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万里国殇》——袁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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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开彼岸本无岸

民国九年，南京，宋公馆。

“姐姐，快来抓我呀！”稚嫩的童声盘旋在别院的青墙黛瓦之中，雪蝶在院子里欢快地跑着，叫着，连头上的蝴蝶结也快乐地飞舞飘荡着。温暖的阳光倾洒在小院里，宛若鎏金一般，一切祥和而温馨。

“别跑，看我不抓住你。”身后，是紧紧追着的，只有一步之遥的雪鸢。

“大小姐，二小姐，慢点，别摔着了。哎，别到书房里去打搅了老爷！”刘妈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说话间两个孩子已经喧闹着跑进书房，宋天诚正在提笔，看见她们跑进来，就放下笔俯身将她们拥入了怀中，慈爱地打量着两个明眸皓齿，一派天真的女儿：“看你们跑得满头大汗，刘妈年纪大了，不要让她跟着你们整日疯疯癫癫的。”

还不等两只宝贝嬉笑着开口，瘸了一条腿的老管家就匆匆踱了进来：“老爷，那个吴队长又来了，非要见您，拦也拦不住。”

宋天诚略微皱了皱眉头，”既然他一定要见，那就见吧。‘’言罢他看了看怀中依旧在打闹的一双女儿，放开了她们说：“刘妈，你先带小姐下去。”刘妈会意，拉起了两个孩子。

目送她们离开，他转头对管家厉声道：“请他到前厅，我倒要看看，这个吴三能把我怎么样。”

另一边，雪鸢偷偷溜回屏风后，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容貌只能瞧个大概，唯他镶的两颗金牙甚是惹眼。雪鸢难耐好奇心性，不禁向前又凑了凑。

那人一见宋天成便故作姿态：“如何敢劳宋会长亲自相迎呢。”

“吴先生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宋天诚请他入座，示意管家让座看茶。

“多谢多谢，”来人见宋天诚如此态度，以为前事已有转圜，脸上更添了几分和色，“宋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忘了，我们老板前几天托您运的烟土……”边说边欲坐下。

“噢，此事啊。我想，不必多言了。吴队长怕是不了解我，我宋某如今虽只一介商贾，但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烟土祸国殃民，我说什么也不会参与买卖的。无论是此前照会，还是此时通牒，宋某都只有这一种态度，日后也更是如此。这样说，吴长官可明白了？以后不必为此再来贱府了。”宋天诚这次却没等他说完就单刀直入。

“你，你，”来人没想到他说到这种地步，脸霎时涨得通红，拍案而起，“姓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莫不是不想当商会会长了？南京的有钱人可不止你一个！”

“哼，想动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金陵城还没有随他姓吧。只要我宋某还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就绝不会允许你们靠走私烟土来中饱私囊。”宋天诚不再看他，“若无他事，长官请回吧。”

“好，你有本事，我们走着瞧。”来人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庭下的两名护卫匆匆跟了上去。

宋天诚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莫名觉得这突起的波澜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这太不像那个人的风格了。

他回到后堂，把两个女儿叫了来，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玉坠，挂在了她们的脖子上，对雪鸢说：“你是姐姐，万一哪天我不在身边，你要记得照顾妹妹。”

“父亲，你要去哪儿啊？”雪鸢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父亲，长睫毛忽闪着，天真地问。“我哪儿也不去，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

宋天诚转身对老管家说：“你带小姐下去玩吧。注意安全，不要让她们乱跑了。”

他转身走出四四方方的院子，在门下望向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满天流云，天地都镀上了一层金光，静得连风都是不易察觉的。宋天诚伫立良久，细数着得来不易却又担心去日无多的安稳时光，半晌，喃喃地说：“但愿是我多虑了。”

第二章 风波骤起惊狂澜

是夜，雪鸢玩耍了一天，正当睡意袭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便是火光冲天，隐约间仿佛看见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她吓得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紧紧搂住妹妹。

老管家破门而入，抱起她们道：“我带你们从后门逃出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小姐，快走吧。”

老管家吃力地将她们放到马车上，然后套马执鞭，刚要驾车逃走，忽然黑衣人从小巷追了出来。“在那儿！”为首的人喊道。雪鸢循声望去，他认识那凶狠的目光，正是白天的吴队长。

