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世界》： 源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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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源泉镇

街道似四条树枝一般，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纵横交错成一个歪斜的“井”。两旁不多不少安置着店铺、学堂和民房，“井”中心有座祭台，大小不一的细散水晶漂浮周遭。祭坛上攀附了或正或斜或弯或断的亮纹，时常呼吸般绽放白炽毫光。祭坛不知存在几许年月，青灰砖石布满斑驳，附生出顽强的绿藓，嶙嶙峋峋长在其中。原本淡漠充满威严的祭坛，在人间的时光冲刷中，有了生机。村中老者曾感叹：“这是生的祭坛，给镇子带来希望，如源泉般滋养大地，真可谓源泉镇！”。

我名叫曹操，年龄十六，是个男人，家住镇北边的“边山”脚下。家中有三间睡房一间茅房一间杂物房，猪圈里有两头母猪一头公猪四只小猪，养了十只鸡五只鹅。原本家附近有个湖，是可以养鸭的，不过镇上学堂的老先生姜太公经常在湖边居高临水的石岸上垂钓，父亲觉得在那儿放鸭有碍观瞻，于是作罢。

镇子东边是王者森林，各种样的植物、生物纠缠其中。有三条宽敞平整的土路蜿蜒伸长，是一代又一代开拓者用双脚踏出的。父亲每日清早随其它伙伴进林伐木，傍晚拖着一车木头和满身暗红霞光的疲惫身躯归来。我和母亲则趁着夕阳残照给木头去皮，加工，隔天卖去镇上店铺。自我懂事以来这样的日子就重复着，我越长越大，家中越来越殷实。如今我已有十六岁，我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随父亲干活的年纪。昨天晚上吃饭时，我心怀忐忑，磨蹭了许久，终于将想随父亲进林伐木的念头说了出来。只见父亲夹菜的动作有些迟滞，神情浮现恍然。夹回了那筷子菜，放如碗中米饭上，然后盯着桌面沉默。母亲听完我的话，先是满怀复杂地看着我，我经不住她的眼神，低头贴近饭碗。酝酿许久，母亲最终转头望着一边沉思的父亲，等他拿主意。我衡量不出在揣测中等待了多久。最后，他抬头看向窗外模糊的林影，目光淡然，似放弃了某些执念，缓缓地说：“现在不行。等你年满十八。。。。。就可以。”这个回答让我又失落又兴奋，我没有心思去思考他们忧虑的是什么，我只想改变，走出这平凡的小镇，去往未知的世界。我还得再等待两年，可这没什么，我自懂事以来从没有这样喜悦过，这是发自内心的颤抖。

每日白昼空闲的时候，我喜欢躺在家后边的“边山”山坡上，边山是残缺的，因为山顶有一道“墙”，自山顶正中央连绵着一面无形屏障，往东延伸至天尽头，往西回绕环住源泉镇。那边是虚无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连黑暗也没有，我站在边山顶，看着那头，有种虚幻感，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边山只有一半，至少我能摸得着的只有一半，但是我不敢肯定它没有另外一半，因为我看不到山被墙截出的断口。用手触摸那无形之墙，手触及之处泛出缕缕白光，它无形到什么也看不到，但就是这般阻挡着我们。

自小开始，我每日都忍不住对墙敲打一番，总幻想着某一拳能将它打破，我就能探头看看外面是什么。也许。打破了墙，我可以见到边山的另外一半，我可以在这头的山顶，顺着缓缓下斜的山坡走去，或许那边是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地方，像镜中世界。有个源泉镇，有座边山。还有另一个我，在我所坐之处对面和我触摸着墙的同一处。又或者那边的世界是不同的，它更加辽阔，多彩，有比源泉镇大很多倍的镇，有数不清的人生活在一起，创造着繁华。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着墙。翻过身松散在落日余晖中，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空中风意添凉，吹得我畅快，轻松。脸旁清翠小草泛出淡涩，我摆正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风中清甜最可口。。。。

遥看远处的王者森林。同样是春天，只是它太过绵延，看不着边际，满眼青嫩竟显得沉重，让人心中发堵。我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里面生活着超乎我想象的东西，而且必定充满危险，我明白人有多弱小，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比一头小牛还差，更何况毒虫猛兽。故此，只有强大的战士才能穿行其中，王者森林也许是因此得名吧。可我不认识王者，只认识像我一般普通的人。镇上有规定，想要进入森林必须得接受两年的训练，掌握基本的生存法则。我不禁想，这一切竟是如此巧合，时至昨日我才真正长大，心中想法敢于说出，而爹娘也已同意。训练两年，我就能够走上那三条路，去往远方！这一定是上天的某种指引！

