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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知名的剑
一、不知名的剑
又有人吹箫了。
屋外的呜咽之声踏着漏夜里的风,拂过冰凉的夜色,穿过了窄窄的回廊。它带着素月的光亮,眼见着寒气将窗子打透,而步履却翩跹不停,直直绕进了一间伶仃小屋。屋中设一几案,案上有一盏青灯,那寂寂之声就和着这明灭的节拍,一并幽幽流进了旁边捧着案卷、对着光影沉思的人的心底。
年轻的张大人正翻阅着眼前新到的公文,这薄薄的一叠纸让他的眉头怎么也舒不开,心中的思绪,比那桌上堆积的案卷还乱。他刚升了御史,照理说是该去各处府上拜访,接受道贺恭喜的。但他一向个性耿介,此刻宁可坐在自己这间简陋的“府”里,品这寂寞得全是滋味的清箫,也不愿去凑那些个笑声里带着谄媚与权谋的热闹。
他张黯是个清官,全京城无人不晓。将近而立之年,仍未有娶妻的念头,只一心忙于公务,这是一般年轻人都做不来的事。起初还有些人家想把自己的千金往这府上送,但都被张黯闭门谢了客,日子久了,后来也就都不再上门了。
其实张黯也不是没想过,可又有哪个女子是真心看上自己的。说到底,不过为的是自己头上那顶官帽罢了。再说这些日子以来,常王爷手下的那些杀手没少打探自己的消息,若真要下手,只怕满朝廷都没有几人敢出来帮自己一把的。
对于这种事情,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总要比两个人好一些吧。
沉吟半晌,张黯不禁叹出一口气来,恍然间注意到半空中凝结出的水汽,他不由得将手往单薄的袍袖里收了收:现下尚是秋天,天气竟已如此萧索,是时候添些衣服了。
想起来前阵子安大人才派人送了好些衣服来,上好的布料,上好的手工,可他仅是淡淡道了谢,便派人将原物送还了。这位安大人官拜兵部侍郎,手中兵权在握,在朝中一向对自己多有关照,甚至隐有将独生女儿下嫁自己之意。无须明言,张黯心里也清楚得很,收下了这些,他这手中的笔,就不再是为民所用,而是将有所偏倚。贫贱为节尚且不事权贵,更何况他素以清流自许,又岂能甘于催眉折腰?
“咚——咚,咚”,窗外更人的锣声传来。三更已过,而那远处的箫声,也渐渐寂了。
张大人舒了一口气,是从肺腑到胸腔一口真真实实的勇气。他举头看向窗外那轮白得透明的月,忽然想要吐出几句诗几句词来呼应一下心里那道无形无质的东西,可见了这单薄得近乎透明的月影,便无法再吟出口,仿佛觉得这一晚只有它说得最多。
“今夜,必定有刺客要来。”
低哑的声音混着酒气传来,握着酒杯的人晃着他那尚还清明的眼神,可无论怎么晃,也始终晃不出那残破的杯。
张黯这时才意识到,这间屋内里还有另一人在。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方桌旁,借着昏暗的灯光,对着窗前的树影自斟自饮着。
听得这话,张黯不由心中一凛。常王爷的人,应当是要动手了吧。
“御史大人,你可知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对面那人看着张黯,自问自答道,“不仅动用了王府内的‘十七护卫’,还从西北请来了‘横剑’江木,甚至连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神秘组织‘涂亭北’都派出了高手。如此兴师动众,张大人,你这条命还真是受常王爷‘重视’啊。”
这些江湖中人的名字,张黯虽然未曾听过,但从那人郑重的语气中,也能读出重重危机来。他虽身无武功,但心中无畏,面无惧色:“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有些事情,避也避不过。不过张某官阶低微,现今能得常王爷如此‘青目’,倒也算得上荣幸了。”
“听这句话,我就知道你不怕,果然是有些风骨的。选中你这么个青年才俊作他的女婿,姓安的老头子倒还是有些眼光。”那人一扬脖颈,一口烈酒便直灌下去。他是一名剑客,剑客总喜欢用这种不羁的方式喝酒,哪怕眼神中全没有少年人的孤高或是放旷,但剑客的酒,总还是要这样喝的。
这样称呼安大人?张御史两眼扫过这男子上下:蓬乱的须发,三十来岁的年纪,手边是一柄上了锈的铜剑,身上的黄衫早已穿旧,染成尘土一样的颜色。这应当是江湖中落魄汉子最寻常的打扮,张黯却似乎从这人身上读出了那么一点古旧的味道——他的人就如他的剑,被沙砾磨得钝了,不比最初出鞘时的锋利,却自有一番风雨洗涤后的豁然与坦荡。
沉吟半晌,张黯才又开口:“阁下不是安大人派来保护我的高手吧?”
