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问道踏天》——小悠扬》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四海行歌》——何年不用悲秋。
第一回 古来兵者多不祥
时正二月末,春风渐浓,杏花已然缀满枝头,红蕊白英,似飞霞初映云海,灿烂明媚,殊为可人。
却说这片杏林在金陵城西凤凰台下,古已有之。时人春取花,秋取果,佐以山泉,造出不忘春、秋风露等诸多佳酿。太白所咏之“金陵春”与此颇有渊源,故而自唐以降,为人竞相追捧,代有传颂。国初时候,太祖皇帝在上巳佳节携群臣百姓出游,驻跸此地时亦不禁大赞杏子娇俏,美酒甘醇。杏花村之名由是驰名江左。故而此间各家酒肆终日里尽是欢歌笑语,红飞翠舞,无一日不热闹,无一刻不喧嚣,时人呼之曰“小秦淮”。
春风栈,杏花村中最奢靡的欢场。本应是满目王孙掷千金,美人纵歌舞的景象,今日里却杯盘狼藉,血污满堂,处处透着杀机。只见地上散乱着许多残缺的尸身,另有十数名劲装江湖客颤巍巍地擎着手中刀,围了个兀自喝酒的粗豪汉子,逡巡不敢近前。
“要杀便杀,老子奉陪到底!”这大汉环顾一周,厉声喝道,“尔等回去交不了差,左右也是一死,倒不如在这里死个痛快!”他本就生得高大英武,如今又一身血污,杀气腾腾,直如罗刹转生,魔王在世,自有番凛然不可犯的气魄。那些江湖客早被连番苦战杀得遍体鳞伤,体力不支,气势全无,如今再瞧他这般模样,更是吓破了胆,均生退意。
正踟蹰间,忽闻得一缕异香幽幽而来。其气轻柔,却似有魔力,将那浓重的血腥与酒气登时摒绝于外。继而重重异香天风海雨般席卷而至,自口鼻直入脏腑,倏忽间流转周身,上冲顶门,这群人只眼前一黑便瘫倒在地,不知死活。而那粗豪汉子却是丝毫无恙,依旧豪饮不止。
“婢子见过穆大侠。”但见有一少女裹着香气款款而来,容貌明艳,软语娇媚,顾盼生辉之际,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大汉微微一怔,不待答话,少女旋即又言道:“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君今身怀大不祥,却杀人闹市之中,岂不闻‘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不祛灾避害,反是自招祸端。大侠如此妄为,倘遭不测,冤屈不得伸张,对得起先武扬公么?”
此番话云遮雾罩,却说得那汉子惊起一身冷汗,呆了半晌,方才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海外西来客,草木世中人!”少女此言仿佛谜语,更添神秘。大汉闻言,沉吟良久,口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激动惊喜之色,言道:“草、木、世合起来是一个叶字,你是叶家人?你果真是叶家人么?!”
少女闻言梨涡微绽,浅浅一笑,上前万福道:“大侠好聪明!婢子君佩,正是代我家公子传话。大侠夜闯禁宫,力夺宝刀的事迹已传遍四海,我家公子听闻倾慕不已,定要亲谢穆大侠代为寻刀之恩。故而略备小宴,着婢子前来邀大侠一叙。”
这少女自称君佩,而她口中的这位穆大侠则名唤穆朗,早年间亦是江湖上闻名的侠客,平生行侠仗义,专好打抱不平。但三年前却卷入武扬公朱衡屹被刺的公案中,被指贪图富贵,勾结魔教及流澈谷,残害义兄。故而武林正道视之为仇雠,皆欲杀之而后快,无奈只能亡命天涯。此前销声匿迹已有经年,不料近几日竟传出他夜入南京禁宫盗走太平刀的消息,江湖上一片哗然。
原来这太平刀本属洛阳叶氏,为当年铁木真所铸,其仿唐刀形制,削金断玉,锋利异常,端得是举世无双。彼时,蒙古有图谋天下之志,为打探各国虚实,扬威江湖而举办武林大会,遍邀四海豪杰,这太平刀便是夺魁的彩头。叶氏有子名叶谈力挫群雄,独占鳌头,教诸番不敢小觑南宋,太平刀也因此归于叶氏。而后历代宗主持之以号令北方群豪,驱除鞑虏,光复汉室。故而使其逐渐成为叶氏一门的信物,刀身上叶谈亲手所刻的“四海烽尘消,鼓舞歌唐尧”一句也成为百余年来反元志士的目标。不过靖难时,叶萱为救建文帝将之遗失,后百般寻找仍无所获,一直耿耿于怀。而江湖风传,叶氏曾言无论谁可将刀寻回,必许其所愿,刀山火海,碧落黄泉定得报偿。叶氏之能天下共知,其仁义也人所共见,故此为了这点承诺,二十多年来无数人皆欲得之。如今此刀现世哪能不令人垂涎,新仇再加旧恨,穆朗已成众矢之的,日夜遭人围追堵截,恶战连连,方才不过是一场小斗。
“原来是君佩姑娘,有劳了”,穆朗抱拳还礼言道,“我也是有求于贵主人,何敢言谢!不过听闻叶氏远在西洋忽鲁谟斯,海疆万里之遥,尊家公子为何却来得这般快?”他三年里九死一生,因此上疑心颇重,凡事都要问个明白,力求周全。
“我家公子向来喜欢游历五湖,放舟四海。不巧前几日正好船停松江,便听人说了此事,公子不敢怠慢,星夜而来”,君佩未因穆朗的怀疑而不快,仍是微笑言道,“如今船正在那秦淮岸边,穆大侠可愿去否?”
