射中他们。
“再撑一会儿!”也速该拍打着马背,低着头大喊道。
他的两个卫士应声大喝了一声,带着逃出生天的喜悦和欢乐。
他们一头扎进了湖面中心,高速奔驰的战马在满是冰窟和死人的湖面上以本能挑选着前进的路径。每当铁蹄落下,他们都能听到坚冰在铁蹄践踏之下的哀嚎和尖鸣。不知道有多少次,也速该甚至感觉到了冰面剧烈颤动,但随即他们就平安无事地冲出了这片最为危险的区域。快速地冲上了冰面坚固的另一面,他们脚下的冰面也不再是之前渗人的黑色,而变成了古怪的灰绿色,有些地方则是未经雕琢的宝石蓝,另有一些地方如上好的水晶般明亮透彻,经验丰富的也速该知道,这里的冰面的厚度堪比一人的身高。
随着他们冲出冰面,透骨之寒也扑面而至。这是开放区域的寒冷,是冬日末尾那铁打一般的阴郁寒冷。骤然袭来的酷寒让他们全都惊呼一声,随后立刻竖起衣领或是裹上围巾,保护住脆弱的口鼻,尽管他们的肺叶还在挣扎着苛求空气,但他们还是强压住了喘息的渴望,逼着自己用鼻子呼吸。他们知道,宝贵的热会随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而烟消云散。
也速该不禁猜想,那个花剌子模商人请来的巫师究竟说了些什么?在铁木真降临之时,象征着深渊苍狼诞世的苍蓝彗星划破苍穹的那个夜晚,当灼目缎带般的蓝光在乞颜部人领地正上方一闪而过的时候,那个巫师到底做出了怎样的解读?他如何看待那枚象征着北夷人先祖堕天的神圣星辰出现的景象?
面对整个部族大会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酋长,面对部族首领安巴海汗,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也速该曾经见过这位巫师一次,那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当时花剌子模的商人来他这里贸易通商,带着布匹和珍贵的粮食来换取部族中的兽皮。也速该当时还盛情款待了他们,而那位商人还特意送了他此时手中的这把弯刀。他和这位商人以及同行的巫师讲解了自己儿子铁木真降生时的异象,而商人则回以西域诸国的种种奇闻异事。
而这位巫师将也速该当做笑谈的奇闻异事作为恶毒的武器,意图置他于死地。但这又是为什么?也速该还记得那个巫师,这个西域的老者乌黑瘦削,他的嘴唇,鼻子和耳朵上穿着无数金环,乍看之下仿佛满脸都是燎泡和冻疮一样,而他的声音也尖细而干哑。除此之外,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也速该不禁猜想,这个异域的巫师究竟说了些什么,能让他的同胞如此无所顾忌,又如此心怀畏惧。
但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些无用的迷思,他必须带着自己的儿子逃出这里。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塔塔尔部人穷追不舍,跟在后面的卫兵在发现追兵之后立刻发出古怪的叫声,通知前面的二人。也速该快速偏过头看去,看到黑压压一片塔塔尔部的骑兵正沿着左侧的湖滩狂奔,向他们缓缓逼近。这些人举起了手中的战弓,对着策马奔逃的三人射出一轮又一轮致命的箭雨。也速该本指望塔塔尔部人在摧毁村落之后就会停止攻势,但塔塔尔部人显然下定决心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也速该明白。塔塔尔部人一定是吓坏了才会继续追杀。在将受害者斩尽杀绝之前他们绝不会罢手。
第二章 苍狼之影
也速该再度策马,向湖心前行,为了尽力和背后的大片追兵拉开距离而一头冲上宏伟广袤的冰湖之中。
仅剩的三人疾驰在冰冷的湖面上,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速该明白他们这是在冒险,他们身下的战马和他们自己此时此刻都已经筋疲力尽,而精力不集中的情况下在危机四伏的湖心疾驰异常危险。
但也速该没得选。