“当然不是。那些高手……算什么高手,他们还没出安家的大门就被我干掉了。常王爷的人,来的可是常王爷的人,他们也不掂量自己有几分斤两,就凭他们……何况常王爷下‘生死令’追杀的人,有几个能逃出去的?”
已被下了“生死令”了?纵然张黯心有准备,现下听得此言,也不由眉头一皱。今早才听安大人传下话来,要安排安府的高手过来自己这里,以防刺客夜袭。虽说常王爷对自己的成见他也早有耳闻,但以自己的官职以及在朝中的影响,还不至于达到让他不得不除的地步。可如今,竟被下了“生死令”了,那可是要让他死,他就不得不死的命令啊。张黯本不怕死的,可倘若他一死,又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要被这世道生生逼到绝境?
他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仿佛怕它会被人折断一般。可如今就算它不断,换到别人的手里,只怕百姓还是会一样地受苦吧。自己这支笔下,不知判过多少案子,为多少人平过反,但他不过一笔之力而已。一笔之力,又如何颠覆整个反过来的世道?
对面那人一直一动不动,眼神和方才看杯中酒一样,定定地看着张黯。眼珠不转,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在想自己该不该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押上一场可能让自己失掉性命的拼斗。张黯被他这么看着,本来被风袭到都会打个寒战的身体,这一刻竟如这人的眼一样静止了,整日忙碌奔波的他难得有一刻这样的凝定。
忽然,那剑客脱去了先前不羁的表情,低着嗓子问道:“张大人,你能凭什么逃过‘生死令’?”
张黯一怔,继而舒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我能走到现在,不是靠什么势力撑着。若说有,可能就是每一次努力背后,都会有好多人在看着吧。”语气里有着磊落的坚定,也有着不加掩饰的疲倦。然而百姓之事,不管有多棘手,始终都是沉甸甸的托付,迫使张黯哪怕前路茫茫,也甘心一步不停地向前奔走。
“好!”剑客大笑一声,将杯斟满,仰头饮下,酒一滴没洒。长剑久旷的他似乎凭借这冰凉凉的酒就找到了少年人那腔热腾腾的血性。
“好。这场‘生死令’,我帮你逃。”
没有箫声。
剑客冷着面,他知道这不是喝酒的时候。“生死令”的名头,是怎样的高手都不得不斟酌的。常王爷的人,个个都是手段狠辣的角色,自己仗这一柄破铜剑,也不知应付得了几人,估计这身上也少不得添上几道口子。
他眼神一低,看见对面的年轻御史正寂寂地靠在椅子上,素白的衫子旧得模糊了最初的纯色。衣的边角被夜风吹卷,泛起一层层浓浓的萧索,让剑客看得只觉心中凉寒,禁不住哈出一口气来。现下想来,江湖终究是要比官场好一些的,纵刀头舐血、利刃加身,而生死立决也倒不失淋漓痛快。可这庙堂之上,却是把拼杀时的寒意都扣到骨子里去了,哪怕就是拼了命,只怕也挣不开这场不止不休的争斗。
当此衰乱之世,像他这样一个清官,活得应该相当不易。纵使自己江湖漂泊多年,行事一贯轶荡,也不由钦敬他这一份肯将万事一力承担的勇气。
正感叹间,只听得手中的古剑蓦然颤出一声嘶哑的低响。
有人来了。
此时剑客却还有工夫去打量对面这个清瘦挺直的年轻人。由于用力的关系,张黯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已显得苍白,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但那双不知望向何处的眼底,却藏着细细的光,毫无声息而犹有力量。
总算没看错人,自己等下要为之拼命的御史,总还是有些不肯退让的胆色。
只见剑客猛地腾起身子,一把抄过桌上的破铜剑,大步夺出门去。张黯听见声响,不由抬起头看他,可剑客却还是头也不回,他那暗黄色的袍袖里兜满了铁一样硬邦邦的风。
出门的那一刻,冷冰冰地丢给了御史一句话:
“张御史,我叫易栈,大人你可要记住了。”
易栈。张黯不知他是什么人,也不知他为何要帮自己。就像他手中那柄不知名的剑,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张黯知道这些应该都不重要,他只是在要自己一个承诺——他若能活过今晚,那他还是那个剑客,偃仰啸歌,尘世漂泊;但如果他万一不能归,那他便要自己记得,记得还曾有过这样的名姓,没有随时间而沉没!
张黯瞧了一眼那半敞着还在吱呀作响的木门,深深吸了一口这夜里的空气,脊背缓缓地靠到了椅背上。做官这些年,满朝的排挤和朝下的公文都压得他死死的,真不知道,就这么撑着,何时能撑出个象样的天地来?
