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非云道》——修云牧》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青山风雨欲满楼》——司徒歆。
第一章 江南风云
江南的小镇,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和柔美,在立夏的梅雨季节总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雨雾,小镇上的姑娘们总是喜欢穿青色或者白色的裙衫,撑着油纸伞走过青石板,与身后的黑瓦灰墙相映,美好的就像一幅山水墨画。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有这样的一个小镇,所以外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两个采风的诗人或者画师对这小镇的风景赞叹不已,亦或是琴师对着小镇河畔流水奏出一曲相思音。
每年小镇最热闹的时候便是赶集,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小镇,所有的人都会拿着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来到集市上换些碎银子,改善改善生活。
每年的集市,总是会出现一个头戴斗笠挑着担子的男人,那担子里装的是香甜的桃花酿,他好像永远睡不醒一样的低垂着头,只有在别人买酒的时候才会稍稍抬起头来,用斜长的眼睛瞥一眼面前的人,接过碎银便一声不吭的装酒。酒又香又纯,喝过的人都念念不忘,可惜此人只在集市的这一天卖酒,此后若还想喝,只能等到明年了。他卖酒还有个怪规矩,每人买酒只能买三升,买少了不卖,买多了不给,而他的手仿佛是最精准的斗,随手一舀,沽酒的人回家一量,不多不少正好三升,心里痛骂他小气的同时也不得不暗暗佩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孤,有名有姓的人大多都是以前的贵族,一开始人们嘲弄的称他一声孤公子,而现在因为他那个规矩,只叫他一声孤三升。
孤三升还在集市的这一天来了,还是坐在那个靠近镇子口的那个位置,悠闲的坐在地上,穿的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灰色布衫,长发也不梳,戴着斗笠,斗笠遮住了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在睡觉。
“孤三升!给我沽三升酒吧!”
一个黑黝黝的大汉解下一个磨砂的脱皮了的葫芦,他是镇上出了名的酒鬼李四,可算得上是孤三升的老主顾了。
孤三升照例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过酒壶,先是伸出了空空的手掌。
李四翻了个白眼,手在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了几文钱拍在了他手上,孤三升还是斜着眼看着他,手没有要往回缩的意思。李四叹了口气:“我知道不够,我下次补上行不行?”孤三升摇了摇头:“我不赊账。”
“你说你,咱两这每回集市上也是能聊的上来的,让我赊赊帐还不行?”
孤三升也不说话,把这几文钱撒手一扔,钱在地上滚了几圈,李四赶紧一枚一枚的捡起来,吹干净灰尘放进怀里,孤三升又低下了头,说不清楚是睡着还是醒着。
李四被他这个样子气到跳脚,又无可奈何,酒香还是一如既往的香醇,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手攥成了拳,紧紧的捏着,像是下了一个决心。
“呐,这个给你!”
孤三升一抬头,眼睛被一道锐利的白光晃了一下,眯了眯眼,定睛一瞧,原来,是李四平时一直插在腰间的匕首,匕首黑把白刃,刃上有一个如叶子形状的镂空。
“这个,是我在后山捡到的。”
李四得意的说,还特意环视了一下周围,由于他们来的太早了,边上都是还在放东西的商贩。孤三升一伸手拿过了这把匕首,微眯着眼,两根手指并着从刃上轻轻一刮,只是这一下,便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渗出了血珠。
孤三升点了点头,一伸手接过了李四的葫芦,打开酒坛用木瓢往里灌酒,李四如释重负的笑,干脆与他并肩而坐,孤三升灌完了三升递给他,他仰头抿了一小口,然后回味无穷的咂嘴,也套起近乎来:“孤老弟,你酿酒的法子跟谁学的?我喝过那么多酿酒师父酿的酒,可是他们酿的酒都不如你,别看他们是什么正牌楼子里的师父,酿的那玩意跟马尿似的只能哄哄那些个钱多的大官老爷们。”
孤三升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四也觉得无趣,反正他也无事可做,便也不走,看着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来买酒的人也多了起来。
官道远处,是飞扬的尘土。十几匹马奔腾而来,路边的人纷纷避让,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也是横行霸道毫不退让,领头的那匹马墨一般的黑,鬃毛油的发亮,骑在马上的那人用一袭白色斗篷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纵然只是看一眼,也让人过目不忘。身后的那些马上的汉子大多是精壮健硕,长相粗犷无比,他们的马背上都挂着包袱和水袋干粮,看样子,这些人是从塞北过来的。
“吁——”
领头那人一提缰绳,马的脚步没有收住,后腿直立长嘶了一声,喘着粗气,蹄子在地上交换着踏步,发出“嗒嗒”的声音。身后的汉子们也勒住了马,用小镇上的人听不懂的语言说笑着什么。
白衣人从马上跃了下来,摘下遮住脸的斗篷,那是一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看样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集市中的行人纷纷避让开,让出了一条道路,白衣人把马鞭向后一扔,一个光头男人稳稳的接住了,他走了几步,就闻到了一股酒香迷醉的气息。
“诶,你这酒,怎么卖?”
