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开垦异界》:第1章:书馆中的动乱》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忘忧集》免费试读_莫汝奇。
唐
骑士死了的20年后,蒙提尔镇的小酒馆儿里,桑托一边为一个陌生的客人上酒菜,一边嘀咕“这个混蛋……”
桑托看到了客人诧异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哦,我不是说您,是在我这打杂的一个人,那个家伙就是个疯子……”“你雇用一个疯子当伙计?”“哦,这世道你也看到了,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去大都会了,强盗还老来骚扰,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多半是老弱病残,你还指望能找什么样的……”
酒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人从外头走了进来,衣服破烂但浆洗的很干净,气色很差但腰挺的很直。“你还知道来……,还不快去把这位客人的行李放到后面的客房,把马的饲料弄好……”桑托几乎是一边叉腰跳一边大叫,那个中年人只是默默地干着桑托吩咐的每一件事。
客人用餐将毕,那个中年人从后院的客房来到了酒馆的柜台,“桑托活我干完了,麻烦……工钱……”“院子扫了吗?酒窖清理了吗?牲口都喂了吗……”“都做完了……”桑托随手把一个八字金币扔到了柜台上,“可前一阵儿,干这些活是要四个八字金币的……”
“我说唐,你每天只是来干点零活,你还指望我按长工那样给你钱吗,你去打听打听,谁能像我这么好心,由着你干完活就走……”
“桑托,你知道我继承了叔叔的骑士身份,每天要按照骑土那样去训练,没有更多的时间……”“你叔叔的骑士身份,哈哈……你叔叔就是个疯子,要不是看在他留了1/3遗产给我父亲,我会管你?”“天不早了,我能在这你这里吃一口吗?今天晚上我还得去……”“那你就问问这个客人,他剩下的那些面包还要吗?”
那位刚吃完饭的客人,刚准备把没碰的面包递给唐,唐甚至都没有看那位客人,就离开了酒馆。“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疯子……”桑托跳着脚指着唐离开的方向大叫,“多好的面包,摆什么臭架子?饿死你……”
桑托嚼着从客人手里接过来的面包,满脸堆笑的望着客人“哦,请你千万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疯子,今晚要是感兴趣的话,通过你住的房间窗户往风车方向看,还能看到他……”“他会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这个小地方不像城里没有剧院,每天晚上我们都是看着这个疯子……哈哈,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是夜月半晕,酒馆后身的一片空地上,原本有一个巨大的风车,年头太久,风车的风叶早已损毁。只剩下烂不掉的建造风车时所用的石块堆砌在那里,远处一望,好像一座小山头。
距离风车有一段距离的破烂小草屋里,唐费力的往身上套着锁子甲、铁制的护腿、护肘……只早晨吃了一个土豆,盔甲的每一个部分都十分沉重。
本来这里是有一匹马的,但唐实在是没有更多的钱为马提供精料,又不忍看着马逐渐消瘦而死,不得不把它卖了。
本来这里也是有几个仆人的,当唐将要把叔叔留给他的那些钱花光前,他把最后的一点钱作为遣散费分给了他们。
本来唐也可以不住在这里,十多年前他要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做个侍卫,不过是每天向总督行礼,不过是保护总督个人的安全,不过是每天都要大声的颂扬总督的各种功绩,不过是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
叔叔的那封信,还有那笔钱,改变了这一切,沿着叔叔走过的路,或者说是没有走通的路,成为一个骑士。虽然这封信是叔叔发疯的时候写的,虽然父母极力阻拦,虽然自己也感觉这么做是荒谬。
但与平淡比起来,荒谬至少还有意义。总督大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十分高兴,海外殖民地运来的金银气味快要窒息整个伊比利亚大陆时,难得还有人去追寻所谓的骑士精神。总督当即决定,唐继承他叔叔的骑士身份,当然,唐最好能去证明他配得上这个身份。
唐重走了叔叔走过的那些路,早已物是人非,而只有这个曾经阻拦了叔叔的巨大的风车还有依稀的痕迹。
