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苍天者何》——重输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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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浪

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洒在城西泥泞的官道上。不远处，从洪泽逃难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向这里赶来，在大灾难里，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这些被饥饿、病痛、寒冷逼到绝路上的难民像蝗虫一样，席卷了所到之处所有城镇的粮食。饥荒正在蔓延，瘟疫，旱涝所造成的灾害远不止这些，只是，还没有被大部分人发现。

何正林站在西城门上向远处眺望，身为赤城城主，除却灵将修为，勤政爱民也让其深受爱戴。但此刻，他则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杀还是不杀，他还无法作出结论。

赤城远在帝国之疆，毗邻西漠，土地贫瘠，百姓生活困顿。借着朝廷的救济，十万百姓才不至于弃走他乡，废掉这块土地。饶是如此，何正林仍抱有一丝怜悯之心，长年镇守边疆与蛮兽对垒从未心慈手软，可这毕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大批难民在求生欲的支使下，很快就到了城西外二十公里处。这支庞大的逃难队伍，每行进一步，都会有几个人倒下，没有一个人会去搀扶他们，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如果不赶快在前方的城池里得到救助和食物，这群饿了三天的难民就会倒下更多。实际上，这种希望也是渺茫的，他们求助的城镇在接纳了他们后，会立刻被传染上同样的目前还无法治疗的病。这种瘟疫会使人全身浮肿溃烂，在剧痛中生机断绝，然而这个过程极为缓慢，让人饱受折磨。

“传令，弓弩手准备，投弹手准备，进入射程后放火箭油弹，”咬了咬牙，何正林还是下了命令，城内的存粮无多，至于药师，那更是奢望。郡守已经传令各城，可自行处理。纵有千般不愿，也不能用全城百姓的姓命做赌注。

远处嘈杂的声音还未仔细的传来，这些涂了麻油的火羽箭便一轮齐射而出，不尽的油弹也应声而掷。乌压压的人群瞬时燃成火海，绝望的惨叫声随后传来。“城主大人救命啊，老天爷...”阵阵哀嚎传来，让人不禁一阵心塞，何正林抚了抚头顶的乌纱帽，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副官下达停火命令。“造孽啊，就眼看着这些人死在自己手下”，城头的老兵也轻声感慨，行军数载，到还未屠戮过百姓。

随着夜色的降临，火光也渐渐黯淡下来，这一条官道迎来了少有的死寂。在那些被烈焰灼烧过的尸体堆里，几个撑着最后一口气的人还在挣扎。要不了多久，这里会燃起一场更大的火，以防止瘟疫的蔓延。

深夜，一场不合时宜的小雨突然起来，似要抹掉这一切的痕迹。淅淅沥沥中，一只手从尸体堆中探出来，然后是头，继而整个身子都出来了。看身材，约莫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颤巍巍的在尸体堆中站起身来。

小男孩摘去裹在头上的布，一张眼看到脚下的一切，泪水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他用力地将初时身上覆着的尸体拖了出来，又抱起一具婴儿尸体，置于官道旁的稍干净些的草地上。然后找来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用力的挖掘。

男孩的身体到底过于瘦弱，很快便气喘吁吁，却不曾停下挖掘，也许，是为了给母亲和妹妹一个最后的归宿。雨水混着血水顺着指尖悄然而下，挖出的洞仅一尺见方，可是男孩已经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埋葬过母亲和妹妹后，男孩又在旁边的树上做了一些奇怪的动作，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终是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无比绝望的地方。可能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男孩没死，又为什么没有感染瘟疫，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对着树干摆出的那些奇怪手势有何意义与作用。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赤城城主何正林一直站在那棵巨木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目送那个小男孩远去。其间，城主动过一下手指，脸色稍有变化，一脸疑惑之色。对于自己注入男孩体内的灵气被无声的排解掉，城主稍有些意外，毕竟，男孩此时毫无感知。有意思，一丝浅笑浮上嘴角，望着男孩离去的方向，城主身形一颤便消失在原地。

