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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
第一章雪夜
安比昂德山脉下的平原正是冬精灵当家的时节,大雪覆盖过了大树的一半高度。深绿色的松树尖从雪底下冒出来,不过更多的则是白褐色的树干。弗盖德镇这一周都陷入了狂欢,不仅仅是因为千禧年——最近有大量穿着精致兽皮或亮闪闪的铠甲的勇士涌进镇子里,佩着奢华的犀角弓,或是镶彩流光的宝剑。
那些高大肥美的马儿,让镇子上的孩子们满心羡慕。它们打着响鼻,大团白气从它们黑色的白色的大鼻子里冒出来。它们的毛皮在霓虹灯和四季火的映照下闪着梦幻的光泽,还有它们背上涂着油漆边缘滚着钢铁的马鞍——高大得过分的骑手扬着鞭子:“滚开!都一边去!小乡巴佬们!”
骑手没有戴他的头盔,敞开的盔甲下有一个足以和他那批好马马腹媲美的大啤酒肚。他脸上带着醉酒的酡红,眼珠在斑斓的彩光里颇为模糊。
这些都是新鲜的,孩子们并没有惧怕。“先生,”其中一个戴着灰帽子的半大男孩问道,“您为什么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呢?”
“啊?”骑手打了个酒嗝,胸前的勋章在火光之下闪闪发亮:“关你屁事。回家找你妈喝奶去吧。”
“艾丁格,”旁边路灯照映不到的地方窜出来了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时间要到了。我们得快一点。”
“是么!”大肚子骑手摇摇晃晃转了个身,“那我们得快点……嗝,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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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摇的深冬风雪之夜
世界尽头
镀金的时代大门即将开启……所以,就是这间破酒馆的小门?”
男孩嘴里哼着那首烂熟于胸的吟游歌,一边将他那匹黄劣马拴在艾邦酒馆前面的马厩里——这家位于荒郊野外的小店并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客人牵马。他把围在眼睛下面的红布条扯到脖子上,上面凝结的冰块有些许落下。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破夹袄的领子——他正兴奋地摘下手套准备闯进去。
“当心,小子。你看看那些鳄鱼皮的马具,这里有很多贵族。”
被男孩称为师父的老人走到他前面,走进烛火照耀的范围之内,露出一脸虬结的胡子和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的老眼。一片雪花缓缓自黑暗中飘落,没入老人的背影,男孩伸出手来,戳碎了它精美的棱角。
“师父,下雪了。”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天,一边“吱呀”将木门拽开:“赶紧进屋。”
那门——男孩仔细看着,上面绷着兽皮,但仍掩盖不了它脏破的事实。它甚至无法完美地跟门框契合,总是留着一丝光芒跳跃的缝。门把手只是一段木头,垂直插在门板上,两端被摸得油光瓦亮。这完全不像吟游诗人唱的那种宏伟又庄严的时代之门——男孩想,一边略带嫌弃的从里面穿过去。热气混着酒香,不过更重的是男人身上的汗馊味——扑面而来。酒馆里如料想的那般挤满了人,但是老板的酒并没有多卖出去多少。相比城镇内的酒馆这里的气氛可称得上严肃,师徒二人进门的声音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身后传来门被带上的噪音,男孩被各色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尴尬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他们之中,有当地的猎人,还有一部分穿着威风凛凛的银甲,桌上堆着华丽的佩剑和皮带。还好他们很快就回过头去,又纷纷做自己的事去了。男孩松了口气。
酒馆里某个卖艺的女人又用沙哑的声音继续唱道:
“请为我开门,让我进去吧
你最爱的人呀,正站在月光下
今夜如此寒冷
请为我开门吧”*①
(*①:Faun的Von den Elben,翻译者:木木夕嚒)
老人到吧台处询问了些什么,然后端着两大杯大麦啤走来过来。男孩在一处大桌的角落里坐下,挨着一个呼呼大睡的疲惫猎人。他身上散发出的各种臭味还有微微的血腥气很快占据了他呼吸着的所有空气。又一名骑士坐到他身边来,他喝得醉醺醺的,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不到五尺的小鬼。老人只好挨着骑士坐下,将大麦啤放在桌子上推给几乎被挤成饼的男孩。
“呜……”
男孩费力地够着那杯啤酒,还好最后成功了。
“暖暖身子。”老人隔着骑士在桌拐角边对他说道,“没有事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睡一晚。但是——如果那个疯女人说的话是真的,你立刻躲到我身后去。明白了吗?”
男孩费力地将耳朵从骑士的盔甲缝里拔出来:“什么?”
“我说,如果那些疯话成了真,你一个屁也不要放,躲到我身后去!”
老人背后是一道狭窄的墙夹缝。男孩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大麦啤,然后在酒气里继续想象着预言里那扇出身不俗而又使命高贵的镀金大门。那疯女人把它描绘得神乎其神,仿佛异世界之门——他只听吟游诗人唱完了这一段。至于其他章节,他师父在路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不过他没记太清楚。
“世界尽头,风雪交加之夜……时代重启,众神凛然……”他继续回想着那几句婉转的调子,另众神凛然以待,那是怎样的时代啊。他又看了一眼酒馆的破门,它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边缘处可以看见外面漆黑的天空。雪下大了,月下风雪交加。
这时,门板颤动了两下,嘎吱一声向外打开了;于是刚才的情况再次重演,这次男孩跟着向门外望去——
从昏暗的雪夜中迈进屋子里来的是一个高大的光彩靓丽的女人,头上披着新娘子戴的白纱,只是上面的玫瑰已经变成灰暗的标本了。紧随她身后而来,是一个同样高大的影子,一个……女性的影子。
没错,就是影子。在突然变得跟坟场一样寂静的酒馆里,那道影子紧随着白纱女人的脚步,在灿烂的烛光里忽明忽暗,荡漾水一样的光纹。
她们两个似乎并不在意酒馆的异常气氛,白裙女径直坐到吧台前,用十分动听的声音说道:“一杯大麦啤,一杯樱桃酒。”
酒保愣在原地。白纱女的身上紧紧裹着一件蓝黑条纹的连体衣,腰间缠了一条云一样的轻薄的白绸裙,美好的身段尽显人前。那个水样的影子跟着她坐到吧台前,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她们的男孩。
那一刻,男孩从未有过那样想尖叫的冲动;他看到了一双浑浊的死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绝不可能属于活人,但从那里放射出来的目光有一丝冰冷的生机,仿佛寒冬里箭镞上的霜气,要将他的双眼活剜出来。
男孩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连带着桌子都有点微微震颤。但是没人嘲笑他,寂静的酒馆里连咽唾沫的声音都听得出,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冷了。
白纱女面前已经摆着两杯酒了。她与影子不同,她散发着一种瑰丽的生气,仿佛一朵刚刚从冷藏室中取出的蓝色妖姬,花瓣上的冷气渐渐凝结成露珠。他看见她湛蓝的眼瞳,亚麻色的碎发,还有她娇艳欲滴的唇。她将那杯大麦啤推给影子,手指被蓝黑相间的布料包裹着,纤细修长。
那影子用目光将周围扫射了一圈,所有被扫到的人皆把脑袋低到酒杯里去。
不知是谁开始第一个说话,接着酒馆里开始窃窃私语,再接着谈话的噪音大了起来。男孩猜想她们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非人种族,只是这个特殊的时间另这些人紧张。
说实在的男孩并不知道他们为何那么在意那个疯婆子的预言——疯婆子是他师父对那个皇家女祭司的称呼,事实上那位祭司头脑清晰,年纪又轻,地位高得这些穷人无法想象。因为她的预言,许许多多的骑士从大陆各地赶到安比昂德山脉的脚下,专程在城镇外的这个小破酒馆消费。师父说这些人多半是为了虚荣——预言里出现的人头上戴着一朵不枯不落的七彩玫瑰,这些吃饱了撑的骑士要将它带给他们正讨好的伯爵夫人们。但这不是只从吟游诗人那里聆听了一小段诗歌的他操心的——此刻他猛灌了自己一口大麦啤,酒精奇迹般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看着那个摆弄指甲的美丽白裙女,一边从骑士和猎人中间挤出来,不顾师父的挤眉弄眼,绕过横在路上的桌椅板凳,坐到她旁边。
“这位美丽的……小姐,”他舌头打结地说着师父曾教给他的称谓,“我有和您说话的荣幸吗?”
