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风云录》： 老树枯藤发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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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树枯藤发新枝

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张养浩

南宋时期，战祸连年，民不聊生。天地间正邪之气交汇，卷起了大争之世的风云。

南宋绍兴三十年腊月初八，山东济南府，二十岁的辛弃疾（字幼安）正在照顾病重的祖父辛赞用药，辛赞是金朝官员，多次反对金国攻打宋国，惹得满朝文武排挤陷害，已经时日无多，将孙儿叫到跟前。

“幼安，多年来，我们祖孙相依为命，我从未透露过你父亲的行踪，如今也是时候了。你父亲辛文郁年幼就追随岳王爷南征北战。我虽做了金人的官，其实是为了收集金人军队粮草的动向，再飞鸽传书给你父亲。岳王爷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谋害了，昏君奸臣当道，你父亲也被排挤陷害，如今他隐居在伏牛山中，待我死后，你就速去投奔他，把家中的军机密卷和金人的兵力部署图都带走，日后若能恢复中原，来我墓前报传佳讯。”

清晨白雪皑皑，辛府门前的奠字灯笼还冒出幽光，辛弃疾正在家中大厅给遣散的家仆们发放路费和安家费。辛玉忠和他的妹妹辛如意本来姓刘，在街头乞讨卖艺为生，险些被金人抓去做了奴役，后来被辛老太公救下收养，于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妹改姓了辛，以报答辛老太公的再生之恩。如今少主要遣散他们，兄妹俩说什么也不答应。

“我们名为主仆，实为手足，如今辛家已经无力在这金国经营下去了，你们也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少主人，我们怎么也不会离开你的，你要南渡，路上山高路远，有我们在身边也有个照应，除非你嫌我兄妹俩累赘。”

辛弃疾见多说无用，便对他们说道“怎么兄妹俩都一个倔脾气，那以后江湖路远，我们就一起闯吧”，闻言，玉忠黝黑的脸上露出笑纹，辛如意苍白的俏脸上也露出了红晕。

“玉忠，你准备三匹快马，带上水袋和干粮，如意去把家中值钱的地契古董都典当掉，我们明日清晨轻装出发，现在我还要去拜别蔡老师和几位好友。”“领命，主人”

济南城南郊外有一片柳林，一直以来附近的樵夫都不轻易进去砍柴，因为在里面会遇到鬼打墙，怎么也转不出来。其实这是辛弃疾的授业恩师蔡伯坚所布的“八卦阵”。辛弃疾向阵中走去，眨眼间来到了一片竹林中。一曲婉转的琴箫合奏让人心中感到悠扬而沉醉。

“学生拜见老师”“怀英兄你好”

“幼安，死者已矣，不要太过悲伤，郁积心中使人患病。你要继承你爷爷的遗志，好好当好辛家的主人”

“老师所说，学生谨记在心，祖父已死。学生身为宋朝臣子不愿再在金国为官，不日将启程回南朝。”

此时一直在蔡伯坚身旁侍立着的党怀英开口了“幼安，你我一同跟随老师学习五行战阵，奇门八卦和六合剑法已经有七年了，我们是感情深厚的同门师兄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辛弃疾心中一动，已经猜出党师兄要说什么了，但也只能说道“愿闻其详，请党兄明言。”

党怀英将手中的竹箫插回袖口，说道“金王完颜亮已经不只三顾茅庐了，恳请老师出山辅佐他平定天下，金国君臣比宋国君臣更有远见卓识，况且金国兵强马壮，而宋国偏安一隅还不知图强，一片歌舞升平，奸臣当道，朝堂上一片主和之声。而且幼安出生时这里已是金国领土了，换言之幼安是真正的金国人，无需为宋国出力。”

辛弃疾心中大为不悦，但也只能说道“党兄所说也确有道理，但我父亲为岳王爷效力半生，我也算是子承父业，人各有志，希望党兄理解。”

蔡伯坚见到师兄弟将要争论，便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金国也好，宋国也好，天道虽然无常，但人心确有向背，黎民百姓总会做出选择的。”