唐刚到蒙提尔镇的时候,镇上的居民都为唐的精神所倾倒(当然主要是总督派了很多的侍卫做宣传仪仗),即便隐逸多年的老神父也出来说这是奇迹的时刻(当然他希望唐能让他主持见证弥撒),桑托热情的邀请唐到自己的酒馆住,并不停的强调自己父亲和老骑士的关系(当然那一阵子酒馆主打的就是和真正的骑士共饮)。
让唐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可以从当年叔叔没有突破的这个风车下手,简单把它放倒,可简单羁绊了他整整十六年。“不过是用力一推那堆烂石头就会倒掉”,但无论是借助马匹和长枪的冲力,还是拼尽全力用铁锤猛砸,那堆烂石头都纹丝不动,就像一座山耸立在那里。
唐到蒙提尔镇的第一周末,总督接到了唐在风车遗址面前无能为力的邸报,于是以抓捕盗贼人手不够的名义,招回了那些侍卫;第一月末,老神父认为自己应该去合适的地方为唐祷告,以便能更好的帮助唐实现他的目标;第一季末,桑托看到人们再无兴致与骑士共饮,于是劝说唐,为了更好的发扬骑士精神中的坚韧,他应该住到一个不那么世俗的地方,也就是唐现在住的草屋,桑托原来的马厩。
第一年末,唐已经没有了马,没有了仆人,孓然一身,但他依旧每天下午到傍晚向那个巨大的风车遗址发起攻击,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从他刚到的第一天起,就无数次想到过回去,哪怕过那种完全打不起精神的生活,哪怕天天讴歌总督大人,哪怕最后自己的墓碑上只是写着一行小字“这个人曾经活过”。
或者是对名誉的炽烈渴望,或者是对眼前这堆烂石头的不屑,终归未能回去。开始时他认为是方法不对,于是不停的改换攻击的方式和攻击的手法,除了消耗光了叔叔给他的钱财用于打造各式奇形怪状的兵器外,并无任何作用,直到只能依靠给桑托打点零工,来换取制作最普通的长枪做最简单的冲击。
镇上的人们逐渐把唐的行为看作一种表演,虽然它没法卖票,但也能为茶余饭后看几眼笑几声骂几句……
月色下的唐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踱向风车遗址,16年前走这么远也许用不了一杯酒的时间,但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快要忘了他的时候,岁月却偏偏不把他忘怀,每时每刻都要从他体内抽出一些精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再坚持多久,尽管他可以把长枪插在地上当拐杖使,但他还坚持着双手平端,尽管不是骑马,仍坚持着骑士的行止。
唐身后,桑托小酒馆后院旅馆房间还有零星的油灯亮光传来,借着这微弱的亮光和时不时的闪电,使他能够在雨夜里蹒跚到那风车遗址前。
一如往昔,唐端着枪向风车遗址冲去,十几次冲击过后,枪断了,看着折掉的长枪,看着依旧耸立的遗址,看着从铁手套中汩汩流出的血水……还能怎么办?终于自己变成了一个没人来笑的笑话,终于自己还是逃不脱叔叔那种命运甚至比那还惨,终于自已……
不,就用这铁手套再……,唐猛的退后了几步,极力的稳住了不住颤抖的右手,并平直的抬起,猛的向那堆石头冲去,就在他的右手铁手套触碰到那遗址的瞬间,一道闪电从天际划下顺着他的右手捅到了遗址上,“轰”的一声整个遗址塌了。
巨大的响动把整个镇子都惊到了,天亮当人们来到原来风车遗址所在的地方时,除了零星的石屑外,什么都没有了,好像这里从不曾有过一个巨大的风车。
桑托酒馆里的那个客人走了不久,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盗匪都知道绝不要去蒙提尔镇找事,那里的人拥有神的力量;总督大人尽管已经退休,仍不顾身体的孱弱,坚持去原风车遗址处新修建的骑士雕像发表演说,纪念自己当初选择唐来完成这一壮举时的超凡智慧;老神父和桑托联起手来,把原来的酒馆变成了圣物流通处,方便人们瞻仰神迹处之后能带点那一晚的石屑……
没了盗贼的骚扰,加之不断有人来瞻仰神迹,蒙提尔镇变得兴旺了起来,不时有人说看到了唐,看到了唐在天上微笑着。
皮埃尔
“快走!赶紧上车……”“不……皮埃尔……不,没有菲利普我哪儿也不去!”“没有时间了!国民公会的民兵马上就要来了……”露易丝死死抓住朗日私邸临街大门的把手,完全不理会我的催促。
我从未见过露易丝如此决绝和哀伤,她扭过脸不看我,双手紧紧握住那该死的门把手,借着月光我看到了她洒落在地上的泪水。
我多想冲上去把她从门把手拽开,或者用枪顶着她的头把她逼上马车。可当我的视线一触碰到露易丝那铺着散乱金发不住发抖的像玉壁一样白皙的肩膀时,我都会禁不住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想毙了自己。