刺客当临,然而这一刻,他却只想听箫。那瑟瑟的,冰凉的,颤抖着的声调。
仅仅一窗之隔。那股子肃杀之气早打透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带着没有半点掩饰的血腥,生生逼到了张黯的耳边来。一声声发钝的闷响,重重击打在心头,直让他觉得耳膜发痛。感觉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用力撕扯着这场昏昧不堪的浓重黑夜。
张黯以手扶额,双目微微阖起,想要拂去内心的煎熬。然而他能做的,唯有呼出一口口的浊重之气,努力将压在心头肺腑的沉重感渐渐舒散。
耳畔风声呼啸,那是刺客的刀出鞘,一刀快似一刀。
身侧透骨寒意袭来,那是漫天的暗器,隔着数丈之远,却依旧冷冽非常。
斩钉截铁一声断喝,那是易栈一剑破开重重合围,纵身而起,直取对方首级。
又忽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哼,应当是有人受了重伤。
还夹杂着模糊的对话声、苍老的咳嗽声、女子的媚语声,连同尖利的诡笑声,在这夜里听来,不免显得格外的刺耳。
甚至连那案上更漏的滴水之声,本应杳然岑寂,这一刻却也清晰可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张黯将桌上厚厚的案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瓷盏中的灯油也不知添了多少次。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影,就在他眼前开了又散,而屋外的拼斗之声断了又续,他的呼吸也随之起伏——这一晚,竟如此漫长。
不知不觉间,张御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恍惚间也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已然睡着。他只觉得好累。的确,参与朝中争斗这么多年,他确实是累了。昏昏沉沉的瞬间,忽然有个声音响在耳边,似乎让他重新做出一个选择。可究竟执剑还是执笔,连他自己也没法给出一个答案。
待他清醒过来,屋里已然渐渐褪去了漆黑,熹微的晨光从窗透进来,带着清早微凉的气息,缓缓将这间不大的旧屋笼罩,也笼罩出一种别样的柔和来。
终于破晓。
“伶仃古道尺伶仃。巷仄仄,长安几何。满袖沧海空满袖,百遍风景瘦,杯酒单薄衣裳旧……”剑客粗哑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如同他平日醉酒后的胡乱吟唱,就好似昨日也只不过是酩酊一场。
张黯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仿佛都是软的,再提不起半分气力来。然而此刻他听见易栈的声音,眼神也不由亮了一亮。
正要起身,却见门已被打开,剑客满眼疲惫地拖着身子,出现在年轻御史冰凉的视线里。
他那柄铜剑上不知沾得是多少人的鲜血,隔了几重风尘之后还露出惨红惨红的颜色。张黯看得整个身子都抖了一抖,他努力舒着嗓子问出一句话:“那些人……是不是全都留在这夜里了?”
易栈累得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他干脆整个人都靠到那吱呀作响的木门上去了,就连说话都没了江湖人素有的精神气儿:“算是吧。”
张黯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又开口问道:“不知……还有没有可以问话的?”刺杀朝廷命官,罪名非同小可,纵然这不能将常王爷的地位动摇分毫,然而一旦证据在手,以后再有什么情况,大概也可保自己一命。
“大部分都死了,只有一个……”剑客犹豫了一下,末了又附上长长的萧索的一声哑叹,“只是,大概是抓错人了。”
一间逼仄的囚室。
阴冷、潮湿,坑凹不平的砖墙,以及金属的锈蚀气味,将这里和外界隔成两重天地。屋外苍白的光从窄窄的天窗透进来,看上去更像是幽微的月色,纵然现下已是白日,也不由随之带上了夜的沉静。
张黯有意屏退了守卫,独自走进这一局促之地。脚步声不疾不徐,只是衬得周遭越发安静起来,甚至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而忽然间响起的咳嗽声让这囚室里冷得满是凄清的滋味,只见一身伶仃的黑衣,正倚靠在那面粗糙的墙上。浑浊的光只照得这人寂寂的一侧,映出了一张苍白得没半点烟火之气的面容。
张黯看后不由一怔。
那竟是个女子。她生得并不算美,然而此刻看来,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诠的气韵。静静垂下的长发,为她描绘出一种难得的温柔。
他定了定神,方开口道:“我是张黯。”
那女子没有应声,灰尘一样模糊的光里,她单薄的轮廓显得格外的萧瑟。张黯想起今早易栈告诉他,这女子不是常王爷的人。在易栈出手之前,她就已与十几名高手决过了生死。常王爷的人,过半是折在她的剑下。“此人无意超凡,与自己从未谋面,究竟是为何而来?”张黯思忖。
女子见张黯过来,微微抬起了头,从那虚弱的气色能看得出,她受了不轻的伤。张黯见状,心头不由一颤,开口道:“姑娘此番前来相助,不顾性命之虞,张某……”
“张大人……”女子打断张黯的话,问出这样一句,“你可知常王爷为何会下这‘生死令’?”
