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个道》免费试读_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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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快滚啦

秋至未至，日落未落，杨柳依依，有人别离。

提起离别，多是无语凝噎的长亭对望，多是一别多年的悄然神伤。哭也好，醉也罢，总是一件伤感的事情。

然，风瑶古镇今天格外热闹，到处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古镇地处西南边陲，背靠芙山，又有澜江川流其间，因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派繁荣景象。

再繁华的地方也会在夜来的时候冷清下来，即使风瑶也不例外，但今天又是另一个例外，因为，他走了。

酒楼茶肆，人满为患，青坊画栏，不醉不归。

渔歌晚来，渔夫提着仅仅装了几尾鱼仔的竹篓，看着夕阳下的湖泊，黝黑的脸颊上多出一道金边。一旁女儿咿咿呀呀合着父亲的调子。

“丫头啊，哈哈哈……今儿想吃啥咧，爹爹给你买去。”

小丫头扎着马尾，袖口卷上胳膊，双手托腮，坐在船头，一双精致的小脚在湖中荡开朵朵涟漪。

“麦芽糖。”小女孩儿脱口而出，完全忽略了几块糖可能父亲一整天也捞不出来的事实。

渔夫厚实的手掌揉了揉女儿脑袋，“好咧，这就走吧，给咱宝贝丫头买糖吃去。”

小丫头这才回味过来，惊喜中夹杂着丝丝歉意，“爹，还是算了吧。”

“小丫头片子，怕你娘唠叨？这天大的好日子不碍事，还不快走，这湖妖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渔夫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眼远处高耸的芙山，终于有希望了啊。

渔夫和女儿走在风瑶的青石古道上，同样周围有更多这样的人，灯火渐起，一路光明。

光明之外便是黑暗，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眼睛。

走了，哈哈，终于走了。

无数魑魅魍魉同街道上的人群一样，感受着今日别样的气氛。

一切只因为，他走了。

……

风瑶镇外，被人工湖所屯积下来的湖水一泻千里，向东滚滚流去。

如此湍急的水流中竟有一条寒酸的小船稳稳地停在风浪之中，浪头过来，不动分毫。

船头一琴师，一少年而已。

琴师尤自优雅地挑拨着琴弦，嘴角勾着浅浅笑意，和后面少年的苦瓜脸形成鲜明对比。

“师叔，放心吧，师弟下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他惹事，哪有事惹他啊。”

“这能一样吗？喂喂，师兄，你不要偷着乐行不，你看你这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对于师弟的挑拨琴师难得地没有发火，接道“哈哈，我早嫁给琴女了，你看这不左拥右抱来着？到是小虫子你呀，可没这般好日子过啰。”

“谁是小虫子？小心我剪了……”

“吵，吵什么吵。少卿也是，你师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跟他争什么。”

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见人影。

“这次事出突然，比预料中提前了不少时日，还有不少疏漏，别在路上耽搁，快去快回吧。”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天下皆知。”

琴师闲云野鹤，心无杂物，在芙山宗门从不问世事。

安静了十余年的芙山终于要广开门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师弟一走，群魔乱舞，纵琴狂歌，又能护下几人？

琴师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镇子，诧异道“师叔，他们难道不怕么？”

“有人愿平淡一生，只因看惯了世态炎凉；有人愿平步青云，只为俯瞰众生，不再苟且。对吗？错吗？”

师叔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一丝迷茫，琴师正回味着，又听师叔道“都是选择吧，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唉……罢了，罢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芙山是仙山，是圣地。上可扶摇云端遍观星海，下可缥缈世间不惹尘埃。

这样的圣地，只因为当年收了一位小弟子而无限期关闭的大门，终于要再次开启，怎能不彻夜长歌。十余年的太平日子，怕是已经忘记了妖魔的可怕。

“师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还有你老人家鬼鬼祟祟地藏在那边干什么？你的宝贝徒弟要走了，一去不回啊……”苦瓜脸的少年见师兄师父说着自己不相干的话题，有些失落。