就这样僵持着,坐在四轮马车驭手位置上的瓦雷纳不停的向我打着手势,尽管这孩子是个聋哑,但他也能感知将要到来的危险。我看到一个人影从隆布万街跑过来……我举起手中的燧发手枪,正要瞄向那个方向,露易丝只瞥了一下,就猛的甩开门把手,双手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攥住我的枪拼命往上抬,同时大喊“菲利普……菲利普,我在这儿……”
那个提着药箱的高大的身影,那个永远让我相形见绌的高大身影,那个怀抱着好像是从我眼前飞过去的露易丝的高大身影,“皮埃尔……我,我是不是晚了……那个给我送信的人好像走错了路……”,我多希望那个给菲利普送信的人不光是走错路还能把他送上路,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脱力,拉了三回才拉开马车的车厢,“快上车吧……”我叹了一口气,同时尽量转过脸不去看露易丝娇羞的偎在他怀中。
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用作邮政的四人车厢的马车,露易丝和菲利普相拥坐在马车车厢的后半部,我坐在背靠着驭手位置的车厢前半部,我尽量看着旁边空着的另一个座位,同时一遍遍的擦拭从腰间取下的四把已经装完弹丸的手枪。
“谢谢……刚才……”我挥挥手,示意露易丝不要再说下去了,“皮埃尔真对不起,以前我们都错怪你了……”菲利普似乎想打破沉闷的氛围“好啦,别婆婆妈妈的,今天因为你我们差点全让民兵抓住了……”
“对不起……他一定是接到信息晚了……”露易丝的柔荑触碰到我那满是伤痕的前臂时,即便是把卢浮宫给我,我也不换露易丝抽回她的手。
“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费了多大劲才弄来这辆马车……”我双眼死死盯着菲利普,看着他挂满冷汗惨白的脸不断躲闪着我的逼视,我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满足,同时我的右手食指不自禁地想要勾向手枪的扳机……
伴着马匹的嘶鸣,马车猛的一颤,突然停住了!菲利普搂紧露易丝的一瞬间,透过车窗我看到了那耸立着的高大断头台,还有己被染成殷红色的草地,顺风而至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马车停在了已改名为白度广场的原路易十五广场,即便是不识人言的牲畜也惊惧于眼前的一切,绝不愿再往前半步。
我猛的蹿出车厢,冲瓦雷纳一阵比划,示意他绕过广场,他驾马车转弯转的太快,尽管未撞到四周的大树,还是有很多低垂的树枝穿过车窗,被薅落一车厢底的树叶,露易丝惊恐万分把头深深扎在菲利普的怀中,直到一片白色的布随树叶跌落在菲利普的腿上。
这是一方头巾,上面有金色鸢尾花的标志,头巾的边缘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想是断头台刀片下落的瞬间切断了系扣,被风裹上了树梢。露易丝拿起它只看了一眼,便嚎啕起来,朗日伯爵夫人(露易丝的母亲)常戴这种头巾。
伯爵夫人三天前上了断头台,临刑之时,为了避免同被判死刑的一个伪造货币犯看到她人头跌落,而增加无谓的心里痛苦,她甚至请求刽子手先处理那个伪造货币犯。她就是这样,总想着别人。像我这种朗日府中的低级杂役也可以参加她举办的沙龙,她还会特意让我离卢梭近一点,以便听清他那模糊的口音。
然而就是这个给过我衣服,给过我从王宫里带出的糕饼,甚至还教会了我认字的夫人,三天前人头滚落到了我的脚前,即便临上断头台前,她还对我在监押期间给予的各种照顾表示感谢。
我倾尽全力,也未能救下她,就像未能救下朗日伯爵,未能救下太多我昔日所仰慕的人物,他们是好人,或者说他们是我所憎恶的那群坏人中的好人,我的本意或者说我参加这一切只是为了消灭那些坏人……就像放火只是想烧掉农田里的荒草,最后大火却吞噬了一切,包括最初我想通过放火来保护的农田……
露易丝的悲鸣引来路边几个人投射的目光,当我看到他们想摘下肩上的长枪向马车跑来的时候,我猛的推开了车厢门,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厢上缘,以便自己的半个身子悬挂在马车外面,让月光照在自己的民兵服上,另一只手抓向空中,高傲的扬起头颅,大喊:“看呀!这是无套裤汉的胜利!明天这个贵族娘们儿就会见证自由的力量!国民公会万岁!”那几个正准备向马车跑来的人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原地站住,举起单臂,一起高呼“国民公会万岁!自由万岁!”
我的计划是坐马车到达马恩河的沙隆,在那里上船,由水路进入拉芒什海峡前往不列颠。当然,我的计划中从未包含过菲利普,所以准备好的那艘船除了作为水手的瓦雷纳,只能再坐两个人。