是真是假,见了才得分晓,又自忖凭一身武艺,性命当可无虞,再者人家小女子尚且爽利,自己又何必作扭捏之态。如今反正已落得这般田地,索性一试或有转机,打定主意穆朗便道:“姑娘头前引路,某家却之不恭了。”君佩盈盈一拜道:“大侠痛快,咱们走,此地不宜久留。”
正待出门却听得楼外喊杀声起,似有大批人马蜂拥而来。惊疑间,一道人影自上翩然而下,定睛观瞧,却是一锦衣少年。“公子!”君佩惊道,“你怎来了?听这响动可生了什么变故?”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叶家公子叶兮。穆朗将他上下打量:不过二十上下年纪,资貌韶秀,英风侠气,果真是非常人也,不愧名门之后。闯荡江湖十数载,识人的本事多少还是有的,见此等风度,穆朗心中的疑虑也因之消除不少。
“朱钧烈率各派高手已到此处。”叶兮不把穆朗当做外人,径直言道,“不过穆兄无须担心,我手下的人当可抵挡一阵。”这几年穆朗单身逃亡,众叛亲离,昔日的好友非但形同陌路更是个个要杀自己,如今一个从不相识的人在危难之际以兄弟相称并尽力保护,不由得心头一热。但他平生豪迈义气,从不肯累及他人,于是言道:“叶公子大仁大义,穆朗愧不敢受。我本已造孽颇深,如今更不可牵连公子,牵连叶氏!”
“哪里话,穆兄为我叶氏孤身犯险,我叶氏便可袖手旁观么?况且当年之事我也颇有耳闻,自觉蹊跷的紧,便着人查探,果然发现出入甚大,定有小人作祟陷害。穆兄难道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还朱衡屹一个公道么?叶兮虽不才,愿鼎力相助,定教天下知公义尚存,奸邪无所遁形!”叶兮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直教穆朗热血沸腾。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个中委曲本难以为外人道也,此刻却被叶兮一语点破,穆朗内心更生亲近之感,恨不早早结识。
穆朗正在犹豫,忽然间无数火箭破窗而入,借着这满堂的酒污,登时将这座春风栈点燃,火光冲天。“走!”叶兮捉住穆朗手腕,又拉过君佩,展动身形,飞也似的闯了出去。
“哪里走!”一声爆喝,却见一雄壮武士半路杀出,挥刀便向三人斩去。这一刀来得好快,又势大力沉,甚是凶险,只见叶兮将两人向身后一拽,自己欺身上前,与那刀锋将触未触之际,突然变换身形,翩然转至武士右侧,出手如电,分攻肘、腕两处,正是叶氏所传分筋错骨的手法。但那武士也十分了得,半空中硬是收住身形,继而缩腰沉肩向叶兮全力撞去。但叶兮轻功绝顶,比他更快,身形一动又闪至其身后,骈指作剑直攻大椎穴而去,那武士躲闪不及生生接住,叶兮却觉指下如触铁板,坚不可摧。要知这大椎乃是人身要穴,一击之下必将受制于人,但这武士丝毫不为所累,回身又是一刀。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战作一处。
穆朗与君佩方才站稳,便有许多高手喊杀而来。穆朗本不想再造杀业,而且来者又都是名门正派子弟,因而处处手下留情。但对手却都是杀气腾腾,势要索命。而一旁的君佩早被人团团围住,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如此险境穆朗岂能坐视,“罢罢罢,拼了吧”他心念一转,易守为攻,向君佩那里杀去。他幼年曾得异人传授燕青相扑之术,早晚苦练,浸淫此道二十余年,如今已是炉火纯青。此刻使将起来,左突右进,纵是对手再多,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也将他们摔得七荤八素。不一时便解了君佩之厄。不过对手人数太多,一波落败一波又复上来,两人陷入鏖战之中。
三人各有手段,叶兮、穆朗又均是绝顶的高手,仓促间这许多人竟奈何他们不得。打斗正酣,却听四下里乐声渐起,幽咽沉郁,如泣如诉,不似中土所闻。在场众人闻之无不色变,只听与叶兮缠斗的那名武士高喊:“魔教来了,大伙儿小心了!”