女人转过头来,她刚刚在跟那影子说笑。男孩发现她惊心动魄的美。她裹在白纱里的发髻有股冰冷的幽香。
她用动人的声音说:“也许你应该听你师父的,不要说话站到他身后去,但是我管不着。说吧小绅士,你想聊点什么?”
男孩咽了口唾沫。她居然听到了师父对他的嘱托。而且她的声音在酒馆里可以说是十分响亮了。
男孩注意到酒馆里再次变得寂静。他觉得喉咙发干。
“我——你……你是人类吗?”
“当然不是。”女人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仿佛在嘲笑他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纵使态度果断坚决,但男孩依旧从里面感受到了一丝亲切。于是他不再紧张,反而轻松起来:“我叫罗杰特,是一名游侠骑士的学徒。你叫什么?”
“你叫我安娜就好了。”
那影子往这边瞟了一眼。
“你们……从哪里来的?”
“哦,这可不好说。”
女人笑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绯红的酒液流进她的唇。
“……”男孩大胆看了一眼一直咬着木杯边缘的影子小姐,此时她被长发遮盖住大半的侧脸清晰地映在男孩眼前。“她是谁?”
“她啊,”女人笑盈盈看了她一眼,“是一个死人哦。”
影子用手肘戳了她一下,戳得她咯咯笑起来。
男孩大梦初醒般意识到她是什么。恐惧突然涌上他的心头,蛇一般缓慢沿着他的脊柱攀上,缠住他的脖子。他突然找回了惧怕的情感,白纱女人的如花笑靥再也无法蛊惑他的心神。他紧紧抓住袖子好克制住双手的颤抖,用最后一丝勇气向“死人”那边看了一眼:她也在看着他。
那一刻,他与死亡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嘈杂起来,影子和白裙女同时向那边望去。恐惧仿佛也被吸引过去了,双手松开他的咽喉,于是男孩拼命挪动双腿向他的师父奔去;老人有力的臂膀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那扇门,时代之门,边缘镀上了一层金光——不,是有金光从门四边的缝隙里温柔地照射进来,仿佛液体的黄金一般流淌在酒馆小门的四边上。门边一个猎人收到怂恿,犹豫着拉开那扇镀金的门——一瞬间金光四溢,还有鹅毛般的雪花飘洒进来,那猎人僵住,然后如同一根木棍一般直直向后倒去。
门自动关上,依旧是黄金加身的模样。
“大概是找你的。”白纱女轻轻戳戳影子的胳膊肘。
影子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酒保,轻轻说道:“这个掺水了。”
她的声音仿佛流烟般飘忽。然后她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剑器。男孩只看到一丝细长的寒光,那影子将它抱在怀里,身形在摇曳的烛火里闪烁了几下,就来到了门边。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门吱呀一声关上。
她看了眼天上蜿蜒如长河的极光,它由东向西,横跨了半个天空,炫丽的青绿色犹如被定格的烟火。然后是门前巨大的黄金瞳,虹膜的纹路里似乎流淌着岩浆,角膜上倒映着瞳孔前那道飘忽不定的影子。那影子若无其事般合上身后摇摇晃晃的木门,然后转过身来,如烟的长发飘散在猛烈的风雪中。
“无君。”
一个低沉的、钟一样低鸣着的声音突然响起。影子的双瞳在这炫丽的金光中也透出一丝金黄,那丝金黄自她眼底一划而过,接着纯黑的瞳孔自她混沌的双眼中浮现。
“谁啊?”
这是一声清啸,但是字音清晰可辨。
“哦,您不认识我。”那钟一样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一名后辈,如屋中的那些年轻人一样。”
“……”
“能听您说话,我很荣幸。”
“……”
“您要知道,在这十几年间世界的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动。否则您也没法在大陆上现身。”
“我的目的与你们无关。”无君想了想,又补充道:“任何方面。”
“……”
这次轮到黄金瞳沉默了。
“你想出多少买下你的命?”
“……什么?”
“用什么买你的命。我听说幽灵战士多数都当了猎魔者,但是我觉得与其向人类索要报酬,还是跟恶魔交易更实在一点。”
“……您说笑。”
“你说笑了。”
“……我还有一个使命,”黄金瞳顿了一下,巨大的竖瞳瞄了一眼她身后:“我要找屋里那位小姐聊一聊。”
无君眨了眨眼睛,回身推开身后的木门。
“冬皇,找你。”
“什么?”
