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之子》——哮泱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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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约定）

既然约定好了，就一定要遵守对吧？

约定的意义，对于我们来说，有多麽重要呢？

你所承诺的，一定要实现。

你在哪儿？你在干什么？

我在等你……

无数次的做这样的梦，在没有边际的草原上，我与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坐在一个小小的山丘这样约定了。然后我却从梦里醒来，枕边残留一滩泪痕。

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悔恨的情绪，我就是这样，一直一直的痛苦着。

想去寻找那个约定，但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个地方，打开这扇门。

好像从小就被扔在这里，在这个房子里一个人默默的长大，面对着这扇紧闭着的大门。我从前不止一次生出逃走的情绪，但幼小的我并没有能够撞开大门的力量。久而久之，我也就麻木了。空洞的生活……生存着。

活着，大概就是唯一的意义了，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在这个地方，会有一种力量，在你试图了结自己的时候，强行夺走你自杀的欲望。然后当你终于醒来时，仍然只能面对这黯黄色的墙壁。看着日复一日多出的刻痕。

这就是我的生活，自我记事时，便一直生活在这里。

或者不记事时，也生活在这里。

而只有在梦里，才能体会到片刻的自由。

……

……

但今天不一样。墙壁上，多了十六道大的刻痕。这意味着，我，好像活过了十六年。

一阵吱嘎的声音将我惊醒，我看着正在缓缓移动的大门，就那样看着它，直到从外面宣泄的光线刺到我的眼睛，我才突然意识到，

门，开了。

我吃力的撑起自己，直到完全站定，花了很长的时间，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向那扇大门，越走越快，越走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跑出了那扇大门，摔在了门口的草地上，抬起头，额上还沾着泥土，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平原，这草地，还有那很远处的山丘……

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

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又是梦吧。喜悦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躺在这个草地上，默默等待着梦醒来的时刻。

一个人如果早就习惯了一句话不说的生活，那么再如何大的希望显现在他面前，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看着碧蓝色的天空，我伸出手，仿佛将要触摸到那一片的湛蓝。明知只是奢望，我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看着天上的白云，偶尔飞过的鸟儿，划过脸颊的微风，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我又开始不想那么快回到现实中，回到那个狭隘的房子里。

多希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哪怕付出生命也愿意啊，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过了许久，我仍然留在这个草原上，我很疑惑，这种感觉不一样，就……就好像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渐渐的苏醒了一样！带着无边的仇恨，绝望，麻木，欣喜……就像是心脏终于开始跳动了一样！从来没有过的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动渐渐的开始苏醒……这一下子将我从现实里击倒！我眼前光线不断的模糊又重现……场景不断的变换，几十双巨大而深沉的眼眸安静的凝望着我，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漫天遍野的混沌大军咆哮着奔来，我在世界的最高巅冷漠的看着世界化为火海，冰域，山峰下沉，无数巨兽与种族前赴后继的倒在了冲锋之中……

随着最后一声高昂骄傲而又决绝的命令……

我慢慢的睁开了眼，天已经黑透了。

自由？当它终于来临的时候，我并没有那样的狂喜，反而是渐渐的一阵轻松，然后便平静了下来。经历了死亡前的恐惧，不断地煎熬，我大概早就麻木了。当自由来了后，我现在只有平静，回头看向那个囚禁了我不知道多少时间的地方，那地方却是在我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随着那段突然的回放一样……

躺在草地上，我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很多念头，我是谁？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我要干什么？

我真的自由了吗？幻想过逃离那里，可逃离后，却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向前慢慢的走着，还是不太适应行走的感觉，手脚很不协调，常常是走几步就一阵摇晃。不过真好，轻风吹过，太阳暖暖的，脚踩在草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声，感受着泥土的柔软，我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行走着。其实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能很有效的让我意识到我在活着。

走在这个草原上，心里很平静，或者说，是麻木了很久很久的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

看着太阳渐渐的落下去，看着天上的鸟不断的飞来飞去，看着风吹过草垛，偶有几只兔子跳过，互相的追逐。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事，怎么说呢？第一次产生好奇的情绪，甚至对于产生的这种好奇的情绪也很好奇，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些，观察着我眼中的这个地方，然后渐渐的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梦里的那个地方，只是有些相似罢了，没有成三角形的月亮，没有时不时飞过的翅膀遮盖天际的巨鸟，没有看起来很是峥嵘的怪兽。现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还有这些陪着我的小草。这些，就够了。

随着时间渐渐的过去，太阳渐渐的落下去，我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漫无目的的走，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我想着，想到了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印象有些模糊了，但是要我再回到那个地方，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正想着，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远处的山丘已经染上了绯红的霞光，映照着整个天空都染上了同样的颜色，看上去是格外的迷人。我一面感受着从没有的饥饿的感觉，一面沉迷于这美丽的夕阳。一直等它消失，我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投向空中的目光，此时星光尤是迷人，但我已无心欣赏这壮丽而少见的景色，我很饿，非常饿。于是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而看向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人会给我送什么食物之类。但，远处的一个山上，好似有一些红色的光芒，像火一样，诶，火？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记得这个东西，火是什么？哦，是这个，我怎么知道的？

没人回答我。

仿佛一些东西，我来到了这个地方后就知道了。现在想想，我好似无意识之中说出了很多我原来不明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但我就是知道，好似突然间就明白了。大脑好似什么东西碎掉了，一些东西涌了出来，填补着我贫乏的记忆。记忆渐渐的丰满了起来，这很舒服。

带着这种舒服的感觉，我向着火光的方向走着，脑袋里偶也有什么东西流失掉的感觉，不过，不在意了。和获得其它的美妙知识相比，这种感觉已经不算什么了。

直到大脑终于有不再有东西进来的感觉，我才渐渐回过神来，那个小小的山丘已经被我远远的甩到了后面，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原来不知不觉走了这么久了啊。长吁了一口气，那散着火光的地方好似不远了。