要不是露易丝的以死相逼,我根本不会派人去给菲利普送信,即便是当着露易丝的面儿派了个人,我也没有给他菲利普行医的准确地点,只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等我再见到那个送信的混蛋我一定会崩了他。
我把要去不列颠的计划告诉了他们两个,一贯矜持的菲利普频频向我点头,只是他的那副道学面孔想要讨好别人时,变得那么的可笑。露易丝的脸就像微微绽放的一朵百合花,驱走了刚才的忧伤,于我则看得目眩神迷,好想掬在手中……
“皮埃尔真对不起,原来我们把你看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我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不,你不一样,你为了救我们甚至背叛了他们……”“背叛?哼……是国王先背叛了这个国家!”“不,他也是个可怜的人……”“可怜到在别人快饿死时,问人家为什么不吃蛋糕吗?”“那是讹传!我从未听过玛格丽特说过这种话?”“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为他们说话,对呀,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当露易丝看到我额头的青筋鼓起,手已滑向腰间的手枪柄,赶紧用手按住了菲利普的嘴,“皮埃尔……对不起,他太迂腐了,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请你原谅……”
亲爱的露易丝,他要不惹我生气,我哪有借口当着你面崩了他,已然如此,我索性,“菲利普,我坦白的说,如果没有露易丝我根本不会救你……”“皮埃尔,我以为是你的良知让你脱离他们……”“我都告诉过你了!我和他们没有不一样,如果有,那就是他们想要这个国家,我只想要露易丝……”
当我拔出手枪,指向菲利普的脑门时,露易丝猛的抱住菲利普,用她的后背挡在我的枪口前,同时撇过头,眼角垂下眼泪“皮埃尔,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求你不要伤害菲利普……”“露易丝,你给我躲开!”我从未用过这种恶毒的语气对露易丝说话。我想我是不是用枪柄先敲晕了露易丝,然后……
菲利普轻轻地拨开了露易丝,他那英俊的面庞,出现在了我的枪口前,“皮埃尔,你说的对,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国王,还是我们这些贵族都脱不了干系,我是你恨的那些人的一员,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只想请你照顾好露易丝。”然后他轻轻地吻了露易丝的额头,镇定的在那里看着我。露易丝就像疯了一样,用她的身体抵住了枪口,我从未看过她那样扭曲的脸,就像把一朵花揉皱到快要挤出汁液来,而那汁液就是我心头渗出的血滴,“皮埃尔,我求你,放过菲利普,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我愿意跟你走……”
我的愿望实现了?为了这句话我等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我认为在天地毁灭之前我都不会听到这句话。可这句话真的是我想听到的那句话吗?我真的得到露易丝了吗?还是只得到了一具只能供我淫乐没有灵魂的躯壳,然后自己的漫漫余生,活在露易丝的无尽哀伤里……
枪口无力的垂下,“皮埃尔,我知道你恨我,不光是因为我夺走了露易丝,更是因为我一直以来过着你从小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你觉得这世界应该补偿你……”“闭嘴!为什么我是个奴仆的儿子?无论我多么努力长大了依旧是奴仆,为什么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夺走露易丝?我要的不多,只求每天能看到她……”要不是这是个封闭的车厢,我已经双腿离地蹦起来了。
“皮埃尔,求你了……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放菲利普走,没必要杀他……”露易丝近乎咆哮,然后按住我的枪柄大哭着。