“找,你。”无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好吧。”
酒馆里突然冷下来了。在那被称为“冬皇”的女人走出酒馆时,所有人清楚地看见她的头纱上结了冰;还有她头上那朵灰败的玫瑰,它被一层薄冰包裹着,沐浴在金光中,在门扉缓缓合上的过程里,闪烁出无比绚烂的七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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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头晕乎乎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腰,让他的四肢在空中剧烈晃荡着。一片冷光中他看见一点一滴的黑色液体不断在白色的流体上消散,接着忽闪的亮光有些微红。
年老的游侠骑士狂奔着,胯下的老马不要命般狂奔着自土路上绕过高耸的雪松,一轮朝阳陡然出现在前方。
男孩觉得自己额头上一片湿热,努力抬手擦了一下,满手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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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还是回来了。”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亚伦赤着膊,烦躁地将手里的笔刀和半具雏形的玲珑木棍同时掷在地上。女祭司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左手一边拽了拽自己殷红的披肩,半边**坦荡地外露着。她慵懒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亚伦再把那两样东西捡起来,不屑地“嘁”了一声。
“要怎样的事实砸在你脸上才叫证据?相信我,那时已经来不及了。你的除魔士军队就是为今天准备的不是吗?”
“……”
“皇帝陛下,凯尔利亚至高无上的吾王,你还要逃避事实多久?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你还是这个龟缩样子。”
亚伦笔刀一个不稳,木棍断了。
“幽灵军就得斩草除根。否则就不是一个小酒馆的鸡犬不留了,你愿意凯尔利亚变成鬼魂之国吗?”
“……你可以出去了。”
女祭司“呵呵”笑了两声,“反正不是我的国家,你爱怎样怎样。”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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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堡之上阴云密布。安德鲁靠在石灰石砌成的空中走廊的窗户边,凝视着天空墨云翻滚。或者说,凝视着那尊低沉天空下高举双臂的女神石像。
“大人。要变天了。”
年幼的骑士在安德鲁身后抱着头盔。窗外已经传来的雨的气味。安德鲁也没转身,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凯尔利亚来的使臣走了?”
“走了,大人。我们——”
“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骑士哽了一下,“可是那个,那个——”
“嗯?”
“您为什么要答应他追踪那个幽灵遗士的要求?幽灵军覆灭时风堡还没有建立,我们无冤无仇,凯尔利亚再怎么拉统一战线也拉不到我们这儿来。再说幽灵军可是——”
“冤枉的?”
骑士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自己搜集到的信息,答了一声“是”。
“……当年主犯是凯尔利亚,但从犯可是圣华哥德联盟。虽然联盟早已宣布解散,但是如果那个叫无君的战士要寻仇,可不会管当年的人还在不在。”
“那凯尔利亚那么无理地要拿我们当先锋军,大人您怎么就能答应呢?”
“谁要当先锋军了?”
骑士一愣,“他们不就是这个意思——”
“唉,诺布尔,我们保护好风堡就行,别想太多。”
“呃,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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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皇还在撇嘴拽着自己溅上血的花袖。那血迹早已干了,呈现一种土黄的颜色,散发着一股酥涩的木脂香味。无君的脸依旧被一层黑烟蒙着,看不真切。
“……你多久洗衣服?”
“有水就洗。”冬皇细细端详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对无君娇笑道:“真麻烦呢。”
黑烟摇曳了几下,看不清无君的表情,但是过了一会她开始哼起歌来。
调子很简单,三音一节,凄凉地一节节循环着。
“……”冬皇静静听着,坐着的青石上逐渐蒙上黎明的微光。
天微微亮了,冰原笼上一片冷漠的蓝。地平线上有风呼啸而过,带来一个黑影。
“是她吗?”
无君立刻停止了哼歌,右手腕一抖甩出一把银亮的剑刃来。冬皇立刻拦住她:“别紧张……”
满天将退的星忽然亮了起来,就像冰原突然把光反射给了它们。长河一样的极光也闪烁了一下。
那人突然开始狂跑了起来。冬皇向天上看去,天边远远的,有一片白色的碎屑,亮晶晶地闪着金色的光华。
“天使……”
无君抬头看了一眼,“你躲起来。”
“往哪躲?”冬皇无奈地笑,“你别先动手,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那黑影已经跑得很近了,左右飞扬着她身上的黑色大袍子。
无君道:“预言师不是看不见吗?”
语音刚落那人就摔趴在了地上。
“……”
“我抓一下她。”
说着冬皇就如雪兔一样窜了出去,捞了那人又窜了回来。
天使的翅膀已经可以瞧见了。一二三四,四片光华流转的白翼,数一数一共三十二片。无君默默将剑刃收了回去。
“真粗鲁啊。”冬皇胳膊下夹着的那个人费力地将大兜帽从头上拽下来,露出一对冻得通红的耳朵:“放我下来……不会跑的。”
冬皇愣了一下,右臂一松,黑袍子便从过两米的高度摔了下来,吃了一嘴的雪。
她痛呼了一声,在地上挣扎了一下。
“爱丽娅?”冬皇唤了她一声,“你长得可……真小。”
“……蚂蚁况且会摔死。”爱丽娅伸出已经冻成苹果色的手撑着自己站起来,“何况是我。”
她有一双银色的无焦距的眼睛,两腮上整齐地排着六道虫子一样的竖刀疤,一边三个,一共六个,在她冻得跟桃子一样的脸上十分醒目。
“……”冬皇没多说什么,只瞳孔亮了一下。
爱丽娅感到自己周围正在回温。
“谢谢。”
“躲好。天使来了。”
那八个天使,鹰一样矫健地降落到地面上。他们的衣服洁白无垢,边缘滚着金边,手上也戴着金色的护甲。无君瞥了一眼他们腰间花一样的细剑——当然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领头天使向她们走来,他长着一副中年人的面孔,短银发整齐地抹在脑后。他甚至连护卫都没带,就这样停在无君面前。
他带着考量的目光,赞许道:“嗯——”
“滚回去。”
“你就是无君?”
“……”
领头人笑了,腮边堆起两道褶子。他的银发在头上梳得一丝不苟,与白雪交相呼应。
“从无人之里出来了?”
“……”
“神正在逐渐抛弃这个世界。你出来的不是时候。”
“……”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我可没心思打仗。”
“不不不,”天使慈爱地笑了,“从你抛弃信仰的那一刻开始,战争就无法停止了。”
“……”
“……”
“你的废话完了?”
“没有。”银发天使微笑着,全身突然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电光里。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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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冰锥向前伸展着,仿佛无数双饥民伸向食物的手,又像在极度严寒里泼出去的水,第一滴刚落在地上就全部结了冰。无君手里那把银亮的剑深深插在另一侧的冰壁里,在外面的一节还滋啦滋啦跳着微小的电光。无君手里剑的木柄上镶满了拳头大小的红宝石,净透璀璨地闪着血一样的微光。
无君手一震,那巨大的冰锥群便如蒸发般消失了,只剩下前面一个巨大的冰坑还冒着白气。
“……对,对不起……”
无君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长剑收了起来。
她转身向她刚坐着的那块石头走去,巨大的裂缝从她脚底下延伸开,卡拉卡拉如死神嚼骨啖肉的声音。
“……”
冬皇没敢说话。只听无君说道:“预言师爱丽娅,就是你?”