他口中之魔教名为元一圣教,为鲁密国人维摩罗所创立。近来来借着鲁密国国势渐起,西进东扩,欲一统天下教门。在西与回教、景教冲突不断,于东以武力压服诸多教派,风头一时无两。之后更是试图染指大明,先后挑战少林、武当,意图打压释道两宗,让朝廷许之为国教,广招信众。无奈为中原各派群起而攻之,只得退守亦力把里徐图后计。但几年来仍是暗中传教,与官府及武林摩擦不断,实在是天下之共敌。
“素闻叶氏仁义无双,今日里为了区区一把刀便不顾江湖道义,要助纣为虐么?”那雄壮武士口中言道,但手下丝毫不乱,刀刀生风。“这其中颇多款曲,武扬公府武断行事,便不怕冤屈好人,让天下耻笑么?”叶兮冷冷一笑,攻势更劲。武士闻言将刀用力一荡,借势退开丈外,擎刀四下一指说道:“这魔教已然前来搭救,难道我还冤枉他不成!你家久居西域,对那魔教的行径应当比我更是明了。”
“这……这的确是元一教的圣乐,旁人绝是学不来的”叶兮此刻也不免心生疑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此刻你我须得联手退敌。至于穆朗,待事后再仔细计较。”
那武士闻言哈哈笑道:“叶七公子果然侠义,倒是我朱钧烈小气了。好,就依你所言。”叶兮闻言略施一礼:“原来是武扬公府的朱三爷,失敬失敬。”
朱钧烈还了一礼言道:“七公子先莫客套,听这声响,魔教转眼便到。要我钳制诸派不难,但那穆朗岂肯乖乖就范,还望公子亲自施为。”
“好吧,我也只能晓之以情理,姑且试试。”话至于此,权衡利弊,叶兮不得不去说服穆朗。
“诸位暂且住手,叶七公子与那贼子有话说。”但见那朱钧烈气凝丹田,高声叫喊,洪亮高亢,如钟声远扬,偌大一个镇子里里外外无人不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听闻都罢了手,后退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穆朗不免一愣,但见叶兮快步上前,向着他深施一礼,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望暂且隐忍,待退了魔教,我定为穆兄主持公道!就不知穆兄信不信我。”
穆朗尚未言语,却听四周武林群豪纷纷叫嚷,有人喊:“叶七公子莫让这贼子骗了,他前番谋害义兄,今次怕也是要坑害公子吧。”另一人又喊道:“一会儿魔教来了,他们里应外合,真是扎手的紧呀,他若真是心底无私,便让公子点了穴道,我等才好专心退敌!”“不错!叶氏高义世所共闻,有七公子给你作保我们也暂且信你,但你也须有个姿态,既定了大伙儿的心,也莫让七公子难做!”
一时间众口纷纭,直说得穆朗心中五味杂陈。面对如今情势百口莫辩,他说魔教不是因他而来又有谁信。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想拼死逃了,但却着实辜负了叶兮的一番心意,且置其于不义之地,非大丈夫所为。此刻三年间种种困厄直直涌上心头,不由得生出厌倦之意,索性今日里听天由命罢了。心念及此便对叶兮言道:“贤弟以赤诚待我,我又有何所惜!快快点了我的穴道,好教他们放心!”
叶兮闻言,不免惭愧,摇头道:“不必如此,若是制住穴道,于乱战之中为歹人所乘,你又何以自保?”他此刻当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无论作何抉择,都可能会导致自己不忍见的结果。。
穆朗见叶兮兀自懊恼,心知他不忍下手,便向君佩言道:“姑娘,岂不闻红线为薛嵩解忧之故事?”
君佩闻言不仅一怔,红线盗盒的故事她是听过的。唐末潞州节度使薛嵩,因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兵陈边境,大有进犯之意,故而日夜忧愁。此事为婢女红线看出,愿为主人解忧,于是夜行田营,取田承嗣枕边金盒而归。次日,薛嵩遣人送回金盒,以示其威,田承嗣果然大惧收兵而回。红线盗一金盒,报主恩而消弭战祸,大类今日情形。
“穆大侠义骨侠风,事后婢子定向你负荆请罪!”君佩向穆朗盈盈一拜,继而出手连点他周身要穴。
“你怎可……”叶兮见状,气愤难当。正欲发作,却有无数奇服怪客不知从何处杀将出来,群豪猝不及防,有几人顷刻命丧当场。
“来得好快!”,朱钧烈挥刀迎战,高声喊道“莫要乱了方寸,结阵!”
话音方落,在场的朱家子弟应声而动,自周遭向朱钧烈处迅速聚拢,须臾间已按各自职守分列开来,个个威武英挺,杀气腾腾。朱钧烈坐镇当中,号令之下如臂使指,数十人互为攻守,俨然军阵,正是昔年兵家金卫所传之法,如狼似虎向来袭者杀去。其余各派弟子也重新抖擞精神,各展平生所学,全力迎敌。
这边厢叶兮正欲为穆朗解穴,早有十数名魔教高手将之缠住,仓促间抽身不得,而一旁的君佩也是自顾不暇。
眼看许多魔教徒众冲向穆朗,但众人均是鞭长莫及。千钧一发之间,不知从何处杀出一个俏丽少女,武功甚是了得,手中剑上下翻飞,精妙绝伦,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顷刻间将穆朗身边的魔教徒众逼退,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众人还未看得真切,她便携着穆朗飞身而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轻功之高,世所少有;以纤弱之姿携一伟丈夫毫无挂碍,气力之大,更是令人咂舌。
不管武林群豪还是魔教徒众都有心去追,但双方又各有阻拦对方之意,缠斗更紧,厮杀更酣,你我牵制之下,竟是白白放那女子离去,转瞬间没入杏林,不知所踪。
二人去向暂且不表,单说这魔教徒众虽多,但朱钧烈所率亦均是好手,又得叶兮及其门下子弟相助,虽一时不备为人所趁,但渐渐便稳住局势。
“阿弥陀佛!”忽闻有人高唱佛号,如狮吼虎啸,震耳发聩。但见一威严老僧飘然而至,其后还有许多江湖豪杰一同前来。
“好大胆的邪教,竟在天子之地撒野!”其中有人一马当先冲出,直入战阵,抡起斗大的拳头见人便打,所过之处无不披靡。魔教徒众瞧了他的模样,无不倒抽一口冷气,直呼是天降煞星。但见此人身高丈二,虎背熊腰,杵在那里,直如铁塔一般。浑身只穿了短裤草鞋,可见通体肌肉虬结,似龙盘虎拏,根根粗隆。更奇的是他肤色黝黑,如墨染炭熏。兼之厚唇阔口,鼻孔朝天,发如戟张,面目好生狰狞,直似庙里所塑降魔的金刚,吃鬼的钟馗,甚是可怖。
这黑大汉一番冲撞后,其余豪杰也冲杀而至,各施神威,魔教虽众却是一触即溃,阵脚大乱,死伤无算。
眼看魔教不敌,却又有螺号声动,清亮高亢,一声响过一声。那些徒众闻此如蒙大赦,纷纷弃战而走,四散奔逃。原来这号角声便是元一教撤退的号令,正与起先那似箫非箫的乐声相对。
“穷寇莫追。”朱钧烈心思早在穆朗身上,此刻魔教自退真合心意,故而言道,“且放他们走,我等去寻那恶贼要紧!”