这是锁灵？也不像，那个小孩全身上下毫无灵力，不可能施展的出锁灵秘法来？有趣，有趣”何正林轻抚着小男孩在树上留下的印记，对小男孩打出的那套动作，早已是灵将修为的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确实是平凡至极的锁灵手法，一般的世俗修真门派凡是弟子在外出现事故，都会用这个术法留下印记。不过，大抵三天左右就会褪去，所以也不大登得上台面。

可刚才那个幸存的男孩所打出的锁灵印诀，与自己所知道的迥然不同，居然不需要消耗灵力。一般的术法，可不仅仅是施法需要消耗灵力，就连维持施法也要消耗大量灵力。

这个印记似乎要比锁灵印记淡一些，何正林陷入了深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睁开了双眼，伸了个懒腰。天已大亮，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孤寂，唯一的声响，只有这一条淙淙的小河。昨夜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处，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握了握已经结痂的手，雒林无奈的摇了摇头，“哎，世事弄人，我天南雒氏受如此大难，怕是再难重兴”。

雒氏少主，天南大陆一品世家顺位第一继承人，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然而造化弄人，强者无数的雒府被人一夜之间连根拔起，几近灭门。甚至，自己很有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

正思索间，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想我雒家少主竟有今日，这境遇也是一时无二啊，雒林无奈自嘲，还是先解决眼前问题吧。正想着便起身，一步一步蹒跚着移到河边，随手捡起一枝枯枝，静立河边，等待着鱼儿的出现。

旭日当头，云雨不见，一缕清风拂过发梢，头脑也不由清醒很多。许是借了这缕清风的兴，一尾尺把长的草鱼跳出了河面，说是迟那是快，枯枝闪电般递出，正中鱼肚。找了块稍薄点的石头，将鱼鳞刮去，于水中冲涮了几下，扔去内脏，直接下口吞吃下来。

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雒林闭上眼，还是继续吃了下去。人总是要活下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还不是很愿意接受，不过在逃难的额途中早已洗去纨绔之气的雒家大少还是很清楚，自己还不能死。无论是母亲死前的叮嘱，还是家族被屠戮的大仇，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流浪自此开始吧，雒林想到。

第二章 希望

就这样，风餐露宿十几天，雒林终于找到了一个村子。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此时的雒林衣服破烂，长袍的下半段已经烂成了几缕布条，上身的袖子上也破了几个大洞。虽是如此，全身倒也是干净整洁，依旧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俊俏孩子，头发也用布条束了起来。这般相貌气质，纵是王宫贵胄子弟，亦是比将不得。

村西路口处，只有一间棚子，里面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正在闭目假寐。雒林自觉不便叨扰，寻思着进到村里，能否找个落脚处。

正要迈步前行，忽听到一阵咳嗽声传来，本能地转过身去，却见老婆婆已经弓起了身子，不住地咳。不及多想，便上前扶起婆婆，轻轻拍打后背，帮婆婆顺了口气。“奶奶，你感觉好些没？”，雒林转身从那张缺了腿的近乎朽烂的灰桌子上提起了茶壶向豁了一个口子的瓷碗到了半碗有些浑浊的水递给婆婆，小脑袋却是转个不停，打量着屋里的环境。“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这些小毛病不碍事的。孩子，你从哪里来啊，怎么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地方”，接过水，老奶奶并不急着喝，慈祥地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孩子。“村里见到过很多迷路的人，来到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你知道吗，这是个受诅咒的村子。每到夜里，就会有厉鬼出来害人，尤其是外来的。趁着天还亮着，有去处的话就赶紧离开吧。”颤巍巍的用黝黑的布满茧子的皮包骨头的手端起碗，慢慢喝了口水，刚下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雒林一边思索着，一边又轻轻拍打婆婆的后背，“奶奶，我现在无处可去，能在这里住几天吗，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我不怕鬼的，真的奶奶。”雒林轻声问道，多少有点无奈。