爱丽娅没说话。她眼前只有一片暗淡的银光。她来这个危险的地方找两个危险的人,一个是穷凶极恶的恶魔,另一个是穷凶极恶的幽灵,她们有一层楼那么高,单独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一个恶魔领主。她需要从她们手里得到一样东西,一样不存在的能力——
“我们需要指引。”无君把手肘拄在膝盖上,“我们要到凯尔利亚西边的一个草原去。”
凯尔利亚西边……这里可是东大陆圣华哥德最东边的安比昂德山脉,要到凯尔利亚西边的无政府区可要跨越两个大陆和一个检查严格的海峡,中途有数不胜数的自然天堑,无数不友好的圣华哥德独立区,有着圣华哥德检纪堡之称的风堡,正在进行独立战争的东凯尔利亚,猎魔者和酷吏横行的西凯尔利亚,然后是零碎的边界神秘的树精等非人的领土……
太难了。就算对方力可通天也太难了。况且时间也不够。这个幽灵快不行了吧?她能感到她后劲不足的灵力辐射,她很快就会像普通幽灵的结局那样魂飞魄散。那个恶魔倒是可以从地狱里迂回过去,但也是不短的距离吧?恐怕这个幽灵也不会答应。
爱丽娅这么想着,可就算她看不见,她也知道这个诡异幽灵正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小老鼠。那飘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需要一个快捷的方式。”
爱丽娅深吸了一口气,企图抑制过快的心跳。“方法是有的。”
冬皇也端坐在石块上,表示洗耳恭听。
“……但我要一件武器作为报酬。”
“什么武器?剑?法杖?什么材质?额外符文?”
“啊,听说过雷神的传说吗?‘她手里拿着她的雷霆长枪,她的荣耀,她高喊着:敬告诸神,光明总是诞生于黑暗……’——”
“是啊听说过。所以?”
“‘光明诞生于黑暗’。雷神的长枪雷霆本来只是一片乌云而已,却能用金色的闪电割裂天空,刺瞎深渊里恶魔紫色的眼睛,打碎云霄之上天堂的琼楼玉宇。虽然一闪即逝,但确实是无比耀眼的光明……”
“那只是个传说孩子。”
“对啊,只是个传说。”
“……”
“你我都需要奇迹。动一动脑筋吧战士,现实就是这么让人绝望。”
“……别叫我战士了。幽灵军早就不在了。”
“好吧。那我怎么称呼你?……”
无君愣神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来。
“安娜。我叫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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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王后,早上好。”
女祭司肩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棉纱,堪堪遮住她两团挺翘的白皙胜雪的**。她用手拖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花园里用洁白的大理石对齐成的优美喷泉,一边打着哈欠和低着头匆匆经过的拉托尼娅打招呼。走廊里的凉风很让人舒服,花园的花开得也很娇艳,但拉托尼娅可没心思在这里多待。
“……”
拉托尼娅偏头看了一眼女祭司,她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下面就是幽绿清香睡莲丛生的水潭。要不要推她一把?她看起来毫无防备。
“这位是王后殿下,祭司大人。”拉托尼娅身边的护卫骑士冷冷提醒道。
女祭司转过头来,上下细细打量了拉托尼娅一番,然后咧嘴笑了。
“嗯,看起来你的骑士很喜欢你穿这身白的。”女祭司春风拂面般笑着,“但如果你想讨陛下的欢心,还是学学我,穿些红的好。陛下喜欢红色的。”
“凯尔利亚普遍觉得我穿这件白裙子好看,费依。陛下也很喜欢,很遗憾你不喜欢。”
“是吗?”费依微微睁大眼睛以表惊讶,“可陛下昨天晚上跟我说他喜欢红色的。”
“……”
拉托尼娅气得脸有点发白。论无耻她永远比不上这个袒胸露背的婊子。
“殿下,时间要到了。”
骑士的声音恭敬而及时。费依温柔地笑着:“王后慢走。”
拉托尼娅冷哼了一声,群裾飞起扇了女祭司一脸的冷风。
费依咯咯笑了起来,但这笑声很快被拉托尼娅的骑士卫队整齐的脚步声淹没了。他们的佩剑和护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光亮的银色胸甲带着从火炉里锻出来的微青色,映着女祭司兴味索然又有些阴妒的脸。
“殿下,休厄尔大人今天又顶撞了陛下。这样下去没准哪天就撕破了脸皮,您得劝劝大人为好。”
“我知道。”拉托尼娅的脸显得格外阴沉。父亲在朝政上处处跟亚伦对着干,无论是费依还是叛军的问题,亚伦的态度也早已表明,本来拥有凯尔利亚最强的骑士军团就已经是怀璧其罪了,父亲还怎么敢触其逆鳞!
拉托尼娅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却没有进到宫殿中,转身去了旁边的瞭望塔。穿着华丽黑绒袍的众多巫师正在里面等待,他们屏息凝神,一一向拉托尼娅鞠躬行礼。他们后面听着一亮油亮的红木南瓜车,精致小巧,窗口拉着白色滚边的金黄绢帘,马车顶上竖着一面同样颜色的旗子。蒙面的马夫在上面端坐,脱下帽子向拉托尼娅示意。
“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殿下。”其中一个巫师站出来说,他的脸干净,苍白而瘦削,双目闪着碎晶一样的光芒,灰棕色的卷发从耳后垂下一缕。“最好马上就出发。”
巫师伸出同样苍白瘦削的手,指向厅室中央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映着的却不是大厅里褐色的墙砖石和肃穆静立的黑袍巫师,而是一片还留着积雪的草原,不断从里面吹来清新的冷空气。骑士捧过一叠厚重的黑斗篷,抖开披在拉托尼娅的肩上。
拉托尼娅犹豫着。“她——她会——”
“殿下,”黑袍的巫师说,“只要您见到了她,您就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第二章 降暴
第二章降暴
爱丽娅已经带她们走进了春精灵的领地了。积雪剩了一半,有大胆的矮草已经冒出了新叶,伴着安娜断断续续烟一样的歌声,悄悄展开翠绿的一撇。
“黯淡的鬼魂,以苍白为衣
它们是死亡和恐惧的信使”*①
(*①Ordo Funebris的歌曲《Santa Compa?a》,歌词翻译:Aisling_TeamCap)
安娜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哼着歌,但是大部分的时候都听不清她在唱什么,啊啊啦啦的。冬皇却显得很高兴,“她心情很好。”
“……”
爱丽娅没说话。她正着急走路,好像有一只野狼在后面追捕她。赤脚踩在积雪上一点也不冷,实际上她从来没感觉初春有这么温暖过,可一想到这是恶魔带给她的优惠她就浑身发寒。平野的风光很好,天空是清澈的乳蓝色,在群山连绵的轮廓上笼上一层发着微光的纱。微风在她耳旁低语,将虫鸣吹拂在她身后。那个高大伶仃的冬之恶魔将干草踩得沙拉沙拉响,说道:“你走得……好稳啊。”
“你为什么不回地狱?”