“不,露易丝,皮埃尔不会让我走的,那样我会把你的心带走,他得到的只是一副躯壳。皮埃尔,请允许我说两句,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我们决定不了自己是谁,但我们可以决定为了公平做点什么!求你善待露易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菲利普……”露易丝抱着菲利普垂下的头,不停地用粘着杂乱金发的额头厮磨着他的额头,用干涸的将要裂开的嘴唇亲吻着他的侧脸,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听我说,露易丝,如果你真的爱我,跟皮埃尔走,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在这个乱世里能保护你的只有皮埃尔,我这种人只会嘴上喊,根本就做不得任何能改变的事,我不配和你在一起。”露易丝把头扎在菲利普的怀里,没有一丝声响,身体不住的颤抖。
“哦,皮埃尔,我想为了避免待会儿吓到露易丝,我转过身子,你在背后开枪吧!另外十分感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感谢你照顾露易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菲利普说完,吻了一下露易丝的额头,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拢到一旁,微笑后决绝地推开露易丝,转过身跪在他的座位前,背对着我……
“我们决斗!”我把一把枪扔到菲利普垂向车厢底的手边,同时瞄准了他的后脑。菲利普只是轻轻的把枪拨到了一旁“我是个医生,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露易丝瞥过来的蔑视眼神。“你们……你们……滚,快给我滚……”我绝望的用颤抖的手玩命的敲着车厢壁,已经忘记瓦雷纳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但马车还是停住了。
传来一声大喊“站住!”我把头探出车窗外,马车前方15码处,两个着民兵服的人已经平举着长枪,瞄准了马车。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下命令,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临时检查站,但好在我依稀看清了那两张熟悉的脸。
我跳下了车厢,紧走几步到了他们的面前,同时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尽量盖住腰间的手枪。“肖莱、德鲁埃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当他们看清我的脸时,先是一怔。“队长是你呀!我们奉了罗伯特的命令,在这里堵截那些想顺着水路逃跑的敌人”肖莱一边放下枪,一边忙不迭的说。“队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还有那车上装的是什么?”德鲁埃极力压着声音问。
“你看不出来那是辆邮政车吗?我奉了罗伯特的密令,送一批贵重的物品去沙隆。”“嗯,密令在哪里?”德鲁埃斜着眼看我,但枪口并未朝向地下。“罗伯特下达的是口头密令!”“那车上装的是什么?”德鲁埃不依不饶的问,“恕我无可奉告!”“那我要去查查!”“随便!”就势我让开了道路,“您别跟他一般计较,他就那样,拿个鸡毛当令箭。”肖莱凑上来打圆场。
“没事儿,现在世道这么乱,应该的,我上次见你儿子时,你儿子刚学走路,现在小家伙可能跑了?”肖莱笑了起来,不等他回答我指着他腰间的酒壶“我能喝两口暖暖身子吗?”“啊好”肖莱赶紧双手去解酒壶的挂扣,“呯……”肖莱的尸身还没等跌倒,我已扔掉左手的手枪,同时,右手的手枪已瞄向德鲁埃,他距离马车已经只有两步了,“呯……”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德鲁埃已回身和我互相开了枪。
“混蛋……”铅弹从我的左腰侧穿过,汨汨的血水冒出,我扔掉枪,双手摁住伤口,看着德鲁埃的尸身仰倒,我也开始摇晃……菲利普和瓦雷纳冲过来抱住了我。当我躺在车厢底失去知觉前,攒够全身的力气,向瓦雷纳打了手势让他快赶马车离开此地。
车窗外传过来的细雨拍在脸上,我睁开了眼,看见菲利普正帮我缝合伤口,露易丝一边接着菲利普递来的带血的棉花放在车厢座位上,一边用手帕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
这两个傻瓜,地上还有一支枪,我腰上伤口旁也还有一支枪,为什么不干脆干掉我?反正我也告诉了瓦雷纳一直往沙隆跑,正好一枪解决我,一枪到了地方解决瓦雷纳!或者趁着瓦雷纳不注意把我扔出车外,让我在荒野里自生自灭!难怪这群人会被我们打得到处乱跑,对可能威胁到你的人还这么仁慈!傻瓜!!