群豪闻言放弃追赶,却是不约而同地将叶兮、君佩等人围住,似是欲有责问。
“七公子好高明呀,早有暗兵。如今魔教已退,还是请将人交出来吧。”朱钧烈身旁闪出一名白瘦阴郁的年轻人冲叶兮冷笑道,神情傲慢,语气刻薄,令人不免心生厌恶。
“衡岴你胡说什么!”朱钧烈骂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年轻人闻言颇是不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叶兮,不再言语。
朱钧烈抱拳拱手,讪讪一笑向叶兮言道:“公子莫见怪,他是我三弟的老来独子,平常娇惯宠溺,以致性情顽劣,口无遮拦。我替他赔罪了。”“无妨,无妨。”叶兮连连摆手。
“不过……”朱钧烈此时却将话锋一转言道,“若那女侠正是公子麾下,还请令她将穆朗速速带回。虽为公子寻得宝刀,但他始终是勾结魔教,杀兄害命的恶贼。便如公子所言有人陷害,他也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当面对质。这原非我一家之私事,天下瞩目,他还怕武扬公府私设公堂冤枉他不成?况且而今身澄大师亲至,还有诸位掌门,俱是德高望重,不放心我武扬公府,还不放心他们么?”
说着朱钧烈来到那威严老僧近前,深施一礼道:“大师意下如何?诸位掌门意下如何?”神情甚是谦恭。
这身澄大师为庆寿寺“智悲行愿”四大圣僧之一,乃姚广孝亲传弟子,佛法精深,武功高绝,于朝堂上江湖中声名极隆,威望绝高,如泰山北斗,万众景仰。他闻言微微点头,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七郎,尊祖近来可好?”
叶兮躬身还礼道:“见过大师,有劳挂念,祖父一向安好。小子也时常听祖父讲当年与圣僧共游江湖的往事,向来仰慕得紧。”
身澄轻叹一声道:“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此番穆朗闯宫盗刀,不仅是江湖事,更惊扰了太子。七郎若要一味回护,怕是又要牵累叶家了。还是快快将他交出,老衲定会秉公断案,有冤他便诉,有苦他便说,且他入宫盗刀一事我也会向太子求情,毕竟太子也早有还刀之意。七郎大可放心,断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穆朗而折了你家的名声!”
叶兮闻言苦笑道:“大师明鉴,那女子的来历我实在不知,但瞧她武功路数或是出身流澈谷,莫非……”
“看吧,看吧,又是魔教又是流澈谷,那穆朗绝非冤枉”叶兮话未说完,便听有人在一旁喊道,原来是却虎堂堂主顾钧武。众豪杰亦纷纷附和
。“叶公子终究是被那恶贼骗了!”“不错,我们快快抓了他好给公子出气!”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纷嚷不止。
也洗闻言致自己不在理上,也不辩解,任他们去说。朱钧烈见他颇为窘迫,便示意大家安静,言道:“叶氏侠义,七公子的为人想必大家也是信服的。他说不是便不是,你们还聒噪什么?如今要紧的是快快找到穆朗,而不是在这里空费口舌!”他一番话说出,顿时没人再敢出声。毕竟武扬公府威势赫赫,又有朝廷撑腰,除了八大派,哪个不惟其马首是瞻。
“全听二爷吩咐!”众人异口同声言道。于是朱钧烈当下分配人手四处找寻穆朗下落。
第二回 一波三折路崎岖
众豪杰四下搜寻暂且不表。单说那少女携着穆朗发足狂奔,专捡小道险路,逢林便入,遇谷则潜,唯恐被人追到。足有一盏茶功夫,行至一处隐蔽的山坳,自忖无人赶上,且已然力竭,少女将穆朗往地下一扔,兀自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这一日连遭变故,穆朗心中纵有千般的疑问,但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一时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穴道未解,只能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将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得头绪。