他们掠过一片暗灰色的狭长冰面上,在大片破碎的冰洞之间穿行,那些破碎浮冰像骸骨般突兀地堆积在平滑湖面的表面。而心怀忌惮的塔塔尔部追兵正被他们稳步甩开。他们不敢在尚未冻结的湖面再次策马狂奔,生怕脚下的浮冰会应声崩裂,让他们被无底的冰冷湖水淹没。
他们或许能活下去。也速该苦涩的想到。
这是个脆弱不堪的想法,也速该咒骂自己心有此念,害怕招来晦气。然而这确实有可能。他们或许真的可以逃过塔塔尔部人的杀戮,找到一个避难所。
蔑尔齐部是他最大的希望。蔑尔齐部在西边势力庞大,数十个大小部落听命于其族长。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散布在冰湖周围,最近的不过一日之程。更重要的是,蔑尔齐部与乞颜部人之间的和平协议历史悠久,已经持续了前后六代族长之久。而更为重要的是,蔑尔齐部与塔塔尔部相争多年,足足留下了十代人之久的血债。
正想着,也速该便在前方看到了第一块蔑尔齐部的战旗,和野蛮粗暴的直接用狼头做标志的塔塔尔部不同,富裕强大的蔑尔齐部战旗上精心地绣绘着一匹跃动着的苍狼,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迎风飘舞。也速该感觉精神一振。想必是看到了吞噬了他们部落的熊熊大火,蔑尔齐部率队来支援他。
随后他沉重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还太远了,”他低声嘀咕道,把自己绝望地推测说给了自己和自己襁褓中的儿子听。
“我们太远了,蔑尔齐部是不可能看到我们的,他们能来迎我们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也速该苦涩地笑了一下,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滴落出来,随即就在寒风中凝结成冰,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在他的怀里熟睡的铁木真,为自己的儿子即将遭受的命运而感到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他问道。“先是害死了你的妈妈,又害死了你的部族,现在,你要害死咱们了。”
不过也速该迅速地摇摇头,将这些胡乱的思绪尽数驱出大脑。他会活下去,他和他的儿子一定会活下去。
但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到。
也速该不禁猜想,如此的怨恨是否会让自己难以安眠,如果是的话,那他又将以何种姿态在人世间滞留?是飘忽不定的幽绿灵体?是在黑暗湖水中耐心等待猎物的怨灵?或者最糟糕的,在夜深人静之时在这片冰湖之上痛哭流涕的无能幽灵?也速该不禁希望自己会是最黑暗的鬼魂,希望自己能化身为饥饿强壮的苍狼,它要找到这些混蛋的村落,用利爪撕碎他们的血肉,用利齿吞噬他们的灵魂。
他很快就会知道会怎样了。
在也速该看来,他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准确来讲,这也称不上一个机会。
这是命运留给他的最后一丝稻草。如果他们转而向北前进,掠过蔑尔齐部领地的边缘,或许就能冲进远方的万里冰原里。当然,这也同样代表着死亡,因为那里只有最为纯正致命的苍狼才能生存,但这就是之后的问题了。。如果他们进入了荒原,那么无论蔑尔齐部还是塔塔尔部人都不会继续追杀。只要冲过一道被蔑尔齐部称为苍狼之首的突兀冰川,他们就能逃出生天,得以自由地步入死亡,而不是被背后的追兵千刀万剐。
但这里距离苍狼之首还很远。
蔑尔齐部的追兵在他们背后和塔塔尔部的骑兵汇合了,他们的马擅长穿梭在林地之间,但却明显不擅长在光滑的冰面上前行,有几匹笨拙的战马一不小心摔倒在冰面之上,在追兵之间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也速该在心里感谢着先祖,这等混乱为他们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他们快速的穿过冰湖,接着踏上了于冰湖相连的河道上。不出所料,河道也同样被冻得结结实实,而狭窄的河床也将限制背后追兵的数量,他能依稀听到背后追兵的阵阵骚乱。尽管此时同仇敌忾,但蔑尔齐部和塔塔尔部的宿怨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无法配合默契。擅长在冰面策马疾行的塔塔尔部被步伐缓慢笨拙的蔑尔齐部骑兵挡在了后面,在这些笨拙骑手的阻拦下,他们距离自己的目标也越来越远。