“你醒啦!”露易丝十分高兴的望着我,而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年前朗日伯爵夫人领我去巴黎圣母院时,看到的天使含笑俯望众生的雕像。
仰躺在车厢底,透过车窗,看见天已撕破了夜的包裹,暂露出微光,雨也渐歇了,我知道沙隆就快到了。
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一个个想法电光火石般在我脑海中掠过,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菲利普和露易丝同样可笑……早知道这样,上回我还不如答应去马戏团做那个小丑,参加世界巡演,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更不会挨上这一枪,可现在……
尽管菲利普一再阻止,我还是坚持要坐起来,也让他俩坐到他们的位置上,我整理好腰上的枪,又捡起车厢底上的枪,右手拿枪搭在车厢的空位上,枪口微微瞄向菲利普,“菲利普,如果你的某位患者在你为他医治完成之后,不肯支付诊费,还像我这样拿枪对着你。你会怎么办?”“哦,我会告诉他我刚才缝合他伤口时,可能把止血钳落在里面了……”“你能确定吗?”我赶紧去摸他刚才缝的地方,“哈哈哈……”我们三个都笑了起来。
“皮埃尔,我们能在你上船去不列颠后用这辆马车吗?我和菲利普不回巴黎了,我们想去勃艮第,菲利普在那儿有一个远房的叔叔……”“勃艮第也很不安全,只有不列颠……”我突然卡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他们俩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我,仿佛是等待什么神谕似的。我把枪扔到了空座位上,“听我说……”思绪的翻滚总是打乱我的言辞,但我还是使劲的吞咽了几下,“对不起,这一切……你的父母,你的家族,我……没想到会……”“这不是你的错!是命运……”露易丝用她的双手,温柔地握住了我在空中乱划的右手,“不……露易丝,”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把自己的右手从露易丝的双手中抽出,就好像拒绝了圣母玛利亚的恩典。
“求你们……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是我,或者说像我这样的人,恨透了这一切。哦不,或者说我们彻底绝望了,无论我们怎样做,都还是在底层仰视着你们,哪怕你们给我们一个梦,让我们假装可以改变与生俱来的不公,而你们连这都舍不得……”菲利普慢慢垂下他的头,露易丝盯着我美丽的嘴唇微张。
“为了装扮典雅,为了彰显雍容,为了粉饰繁盛,国王和贵族刮尽了人间的每一个金币!收不完的税,打不完的仗,官僚和贵族层层加码,而最后默默承担着这一切的大多数他们得到了什么?看看那些路边的饿殍,听听那些孤寡的哀嚎,想想那些战场上的亡魂,瓦雷纳那个给你们赶车的孩子,父亲死在战场,包税官老爷为了抽人头税把他的母亲卖到了妓院,一个五岁的幼童靠吃草根度日,因为错吃了毒草变成了聋哑……不要问王后到底说没说过为什么饿死不吃蛋糕这种话,而要问人民为什么会相信这种话?在我们眼里,你们就是恶龙,时刻准备吞噬我们的恶龙!而对于一群绝望的人来说,如果能有一线可能,哪怕是召唤另一条恶龙,只要能干掉你们……”我有些哽咽。