我继续的向前走着，大概一个时辰多，我到了那村落门口，仰头望去，一根柱子上插着四根火把，仿佛就是这个村子存在的证明，柱子上竖着刻着一个字，“遗”。

然后我突然整个人都虚脱了，精神飞快的模糊。笔直的向后仰倒，倒下去的一瞬间，我突然清醒了一下，

怎么回事！我是谁！我怎么在这！

第一章 草原的村落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土黄色的房子里，躺在一张床上，被子有点儿旧，但是很干净。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几件衣服，上身浅蓝色，下身则是洁白的短裤，很简洁的衣服，也有些旧，对于我来说也有些大了。

我没有穿衣服的习惯，挣扎了几下，但是我想到一定是有人发现了我救我到这里并为我穿上了这些衣服，抗拒的感觉就没有那么大了，摸索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我观察着这个地方。不大，但是很干净，床边有一些生活用具，墙上挂着弓箭和马鞍，弓箭下有几只生了锈的箭矢，零零散散的放在那里。角落里长着几株草，不长，但是衬着那里格外的可爱喜人，斜着向右看去好像有一扇黑色的门。好像感觉心情慢慢的放松了一些，刚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有些紧张。现在觉得身体好了很多，没有那么累了，就是有些饿，我于是下了床，仔仔细细的把被子恢复原样。向着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就发现了一个女孩正在门外惊讶的看着我。

“好了”“她对着我说。“差不多了。”我停顿了一下，“食物有吗？”我问道。

“呐“她拿来了一碗东西，大概是饼的模样，真好，饿了就有东西吃，我伸手接过，“这是青稞，”她补充说。

我拿了一个塞到嘴里，嗯，味道不错。

“你从哪里来啊，怎么突然就躺在了村子门口？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穿衣服？当时还以为你是变态……还好我叫了阿爸阿妈把你背回家，诶等等，吃那么快干嘛，又不会少你的……“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刚开始插不上嘴，后也就懒得说了，专心吃我的饼，对于我来说，还是这个比较重要。

“我问你话诶！”她好像有点不爽了。“我不知道。“我边吃着，边模糊的回答她。”吃完再说好不好？“她嘟起嘴，摆起了像是弟弟不听话好可恶啊的表情。

我只好把嘴里面的狂咽了下去，正起脸色又说了一遍，大概是相信了我的回答，但她还是不死心，又问起了我的身世，我只能回答说不知道，“那至少你知道你的名字吧？”我仍然回答她不知道。唉，这样想想我也挺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自己走了好久到这里。其余都不记得了。

“那你不就是草原上的孤儿了！“她吃惊的捂住嘴巴。

也许吧，对于是孤儿这件事，我并没有太过抵触，算了吧，有生之年找到父母的几率估计会很渺茫，就算找到了也会很尴尬吧。毕竟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很快，我便吃完了青稞饼。又突然想到，我跟他们并不是很相识。抬头看见她正在看我，又突然的不好意思。只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在那里很尴尬。

也许是她察觉到了我的窘相，哈哈一笑。”没关系你坐嘛，又没人说你，反正你也是我捡回来的，阿爸阿妈说不定看你一可怜就收养你的。“又转过头小声的说”反正他们只想要儿子。“

……我听得见，当没听见好了。

”走，反正你也没事，跟我去找阿爸阿妈好了，他们在西边草原放牧在，你待会儿见到他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这么懒散和腼腆了，我们草原上是最忌讳这种性格的人了.她似乎对于“我被收养”这种事情很有兴致，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

我如她所愿。她推开了门“吱嘎”一声响。我一路看着身边的房子胡思乱想，这个村子好像不怎么大，就我眼里看去也就十几座房屋，大小什么的都差不多。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村落，门口的杂草隐隐约约倒映出了一个人形，大概就是我原来倒下的地方吧。又看向身上的衣服，一种奇特的感觉萦绕心间。不过想到要去见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莫名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情绪。前面的那个女孩也在悄悄的观察着我，我跟在后面，也渐渐的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样子。大概和我同样的年纪吧，乌黑的头发在后面披散着，也随着轻风缓慢的摇晃着；有一些黑，但是一眼看过去就是很活泼的感觉。身形很苗条，穿着纹满星星的藏青色的长裙，眼睛很纯净。

但是你非要我很仔细的观察这个女孩子的话，我也不会想要去做，怎么说？对于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件浪费精力的事。

慢慢的走着，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她好几次回过头来欲言又止，但看到了我那冷漠的神情，张了张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最后还是没有按捺得住，问道“你真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麼？””我是人，就对了，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我真的，算是人麼？长的，应该算是吧。

反正不是什么妖兽的后裔吧？

”听我爸爸说，我们草原上有一种果子，据说是神果，在成熟的时候会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幻化成人类来我们村庄上玩，是很圣洁的事呢，你会不会就是那种神果啊，如果你三天后消失了怎么办？你……““等等啊，我大概不会消失，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毕竟我和人约定过要去寻找她……诶？”我突然停住，呆立在了那里。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啥，约定？哦，原来你果然不是孤儿……”她神情突然低落起来了。

看着她在前面走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意识到我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孤儿吗？看来是这样了。那，还是尽量不要添麻烦好了。这果然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对于世道，对于与别人交流什么的，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干脆不要露出什么表情好了。一切看那两位神秘的人好了。对于如果成为了别人的累赘什么的，莫名的很讨厌啊……

远处我已经模模糊糊的瞄见了两个人影，看着她在前面蹦蹦跳跳，我的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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