终于,他们不耐烦地喊起了号子。还没等也速该反应过来,一阵猛烈致命的箭雨就落在了他们四周,精致的铁箭、粗糙的铜箭,乃至原始的骨箭如雨点般落在了他们四周。他的身前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也速该在快马之上迅速抬头,看到了自己一个稍微靠后的卫士猛地中了一箭。那一箭真是幸运之极,锋利的钢铁箭矢射穿了他的外套和后心,箭头划过骨骼,咬碎血肉,最后刺透另一侧的衣服。这个和他战斗到最后的卫士徒劳地把手伸向后背,下意识地想要拔出刺穿了他的利箭,但随即他就咽了气,他的心脏已然被利箭撕碎,他只是稍微挪动了几下,就猛地从战马之上滑落下来。
而他胯下的战马也因为突然地受惊而扰乱了步伐,接着猛地滑到在了光滑的冰面上,而他背后的也速该则根本无路可退,径直被猛然停下的战马绊倒在地。漂浮在半空中的也速该终于明白了,他无路可退了。先祖已经做了决断,他必死无疑,而他的部族也必将在今天灭绝。
惯性将也速该狠狠甩向一边,晕头转向的他死死地护住胸口,生怕铁木真会受伤。在一阵天旋地转间,他猛地甩进了河道旁的皑皑雪地之中。
他平躺在雪地里,难以置信自己的好运,雪地奇迹般的吸收了大量的冲击力,虽然也速该能明显的感觉到有几根不争气的骨头应声而裂,但他却并没有死。
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毫发无伤。
他抱了抱怀里铁木真,眼中满是温情和愧疚。他猛地把包袱皮合上,就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他身下齐腰高的积雪冻得他不自觉地打着哆嗦,但他还是简直地挪到了河道边上,接着跳到了冰河之上。他看到他的爱马正仰躺在冰面上,声嘶力竭地喘着粗气。他清楚地知道,他的老伙计并没有感到痛苦或者恐惧,他只是单纯的感到恼怒而已。他笑着靠了过去,俯下身子抚动着黑马健硕的身躯。黑马远没有也速该好运,狠狠地撞在了结实的冰面之上,它曾经健硕的前腿狠狠地戳在了冰面上,在巨力之下扭曲变形,支离破碎。黑马冲着他狠狠地喷了口气,似乎是在斥责他,但随即就安稳了下来,任凭也速该处置。
也速该没有犹豫,他举起弯刀,一剑刺入了黑马的喉管。在注视着自己的爱马平静地死去之后,他杵着弯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迎面走向了自己的追兵。他最后的卫士为了争取时间选择了断后,此时他已经被战马的铁蹄踩在脚下。塔塔尔部的骑射手们策马逼近,一支箭矢从也速该脸旁掠过,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胡子。
两部的追兵也逐渐逼近,他已经能看到敌人的狂野目光以及冰冷的刀刃。他们几乎近在咫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他们已经收起了弓箭,手中握着长矛与马刀。按照习俗,仅仅杀死噩兆毫无意义。无论是怎样的噩兆,都必须被毫不留情的大卸八块,在众人发自内心的仇视和鄙夷中碾成肉末。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噩兆所带来的灾厄降临。
也速该端起弯刀迎接敌人,他能听到其中一个正在逼近的蔑尔齐部骑兵在朝他们喊话。那并非挑战或者嘲笑,而仅仅是吟唱,吟唱古老的歌谣,祈求苍狼之祖原谅他们之前和之后的无情杀戮。
接着,就是对也速该及其部族的无情控诉。
“这要归罪于你们,要你们以命相抵,无论白昼还是黑夜,无论酷暑还是寒冬,”
“当你们违背了大汗的指令,决定保住这个噩兆的时候,你们的命运便已然注定!”