“也许我们应该更多的斥诸于理智和逻辑判断……”“理智?我们要对抗的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贪婪和恐惧,在命运把我们弄成像动物一样行事的情况下,你的狗屁理智能挺多久?”我打断了菲利普,“在你登上这辆马车前,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早已觊觎露易丝很久了吗?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理智和逻辑判断,认为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会突然良心大发,不,你是侥幸,或者说在你潜意识里想利用露易丝来逃避眼前的困境,因为你绝望了,你甚至不惜自降身价让一个贱民“情敌”来拯救你,哪怕拯救你一小会儿也行……”菲利普的头更低了,我相信如果地上有个洞,他恨不能把头伸到中国去。
“对不起……皮埃尔,求你别说……”露易丝张开她的双臂,想过来拥抱我,这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情景,如果是从前,哪怕只是昨天天黑的时候,我都会欣喜若狂,毫不犹豫的把露易丝揽在怀中……
“不,露易丝”我轻轻推开了她的双臂,扶她坐回座位。“我爱你胜过一切,我绝不会在菲利普的心里种下荆棘,哪怕只是一粒微小的种子,多年以后或许会伤到你……”
整个车厢足足沉默了一刻钟,菲利普早没了他那些贵族教养,颓唐的斜倚在车厢后壁上。露易丝把头转向她这一侧的车窗,不停的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我拿起手枪倒转枪口,把枪柄递给了菲利普。
“不,我不会跟你决斗!”“你根本就不配和我决斗……收着它,会有用的,从沙隆上船可以直接通过拉芒什海峡到达不列颠,我没有按照罗伯特的意思杀掉杜瓦尔公爵,作为交换,在杜瓦尔公爵的不列颠领地中有一个我的小庄园。瓦雷纳别看是个聋哑孩子,但他跟走私犯来往过很多次不列颠,是使船的高手,我领着他去过那个庄园。他会把你们俩带到那里……”
还没等菲利普“上天哪……”说出口,露易丝已不由分说的紧紧抱住了我的腰,我平摊开双手,手心朝天,“露易丝,我不配,我出身微末,身材矮小,不要说菲利普的,即便是想吻你的嘴唇,也得踩着一块砖……”露易丝只是用一只手擦拭着笑容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抱的更紧,“你怎么办?不跟我们走吗?”
我从未俯视过露易丝那完美的脸,也从未感受过露易丝投向我的目光中不再是怜悯……当把露易丝推回座位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除了瓦雷纳,船只能再座两个人,这是国民公会里最后的一条船,我收到信报,不列颠人很快就会封锁拉芒什海峡了。瓦雷纳是上好的水手,他也是这一切中最无辜的人,麻烦你们照顾好他。”“你……再想个办法来找我们,我们一起生活!”菲利普的大长胳膊用力地按在我的肩膀上,“我……你知道这是乱世,所有的暂别都可能变成永别……”露易丝的手穿过菲利普的手臂,已按在我的嘴上“不……你一定要来……”
我轻轻拨开他俩的手,“如果……”,我看见露易丝又开始擦眼泪,“我是说如果……我没去找你们,等这一切平静了之后,你们能回到巴黎,我会在朗日私邸的花园里,露易丝,就是我们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儿的那棵老枫叶树下,埋一封信记录下包括现在以及到……的全部事情……”
马车停了,我用手语告诉了瓦雷纳一切,告诉他今后要听露易丝的话,他抱着我的腰,几乎要把我抱折了,他十岁那年我从走私贩子手里救了他,他跟我的出身差不多,但比我还要悲惨,我把他当成我的弟弟一直带在身边。
在我发誓会去找他的劝慰下,他松开了我,和菲利普跑到河边装船。只剩下我与露易丝站在马车旁,我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长高了几公分,不再比露易丝矮了。