“喂,你不会死了吧?”少女忽然俯下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眸子,灵动澄澈,纯粹恬静无半点杂质。穆朗瞧她年方及笄,虽说生得俏丽可人,却还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我拼命救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死呀!”少女见穆朗一动不动,甚是焦急,不住地晃动着他的肩膀。
这少女力气奇大,穆朗哪里不消,被她晃得七荤八素。勉力言道:“好啦,好啦,再晃下去,我真要死了。”
“原来没死呀!”少女听他说话,喜形于色,不管不顾地又是把扔在地上,跳起来高兴得直拍手。
“咦?你别老躺着呀”少女见穆朗依旧不为所动,便要拽他起来,“可不敢耽搁太久,莫被他们找到了,你平白诬陷我家清白,可不能让你这么死了。”说着轻轻一提,便将穆朗拉了起来。
“快些走吧,我可背不动你了。”少女边说边要拖他走,但穆朗脚不能动,被她用力一拽,随即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哎呦”穆朗颜面着地,吃痛不已。只怨自己时运不济,遇着这么个莽撞人,实在可怜。
“你心坏,这脚也坏了么,怎么还没走就趴下了”少女说着又来拽他。穆朗不敢再被她折腾,连忙言道:“我被制住穴道,当然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少女这才恍然大悟,“我这就给你解穴。”她甫要出手,却有骤然停下,轻轻一笑,“我才不给你解穴哩,你武功那么高,跑了怎么办,我还是受受累继续背你吧。”她倒也干脆,二话不说将穆朗扛了起来,全不费力。
想那穆朗平生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即便这三年里为人追杀东躲西逃,却也没有像今日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扛着这般狼狈尴尬,当真哭笑不得。
“一会儿咱俩们脱了险,我问什么你便要答什么。休要糊弄我!”少女扛着他边走边说,神色依旧,气息如常。
“你要问我什么?”穆朗奇道,他着实不知与她这么一个小女孩儿能有什么过节,“你刚才说我诬陷你家,此话怎讲?”穆朗瞧她爱说话,索性便问个明白。
“哼!装什么糊涂。”少女嗔道,“你与魔教勾结杀人,为何还要扯上流澈谷?!我家里人可是好久都没有出门了,而且真要杀人,谁稀罕和你们勾结呀!”
“哦!你是流澈谷的人?!”穆朗闻言吃了一惊,须知当年流澈谷因刘基之死与太祖皇帝交恶,从此避谷不出,已五十年了。虽然宋元以来流澈谷一直领袖武林,少林、武当犹不及也。但入明之后,皇帝有意掌控武林,削弱包括流澈谷在内的“天四宗”对武林的影响,先后扶持武扬公府和庆寿寺,利用“八极”钳制“八派”,武林格局大变。也是在此之后,关于流澈谷心怀怨愤意图不轨的传闻甚嚣尘上,三年前朱衡屹一案也被牵扯进来。不过流澈谷自视清高,从不辩解。
“也不怕告诉你,我叫沈希希,我爹爹就是谷主。”少女提起流澈谷来甚是得意,“我跑出来玩儿,却总听人说我家坏话。尤其是说和你还有魔教勾结杀了一个大人物。我不服气,发誓要找你还有魔教问个明白,本来你和魔教都不好找,不想前几天却听说你又去偷了皇帝的刀,人人都说你在金陵。我便来寻你,果真竟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你啦,看来老天都帮我呢!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对不对,我才不是渔翁呢,我又不是老头子!”她说起话来叽叽喳喳滔滔不绝。不仅将事情原委,就连身世家门都和盘托出,看来的确是初出茅庐,毫无戒心,穆朗听了不禁莞尔。
“沈姑娘,你便要这样一路扛着我回流澈谷么?”穆朗言道,“叶兮、朱钧烈绝非易与之辈,以他们的轻功你这样怕是逃不了的。”
一路疾行,任是力气再大,此时沈希希也是汗流浃背,俏脸儿上双颊晕红,气息也不均匀,想来已经累了。“要你管!”沈希希嗔道,“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本姑娘才不怕他们呢!”