“小家伙，你若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也好给我老婆子做个伴。”看到小男孩清澈而真诚的目光，婆婆心里一阵难受，自己的孙子如果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肯定也会这么俊俏，讨姑娘家喜欢。哎，自家再苦，肯定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四处流浪，像眼前的孩子一样。婆婆直起身，从破旧的木藤椅上下来，转身进了棚子。雒林也跟了进去，只见婆婆打开一个大红木箱子，从里面翻了一会，摸出一件青色的粗布衣服递给雒林。“孩子，在外面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吧，哎。这是我孙子的衣服，你先拿着穿吧。挺俊俏的娃，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拄着一根黄旗木制成的旧拐杖，一步一拐的向棚子后走去，留下雒林一个人呆在原地。

麻利的换下衣服，立刻向棚子后奔去。这粗布衣服的针脚却是挺细腻，穿在身上，感觉与以前天蚕丝编制的衣物无二。抬起头，眼下是一片菜地，婆婆真在费力地弯下腰，用那双不时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手，一把一把的拔菜。雒林忙去扶起婆婆，“奶奶，我来吧，你先歇着”。“哎，还是年轻好，老了就不中用了。”婆婆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雒林麻利地拔菜，择菜，全然不似一个十一二岁孩子该有的熟练。

棚子虽然简陋，却也不小，该有的器具更是一样未曾落下。雒林很快收拾好了“厨房”，麻利地起火，炒菜，加料，出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连婆婆也是惊艳了一下，“孩子平时不少做饭吗？肯定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你的爹娘如果天天吃你的菜，应该会很开心吧。”一边吃着雒林炒的菜，一边夸赞道。雒林闻言，顿了一下，继续吃饭，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婆婆谈了口气，也不再过问。

饭罢，雒林一个人收拾了碗筷。而后，在棚子里给自己收拾出了一片地方，将婆婆拿出的被褥整理好，总算有了个休息的地方。

唯一让雒林感到奇怪的是，婆婆从上午到现在，从未离开过这个棚子一百步。也许是来了自己这样的客人，婆婆无暇走远？可是，令人更加迷惑的是，村子里居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自己从六岁起，就开始接受家族里的训练，听力早就异于常人。纵是村里皆是老人，那生活起居也不可能毫无声响。

雒林在棚子旁随手拿了根竹棍，蹑手蹑脚的向距离棚子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屋子的门到是没上锁，推开门，一股尘气铺面而来。雒林本能地捂住了口鼻，拿着棍子将两扇门顶开，走近院子。“有人吗?有人吗？”，连喊了几遍，并无人应。推开正厅的门，室内陡然进入光线，老鼠蟑螂乱作一团。屋内的蜘蛛网遍布，桌子上的尘土已有一指之厚，看得出来，屋子已经很久不曾有人居住了。

杂役室、东厢房、灶房，均是如此。直到最后一扇房，西厢房的木牌已经残缺不全，但还是能辨认出来。推门进去，依旧的满屋尘土、蛛网遍布，只是不同的是，屋内杂七乱八的平躺着六具骸骨。有四具骸骨较大，其中两具骸骨盆骨较大应是女性，剩下的两具骸骨，不足三尺，当是孩子。六具骸骨应该都死于人手，颈骨都呈现断裂状。该是有多大的仇怨，竟被人满门皆灭，当真可悲。

回到棚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雒林共查探了四家房子，无一生人，全部都是一种死法。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人所为。剩余的两百多所房子，雒林还没有前去一一查探，可是一种不详的预想笼罩在了心头。

婆婆此时正躺在木藤椅上，眯起了眼睛，叮嘱道，小林啊，晚上睡在棚子里面，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更不要出去。村子里面有很多恶鬼，白天阳气重，恶鬼不能现形。可到了晚上，它们可是会出来害人的。但是，只要不理会他们，他们就没办法伤害你。

雒林想了想白天的所见，半信半疑的躺下身子。村子里难么多人被杀害，怨气厚重在所难免，可是恶鬼也并不多见。也许，婆婆是被一些怨灵吓到了吧。流浪这么多时日，不曾吃过一顿饱饭，更别提在被窝里暖暖睡一觉了。不管是否有恶鬼，自己现在活下去，已经有了一丝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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