这显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于是谈话只有两句就结束了。安娜的歌声依然悠扬,手里长剑剑柄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这东西从昨天晚上就一直亮着,又看不出在干什么——爱丽娅想到。
大地连绵起伏。风吹草动,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一片平原出现在山丘之下。灰褐色的大地,夹杂着淡绿色的生机。
爱丽娅突然提出要休息一下。两个细长的生物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她们就在一棵袅婷的细树下坐了。初春还是萧瑟,没什么好景可看。安娜还在哼着歌,爱丽娅掏出水袋喝了几口水。冬皇在一块石头上静坐着,身上裹着的白纱轻柔地飘散在空中,像某位神女的雕塑。
安娜低着头,端着手里那奇怪的长剑,好像在细细端详。剑柄上的红宝石自己闪着光,好像一堆夜晚天上红色的煞格星镶满了那深褐色的剑柄。爱丽娅银色的视野里安娜黑雾笼罩的身影突然淡了起来,她手里的长剑却更为璀璨清晰,清晰到剑刃上每一条纹路的边缘都闪着银色的光华,比她视野里终年明亮的银色光幕还要绚丽夺目,那把剑已经竖了起来,剑柄处那块最大的红宝石晶莹剔透,针刺出血一样的红色八芒。一个朦胧的金发女郎的身影出现在剑杖后面,她伸出模糊的手,缓缓握住了剑柄;在那一刻,她的身影霍然变得清晰。
“锵——”
安娜不知用了什么戏法,只见银光一闪,那长剑已经缩进她袖子里去了。爱丽娅获得的启示画面自然中断,转而变成了一片银黑铁甲,中间那一辆素雅的南瓜车显得甚是优雅高贵。他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骑士的幻影……
他们里有人能给予我帮助。爱丽娅暗自想道。那个金发女人……应该是大炼金术师薇拉。她是百年前的人……难道……
冬皇看见爱丽娅背后的方向突然来了一队银黑铁甲的骑士,中间簇拥着一辆油漆闪亮却没有太多粉饰的南瓜车。这是哪路野仙精怪?她仔细品查着空气里的气味——那是某种食物的味道,甜美,新鲜——人类。
那就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安娜捂着袖子,地上腾地出现了一簇篝火,上面挂着一口小黑锅,里面的水冒着热气。地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大包小裹,凑在一起,袋口胡乱系着。寒冷的区域顿时罩上了一层淡淡的人情味。
那队人马很快便有人来招呼了。骑士的银甲闪亮,背着盾,他从马背上滑下来,先怔了一下,然后十分礼貌地向她们三个鞠了一躬。
安娜和冬皇都没有动。爱丽娅起身,僵硬地提起旧裙还了个礼。
“美丽的小姐,您好。在下是凯尔利亚当朝皇后拉托尼娅的近侍骑士,受皇后之命前来询问您是否是爱丽娅小姐?”
“是的,亲爱的骑士殿下。”爱丽娅闻声站起来,“如果是皇后陛下找我,请让她过来吧。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没有危险。”
“对不起小姐,皇后邀请您来车中面谈。”
“阁下,如您所见我是个眼盲的人。我也不是凯尔利亚的公民。我的同伴也不会允许我离开她们。请尊贵的皇后移步与我们面谈吧,她一定不会失望。”
这时从后面的南瓜车里走下来一个白裙的美丽妇人,华丽的黑色缎面披风闪着水一样的流光。她胸前缀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净体白水晶,随着她的步伐散射出七彩的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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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皇和安娜依然很冷静,伸着手假装在烤火,低头不理人。凯尔利亚的皇后就坐在她们对面,爱丽娅的身旁:“就是这样。我知道您有通晓过去和未来的智慧,请您证明她的错误,让她离开王庭。”
爱丽娅说道:“费依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索罗门的大祭司。据我所知,她在索罗门族中做大祭司的时候风评就不好,她好像永远在追求权力,谁也不知道她想要的在怎样一个高度。”
“您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离开王庭吗?”
爱丽娅银白一片的眼瞳注视着火的方向。“您觉得她怎么能离开王庭?”
“失信于皇帝。她总得有一件事是错的。”
“……她做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上了皇帝的床。”
冬皇心里想道:啊,话聊死了。
拉托尼娅并无愠怒,“我想要她离开皇帝。在我看来,您一定是比她还要高一层级的神秘者。请帮助我吧,我会付给您您想要的报酬。”
“那么,您只是想要她离开是吗?”
“……”
只是离开的话,好像……
“那么,请您再考虑一下。……”
爱丽娅摸到了水瓶,径自喝起水来。
银黑铁甲的骑士在一旁静静立着。纹绘着文尹家图腾的三角旗在微风中静静地飘。平原上的阳光是干净的白色,温柔地拢住所有在过去的寒冷中颤抖的生命。
“……殿下,”安娜双手拄着膝盖,垂着头:“在我看来,您的丈夫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您的丈夫,才是您最应该恨的人。”
拉托尼娅被这飘忽不定的声音吓了一跳,起先她看到她高大的身材和弥散着黑烟的披甲,还以为她是一个西方的穿着魔法装甲的游侠骑士,现在看来可能是个神秘者。
“是您的丈夫,背叛您,冷落您,给您和您的家族这样的耻辱。您今天所有的痛苦全部都源于他,费依不过是他的帮凶,她给您的远远不及您丈夫。”
拉托尼娅猛然醒悟,有如醍醐灌顶。
“……阁下说的没错。”
“您似乎对他施行的政策也不甚满意。对么?”
“……是。”拉托尼娅说。
“您有儿女吗?”
“没有。”
“皇位的继承问题,想必还没有人考虑过吧?”
“这种问题还太早了。”
“不早了。您该考虑了。”
“……?”
“他是使您不幸的人,使凯尔利亚不幸的人……而您,悲天悯人,心怀天下……”
有些话点到为止。
这一点,犹如一点火光点破黑暗,但这火光温暖,也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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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托尼娅从传送阵中的南瓜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手还是抖的。她故作镇静地用余光左右环视,却发现大厅空旷了许多。
她的女仆长凑上来,伏在她耳边道:“殿下,皇帝陛下已经快到塔下了。奴婢私自将这里重新布置了,请您也……”
亚伦?