白衣人来到了孤三升面前。孤三升摇摇晃晃的把头抬起了一点,似乎有气无力的说:“三十文钱三升,多一升不卖,少一升不卖。”
“卖酒哪有你这么个卖法?”白衣人不屑的笑,用脚踢了踢酒坛子,“痛快点!我把你的酒全部都买了,给你一锭银子!你卖不卖?正好我手下这帮兄弟都渴了!这比生意你可不是经常碰得到。”
孤三升又把头抬起了一点,白衣人这才看见他的脸,这个男人也就约摸三十多岁,面皮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轮廓仿佛刀削一般的平整凌厉,眼睛里仿佛藏了刀,锐利的不像样子。白衣人与孤三升对视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直击肺腑,慌忙移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李四用手肘顶顶他,努着嘴使着眼神,暗示他接下这单生意,这可是一锭银子啊,小镇上多少人到死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
可是孤三升只说了声:“这个先例开不了,还请移驾别处。”
身后的一个大胡子男人几步并一步冲了上来,抓住孤三升的肩膀,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家少主人到你这里买酒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酒你不愿卖,那就白送我们也不破你的规矩!”
白衣人身后的汉子一拥而上把酒坛给搬了起来,白衣少年也不阻止,冷冷的看着孤三升。围观的人不敢再围观,也是一哄而散,集市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各位各位,有话好好说嘛!”
李四倒是没走,企图说说和,大胡子汉子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李四捂着肚子疼得打滚,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过分了。”孤三升轻轻的说了一句,抬起头看着那个大胡子,手突然抓在了大胡子的手,大胡子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内力慌忙收手,孤三升站了起来。
“一伙外邦蛮夷,这酒给你们喝,也是浪费。”
大胡子抽出背在身后的刀怒目相视,其他人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蛮夷”两个字倒是听的真真切切,每到中原都有人把他们称为蛮夷,意思是来自荒蛮地区不通教化的野人,他们对这个词可谓是体会至深。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防身武器拿了出来,最后面的那个大汉比其他人都高大,仿若铁塔一般,手中拿着的竟是两支铁锤。
孤三升什么也没有拿,安静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窝蜂的冲了上来,孤三升步伐轻稳,纵然来势汹汹的招数,在这温婉平和的躲避中也化解开来。白衣人看见这大乱斗毫无章法,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们此行是去往南疆,路上一路快马加鞭,不能在这耽误时间。
“够了!”