又道“你师兄弟二人跟随我学艺多年，也是时候一展所长去创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了。为师为你们起两卦，卜卜吉凶。”

蔡伯坚捋了捋白色的长须，取出占卜用的铜钱，倒进竹筒，掷于木桌上的八卦图中。

目视良久道“怀英卜得一坎卦，应就在此地为金国百姓谋福祉，凡事应以苍生为重，不可妄动杀戮。而幼安卜得一离卦，应速离此地，跟随心中所想，创一番事业，但前路未免会有些坎坷，为师希望你能百折不挠，无愧于天地。”

二弟子听到师父这么说，只能齐声应诺。蔡伯坚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两卷锦书，说道“这卷《荡魔心经》赠予怀英，希望你修身养性，利国利民。这卷《怀德剑法》赠予幼安，希望你勤学苦练，锐意进取。”党怀英感到烦闷，觉得师父极为偏心，正是男儿建国立业的好时机，要心经又有何用。

但师傅已经如此说了，只能各自领受，辞别师父下山了。出了柳树林，党怀英便对辛弃疾说道“师父果然更喜欢师弟，给了师弟一门实用的本事。”辛弃疾正在“咀嚼”师父的临别赠言，听到师兄这么说，感到哭笑不得。于是便说“如果师兄觉得我得到的赠礼更厚重，那么我跟师兄你交换。”党怀英大喜，心想如今乱世，要心法有何用，不如拥有超群的武艺，为帝王家效力，于是满口答应。

就这样师兄弟对调了锦书，互道珍重，从此分道扬镳了。

辛弃疾冒着风雪，回到了辛府，辛玉忠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辛如意也做好了一桌子菜，准备临行前好好吃一顿。

辛弃疾径直来到了书房里，轻轻打开师父赠的卷轴，却见其中夹着一片红叶，上书蝇头小楷“荡魔心经是秦琼所创，记载了其兵法和武功，为将有德，体恤士卒，造福苍生，望幼安好自为之”

原来师父早就料到这卷轴会到我的手中，辛弃疾收好这卷锦书，来到大堂前与玉忠和如意一同举杯畅饮。门外的风雪变得更猛烈了。

第二章 相煎何急又何苦

午夜，海陵王府，金王完颜亮的銮驾深夜驾临，十年前还是海陵王的完颜亮在这里谋害了自己的堂兄，金熙宗皇帝完颜亶。从王府大门的阴影里闪出一人，正是党怀英，急急叩拜下去，完颜亮连忙将他扶起，两人移步大厅。

“我的兄长熙宗皇帝身为大金国天子，整日只喜欢和那些汉人士大夫研究诗词歌赋和南朝风月，研究怎么把我们金国汉化，一点进取之心也没有，我迫于无奈逼他退位，只是为了大金国一统天下，赵宋苟延残喘多年，要不是还有那么多忠心的将领和百姓，恐怕早已沦为我们金国的牧场了。”

“王爷的霸业雄心，怀英钦佩已久，现在微臣出师下山，定当助王爷征服南宋。另外我今日得到确切消息，一直隐藏在我金国的辛氏一族其实是宋国的奸细，辛赞吃我金国俸禄，还把我们的情报传递给他在岳家军的儿子手里，现在他死了，他的孙子辛弃疾还准备投奔南宋。”

“辛氏一族是山东历城的名门望族，汉人百姓都很拥戴他们，当年先王为了争取民心，才放过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微臣恳请带兵剿灭乱贼。”

“记住，要悄无声息。”

“微臣领旨”

…………

话分两头，雪夜中，辛弃疾仍在挑灯夜读兵书。也许这样才能让他的思绪变得明朗，即将舍弃在金国的所有，投奔到南朝故国，他也曾犹豫过，当他知道宋国朝廷的昏庸无能；当他想起岳王爷被赵构、秦桧君臣杀害。但他坚信，朝廷的无能不能让百姓遭罪，不能放任金国虎狼蹂躏大宋的百姓，天道昭昭，总会有一条属于我辛弃疾的路