她声音低低的,听不太分明。
对于常王爷派人刺杀之事,张黯其实心中早有疑虑,听得此言,他不由略一皱眉:“姑娘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你手上有他们要的东西,”她语气顿了一顿,“那本叫做‘无题书’的册子。”
无题书?张黯一愕。那书名曰无题,大约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自己从未见过此物,竟被卷入其中。不知这为自己惹上这样一场无情追杀的,究竟是怎么一样物事?
“这册子关乎一件旧事,牵涉到常王爷的一些秘密,”那女子神色凝重起来,“我未亲眼见过此书,不知晓其中内容,只知它对常王爷一脉影响匪浅。”
张黯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姑娘所说的这样东西,确实不在张某手上。这册子对常王爷如此重要,缘何会让它落入外人手中?”
“我并非有探询大人私事的意思,可如今‘生死令’已下,常王爷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大人的性命定会受到威胁,”那女子面容平静,似早料到他对此事并不知情,“我只是希望能暂时够留在府内,一旦出事,我会尽力确保大人周全。”
“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不知这一趟,是否是受他人所托?”
只听女子肃然道:“当今朝廷之中,可谓朽木为官,佞臣当政。在这个京城里,上至朝中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却没有人不曾耳闻张大人清廉之名。小女子身居京城,此番得知大人遇险,自当前来,何用受人所托?”
听得此言,张黯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免有所思量。为官这些年来,他自然帮过不少人,倘若她同自己打过交道,现下应当认得,只是细细回想起来,却一时间毫无印象。既然对方不愿讲,他自然也不便再多言。只好舒了一口气,叹息一般问道:“姑娘你可知道,这些年,还无人从常王爷的‘生死令’下逃过?”
“话虽如此,只是……敢问大人,倘若眼前是宗无辜命案,哪怕翻案机会渺然,大人是否仍愿出手一救?又倘若路遇欺凌妇孺弱小,纵然身无武功,大人您可会选择冷眼袖手?”
她语气中有种从容不迫的坚定,让张黯一时间竟没法出言回绝。
“倘若我能让大人逃过这场‘生死令’,大人你可愿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与安家结亲。”
安大人虽算不得什么清流之辈,但在朝中一向行事中庸,并不属于常王爷一脉。虽然自己与安家结亲的事情在坊间早有传言,却不知这女子此刻为何会提及此事。
“不知此事与姑娘有何关联?”
“生死令已下,三日之内,常王爷手下高手将尽数出动。昨日那些人并非府中精锐,真正的高手,还未到来。再好的护卫,只怕也难抵刺客的再三围击。大人想救更多的人,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张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对于这件事,他其实心中早有思量,纵然安大人在朝中有一定权势,万一出了事也可护他周全,但他仍旧不能就此应下这么亲事。且不说他无心攀附安家,单想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所做的决定,也断然不能为人轻易左右。
“这件事,只怕我不能答应你。”
听得此言,那女子眼中仍未见丝毫讶异之色。她也没有再坚持,别过头去,迟迟没有开口。
“昨晚的事,张某在此谢过姑娘了。近日府上诸事不平,实难挽留姑娘,还请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这件事情,他已决意一力承担,不想无端搭上别人的性命。况且,这还是个和他毫无牵系的女子。
那女子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张黯,像是在做某种决定。半晌后才把头低了低,算是应了。言已尽到,她不再逗留,起身便欲离去。
她身上有伤,步子放的很慢。张黯静静地立在那儿,看着女子那单薄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怜惜之感。她昨夜肯不顾性命,孤身来到这御史府,不管是为了那一份“无题”之秘,还是单纯想要伸以援手,都足以让自己心底满载钦敬与感激了。
行至门口,女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又停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有的时候,带着沉重的责任活下去,其实要比死亡难多了。”
孑然行路,哪有什么坦途。原以为这几年来,自己早已看过世间全部的冷暖,然而这女子的一句话,让他心中簸荡犹如河流。仿佛那些匆匆折叠起的光阴去而复返,倒退倾泻,留在此刻盘桓不走。
张黯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可这毕竟是他多年来,身边难得的一份劝诫。他只觉得这女子好似是自己的一个故人,在岁月彷徨时刻到来,不带目的,只想对着空荡尘世与风,同自己叙旧一场。
他开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女子迎上张黯的眼,静静答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既没有倚仗,也没有负累。
他突然想到这么两句诗,是以用来形容她这样的女子: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幽梦觉,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第二章 未知的女子
未至夜半,天气却几近凉透。
姓易的剑客正坐在窄巷中,一碗一碗地饮着凉如夜色的烈酒。那碗不大,粗瓷的边已被磨出了几个参差的口,而他却全不在意,饮酒的动作仍是照旧。而店家的长凳明显有了年头,经人一坐便发出吱呀的声响,在这秋深夜半,任谁听来都有些瑟索之感。
二更已过,本该打烊,但还有一个客人在,店家也只得再等等。眼见桌上昏昏的灯焰在风里头打颤,眨眼之间便能熄掉,易栈也不在乎,似乎这酒将他的眼又涤出了一份看得穿夜的清亮。
他昨夜没有受伤,但忆起来仍算得上是一场苦斗:好久没有见过那样的出手了!算不得如何卓绝、如何狠厉,但剑招之下,自有一份不退让的沉静。他该是拼尽了全力的,但在百招之内,自己却不曾从她那里讨了便宜去。那人仅凭一念,竟连败常王爷十几位高手,又误打误撞与自己过了几百招,身披重创之下犹能强自苦撑。可堪她一女子之身,这又是怎样一场不顾生死的护持!