拉托尼娅似乎听见自己的血流从心脏里崩啸出的声音,瞬间差点没有抓稳骑士扶她的那只手。她金子镶边红绒布绷面的王座被仆从们抬进大厅来,她迅速推开身边想扶住她的骑士,奔到床边,只见亚伦带着他的近侍卫队已经到了石塔下面,还有红色袍子的,费依!
车……车怎么办!
“冷静,冷静,殿下,先把披风给我……”
披风从拉托尼娅的肩膀滑落,被女仆长抱住一把扔进了南瓜车里,一边指挥巫师将南瓜车再弄回安比昂德平原去。“不行!”拉托尼娅连忙喝住,“费依也来了,不,不能……”
“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殿下冷静……”
大厅内一片手忙脚乱,马儿被吓得嘶律乱吼。巫师强拉住马缰,对女仆长说道:“你快把人都安排好,我们就假装是来献宝的。”
“那家纹旗……”女仆长抬头看了一眼,那面三角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好,好,你拉好马。”
拉托尼娅已经稳坐在王座上,骑士卫队静立两旁,严整冷峻的气势另在场的闲杂人等也迅速冷静下来。女仆长高效率地组织好仆人们,马夫也叫马匹勉强安静下来了。
于是等亚伦进到大厅里时,拉托尼娅正装作好奇抚摸着南瓜车侧面光滑的漆。
“什么东西呀?”亚伦弯着眼笑道,“也给我看看。”
拉托尼娅吓得手一缩,回头看见亚伦扯着披风英姿洒脱地向她走来。她也笑笑,“陛下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里连张坐的椅子都没有。”
“哈哈,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去你宫中宫女说你不在,怎么,一大早上的去哪了?”
“陛下也不来看我,自然是去各处散步解闷。”
亚伦又颇为感兴趣地看看那南瓜车,“这是什么东西?谁弄的这么寒酸的东西来?”
拉托尼娅轻轻笑了一声,“陛下又不常来,我早已不稀罕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了。”
岂止是不常来,亚伦禁止她陪同上朝都已经半年了。
亚伦环顾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又看向她的眼睛,道:“啊,是我太忙了,以后一定多抽空来看你。下次我会带赔礼来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亚伦牵起了她的手,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依然如以前那样亮晶晶的。“原谅我吧。”他撒娇道。
拉托尼娅用余光看到费依并没在他身后。看来皇帝还是大发慈悲地留给了她一点尊严。
“陛下干什么坏事了?要我原谅什么?”拉托尼娅调皮地笑道。“陛下来看我我都很开心了,赔礼一说又是哪来?”
“哈哈,有你做妻子实在是众神给予我最大的恩惠了。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陛下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爷子经常私下里向我问你。这不,我终于逮出空了,来看望看望我可爱又柔弱的妻子。”
“父亲他想我?”
“是啊。经常问你呢。”
“陛下,既然如此,我也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正好回去看看家父,再带一些滋补的药来,陛下准不准?”
“自然准,有什么不准的。这几日你就回去吧,好好放松放松。”
“那多谢陛下了。我回来一定给您带些特产。”
“那我可就等着了,哈哈!——这个,是谁给你送来的?”
亚伦转而去看那辆马车。摸了摸车身,又捏了捏带着的泥土还新鲜的车轮。“又不是新车,从哪个乡下疙瘩拉来的?”
装成是献宝的巫师上前一步:“陛下,这车是格尼堡进献给皇后陛下解闷的,待到天黑时,这车身便会发出柔和的橙色光亮,顶端可以搭配大烛台,黄昏时漫步在花园田埂间,别有一番风趣。从格尼堡到此路途遥远,路上又有事耽搁,就有些旧了。”
亚伦“嗯嗯”了几声,“不错。既然可以发出荧光,装饰少些也是好的。来,把窗帘拉上,让我欣赏一下。”
女仆闻声将窗帘拉上。车身的确柔和地发出淡淡的橙色光辉,犹如一块烛光下的太阳石,光泽流转盈盈如水,搭配的马匹又健壮高大,皮毛水滑皮具锃亮,确实赏心悦目。
“嗯。是辆好车。”亚伦转过身来,对拉托尼娅笑道:“你以后要想乘此车去哪里散心,也带带我吧。”
“呵呵,陛下要是喜欢,就把这车带走吧。”
“那怎么行,这可是给你的车。”
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又你来我往了几句,亚伦便找了个理由下了塔。拉托尼娅在窗口处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面色阴沉下来。
女仆长上前,轻轻说道:“克里芬总管一直在后面不动声色地东张西望。费依祭司在楼下待命,她手里拿着个水晶柱,脸色一直不好。”
拉托尼娅轻轻点点头。“重赏。”
女仆长便站直,向座下各位喊道:“皇后有赏。”
“谢殿下。”
拉托尼娅又唤道:“罗杰特。”
银黑铁甲的骑士中铿锵站出一名执长枪与盾的勇士,立正待命。
“查一下是谁,帮我处理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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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娅仔细抚摸着手中那边锦缎的三角旗。她眼前同时播放着十几个陌生人的画面;里面有男有女,有的穿着精制的骑士铁甲,昂然坐于高头骏马之上,有的身穿粗布甲,蓬头垢面,倚在破烂的酒吧木椅上买醉。他们中有持枪的枪手,有执剑的战士,也有妙手空空的神秘者……
“那边,遍地都插着剑的山岭,是什么地方啊?”
冬皇问道。爱丽娅眼前的画面又中断了,转而代之一处天光明亮的山岭之上,遍地插着各式各样的宝剑,被强烈的光晃成了黑色的影子。有一人蜷跪于其中,与周围静默的剑融为同一座雕塑,地上的嫩草迎着冷风簌簌抖动,散发出鲜绿的清香。
“……剑之岭。”她说。
安娜一直把脸向着这片山坡,闻言把脸转了过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剑?”冬皇又问道。
爱丽娅慢条斯理地将三角旗收了起来。“以前骑士或战士死后他的剑通常都是由胜利者或家人侍从带走,但是突然有一天那些剑被夺走了。然后有人发现这些象征主人生前荣耀的剑被插在了这里,剑刃一点也没生锈。渐渐的很多人都将那种剑插在了这里,希望它们远离血腥与纷争后能在此地好好安息。于是这里的剑越来越多,就把这里叫作剑之岭,也叫剑冢山。”
“……”
冬皇跟上安娜,轻声问她:“不会是她吧。”
安娜没有吭声,依然望着山岭上形形色色万千数目的长剑。
“去看看吗?”