正说着斜刺里有一道人影杀出,擎手中刃径直向二人袭来。穆朗虽穴道被制,但耳目尚在,多年的江湖经验早就历练出感知危险的本能,他心内暗道不妙,急忙忙喊道:“有杀气!”沈希希虽不如他这般老练,不过以其武学修为,周身真气为杀意扰动,此刻也知道危险将至。但她经验尚浅,仓促间竟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往地上一滚,穆朗也随之重重摔在一旁,不过两人倒也幸运地了这一击。
“快给我解穴!”穆朗急急言道。沈希希也知情势凶险,急速出手。
也亏得她迅捷,两人刚刚跃起,便又见四道身影自不同方位杀了过来。这四人虽兵器各异,身法不同,但俱是凌厉非常。较之叶兮、朱钧烈或有不如,但武功之高绝也非常人可比。
两人不敢怠慢,抖擞精神,全力应战。
四人武功路数奇诡,为穆朗平生少见。使剑的枯瘦青年招招都是杀招,有进无回,极是狠厉;手舞双刀的妖冶女子好似舞蹈,娇柔魅惑,令人眼花缭乱;抡铁棍棒的丑陋和尚将这丈二的兵器运使如飞,似判官笔一般专打穴道,当真是举重若轻;另有一苍髯老者虽无兵刃,但一双肉掌如刀似剑,虎虎生风。穆朗不敢大意,尽展平生所学。而沈希希凭着那精妙绝伦的剑法也不落下风。两人一个勇猛刚劲,举轻若重,一个精巧飘逸,举重若轻,正好互补。但见六人身影晃动,剑气纵横,四周树上花叶为真气扰动,簌簌而下,飞舞漫天。
久战之下,内力深厚、真气绵长者当大占先机。穆朗和沈希希的内功修为明显高出四人一筹,渐渐占了上风。但那四人凭借奇诡招式倒也颇能抵挡一阵。穆朗恐夜长梦多,不由得下手更急更重。而沈希希越与那使剑的枯瘦青年连番拆招之后剑法也愈见纯熟,威力更胜从前。她一人独斗单剑双刀,于二人合力夹击之下翻滚来去,剑招频出,如龙出海似雀翻云,剑光笼罩之下,二人无还手之力。
四人落败在即,却有一玄衣黑袍的冷峻中年男子携着一名七八岁的女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穆朗,你看这是谁?”黑袍男子言道,声音冷淡,波澜不惊。
穆朗循声看去,不由色变,也不知是悲是喜,激动非常。“沁儿!”他失声叫道,径直向那黑袍男子而去。
穆朗来得极快,但那人竟形似鬼魅,倏忽间已到了别处。
“爹爹,爹爹!”那女童在黑袍男子怀中挣扎不止,大声哭喊,正是穆朗的女儿穆沁。“好孩子,莫哭,爹来救你!”穆朗又是欺身上前,但那男子身法飘忽,始终近他不得。如此几番下来,却是连他衣角也没碰着,穆朗兀自焦急,却无可奈何。
“以小童为质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将女儿还我!”穆朗愤愤言道,他自知此人绝非善类,又轻功绝顶,只能先做缓兵之计,再伺机而动。
先前那四人也不再与沈希希纠缠,都来至在黑袍男子身旁。那妖冶女子似是极喜欢穆沁,伸手在脸上捏了又捏,看着她痴痴笑道:“穆大侠不如把她送给我吧,奴家许久未曾与这般水嫩的娃儿耍一耍了。”
沈希希见了她这般令人作呕的神态,穆沁处境又甚是可怜,侠义之心顿起,曳剑便向那黑袍男子攻去。
她出剑凌厉已极,但那男子丝毫不以为意,放她剑至眼前,忽而展动身形,侧身闪过,继而一掌拍出,正中沈希希后心。这一掌看似轻缓,但沈希希来势极快,变招已是不得,避无可避,只能生生接下。以她的武功本不至于此,但她心系穆沁,轻敌冒进,以为自己一击必中,一时大意这才着了道。
中了这一掌,沈希希登时跌落在地,只觉心口剧痛,四肢麻痹,提不起半点真气,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枯瘦青年心胸狭窄,本就颇为嫉妒沈希希的剑法,见她受伤,竟起杀心,挥剑便刺。穆朗哪能容他行凶,纵身一跃,势若雷霆,只一掌便将其逼退。不过其余三人随即攻来,分取他上中下三盘要害。穆朗此刻收势不及,只得向后疾退。而那黑袍男子趁机飞身而至,将沈希希掠走。
“还不束手就擒?”黑袍男子冷冷言道。
“为难女子和小童,算什么本事。你且放了她们,要杀要剐,某家悉听尊便!”穆朗已是怒极,但穆沁与沈希希尽在敌手,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你死,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自不会伤害她们。”男子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语气无半点起伏,“只要你回杏花村去,我便放了她们,如何?”
黑袍男子的要求分外奇怪。穆朗本以为他们不是魔教便是武扬公府的人,此时听了这话却是猜不透他们的目的了。
仔细想想今日魔教来得十分蹊跷,自己确实与魔教毫无瓜葛,他们孤军犯险来救,却是为何?而且他们一向与中原武林为敌,若有谁真的杀了朱衡屹,那是极大的功劳,以他们高调的作风,必会大力宣扬,却为何三年来无半点风声。
眼前这五人也完全不是魔教路数,而若是武扬公府的人,当下把他擒住便可,何须大费周章逼自己回杏花村去。今天所有的事来得太过突然,现在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似乎都透着一丝不寻常。叶兮来得太巧,朱钧烈又故作一副光明磊落模样,自己更像是被人一步一步设计到不能自主的境地。
不及多想,女儿的哭喊将他拉回现实当中,原本与沈希希合力,还可一战。但此时,两人为质,那黑袍男子又极难对付,他若妄动,非但无用,还会危及女儿和沈希希的性命。如今也只有依黑袍男子所言,二人才不致立时殒命。
“可我凭什么信你!先放她们走,我才回杏花村。”穆朗虽无良策,却也不信黑袍男子会讲信用。黑袍男子闻言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冷冷说道:“你不得不信,也不要试图和我讨价还价。要不亲眼看着她们死在当场,要不就马上回杏花村去。你穆家庄里还有老老小小百余口,我不在乎多杀几个!”他说起杀人来也是毫无波澜,沉静得仿佛一汪死水。
“好歹毒!”穆朗骂道,如今他已毫无对策,只能寄希望于黑袍男子言而有信,“罢了,便依你所言,望你守约放人。这位沈姑娘乃是流澈谷主的女儿,我想你应该明白其中利害。”他此刻不惜泄露沈希希身份,只望用流澈谷震慑黑袍男子。毕竟流澈谷余威犹在,虽不履江湖久矣,但始终无人敢真正招惹。退一步讲,若他们真要与流澈谷为敌,一个活着的沈希希一定比死的更加重要,毕竟作为谷主的女儿,她是要挟流澈谷的一个不错的筹码。
黑袍男子闻言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快快去吧,我可没有太多耐心。”说着拿过妖冶女子的到来,死死抵在穆沁颈下,穆沁吓得哭声更加惨烈。
穆朗见状,怒火攻心,目眦尽裂,“你快住手!我这便走!”他不忍见女儿受苦,只能从其所言。
“沈姑娘多多保重,穆朗无能,不能护你周全。若是姑娘有所不测,天涯海角穆朗定为你报仇!”言罢,不忍再见两人模样,虎目含泪转身往杏花村而去。
待得穆朗走远,身影无踪。那枯瘦青年向黑袍男子言道:“果真放了她们不成?”