想到此处,易栈便又是一碗下去,心中满是凭生的慨叹与激赏。只叹乱世尚在啊……他是漂泊的浪客,犹可以把酒与歌,而那些没有一剑执仗的人呢,该如何在这样的尘世间,争一息之隙而存活?
夜的颜色更深。
只霎时,在这长夜之寂、惨惨一片月白之下,巷口处竟陡然腾起了一片剑气。易栈抬眼一瞥之下,只觉那剑势尚不算盛,然而也是一次不留丝毫余地的击杀。他不知双方的来路,但这剑气之寒,让他微微一惊。眼见得在那剑气一逼之下,本就苍怆的夜更激起了一层凉,隔着十几丈的相距直直打到了易剑客的身上。
桌上那浊浊的光像是被谁削暗了一层,只照得出易栈昏昏的影,在北风里有种禁不住颤抖的寒凉。剑器交鸣之声不断从巷的那头传过来,愈近愈厉。在这样的夜里听这样的拼斗,虽不见人、不见血,但所谓激烈,所谓死生,却早已仿如亲身所经!
这时忽然听得一方的剑气乍地一滞,易栈手中的碗也就随之一停,转头的动作也就在这一瞬:只见方才弱下去的那一道剑光,至绝境处突然间就一亮!在这夜色茫茫之中,就这样腾起了一种不可避让的锋芒。
这是怎样的剑光!而在昨夜,他刚刚见识过这样的出手。这样的一剑,又该是那个女子在绝境处怎样迸出的决绝?易栈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是为那女子命途的多舛,也是为这世事的波折横生。
适时,那边的夹击之势似又紧了一些,竟迫得她容不下余地换片刻的喘息。易栈念及自己昨日的误伤,心中愧疚更深,呼吸一促之下便再坐不住。于是剑客昂然站起,把一碗酒直直灌到胸膛里去,但见他眼中精光一暴,锐气毕现,只待那长剑一嘶,顷刻间便可出手!
他这一拔剑,便是先将那一缕残光打灭。此刻月华并不算盛,但易栈剑锋一出,竟激得那月色一颤。而这一颤,却是颤得极静,那巷口一侧仍尚自激斗,剑客便在这一颤之际,身已飞掠几丈之外。
离得近前才辨清声息,此番围困那女子的当不下十人,当中不乏可与他相较几十合的高手。对于一个重伤的女子,尚且如此全力的相逼,只怕这些人是要她命丧此地才肯罢休的了。如此想来,易栈也不由觉得棘手。但他向来是不惧所谓强敌环伺的,何况那女子终究是为自己所伤,而他也确实惊服她的胆色,于是这一剑既出——便是一场淋漓、生死不顾!
剑客一出手便是极狠辣的剑招,他的剑锋极沉,却依旧不掩其锐,锋芒披露之间便已破了这十余人的合围之势。他一剑横掠,剑意着实称得上卓厉。当下便有人自他身侧出剑来阻,而易栈却连头都不偏,剑柄压下,内劲一吐,那人手中长剑登时即断,持剑的三根手指也被他生生断折。
这种打法,是全不留情。江湖血腥,对易栈来说,每一次与人交手就是在搏命。他是不退的,因此根本没有去想的余地,没有什么该与不该的问题。况且这一次,他不仅是要自保,更是要救人。
转瞬间,易栈已伤了几人,而且是重伤。而那女子一侧的情势,也因他的出现缓了一缓。只见她重伤之下,脸已失血色,气力怕也不济,但出剑之势,仍旧是从容不迫,脸上犹有一种神情不曾黯淡!