安娜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摇摇头。
“她疯了。不会认识我们。”
“……也是。”
冬皇在不远处的河里洗了衣服。然后爱丽娅从河里抓来了鱼,正架在火堆上烤着。虽然是个盲人,但似乎有着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魔力。她拿着小刀剖开鱼腹,熟练地掏出腮子和内脏。火上的鱼传来令人心悦的鲜香,爱丽娅空出手将鱼翻了一下。
安娜看了看那条提供晚餐的河,夕阳正在河的那一边回望山上的亡剑,在河面上映出紫粼粼的一片。天空青绿的极光又显现出来,落在若隐若现的星海里,好似天上的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捞出鱼来。
她又忍不住唱起歌。手中长剑剑柄上的红宝石随着节奏一亮一亮。
“风筝飘扬在灰色墓场上,牵着丝线的手来自远方
一个孩子敬畏着掌控生命的魔法……
啊,她曾如此漂亮”
冬皇跟着她唱道:
“当时你我相隔海洋,浪花颤涌正如平日的奇迹
河流的尽头霞光流露
是一个历尽风霜的生命所有的遗迹
疲累的旅行者啊,请放下魔杖在这里休息
让旅途在你眼中沉眠……”*②
(*②:原曲是Nightwish的Turn Loose the Mermaids)
日出之后,剑之岭在身后逐渐远去。她们步入了已有人迹的初夏,平原上有牛羊温柔的呢喃,田埂上有新放的嫩黄的山茶花。
她们从最后一个高地上走下平原,遇到第一个流浪商人聚集的部落。嘈杂的人声和畜生的啼嘶声将她们三人从寂寞的自然带入人世,冬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美丽,白纱裙摇曳显现出她美妙的胴体,她每优雅的一步都带来馨香凉爽的气息。行人纷纷驻足回望。
“瓦瓦提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
“西方的女人没这么高,应该是北方的巨人族……”
安娜已经把长剑收到袖子里去了。她自己管那东西叫“剑杖”,自己每次拿出来的时候也是握着剑刃的部位。她的袖子就是剑杖的剑鞘——虽然没人知道她怎么把那个巨人尺寸的长剑塞到她带着蕾丝的袖管里去的。爱丽娅在启示中见过她的袖子一次,那是几十年前在贵妇人当中流行过的一种样式,袖口飞着一段长长的蕾丝花边。除此之外爱丽娅还知道她没穿外套,直接在外面裹着一件男士披风,也是几十年前在贵族中流行的款式。她也见过她的样子,宽宽的眼尾和窄窄的内眼角,浅褐色的眼珠和浅褐色的头发,还有冰冷又茫然的表情。
她在市井中间流畅而坚定地穿梭,没撞到任何人也没让任何人撞到。冬皇和安娜在后面默默跟着,直到一处奴隶贩子的摊前。
肮脏瘦弱的奴隶裹着黑麻布在简陋的木头棚下坐成一排,被一根黑粗的铁链拴成一串。奴隶主拿着鞭子坐在一旁,正哑着嗓子使劲吆喝:“大的小的公的母的嘿,齐活喽——”
爱丽娅打招呼道:“老板,生意好么?”
老板看了她一眼,一怔,又看了看她身后身材高大着装奇怪的冬皇和安娜,挺了挺腰,露出圆圆的肚子:“还行。这儿啊,离风境太近了,像咱们这种买卖,都不太好做。您想买什么样的?咱这儿现在只有拉犁的,怎么样,买一个给您提包吗?——看这个嘿,”老板扬起手,清脆的鞭声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响起:“起来起来,让这位小姐看看身子骨。”
男人有些呆头呆脑,他站起来,左右转了一圈,又提起铁链绕过去,露出黝黑的背后,举了举手臂展示了一下精壮的肉,然后又转过来站着,等待命令。
“我们这一行都是女人,有男人不方便。”
安娜歪头凑到冬皇耳边,跟她说了些什么。
“老板,”冬皇用她那温婉悦耳的声音说道,“那个白色头发的,多少钱?”
在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白发女人抬眼。
“诶呦小姐,您有眼光,这个白发的啊,漂亮,懂点外伤,还特别听话,联盟价是二百金银,您要是科纳沙人,给点差不多的也行。”
“老板,我有三银二钱买栋小草房自己种点菜多好,你再出个价。”
“小姐,这可离着风境的势力范围近着呢,一般人都不敢到这边来做买卖,您要想买牲口得往西北走四五百多里才有卖的,我这不担着风险呢吗,这样吧小姐,咱们呐,碰着一次也不容易,这叫啥,命运的擦肩,我给您一百银的实惠,怎么样?”
冬皇看了看爱丽娅。老板立刻凑到爱丽娅面前说:“小姐,看您这一行也不方便,弄一个给您探着路,母的嘛,还细心,您有个小磕小碰还能给您处理着,在这儿碰到不容易,您要是还嫌贵,那我再最后让个价,二百金,这价格您就算在栋梁街也很难讲到了。”
爱丽娅呵呵了两声,刚要说话,安娜啪地把手拍在了旁边的木桌上。她把手收回来,留下一块人巴掌大的黄澄澄的金子。
“老板,一百秘金。再搭两个壮实的,帮我们拎包。”
爱丽娅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她听见老板应声里掩饰不住的得意,他从桌子上收起秘金在精称上称量的声音,然后他拿出钥匙,笑呵呵地叫她们过去挑选赠送的奴隶。爱丽娅还是没反应过来——基本没人用秘金买东西的。她不是炼金术师吗?怎么会不知道秘金的价值?就算是买来做人体炼成的试验也不值吧?
爱丽娅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住她,但安娜已经向里面走去了。她伸出手指先点了个胳膊上有一条长疤的,又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另一个头发蓬乱遮住脸颊的人。他们两个都站了起来,两人都十分高大,后一个甚至没比她矮多少。老板有些肉疼地扯了扯嘴角,说道:“阁下,这个……”他捏了捏后一人的胳膊,“这个价比那女人还高一点,您……您要不换一个,行吗?”