白衣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都忘了是来干什么的吗?”白衣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弟兄,那些汉子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狠狠地瞪了孤三升一眼,嘴里用土语咕哝着骂人的话。白衣人以为这个卖酒的人肯定被打的伤痕累累,却不料那人仍旧站立在那里,像是动也没有动过,灰色的布衫虽然破烂,但是还算整洁。
难不成刚刚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人真正的打着他?白衣人倒吸一口冷气,认真的看了看孤三升,他还是那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白衣人却不敢再小瞧他。
孤三升看见白衣人的袖口的花纹,密密的金线缝成了一个“白”字,腰间不经意的露出白色的一截刀柄,那刀柄晶莹剔透,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制而成。
“你是漠北金沙白玉兰。”
孤三升认出了他,白衣人听见他的话,玩味的一笑:“想不到,在这中原的南方也有知道这个名号的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白玉兰上了马,语气也略微恭敬起来:“想必先生也是江湖中人,还请教先生名号。”
“什么名号?我只是一个卖酒的,这镇上的人都叫我孤三升,如若公子不嫌,便也可如此唤我。”他说。
“孤先生,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后会有期!”白玉兰一抽马鞭,尘土飞扬,后面的汉子也是一跃上马,跟随他们的少主人而去。
“诶!姓孤的!你认识他们啊?”李四看他们走了才挣扎着爬起来,“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而已。”孤三升把酒坛整理好。
“我还真没想到,你小子是不是练过的?怎么刚刚这么多人打你,你居然能不伤分毫!”
孤三升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今天不卖酒了?”李四看他挑起了担子,“早点回家吧。”孤三升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对李四讲的,还是自言自语。
孤三升的家就在镇子的东南,那是一个十分小巧的院子,有两三间瓦屋组成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棵粗壮的桃树。他挑着酒坛推开了柴门,院子里有两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童正在用树枝相互打闹,如果有略微懂武的人看见,定会惊讶于两个孩子看似玩闹,实际上所用的都是剑法的招式,可是两个孩子浑然不知,玩的十分痛快,大汗淋漓。
“师父回来了!”
“爹爹!今日怎么回的如此早?”
两个稚气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同时将树枝扔下,向着孤三升跑了过来。先奔跑过来的女孩是孤三升的独女,唤做寒儿,另外那个毛头小子叫小三儿,是逃出来的那年在路上捡的,孤三升心软,就带上了他一起逃,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养了这么些年,他也不再是当年畏畏缩缩脏兮兮的模样,也变成和寒儿一样有灵气的孩子了。
孤三升对着他俩,才有了一丝微笑,从卖空的酒坛里拿出一个油纸布包递给寒儿,一股久违的香气刺激着两个孩子的神经,他们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是烧鸡!今晚有烧鸡吃了!”
寒儿欢呼雀跃的捧着烧鸡进了里屋,小三儿懂事的帮师父把酒坛卸了下来,费力的搬进了屋子里。
黑夜来的猝不及防,今夜的天空没有以往的星星,也没有明月高悬,三个人坐在桃树下的石桌边上,吃着烧鸡就着一碗稀粥,蜡烛轻轻的摇晃,榕树上已经有稀疏的蝉鸣,再过几天就是立夏了。
“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寒儿咬着筷子,圆圆的眼明亮的好像黑曜石,孤三升饮下一杯酒,前几年的桃花酿,没了香醇,仿佛一瞬间变得满嘴苦涩。他扯出一个微笑:“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不会太久了。”
“寒儿也能帮爹爹酿酒了,娘亲回来一定很高兴!”寒儿笑眯眯的说。
“爹爹教给我的剑法我也学会了,等娘亲回来,我要给娘亲看!”