剑光参差,剑客正在这剑光参差中见识到她这样一种华彩,心中便平平多出了一片支撑。他与她素昧平生,却同样为了守住百姓的一片天去为张黯拼命,是否江湖纷乱,自己正需要这样一种可以站在一处的并肩?
一念及此,剑客的剑忽然就鸣起一片激越,正如他挺身时的昂然。一击之力,竟震得周围五人长剑脱手。他行走江湖十年不止,救过不少人,也破过不少危厄之局,但哪一次,都远不及这次来的有气概。他帮她本出于义愤,但这女子的神情,让他在生死之余犹念起一丝暖意。
月凉之下,忽然从易栈的身后腾出了一条身影。那人来的急,在半空中挺得像剑一样的笔直,正是个内家功夫极扎实的好手。他也用剑,不过那剑却极瘦极长,不需虚晃,便直直刺向易栈的后心。
剑客已来不及转身。他方架过迎头一柄重剑,气力未续,仓促间变招已是不能——眼见这一剑将成必杀之式。易栈眼中却愈迸悍色,断然无惧,当下竟是不避退,一剑狠厉而出,居然生生卸下了持重剑那人的一条臂膀。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霍然将腰怒折,一剑平端,却是要拼以左肩之一伤来硬拆这一招。
刹那间那长剑便刺入剑客的左肩,衣上登时一片惨红。然而易栈眉都不皱,古剑不停,凭这剑意激荡,再一次腾风而起。身起之时,他又是一剑刺出——这是绝快的一剑!
这一剑挟风,仗的正是他不退让的强硬。易栈向来惯于左手用剑,如今左肩已伤,而他奋起余勇之下,一剑之速,竟也快至如斯。而那来人也称得上一名好手,但骨子里的东西远不及他内功那么硬扎,仓促之间,似未料到易栈出剑竟如此之快,下意识便闪身躲过。当此情形,他偷袭未能重创易栈,反被剑客夺回了主动,气势不免弱了三分。如今强攻也已不能,只得掠身疾退,转瞬间已撤出十步开外。
其余几人也如同得令一般,飞身回撤,只把剑客和那女子留在原处。头顶上,天仍旧是灰蒙蒙的天,覆压下的,仍旧是黑茫茫的云,但那月华,却正一点点地被什么填亮——这让易栈禁不住抬头一望,又不禁望向自己身边的女子——这月,有着颠沛人生淡褪不了的缱绻万种,揉碎的是她的辉光,呢喃的是她的名姓。
“靠过来。”
易栈不由开口道。他的声音好低,低出一种他本没有的寂静。那女子是早认出他的,却还是没有说话,掩着伤疼和疲累缓缓靠了过去。剑客伸出手扶住她,明白自己并不是她的倚仗,然而这样的相帮,至少让她在纷乱之中有了一些可靠的、可歇的余地。
剑客看着她那张苍白了又苍白的脸,不由静静地想,她身上的铅华该是怎样一日又一日地被这尘世揉洗,洗得褪了色,就搁在不会有人过问的黑色的夜里。
像今夜这样的静夜里。
对面那几人已渐退到几丈之外。月色朦胧,而对方更有意避开了光亮,让易栈这样的高手一时也判断不清他们的位置。
剑客屏住气,按剑不动。只听得那女子声音冰凉,缓缓向对面开了口。
“三哥,今日……非要我回去不可么?”
“是。这次……是常王爷下的令。”答话的人上前几步。这人瘦高个子,手中长剑在握,正是方才伤了易栈那人。
“可如果,如果我拒绝呢?”那女子问的好轻,这夜却仿佛抖了一下,抖得易栈心底一空,也空出了这漆黑夜里好大的一片宁静。她靠在剑客背上,神色从容而寂静,像是无所谓这样一场生死。
“小妹,这是死令。你又何必……”语气虽是劝说,但易栈分明看到,这男子眼底并无关心之意,手中的剑更是暗暗握紧了几分,他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她与他兄妹相称,可这情分,却终究抵不过常王爷一纸“生死令”!
那女子仍旧是没有表情,只有眼睛亮得几乎与月光同色:“那么……还是请你动手吧。我原以为,这世上还有我一避之所。现如今,避无可避。或许就算我拼却性命,也没办法挽救什么。可如今,我已没有别的选择。”
好一个没有别的选择!易栈只觉自己在外漂泊多年,心底早已被尘世冰封,但此刻还是被这女子的一句话搅得沸腾。就为这句话,他已决心要救她到底。左肩的伤尚在隐隐作痛,但剑客已不顾了。他将剑换到右手,左手揽住那女子,身起腾风,长啸一声,直直向那“三哥”的位置冲将过去。他是拼了命的了!