安娜第一次开口道:“别得寸进尺。”
这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回音在老板脑中回荡了足足三秒。他有那么一刻失去了表情,但又立刻笑道:“行行,见您一次也不容易,咱们交个朋友,这单算我请了。以后您如果还有需要,找我,我给您呀再打三折。”
“好说。”安娜道,一边轻轻撩开那奴隶脸前脏乱的长发,看到一只凶狠的紫色眼睛。
老板把他们三人的铁链卸了,推了过去:“您们要是往风境去,我就不能送过去了,最好把他们身上的奴隶标志也藏起来,如果实在不行,您们心里有底的话再到我这儿去了标也行,总之一路小心呐。”
安娜点了点头,“那现在就给我们去了吧,免得来回奔波麻烦。”又向爱丽娅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爱丽娅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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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弗劳尔,之前是个受雇剑士。某次战败了,就变成了奴隶。”
五个“人”围在一丛噼啪烧得正旺的篝火周围,冬皇躺在不远处的一棵细树上,垂下半片蕾丝的裙裾来。那个手臂上有疤的人在安娜的要求下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他用古铜色的手臂半捂着脸,那道长疤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格外显眼。
“弗劳尔,是爱丽娅救下了你。她是个盲人,也是个预言师,你要是答应以后作她的眼睛,我就把这柄宝剑给你。”
安娜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银亮的十字长剑,递给弗劳尔。他愣了一下,接过,接着火光细细端详起来。只见剑身笔直,剑刃锋利,刃面光亮,靠近剑柄处刻有不名符文。用手掂量,剑重压手,用手指拨弄,剑身回弹,上下颤动发出响耳嗡鸣,又顺手轮转一圈,寒光飞驰,破空有声。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雪亮的眼睛。“……你不是她的伙伴么?”
“不是。我是她的顾客。”
“那这剑,有没有名字?”
“没有。我是它的打造者,你是它第一个主人。”
弗劳尔又默然看了那剑一会,道:“好剑。弗劳尔已死,本人愿借剑重生,以此剑起誓,本人从今以后就是爱丽娅小姐的眼睛,至本人失去生命为止,当一直为小姐注意路途安危。请小姐赐名。”
“……阿伯拉尔。”爱丽娅说道,“你就叫阿伯拉尔。”
“那么誓约成立。阿伯拉尔以后将作为仆从与小姐同行,希望小姐不嫌弃。”
“……好。”
安娜似是点了点头,没多说别的,转头看向另一个男人。那个白发女人一直在爱丽娅旁边抱膝坐着,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那个头发蓬乱的,不自然地坐直了一点,却始终抿着嘴。
“……你跟我来一下。”
安娜站起身来,离开篝火。那人犹豫了一下,也慢吞吞站起来,跟了上去。
篝火旁没人再说话。爱丽娅一直在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安娜带那人回来了,他已经把脸露了出来,眸子晶亮,皮肤黝黑,是典型的诺克蒂斯人。他一脸轻松的样子跟着安娜坐在了篝火旁,用一双深紫色的竖瞳注视着在座的各位。
“他叫夜铠。以后会跟我一起活动。”安娜说。
五个人没人说话。安娜也不再说,只往火堆里扔了几根干木枝,就静坐在那里。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那白发女人突然冷哼了一声。
“行了爱丽娅,别卖关子了,找我什么事?”
气温好像诡异地下降了一度,所有人都僵了一下。爱丽娅慢慢睁开茫然一片的银色眼睛,说道:“你已经被卖到二百金这么高的价格了,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白发女人冷笑了一声,“原本还想再玩一阵子,但是现在好像遇到了新鲜事。你居然会跟幽灵和恶魔同行,真是吓了我一跳。”
阿伯拉尔有点想跳起来,又看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原地。
“她们身上有我想要的。这是必经的一步。”
白发女人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的了,她正常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梳理起头发来。白发里的土块棉絮被一点点抖掉,她用十根纤纤玉指一下一下笼着,露出姣好的脸庞,以及一对白得刺眼的眼瞳。她用那两颗又圆又大的白色眼珠打量着其余四人,说道:“嗯。感觉很有趣。那么,是谁需要我的帮助呢?”
“……那个幽灵。她叫安娜。”爱丽娅垂下眼帘,似是困倦了,“安娜你说吧。我就是带你们来找她的。”
“……”
安娜并没有说话,氤氲的黑烟将她的面容藏得严严实实。
“看来是不信任我啊。”
那女人已经把头发在脑后网成了一个髻,她空出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根布条来,继续在脑后动作着:“我叫卓戈,诺克蒂斯人。没去过凯尔利亚,在圣华哥德倒有个称号,叫作降暴巫师,字面意思,是个能降下灾难的邪恶女巫。你身上有很多诅咒吧?我可以帮你解开哦。”
“……我想去凯尔利亚西边的一个草原。”
卓戈已经梳好头发了。她换了个更舒服更随意的坐姿,好奇地问道:“哦?哪个草原?”
“婆欧草原。”
“啊,那可是大西边呢。”卓戈惊叹道,“圣华哥德的幽灵除魔士也不是很多,你非要去那里除魔吗?”
“……那里是我的家乡。”
“所以是去找尸骨?”
“……”
“哈,我只是好奇而已。”卓戈摆了摆手,“要是你这事很有意思,我会很热心地帮你办哦。”
“……”安娜看起来像是经过了好一番心里斗争,“生前不得归还故土,死后也不得片刻安宁。我想回归我神。”
卓戈愣住了。
“你想安息,找到尸骨了吗?”
“没有。”
“没找到尸骨,魂归故里也没用啊。”
“……我死的时候,就想回家乡。”
卓戈终于懂了。
“——这样啊。迷失的幽魂千千万,亏你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愿望。”
“……”安娜又扔了几根干柴,“你有办法吗?”
“有。但是我这人呢喜欢东问西问的,问得开心了什么忙都可以帮哦。”
“你想问什么?”
卓戈看了看阿尔拉尔和夜铠,“那里的奴隶那么多,我就罢了,你为什么还选了他们俩?”
“举手之劳。”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选别人?或者干脆都买下来?”
“我没有那么多钱。”
“杀了奴隶主也可以吧。”
“有必要吗?我要那么多奴隶干嘛?”
“……”卓戈欲言又止,“我,我以为你是想救还有救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冬皇没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卓戈悻悻看了冬皇一眼。“……不过你跟这龙人说了什么?这小子脾气古怪,连奴隶主都不敢多惹。”
夜铠抬眼,向她射去两道犀利而精亮的目光。
爱丽娅银色的眼珠不断在夜铠和安娜之间打量着,她及时地插嘴道:“住嘴吧,卓戈。”
“啧,”卓戈皱了皱眉,“那我提个要求。你现在不能给爱丽娅报酬,你得先跟我去风境。”
爱丽娅挑眉,“我没时间跟着你们去。”
卓戈顽劣地笑了笑,然后大摇大摆地躺在了地上,一副要就地休息的样子。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们去。”
编后语:关于《《灵魂辗转》——风神的面具》关于知识就介绍到这里,希望本站内容能让您有所收获,如有疑问可跟帖留言,值班小编第一时间回复。 下一篇内容是有关《《都市无敌药尊》——言如松》,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击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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