夜里的大雪把院中的树枝给压折了。

辛弃疾隐隐觉得并非吉兆，演了一遍先天八卦，又回想起日间，党怀英的种种行为，知道他平素为人佯装谦逊，其实贪婪寡恩。定然是一山不容二虎，以后各为其主，肯定会先将自己锄之而后快。此地已经不可久留，辛弃疾叫起了正在酣睡的玉忠，敲了如意的门，正在纳鞋底的如意仿佛早猜出了他的心思，已经把包袱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床头。

“计划有变，必须迅速离开”

“是，少主人”

…………

党怀英，率领了一队刀斧手和一队弓箭手，围住了辛府大宅，自己先上前敲门

“幼安，师兄前来为你践行”良久府内无人应答

当人马冲进院子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宅了

…………

策马奔驰在阳谷县地界上的三人，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年轻的辛弃疾知道他从此要浪迹天涯了。

来到了一处紧挨着河水的密林山岗，三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点干粮，远处传来斧头砍柴声和樵夫的歌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河上一位渔人也唱了一曲：“显密圆融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神与仙。”

辛弃疾十分惊讶“没成想，此地还有如此高人。”

连忙驱马来到河边，只见渔民靠岸正和樵夫在船舱中喝茶，辛弃疾来到近前，下马便叩首道“小子叨扰，得见高人”

两位老人家从船舱中出来，“小哥你无需多礼，是否口渴，进来喝口茶吧”

“两位长者之前唱的山歌玄妙非凡，想请教一番，希望多加指点”

“那歌并非我等所作，而是真阳山上王哲道长吟唱，被我等传唱而已”

辛弃疾拜别二老，回到两兄妹处，说道“我欲投奔父亲，可父亲也已经隐居伏牛山中，我此番南下，应该多结交天下侠士，寻求志同道合之人，自己建立一番功业，岂不快哉。眼下此处有一位得道高人，我想去拜访一下”

玉忠说道“如今天下乱世，国战年年，正应建功立业，难道谋求安稳，老死于田亩之间，我与少主同进退。”

如意也道“奴家情愿常伴少主左右侍奉少主，生死不避。”

真阳山下，主仆三人仰望山中，只见了云雾缭绕，仙鹤高鸣。隐隐有编钟声乐传来。但就是找不到任何上山的路，似乎是一种比蔡伯坚所部的八卦阵更玄妙的道术。只看到山下有座亭子，唤作“一人亭”。

辛弃疾从这名字中领悟到，这位道长应该是不喜人多，你二人先回镇上客栈等我，我且独自等候一下。

辛弃疾步入亭中，这里只有光秃秃的一个石鼓，似石非石，似玉非玉，不像其他亭中有四凳一桌。辛弃疾抬头一看，只见亭子顶部绘有二十八星宿，还配有二十八个风铃。一阵风吹来，风铃按顺序响起。二十八星宿仿佛缓缓转动了起来。一时间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这座亭子。辛弃疾好歹也是师从蔡伯坚，深谙道家奥义，当下立即气沉丹田，盘膝打坐，默默运行起《黄庭经》。这一打坐，竟然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时分。

太阳徐徐落山了，很奇怪风铃全都不响了，辛弃疾缓缓睁开眼，身体说不出的舒服。竹林中钻出一只青牛，载着一位长冉高冠的道长缓缓而来，走到近处持拂尘打躬作揖道“公子似乎与道家颇有渊源，竟能催动亭中的通玄结界，这亭中打坐一日之功，可抵外界半年之功，说来也是公子自身的福分，不知所为何事而来。”

“见过道长”辛弃疾一见这位仙风道骨的长者，连忙打躬作揖。赶紧自报家门“晚辈是山东历城辛氏族人，前来投奔大宋，共同抗金。”

道长捋了捋长须“贫道王哲，号重阳子，原来阁下是一位江湖义士，当今天下金主残暴，宋主懦弱，百姓流离失所。正需要你们这些大好儿男来一匡天下。”

辛弃疾与王道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在真阳山下建了一间草庐，朝夕与道长谈古论今，请教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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