几声枪响，老管家的胸前喷射出了鲜血。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向马背抽了一鞭，嘶喊出“快走”两个字。马受惊后四蹄扬起，溅起一路尘土飞扬，模糊了众人的视线。雪鸢拼命向后望去，只见老管家已倒在了血泊里。

此时几条枪已对准了马车，“嘭嘭”就是几枪，但因夜色昏暗，都落了空。为首的狠狠踢了管家的尸首几脚，无奈道：“好在逃走的只是两个奶娃娃，现在宋家已灭，她们今天捡了条命，也活不到明天。”

飞速移动的马车上，雪蝶早已吓得目光呆滞，雪鸢在车上摸出了管家预先留下的辫子，摸索着拉住了马缰绳，渐渐制住了受惊的马。幸好她自小喜欢骑射，宋天诚便任由她去马场跑马，因而宋家大小姐的马技在同龄的富家小公子中都略胜一筹。一条路跑到了城郊，又不敢停歇，也不知飞驰了多远，才到了一个她们都没见过的地方。雪鸢拉住了缰绳，停下了马车，才发现自己四肢冰凉，浑身颤抖，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都不知道刚刚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夜之间，家毁人亡，像一场噩梦。恐惧，痛苦，无助，绝望，仇恨，一时间吞没了她，吞没了昨天那个女孩的天真和美好。她好像一夜之间，埋葬了童年，长成了大人。

“姐姐，我害怕……”雪蝶在身后颤抖着叫她，雪鸢才回过神。她抑制着心里的恐惧和绝望，回身抱住妹妹，柔声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别怕，有姐姐呢。”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她此刻却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几天的风餐露宿让她们和街头的小乞丐成了一般模样。雪蝶似乎病了，全身滚烫，雪鸢只好到城隍庙歇歇脚。看着痛苦的妹妹，雪鸢被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了起来，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一个七岁的孩子此刻似乎没了对死亡的恐惧，因为现实比死去更让她难以承受。饥饿再次袭来，她的痛苦感更盛。就这么睡去，就永远不会痛，不会饿，不会冷，不会恨，不会绝望了吧。

但这时雪蝶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姐姐……”

雪鸢凑了过去：“我在。”看妹妹虚弱的脸色，雪鸢心里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动着，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有妹妹，还有灭门之仇……

“你饿了吧，等着我，不要乱走，姐姐去给你找吃的，很快就回来。”

“姐姐不要走，蝶儿害怕。”

“放心吧，姐姐一会儿就回来，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雪蝶顺从地点了点头，谁知这一别，便是天涯陌路，让雪蝶彻底从雪鸢的世界中消失了。

当她拿着两个脏兮兮的馒头回来时，雪蝶已不见了踪影。馒头脱手后直直地掉到了稻草上。雪鸢近乎绝望地哭喊着她的名字，像疯了一样磕磕绊绊地四处乱找，却一无所获，直到精疲力竭地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她像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抬头，却不是雪蝶，而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他脸上灰蒙蒙的，目光却炯炯有神，逆着霞光站在雪鸢面前，关切地望着她。明明素不相识，雪鸢却觉得在这个男孩的面前有了一丝丝久违的安全感。听雪鸢哽咽地地讲完，他爽快地安慰道：“不怕，我平时就住在这里，以后你就先和我在一起吧，我们试着一起找你的妹妹。”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雪鸢知道了那个男孩叫何仁飞，虽不知道他的身世，但他的善良和乐观深深感染着雪鸢，让她冰冷的心也有了一丝暖意。最艰难的时光渐渐随着时钟流走。

四处流浪的日子并没有旷日持久下去。一天，她正在街上捡烟头，一不留神，被对面迎面而来的轿车撞了个正着，索性司机反应极快，及时踩下了刹车。她捂着受伤的手臂想逃走，忽然轿车后门砰地打开，一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跨了出来。雪鸢回头望去，见这个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长皮大衣，大墨镜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眼神，脸上也表情莫测。

那个男人见雪鸢倔强地扬起头，竟迎着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不觉来了兴致，问她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边说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雪鸢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依旧嘴唇微抿，一言不发。僵持了片刻后他哑然失笑：“好，有个性。”随即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跟我走吧。”他身边的侍从闻言探过头：“老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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