也速该面容冷峻地听完了蔑尔齐部的控诉,然后毫不畏惧地直面蔑尔齐部。那个蔑尔齐部骑手已经结束了他的宣言,随即发起了冲锋。
没有了卫士掩护,遍体鳞伤,而且又断了几根骨头,也速该根本没有胜利的机会,但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在临死前尽力铎宰几个。两个乞颜部人骑手猛地在他面前跳下了马,这些人还是擅长在平坦的地面上作战。他们迎头而上。他们高举在草原里颇为罕见的伐木手斧劈向了也速该,尽管他们来势汹汹,但他们的武器却又过于短小,也速该竭力从他筋疲力尽的骨肉中榨取了最后的力气,将全身的力量灌输到握紧弯刀的双手之间,然后猛地砍出一刀。
铸自西域的锋利弯刀轻而易举地劈入了第一个人的胸膛,轻松地撕开了血肉和其下的心脏和肺叶,接着刀势毫不停歇地卸去了第二个人高举的臂膀,他握斧的手应声飞了出去,在第二个人的尖叫之中,也速该迅速走了上去,一脚踩碎了他的颈骨,将他绝望而又痛苦的哀嚎憋在了喉管里。
他感觉自己仿佛恢复了年轻时光,仿佛自己力大无穷,他轻而易举地砍杀着一个又一个追兵,很快,河道之上就躺下了四五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但敌人的数量众多,下一波敌人接踵而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喘着粗气,整张面孔都因为痛苦与疲惫而毫无血色,但他毫无畏惧,慨然赴死。
塔塔尔部人终于挤过了盟友的层层堵截,他们统统长矛,迫不及待地在也速该面前跳下战马,然后一齐冲了过来。也速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些敌人。
但讽刺的是,这些塔塔尔部人脸上反而写满了恐惧。
他们仍然惧怕着他,和他怀里的灾厄。这些胜利者没有叫喊,没有战吼,脸上甚至没有哪怕最为细微的获胜的喜悦。
在沉默无言之中,他们冲了上来。
也速该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他赶紧背过身来,在第一计长矛刺入背脊之前,将自己的孩子解开抱在怀里。塔塔尔人们没有犹豫,也没有仁慈,他们知道,这就是结尾了,锋利的矛尖不断地刺入他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将他仅剩的生命缓缓掠走。过了半刻,也速该的背脊就被如雨点般刺来的长矛扎的血肉模糊,其下的脏器也被捣的稀烂。
但也速该仍然没有死,他反而感觉到轻松了,侵扰着他的仇恨、哀伤和疼痛正和他渐渐消逝的生命一起流走,很快,他就会只剩下一具颓然不动的无力躯壳。他凭着最后的力气将怀里的铁木真安放在冰面上,然后疲惫一笑。
这个傻孩子,都这会了还睡得着。
然后,他站了起来。
出乎他想象的,尽管他可能下一秒就会死,但站起来反而不怎么费力。他突兀而又机械地转过身来,惹得他背后的塔塔尔人在惊慌失措中手忙脚乱地后退了半步。
“我诅咒你们!”他说道,鲜血和脓液从他的唇齿间渗了出来,而血红的眼泪从他猩红的眼睛里流淌而出。他发掘出自己生命里最后的恶毒,竭力地诅咒着这些凶暴又愚蠢的刽子手。“我诅咒你们会被撕成碎片!我诅咒你们的头领会像我一样被彻底灭族!我诅咒始作俑者最终会如我般惨死!以苍狼先祖之名,我诅咒你们!”
塔塔尔族的勇士们顿时张口结舌,他恶毒的诅咒和他的称谓令他们惊慌失措。也速该满足了,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努力,他瞪视着眼前停滞不前的塔塔尔部人,凶狠地瞪视着他们,试图为自己的儿子铁木真再多争取几秒,让他能再多活着几秒钟。
他眼前的战士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他喋喋不休地后退,有那么几个甚至跪倒在地,试图像什么神明祈祷。他们一致用那种充满惊惧的目光盯着也速该。
随后,将死的也速该意识到其实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在盯着他。
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地,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他竭力地半转过身子,看向了那个被众人瞩目的存在,接着,他就和一道如利刃般锐利凶狠的金黄眼眸四目对视。
那是一头苍狼。接着,更多有着金黄眼睛和健硕身躯的可怕巨狼站了出来,它们傲然地耸立在河道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眼前的人类。它们高高的耸起健硕异常的身躯,如传说中描绘的那样,纯粹而又致命。在一阵简短地疾呼之后,它们猛地跃下了河道,扑向了眼前惊慌失措的塔塔尔部人。
也速该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先祖终究还是回应了他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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