“寅生，别乌鸦嘴，师叔他正守在远处的阵眼上，哪里还能过得来？”

寅生生在虎年，爹娘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又因为老虎常被人称作大虫，便又被师姐师兄取了小虫子这么个外号。

听到师兄呵斥，寅生皱了皱眉，十余岁的年纪仿佛瞬间经历过数十年的沧桑。

果然出事了。

“小虫子啊，师父就在这里送送你，时间不早了，赶快上路。”师父的声音慈祥亲切，也带着说不出来的怅然，“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呢，在外边可不比宗门，万万小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二年前自己上山的时候，芙山也不曾这样如临大敌过。这周围的妖魔鬼怪早就被清洗，还有胆子出来闹事不成？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寅生咬着牙，青灰色道袍在凛冽的河风中猎猎作响。

沉默了许久，远处的黑暗中才传来一声叹息。

芙山宗门传承无数岁月，从来不问世事，却在十几年前悍然出手，将整个西南妖族魔族横扫一空。

自那以后，宗门紧闭，至今足足十二个年头。至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少数道门宿老，便再无人知晓。

远处的灯火依旧明亮，脚下的流水奔流不息。

寅生看了看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芙山，将衣袍紧了紧，这晚来的河风带来着阵阵凉意，真是天凉好个秋啊。

师父到底隐藏了些什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寅生心里没底，也没人愿意告诉他，哪怕亲如师徒，也不认为他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还是太年轻了吗？哪怕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小虫子，去吧，去吧……”师父的声音冰冷地就湖水，不再起一丝波澜，毅然道“别再问了，还不是时候，你的道不同，为师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去吧。”

一直沉默着的琴师这才站起来，向远处恭敬地作揖道别，“师叔，少卿这就送师弟过去。”

白衣如雪，长袖一挥，漂泊在河面的小舟轻轻一晃，便飞速往远方而去。

“小虫子，小虫子……”

有女子从远方疾驰而来。

“臭弹棉花的，快停下。喂……”

师姐？寅生忙不迭地挥手，却听见师姐道“你吧我家小虫子准备卖到哪里去？”

“师姐，我会想你的。”寅生扯着喉咙大声喊道。

这船是停不下的，白衣琴师无语地想着，师妹平时就行事乖张，天不怕地不怕，还是逃快一点吧。

“师妹，我去去就回。”

“快滚啦你……”

第二章 笑傲江湖

远远瞧着师妹把石头砸进水中，蹲身在漆黑的巨岩上。

在初升的月亮下头，美得动人心魄。

少卿难得慌乱起来，喃喃道“你师姐舍不得你。”

“我知道。”

“其实我也是。”

“师兄，你还是算了吧。”

船行速度很快，一转眼已换了人间。

寅生慵懒地靠在固定船棚的木桩上，心头百味杂陈，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以前芙山上得点点滴滴都已经远去，恍然一梦。

“来来，小虫子，你看师姐这画如何，是不是神来之笔？”

“啧啧…这不是师兄吗？难道……”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那臭弹棉花的有这么英俊非凡？”

“……”

想着想着寅生越发不安，问到“师兄，你说我不走成不？”

琴师情绪已经平定，看着滚滚江水，面无表情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要回去，我也拦不住你，可你得考虑后果。”

“什么后果？”

“芙山满门性命！”

芙山满门性命？寅生诧异地望着师兄，他不清楚十二年前的事，也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但他需要一个解释。

琴师将琴放在膝上，轻轻调动着琴弦“师叔本来是不允许我告诉你的，但寅生，你既然想知道一些事，那我就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究竟背负了些什么。”

寅生坐正，毕恭毕敬地拜谢道“请师兄解惑。”

芙山，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座可望不可及的修道门派，山高一点，水清一点，规矩少一点，仅此而已。

但对于师兄弟而言，芙山已经成了自己的家，温暖，惬意。

琴师轻轻拨动琴弦，柔柔的琴音不甚响亮，“寅生，你知道芙山为何能够屹立千年，在西南独树一帜吗？”