易栈这一剑来的好急,逼那“三哥”仓促之间只得用剑来格。而尚未等他喘息,剑客一剑又至,横扫他的下盘。那“三哥”的长剑极利,易栈眼神死死盯住剑锋的去路,手上仍是一剑快似一剑,全然不给对方留还击的空隙。
而对方显然不愿与易栈硬碰硬,不直接接下这杀招,只是用剑背斜斜带过,随后反手刺出一剑。这一剑刺向的不是易栈,而是他身后那女子。剑客左手带过那女子,复又并掌为刀,擦那剑锋而过,直切那“三哥”手腕,誓要夺剑而下。右手剑招不停,直指对方咽喉。
这一招易栈已是着实冒险,他背部空门大露,若被对方趁隙,只怕自己重创之下,便再无还手之力。当是时,两侧剩余的几人复袭上来,其中一人用刀,一刀便自剑客的肩至背部直直劈下。
易栈已觉背后有劲风袭来,但他已退避不得。他的剑距那“三哥”的咽喉只差一寸,倘若此时撤剑回视,那女子必然性命难保;但若不撤,只怕自己后背受招,纵今日侥幸逃得性命,这一身功夫也就此废了。
电光石火间,剑客心中已有了决断——他愿死,也不要他们伤那女子一分一毫!北风正烈,夜也正浓,他一剑既出,挟的是惊雷之声,是尘世缝隙之中,睽违已久的月华之盛!
然而他背后,转瞬,刀已至!
这一霎易栈紧闭双眼,仿佛煎熬了生与死。当他睁眼时才发现,自己背后竟腾起了一线剑光。那剑光好亮好亮,把亮起的月光都衬得暗了一暗,让这厚厚的夜都透得发白!
他知道,是那女子出手了。她重伤在身,体力只怕早已不支,竟然还是尽全力再一次出手了。
鲜血飞溅!
那是易栈的剑刺穿了“三哥”的咽喉,一剑毙命。
是那女子,剑光到处无人可遁!
好险的一战!易栈自忖在刀尖上折腾了多年,经历了太多风雨,见识了太多人事,但他犹不能不感慨这样一场生死。
他二人好容易从那巷口脱了身,待寻到客栈歇下时,已是深夜了。
不知那些人什么时候还会找过来,凭着一份江湖人该有的警惕,易栈将一枕寒凉推却,当夜不寐。
而那女子真的是倦了好久,和衣便睡了。但她的心却还是醒着的,长睫低垂出的是凉凉的低愁,一直郁结到剑客的心里。一厢之栖,久在江湖的他,也好久没有这样一种“家”的感觉。如今看来,寒衾、昏灯,都已是极暖的了。
心里却还是不由浮起这样苍凉的两句: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这让他刚暖起的心又微微地一凉。不过,对于天涯沦落已久的他们,这样也算是难得的了。
在离开御史府之前,其实张黯是有一事托与他的。易栈亲眼见这年轻人,极慎重地向自己开口:“易剑客,如你肯帮忙,我想托付你一件事。此事极重要,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因此也极为凶险。若你不愿,我自然不会勉强。”
他没有迟疑,道:“讲。”
“这本书,名唤‘无题’,”他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易栈,“上面记载的东西中,潜藏着朝堂上的机密。不仅与常王爷有所关联,甚至还涉及到几位朝中重臣。这次常王爷不惜下‘生死令’追杀张某,只怕多半是为了这件物事。”
“我要你将这‘无题书’,半月之内送到洛阳知府徐则徐大人处。他与我是早年旧识,会妥善处理这件事。而一旦遇险,切记将此物毁掉,以免落入外人之手。”
易栈没再多问,肃然接下,将这册子贴身收好。
而此刻夜色静寂,剑客当窗而立,心中不由念及这份嘱托,顺手将这册子从怀中取出,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起来。按理来说,这‘无题书’涉及朝中隐秘,记载的东西应当有了些年头,但这册子却像是崭新的,纸张未见泛黄,边角也不曾泛皱,单从表面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易栈心中虽有疑惑,但他也知,手上这‘无题书’不仅仅是份信物,更是带着张御史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张黯与自己并无深交,就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付,除了当临绝境无人可托之外,心头自然也有对他的激赏,只凭这一点,便不容得剑客就此将这册子翻开看上一看。
这时,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将剑客的心头思绪吹散,也将他面前那本薄薄的册子层层翻开。无意间瞥到那册子里的内容,易栈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这‘无题书’虽只薄薄一册,但少说也有几十页,然而目之所及,竟然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他正要走到案前,想凑着油灯的光亮,仔细将这册子看个分明,这时却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
“你手上这本册子,可否借我一看?”