许久，我心中激荡平复。望着源泉镇发呆。隔着这样远，还能隐约听到那里头的事情。打铁声，叫卖声，打闹声。芸芸众生。我毫不怀疑，这份祥和会持续到永远。

第二章 平常一天

又是一个春雾沁人的早晨，我急急穿戴好，拿起母亲早已蒸好的馒头便赶往学堂。我一贯自由散漫，每日上学总免不了一番仓惶。赶忙奔出大门，踏过清冷的草地，跑向镇子。春天泥土湿润，覆上油嫩的小草，既湿，又滑。我心急赶路之余还要担心摔倒，让我好不别扭。跑了一会儿，身上泛起汗热，春天原本就躁动的身体此时更是火燎，而外面又有清寒春意包裹。冷热交杂，很是难受。于是我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原本就气喘吁吁，吃了馒头更加不堪，吞咽好几回才吃下。可以说，此时咽馒头就是自讨苦吃，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继续吃着。。。。。。

颠颠地跑到了镇上，已经到了学堂门外，只消跨出一步就赶上先生开课了，但我扶着门栏掏心掏肺地喘息，眼看着先生从后堂缓缓走入教舍，心中鸡飞狗跳般闪过无数次赶紧进去的冲动，可身体不听使唤（其实心里也有些)死赖在门边不动。。。。终于，过去许久，先生已讲完一篇文章，我熟稔地沿着墙轻轻走到后门，瞅准先生正专心看书的空档，狡猾的闪到了座位上。谁也没有察觉。

先生是我最敬佩的人，博学，待人和善。其实我这座位也是先生后来安排的，紧挨着后门。先生有种让我无法诉说的强大，就像刚刚我偷溜进屋，虽然手中的书本挡住了他的脸和看我的视线，但我却隐隐感到一股气势包裹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股势力的察觉，我清晰的知道，先生很强大，无所不知，但却不点破，甚至还会配合着演戏。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居高临下，确能平易近人。

我一通感慨后，终于摆好了架势，看着书本念了起来。如往常一般磨磨蹭蹭，又耗费掉一天日光。一旁的窗口向教舍里头撒入懒散黄昏，我放松肩膀靠在椅子上，有些入神的看着眼前有一半被夕阳笼罩的教舍。其实我又何尝不迷恋这样的悠闲，或者说这样的有限，我现在所拥有的已经很美好了，足够我满足。我有爱我的父母，博学慈祥的老师，还有一些好伙伴，当然，还有镇长的女儿――貂蝉，我很喜欢她，虽然她的身份不是我能攀附的，虽然她坐在教室最前端，我在最后，虽然她有些高傲，但是，不得不说她很完美。那身白亮得刺眼的肌肤时不时夺我眼球，弄的我整日无心上课，连门外的景色都给予忽略。我有时不禁暗恨，为何我会有这般美好的生活，它是这样让我沉醉。我掐紧拳头，手指上突出的指甲一次次地刺着手心的纹路，我越掐越狠，这种痛楚真好啊，好刺激啊，只有痛苦了，我才不会沉沦，我低头，脸贴着书案。我的脸已经非常狰狞，双手不住地掐着，我用力咬牙，嘴也拉扯开，整张脸都往鼻子挤压。我心中涌起不住地愤怒，想要毁灭，想要自由。我趴着头，眼睛带着仇恨盯向貂蝉。突然觉得她的美丽不再那样支配支配着我。我好兴奋，虽然貂蝉美若天仙，但却并不是我着迷原因。她是那样的优秀，所有课业对她来说都是那么轻松。我是这样的平凡，每日总是无法避免地迟到，课业也很少完成过，虽然我很想做到这些，而且也努力做着，但就是无法做好。此刻，我也陷入了思考，是啊，为什么我会这样呢？莫非真是所谓的天资不足吗？还是。。。。天妒英才？可惜，我既不是天残儿也不是英才。我有些恍惚，刚刚通过自残积攒的怒气早已无影无踪。我又环顾一遍教舍，依旧是这些事物，同窗，先生，貂蝉，夕阳。只是此刻的我感到无比的轻松，我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这些人和事在黄昏中流淌前进。我的脑袋明明还在脖颈上，但里头的灵魂却似缓缓上升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平静的观看着这里的一切。我又看向门外。目光遥遥穿过学堂大门，掠过镇中的祭坛，沿着三条路向前，看到了王者森林。我平静注视着那边，想到，我为什么总是做不好事呢，呵呵，还不是因为我的目光总看向远方嘛。是啊，总是看向远方啊。呵呵。又抬眼看着那三条路，刚刚大起大落的心，此刻充满规律地起伏，刚刚四散的想法在平静中沉淀聚合，渐渐凝固成一个不可撼动的意志——我要去到路的尽头，森林的那边，领略新的世界。

我沉浸在这样平凡而又伟大的状态中，只觉我的灵魂前所未有的清晰，只觉一股气势在我身体汇集，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汹涌，我全身各处不自觉地用力紧绷，一点一点，我感觉一道界限接近，身体中不断积累势能，终于，积累的势气喷薄而出，冲刷着我，全身一阵颤粟，好似有一股力量将我的灵魂推出体外，短暂失神后，我恢复清醒，感到一股充实的力量填满了我每一个角落。我双手用力，感到手上的经脉前所未有地刚劲，狠狠地攥着棱角分明的拳头，想要全力击打在什么东西上。我带着亢奋扫视着教室，看着一个个同窗的身体，上半身已经跃跃欲试。想象着，我一拳打在他的肉体上，那会是怎样的触感啊，他一定会受伤吧，哈哈，受伤就受伤吧，疼痛就哀嚎吧，我现在只想动手！