“有师父和师叔他们在，这西南自然没人比得过他们。”寅生不假思索的道。

没人比得过他们？那是你没见到罢了，荣威太玄门门主修为已在师父师叔之上，夜涧沉潭还睡着只只手遮天的老怪物，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他们手段通天，道法深不可测，很可怕。但是，即使他们一起来芙山，也都会有来无回，为什么？

因为芙山就是芙山，是芙山门人的芙山。

芙山本来有内门和外门之分，内门门主身兼掌门之职，外门门主兼刑法之位，本来也算融洽，却在十二年前有了变故，芙山外门从芙山脱离出去，自此在无消息。

整整一千余人离开，芙山元气大伤，更可怕的是这一千余人离开，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在西南所起到的影响力。

“因为我？”

“因为你，因为你修了个道。”

“谁都有自己的道，我也有我的道，这不是理由。”

“你的道不同，这就是理由。内门选择了你，而不是当时众望所归的大师兄，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这并不是我希望的。”

“在没有能力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不要怨天尤人。珍惜别人给你的好，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莫要辜负了他们的好意，这才是你该做的。”

“……”寅生一时无措，都是因为自己芙山才分崩离析的话，芙山若再遇变故，会不会一蹶不振。风雨就要来了，不是哪里都会有这样安逸舒适的小船可以让人停泊，他又该做些什么？

琴声逐渐激昂，“那时师叔祖还在，将动乱的苗头镇压下，才有了这十二年的平静。”

师弟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琴师有些愧疚，这时候告诉他这些也不知是好是坏。

“会不会太不值得？”寅生心虚地道。

“你如果这样想，才是真的不值得。师叔祖将你带进山门的时候，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师叔祖呢？整整十二年了，为什为还不回来。”

琴师叹息道“不知道，当年那一战之后，就再没了他的消息，不过霜刀染血后，很多人会惧怕它很长时间。”

小船在夜色中一往直前，就如同人生开弓难有回头箭。

寅生突然不知道再问些什么，比如接下来的危机，比如自己未来的方向。他可以问，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还帮不上忙，前人的福阴已经庇护了他十二年，哪还能奢望更多。

“不想再问什么了？”

“不了。”

“那好吧，我也乐得清净，想听什么，就当师兄最后送你的礼物。”

“笑傲江湖……”

师兄白衣胜雪，墨眉微扬，本来堪比女子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坚毅果决。这时候，寅生才确信师姐画上的那男子正是少卿师兄，如此的他，才配得上钟灵古怪的师姐吧。

……

出了风瑶，便是瑶山，瑶山之东便是故乡。

离开十二年，回家三四次，寅生不禁有些忐忑。这次顺路回家看看，便又得赶紧上路，还真是忙啊。

还好师兄喜欢一个人独处，给了他两天时间。带着这么个美男子到处晃荡实在碍眼。

用江水洗过脸，将头发束好，一身道袍整整齐齐，寅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大概是比不上少卿师兄的，他如此想着，脑海里又跳出那些街坊邻里的夸赞，“眉目清秀，身体结实，好一个唇白齿红的少年郎。”方才找回一些自信。

说起家，家的感觉其实已经很淡，好几次回家还是师父强迫。

修道之人，如何如何，仿佛孑然一身才是正道，这种观点一直被师父所鄙夷，那么师父现在还好吗？

他收拾起心情，看着青砖白瓦的大院子，高声喊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许久，没有回音，看样子爹娘都不在家，他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丝毫回应，出门去了？

他无奈笑笑，手往门上一扣，门吱呀一声，朱红色紧锁的木门便应声而开。

不对，这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爹娘应该在家才是，怎么这么久都没回音？

眼前一幕让寅生悬着地心瞬间沉入谷底。

宽敞的院子中杂物横陈，破碎的衣物胡乱丢弃在地上，门窗桌椅更是东倒西歪，就连堂中供桌上的神像也失去了半只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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