易栈心觉一惊,登时转过身去。却见是那女子,不知何时醒转过来,此刻倚靠在床边,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这册子本是他人之物,在下只是暂时代为保管。不知姑娘,为何会对我手上这本东西感兴趣?”
“这册子……可是那位张御史给你的?不会便是常王爷要找的那本‘无题书’吧。”她神色清冷,语气宁定,如同全部了然一般平静道来。虽是疑问,却全无半点猜测之意。
“姑娘为何这么说?”易栈心中一凛,不知这女子从何知晓如此多的内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那你便不必再仔细看了。如你所见,那些空白确实是没有文字,并不是什么有意为之。”
“这是何意?”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题书’。”
易栈满腹的疑惑无从解答,只见他那两条浓眉皱了皱:“对于这件事,不知姑娘可愿详细告知?”
晕黄灯光下,那女子点了点头。她纤细的手随即伸入袖中,拿出一块墨色的玉牌来。
纵光线再暗,那玉牌再小,上面的字易栈还是清楚认得的——“六扇门”。
剑客看这三字看得心底一颤!接下来,心底又是一阵透彻的冰凉。
他甚至觉得天都塌了一塌。好容易提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觉嗓子突然嘶哑。在他看来,六扇门一向处事公允,以百姓为重,现如今,竟也与那常王爷媾和一气了。这是个怎样的世道?非要将人逼得无路可退、命悬一线才肯罢休!
女子看了看易栈凝重的神情,道:“没错,我曾经……是六扇门的人。”
易栈沉吟了片刻,方道:“这么说来,昨晚与我过招的那个,你口中的三哥,便是六扇门排行老三的‘铁剑无私’宋祁了?”
只怕这宋祁,也是有命在身,旨令难违吧。然而这他们多年的同门之谊,被他这样一剑刺去,竟抵不上薄薄的白纸一张。他不禁考虑起这女子的心情来,被自己人这样不死不休的追杀,就算凭她的武功尚能应对,恐怕心里也早已如覆冰雪了。
女子点了点头,叹道:“宋三哥,原本是最照顾我的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他亲自带人来的。”
“姑娘离开六扇门,可是为了这‘无题书’?”
“三月前,六扇门接到常王爷密令,上级派我负责暗中调查‘无题书’一事。这段时间,我曾多次潜入张大人府内进行搜寻,甚至连他老家亲眷、过往师友无不调查得清楚彻底。然而我查了这么久,却得不到这东西的任何行踪。据我所知,这‘无题书’,并不是从常王府流传出去的,也没人知道它是如何落入张御史手里的。因此,很可能是有人想假借常王爷之手,除去朝中身处清流的张大人。而常王爷的人会相信此事,也不过是‘宁可信其有’罢了。”
“查了三个月没有结果,常王爷为何要在此时突然选择灭口?”
“定然是有人放出了风声,‘无题书’的秘密已被朝中其他势力得知。而这边迟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常王爷心中难免对六扇门有所怀疑。决定要对张御史下手后,他未直接派出府内的杀手,而是将这件事情交由六扇门来做。”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而我本就在调查这‘无题书’一事,这刺杀之事理应由我负责。只是,事到眼前,我却……没办法下手。”
“那夜我站在张御史书房的外面,和他立身的桌案只有一墙之隔。手中剑已出鞘,可我却在想,如果我杀了他,那么京城又会有多少百姓因此再看不到半点生存下去的希望?”
“我心中有所迟疑,便迟迟没有动作。而外面几个同门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便前来查看。情急之下,我也唯有拔剑,仓促间伤了其中两人。其实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就已做出了选择。自此之后,我再无法回到六扇门。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犹豫。从这样的语气里,易栈读出这女子应当还经历其他事情,只是她不向自己提及罢了。那位张大人永远不会知道,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三个月里,还有着这样柔弱的肩膀,为他遮蔽过如晦风雨。
他低头沉吟了半晌,道:“只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既然这‘无题书’只是存在传言之中,张大人为何要交给我这样一件不存在的信物?”
“大概是希望你可以平安离开京城吧。事关生死,而张御史始终不愿累及他人性命,倘若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只怕你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去。”
“如若你所言属实,那么纵使易某为此搭上性命,倒也不枉了,”易栈听得心头一暖,可此事毕竟非小,不容他掉以轻心,“只是这‘生死令’并非寻常,常王爷府上高手上百,单凭你我,恐怕不能抵挡。”
“易剑客,我知道你不是怕死之人。倘若怕,那夜你就不会出现御史府,”说到这,那女子微一仰首,眼中又现出那种让剑客难忘的光亮,“如果你愿意帮忙,我或许有办法救他。”
“说吧,要怎么帮?”剑客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犹疑。
“明日有一场会面,我要你与我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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