突然，我看到了先生正在看着我。不，应该说他在盯着我，因为他的眼神不像从前一样深邃却充满慈祥，他现在的眼神只有深邃。我呆呆地望着先生，只觉他周身放出磅礴气势，滚滚而来，一瞬便将我裹挟。我坐在椅子上，趴伏在桌子上，仿佛和桌椅一起陷入了一个深渊，与外面脱离。我感觉自己在坠落，全身都被揪起，不断往下掉，一点气力也没有。如将死之人一般又急又浅地喘气着。我的心力好像被抽空，一丝脱离的念头也没有，偶尔闪过的一点反抗之意立马便消散掉。我只有忍受，我一下下地抽搐，意志也趋近崩溃。突然，噬人旋涡一散，我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依旧保持着呆望的姿势，我缓缓回过神。刚刚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我分辨不清。我又陷入了迷惘中。待我终于清晰时，教舍已经空荡着了。老师站在前台满眼复杂地看着我，我禁不住，慌张低下头。又是许久静默。

跟我来。耳边浮过老师平淡的声音。我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跟在缓步走入后堂的老师身后。我在不安与紧张中，到了先生住处。略微打量几下，只觉房间布置简单，但一件件物品的摆放又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我收回目光时，先生正手捧一个木盒失神，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生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从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还有些惊奇时，先生已经打开了盒子，用手指捏着一枚戒指伸到我面前。来不及思考，我慌忙小心翼翼地接下，接着又不知所措地站着。又是半晌静默。终于的终于，听到他平淡的声音“去吧”，我甚至不肯定那是不是风声，但我还是急忙离开了那里，直到出了学堂，我松了一口闷气。学堂外的小镇是这样宁和，平静如水。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得到了一枚戒指，还一直攥在手里没有看过。摊开手掌。。。。。竟然没有？我连忙看了看右手，以为自己记错手了，结果还是没有。又急急翻衣服的口袋，依旧空无一物。我想到，可能掉在身后的路上，可是，脑中浮现今天老师给我的恐惧，全身又本能地抗拒回去。心中纠结之时，瞥见不远处的巷陌里走出一位很是神秘的人，一身紧绷的黑皮衣裹住妙曼身躯，下摆两条艳红束绳扭动，细腰别着一对尖亮双刺，最特别的是脸上戴着的妖异面具，我说不出来那面具是什么表情，也许是哭泣也许是愤怒。出了巷子后她的速度加快，她仅仅是普通地行走，却可以和我奔跑时的速度相比。我正发愣，她已由近及远，冲入了王者森林。我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五味杂瓶。今天增长了太多见识，我有些疲倦，像条老狗一般垂头丧气，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照例赶上日落边山，我和母亲在余晖中加工木料。直到光明散尽，我一身干劲也消磨掉。走去湖边，打算洗澡。等我蹒跚到湖附近，却发现貂蝉和一众同窗正围着石岸上垂钓的先生嬉闹。准确的说，是一众同窗恭围着他们两个。先生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淡薄模样，貂蝉也是一副高傲神情，我有些酸涩，心里发堵。我又何尝不是众多普通同窗中的一员呢，我们没有先生那般渊博学识，也没有貂蝉那样优秀的天资。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聚在一起像草叶，随风摆动，衬托花朵的骄傲。而我，独自站在湖的这一边，原本是要洗澡的。只是现在。。。。。

我看着那边的那群人，他们应该也看到了我，只是都一瞥而过，连半丝眼神也不愿施舍与我。也是，为何要在意我呢，我的喜乐或是悲伤与他们何干，毕竟隔着一个湖呢。我想清其中事理，心里释怀开来，呵，我们同样困在“边墙”之内，说到底也是没有多少差别的。我不再感到自卑，干脆地脱了衣服，留了条短裤，以往可都是全脱的，毕竟我是懂羞耻的人。如果是平常，我定会慢慢下水，因为早春时节湖水是泛着清冷的。不过，此时的我身体中有股躁动，心中也怀着几分急切，所以仓促入水，四周涌来激寒，扎得我全身发紧。双手双脚抓住湖底淤泥，无法遏制地颤抖。我终究是放不下脸面，所以才这般狼狈。倘若可以完全无视那群人的目光，我大可以悠闲地洗澡了。

我感觉得到，看到我正在做的事后，那边声音停了。真是鸦雀无声，只有略带春意的晚风缕缕作响。我背对那头，装作不知道他们在盯着我。快快地把身上搓一遍，利落上岸，懒得擦干，捡起岸边衣服，伴着凉风，踏着豪情，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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