我已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能该说的话全说尽了,就这样站着静静地望着露易丝看着我,仿佛已身处天堂。“皮埃尔,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我愿做你的妻子,和你厮守终生……”露易丝说完就低下头侧过脸,不让我看见她流泪。
我没有再和他们道别,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要了露易丝用来擦泪的手帕,收在了我左胸前的贴身衣袋里……独自驾着马车向巴黎驶去。
后记:十二年后,菲利普因肺炎病逝在不列颠,露易丝和瓦雷纳用走私的方式,带着菲利普的遗体回到了巴黎,将他葬在了皇室贵族的墓园中。
露易丝回到自已家的老宅,在后花园的老枫树下,挖出了一个不大的小铁盒,里面有一封信。
“露易丝,我今世的挚爱,来生的妻子,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作古多年了。
我相信你们过得很好!你会把瓦雷纳当自己的亲弟弟看,这补偿了他年少时所遭的罪,也会让可怜人看到希望……
至于菲利普,我祝福他,但我已不再羡慕他了,如果他再站在我的面前,我不再觉得卑微。只求他能照顾好你……
我出生在你家,比你早三年,我父亲替你父亲上了战场再也没回来,你们家收留了我们母子,尽管是作为奴仆,我仍感激不尽。
从你能离开母亲的怀抱,我们就在一起玩儿。随着长大,你的朋友越来越多,而我却只有你一个“朋友”,整个家族虽能善待我,但终归是一种施舍,是对一个会说人话哈巴狗的施舍,而你把我当人看。
我永不会忘记那次我给老爷上菜摔倒了,所有人都在斥责我,只有你用手帕给我腿止血,那个手帕我一直留在身上;我永不会忘记半夜陪你爬上屋顶一起看星星;我永不会忘记……对不起,每每回忆总因泪水打湿信纸,所以不多写了。
你十八岁那年嫁给菲利普,我便再无法见你,母亲也去世了,我离开伯爵府邸四处流浪,只为能够忘记你,结束无尽的痛苦。但我越想忘记你便越想你,我甚至跑到海峡对面想开始新的生活,但我做不到,只能回到巴黎近郊,想离你近一点,也许……也许能再见你!
终于,起义波及到了我这里,我有幸成了一个民兵,即便到了今天我也不知道或不在乎,我为之战斗为之赴死的是什么人或团体,我只想你,为了杀回巴黎见你,我双手沾满了血。
因为我的英勇,我成了民兵队长,如愿回到了巴黎,但当我看到你那惊恐而鄙夷的眼神,我不知该如何!我一度以为是你背后的阶层隔开了我们,于是我便想尽一切办法消灭……对不起,我错了,即便我毁掉你的一切,让你如我当年一样凄惨你也不会爱我,只会怕我、恨我、远离我!
而一切已全失控了,新的恶龙不光要夺走人们的财产和希望,还会夺走所有人的生命。
于是我想带你走,去海峡对岸和你度过余生。我又错了,差一点让你的余生和我的余生都在无尽的哀伤、懊恼和诅咒中度过。
我终于明白,我爱你,是希望你能过的幸福和快乐,而不是占有你。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是不能见你,比这还大的痛苦是见到不快乐的你!我选择去忍受不见你的痛苦,让你能快乐的和你爱的人在一起,这种痛苦反而成为了我最大的快乐!我爱你!
对了,为了弥补以前我犯下的种种罪恶,我选择默默帮助所谓的敌人,这阵子我救下了好几百人,当然,罗伯特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儿,听说他已签署了命令要杀掉我,明天民兵就会来这里。但这反而成了我最幸福的事情,因为来生有你!
1794年7月26日”
十年后,露易丝病逝于英国,临终前,他将财产和儿子托付给瓦雷纳,按照遗嘱,瓦雷纳把她葬在了杜瓦尔公爵所属庄园的墓地,墓碑正面上写的是皮埃尔夫人,背面只有两个巨大的字“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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