“这小妹妹可爱的紧,不如先给我耍两天。”那妖冶女子笑道,说着便要去抱穆沁。黑袍男子冷哼一声,目光阴鸷,妖冶女子见了登时吓得缩了回去,讪讪一笑。
“这姑娘留着对付流澈谷倒也不错。”苍髯老者说道,“这女娃吗,便扔在此地,也算我们言而有信。”
“如此虽好,但别忘了我们还有要事去办,带着她始终是个累赘。”黑袍男子冷冷说道,“区区流澈谷,不必太过在意。两个都杀了吧,以绝后患。”他为人冷血,无信无义,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不能杀她,不能杀她呀!”沈希希闻言高声喊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先顾自己吧!”枯瘦青年冷笑道,他早有杀沈希希之心,如今更是迫不及待,举剑便向她胸口刺去。
剑却在半途停住,枯瘦青年只觉腕上一阵剧痛袭来,似是被人死死握住,仿佛要将骨头都捏碎了,半点挣脱不得。扭头一看,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素衣散发,气质清冷,超尘脱俗。五人俱不知他何时到此,连黑袍男子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哥哥!”沈希希见了来人,不由大喜。原来这少年正是她的大哥,流澈谷沈家大公子沈希谦。这沈希谦自幼闭关修习流澈谷无上秘典《太上忘情篇》,而今也是第一次踏足江湖。只见他扯过那枯瘦青年,一把便将他扔出丈外。继而一掌击出,浑厚的掌力笼罩其余四人,真气澎湃,便是那黑袍男子也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沈希谦顺势便将妹妹自他们手中救出。
黑袍男子也当真了得,其余三人皆被真气推倒在地,而他于重压之下犹有还手之力。只见他趁沈希谦查看妹妹伤势之际,突然发难,仗着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来在沈希谦身后,暗施偷袭。
自信以自己的身手一击必中,不料沈希谦已然察觉到黑袍男子的行踪,抱起妹妹身影一动,便躲了过去。黑袍男子身形迅疾,紧紧贴了上来,又是一掌拍出,不过这次却是打向沈希希。
沈希谦左掌拍出接住他这一击,顺势将沈希希放在身后。黑袍男子正好趁其不备,直取肋下空门。却见沈希谦拧身回转,比他更快,双掌齐出,封住他的攻势。一招一式竟是已到随心随遇,收放自如的境界。
黑袍男子掌力不及,被沈希谦震退丈余。尚未站稳,沈希谦掌力又至,黑袍男子不及避闪,只得含胸缩腹,堪堪躲过,但仍是被掌力波及,吃痛不已。沈希谦内力之强,招式之妙实在是他平生仅见,此刻不由得为刚才所说不必太过在意流澈谷的话而深感汗颜。当下不敢托大,稳定心神全力以赴。
沈希谦这一掌未歇,又一掌迭至,哪肯给黑袍男子半点机会。但黑袍男子也绝非俗流,身形展动,迅捷凌厉,当真是奔逸绝尘,如过隙白驹,恍惚中东西,倏忽间南北,只余道道残影,难辨其踪迹。
接着自残影中点点白芒激射而出,密密麻麻,几不透风,罩定沈希谦周身要穴。避无可避,寻常人只能束手,而这沈希谦运足而动,步法玄奇,似禹步踏斗,却较之更是精巧繁复。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便这么闪了出来。原来这门步法唤作“星市游步”,乃流澈谷绝学,参天相而成,按星图宿列而定,变化无穷。与人交手时,运使起来机巧百出,神鬼莫测。
黑袍男子一击不中,又故技重施,无数白芒叠浪而来,一浪快过一浪。但沈希谦何等样人,运使星市游步,似蝴蝶穿花,玉女穿梭,将之一一避过。
如此几番过后,黑袍男子身形已滞,沈希谦瞅准时机欺身上前,又是一掌劈出,掌力浑厚无匹,隐然有风雷之声。黑袍男子不敢硬接,半空中急急坠下,足尖奋力一点,向后疾退。
沈希谦转瞬即至,方要出手,却听有人高喊:“你不要这小女孩儿的命了么?”却见那苍髯老者抓过穆沁,鹰爪一般的大手死死捏住脖颈,直痛的孩子满面通红,挣扎不已,却是憋闷得出不了一声,甚是可怜。
但沈希谦却是置若罔闻,依旧向黑袍男子攻去。黑袍男子自知内力远不及他,便扬长避短,以绝顶轻功与之周旋。沈希谦掌法虽妙,步法虽奇,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不得。
苍髯老者见沈希谦丝毫不为自己所扰,老羞成怒,将穆沁高高提起,喊道:“那小子,你再不停手,我立马杀了她!”