“好,我们寒儿最乖了。”孤三升温和的看着她,“快吃吧,吃完了就去睡吧。”
小三儿一直没有说话,埋着头喝粥,那粥只有浅浅的一小碗,可是他却好像喝了好久。
屋里的蜡烛熄了,孤三升帮他们两个小家伙盖好了被子,凝视着他们的睡颜,叹了口气。
夜已深,孤三升还在院子里喝着酒,一碗接一碗,他已经醉了,每到这个时候,他才能够放肆的大醉吧,心口一阵绞痛,他好像又看到了桃花树下,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鹅黄色的襦裙,桃花瓣轻抚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眼睛明亮的好像是两颗黑曜石,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酒壶。
“孤公子,这是我家今年新的桃花酿,你尝尝。”
第二章 旧梦里湿冷的回忆
他还是那个风流倜当的孤万星,绝情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腰带上系着玉佩,手中的佩剑柄上系着金黄色的剑穗。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剑宗里被看好的下一任宗主。
“这酒,是我喝过最好的酒。酿酒之人,一定用心至深。”他眼带笑意的看着她,“不知姑娘可有名字?”“小女子没有姓,小字婉儿,公子唤我婉儿便是。”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匆匆说完便进了里屋,徒留他一个人在大厅对着她的背影发愣,脚边,飘落了一抹水绿色的帕子,上面绣的是夏日的荷。
孤万星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朦朦胧胧的影,可是却扑了个空,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向着桃树下那个人影走了过去,眼泪夺眶而出,他把哭声压抑在喉咙,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呜咽。
树下哪有什么人,不过都是梦罢了。
他靠在树下,在回忆里搜寻着支离破碎的记忆,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他以为这些事情他已经全部忘掉了,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这样还可以骗骗自己,骗骗寒儿,说婉儿还能回来,会回来看寒儿。实在太可笑了,连自己都没有骗过,他很难看的笑了出来,手指蠕动着,摸到了一根树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爬了起来。他用树枝指着前方黑暗的虚无,嘲讽的笑:“你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我付出代价?杀了我的女人,你又算什么本事?”
他舞着树枝,气势如虹,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婉儿!婉儿!”他疯了一样扑到地上,挣扎着向婉儿爬过去,她躺在地上,微微睁着眼睛,腹部的伤口流着血,曾经那么好看的脸变得木然僵硬。身后有人拼命扯着他不让他靠近,他趴在地上向上看去,那个人的剑已经是沾满了血,他正默不作声的用一块帕子擦拭着,帕子的角落,那里绣的是个小小的“婉”字。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的大喊尖叫,像受了冤枉的小孩子,眼睛已经是生疼,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他呜咽着,颤抖着。那人本来走到门口,听见他的话站住了脚步。
“师父说,继任宗主的人,必先绝情,你放不下,我作为你的大师兄,自然得帮你一把。毕竟……”他蹲下了身子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你才是师父他看好的继承人,不是吗?”
孤万星觉得这一瞬间不再认识自己的大师兄了,那个和他一起练剑的大师兄,那个生病了背他去山下找郎中的大师兄,那个闯了祸还护着他的大师兄,自己最信任的大师兄,不在了。
“我就不明白了。”他低声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凭什么?凭什么师父选中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为宗主这个位置努力了多久?从我一拜入师父门下开始,我就在努力。我拼了命的练剑,斩断所有的情根,我那么努力的在师父面前表现,我明明比你更适合,可是师父眼中就只有你!永远都只有你!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是师父的弟子。你就算爱上了一个女人师父也还没有放弃你!你要是回去修炼绝情剑法还是可以做下一任宗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根本都不公平。”
“既然不公平,我就要争一个公平!”
他没有回头,扔下攥在手心里的帕子,走了出去。
孤三升的一招一式都已经烂熟于心,跃起,空中翻滚,步伐,一招不差,这便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绝情剑法,剑术精湛,堪称一绝。
可是他还是逃了,他没有回去剑宗,他不想再去抢那个位置了,他知道有那么多人在觊觎那个位置,表面的和善下隐藏着汹涌的漩涡,可是还是要装出一副温煦和善的嘴脸。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勇敢,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向凶手报仇,他疯了一样穿透了层层的阻拦,带着他和婉儿的女儿逃走了,一路走,不敢回头。
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把那个人杀死了好几万次,可是在现实中那个人活的好好的,不会因为杀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伤心的要死,已经是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心疼呢?
孤万星使出最后一招,跪倒在地,软软的倒了下去,鼾声如雷。
最终,还是累了,我除了无边无际疯长的思念,还有什么呢?
门边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寒儿躲在门后面,捂着嘴巴,早已经泪流满面,小三儿笨拙的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她,寒儿依赖的蹭了蹭小三儿的衣服,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寒儿早已经知道,在酿酒的那间小屋里有一扇暗门,门的那头,是刻着娘亲名字的牌位,牌位前是一方沾血的绣帕。
小三儿嗅着寒儿发间的清香,心中一动,只觉得心疼,便把她揽的更紧了些。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的这么伤心的,绝对。”小三儿在心里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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