沈希谦却依旧充耳不闻。苍髯老者见状,作势就要摔死穆沁。
“不要啊!”沈希希大声疾呼,她自己有心去救,却力不从心。中了那掌之后,她只觉有一丝丝寒气慢慢流转全身,此刻更像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
“哥哥,哥哥住手呀!”她又向沈希谦急急喊道。但沈希谦是已全然沉浸其中,于外物丝毫不顾。他自幼便沉溺武学,独居修行,于他事毫不挂心。此次出谷本就要一试所学,但之前所见不过都是凡俗之辈,不想今日恰巧碰上个难得的对手,自然见猎心喜,忘乎所以了。
沈希希连连疾呼,不得回应,急得哭出声来,但是丝毫无果。眼见穆沁便要命丧当场,却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自旁边的山石高高跃起,直直冲了过去,半空中一把抢过穆沁,往那苍髯老者胸口一蹬,借势飞身而去。他来得快去得更快,眨眼间便已无踪影,只留下那苍髯老者茫然无措的愣在当场。
此时,黑袍男子气力已竭,轻功大打折扣,身形不由迟缓,连中数掌,已然不敢再战。只能勉力周旋,左躲右闪,好不辛苦。手下四人有心助他,却为沈希谦威势所迫,一时插不上手。
沈希希方才连连呼喊,早引起四人注意。四人暗中商议一番,都道正好拿她来做人质,逼迫沈希谦就范。四人不做迟疑,径往沈希希方向而去。
“嗖嗖嗖”忽然有数柄飞刀破空激射而来,钉在他们脚下。四人不由一怔,就在此时一张渔网自空中而来,急急落下,将他们罩住。继而网绳一紧,一股力道袭来,四人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乱成一团。
四人慌忙撕扯,但渔网极其坚韧,他们又被绑作一团用不上力。一番折腾后,非但渔网丝毫无损,自己却被绑的越来越紧。
此时有一明媚女子翩翩而来,朱唇星眸,眉目如画。
“萧姐姐,萧姐姐!”沈希希见了她甚是欣喜。这女子来到她身前,将之扶起,甚是怜惜地说道:“辛亏我不放心,偷偷跟着你哥,好在来的还不算晚。他将亲妹妹都抛在脑后,着实该打!”话里话外,她似是与沈家兄妹关系匪浅。原来这女子名唤萧怜楚,出身流澈谷中的萧家。她自幼与沈希谦青梅竹马,早是芳心暗许,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沈希谦于武学上玲珑剔透,对女儿心却是半点不解。
“你身上怎么这般冰冷?”萧怜楚发觉沈希希寒战不止,口中呼出阵阵白气,眉毛和头发上竟然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屑来。而此时沈希希也感觉周身血脉有如针扎一般,疼痛异常,随之心口又是一阵剧痛,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接着头嗡嗡作响,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萧怜楚见沈希希这般模样,方寸大乱,只得求助于沈希谦,便焦急喊道:“沈希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打架,快过来看你妹妹!”
说来也怪,沈希谦对旁人丝毫不理,听了萧怜楚的声音却是回头一看。只见妹妹昏死在她怀中,面色苍白,不知死活。此刻他才知大事不妙,无心与恋战。
但见沈希谦全力一掌挥出,将黑袍男子荡开,转身便走。而那黑袍男子也如释重负,委顿在地,气喘如牛。
沈希谦来到萧、沈二女身旁,将手往沈希希腕上一搭,指下尽是寒气,脉象沉细无力,时有结代,乃是危机之兆。以真气感之,又不似内伤所致,当真是奇怪得很。
“你对他做了什么?!”沈希谦回身向黑袍男子怒喝道。虽天性淡泊,但此刻至亲蒙难,他亦有雷霆之怒。
黑袍男子冷冷一笑:“五毒教的冰心蛊,听说过么?三日内若无法拔除,神仙难救!”他边说话边慢慢向困住四人的渔网走去。待得抓紧网绳,拉起四人,飞也似的纵身离去。
沈希谦纵身欲追,却被萧怜楚拦住。
“苗人的蛊术绝不外传。看那人路数,定非出身苗疆。我想他也只是偶得蛊虫,会用但并不会解。”萧怜楚言道,“而今之计要快些找到祛蛊之法才好。只是我们与五毒教历来不合,他们定不肯帮。对了,不知唐门有没有法子,不过唐门远在蜀中,三天也来不及呢?药王谷和灵素派或许也有法子呢!可是听闻药王谷向来有许多古怪的规矩,不肯轻易医人,灵素派又行踪飘忽不定已多年不现江湖了。”她历数诸派,却发现无一不得费三日以上的功夫,当下心情暗淡,眉头紧锁。
“我倒是知道一人,医术通神,或可一试。并且他就在南京城中,还与我流澈谷颇有渊源。”沈希谦说道,“纵然不行,我们也还有时间另谋他策。不可耽搁,我们快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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