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杂货铺》免费试读_芝麻海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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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奶奶的推荐信（一）

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结束，徐肃风却突然发现四年来的浑浑噩噩，终于换来一场报应。

“妈的。”徐肃风挠挠头，瞅着自己近乎空白的简历，心里那叫一个愁，“怎么办呢？”

年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徐肃风却不敢出现在家人面前，尤其怕那些亲戚朋友的“问候”。

独自一人，冷风萧瑟。徐肃风在村里徘徊，他的童年在这里度过。然而从初中开始，十年的光景，这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脚下的土路被洋灰覆盖，以前游泳戏耍的池塘也变成一片林地，他希冀能找到童年的一丝回忆，但这片土地带给他的却是陌生之感。

也许，有些地方不会变。徐肃风抓住这个念头，迈开大步往村东头赶去。

记忆中那里有一座庙，一座不受香火的庙。据说这里曾有供奉，不过当年破四旧的时候泥胎神像都被推倒砸烂，自那之后此处便荒废至今，徐肃风虽从小在这里嬉戏，却对这里的曾经主人的名讳，无从得知。

那里是个好地方，曾是三五孩童的乐园。

只是从片段的孩童时期的记忆之中，他依稀记得那里已经是一座危房。不知如今还能够破落成什么模样，是否还存在呢？

怀着疑问，徐肃风赶到村口，这里曾有两株合抱的古树，现在已经不见踪迹，只余一个木桩，被弃于路旁，其下交错突兀着被生生斩断的根脉枝茬，触目惊心。

一种失落感袭上心头，也许那座古庙也如这古木一般，被刨去了根基，再也不复存在了。

徐肃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右边拐了过去。一丛杂乱的树林，扭曲着身段，参差排列，熟悉的感觉，与大脑深处儿时的记忆产生了共鸣，脚下的小路也以一种似曾相识的路线曲折蜿蜒。

穿过枯树林，徐肃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座古庙，竟和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依旧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在天地之间。

徐肃风揉揉眼睛，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古庙。身后的树林隔绝了村落，身如隔世，面前的古庙毗邻冬荒田野，远处点缀一排灰色杨树，整个天地之间，唯有深色青砖青瓦的古庙成为视觉中心点。这种感觉，让徐肃风有些恍惚、不真切，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

徐肃风仔细审视端详，忽而惊觉这根本不像一座古庙，虽然它是那种古朴的宗教感很强的建筑，但它太小了，不是空间太小，而是格局太小，它有且仅有一间房子，孤零零的立着，连门庭院落也无有，入门见尊。

孩童时期的眼界单纯，根本不在乎这座建筑的样式规格，大人们称它为庙，娃娃们自然也学着这样叫，可如今徐肃风不再年幼，他已然明白，这样的小格局庙，除非供奉的是土地公公。可是如果这里供奉的是土地公，村里的人们又怎么会对它的名字付之阙如，只模糊的称此处为庙，而不是土地庙呢？

徐肃风怀着疑问推开木门，神坛上空荡荡的，依旧没有神像。

这里简直干净的不像样子，这是徐肃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难道还有人打理不成？可这里已经没有供奉的泥胎神像了，谁会闲得没事打扫一处已无神袛的莫名古庙呢？

然而接下来的发现令他更加吃惊，这里不仅一尘不染，神坛之下的地上，竟然还有贡品！橘子有些发烂，便是其中散发的甜腻腻的味道令他发现了这些贡品，还有一些花生和各种颜色的廉价糖果。

“咦？徐哥哥！”身后传来呼唤，徐肃风断想不到这里还有人，突然间被吓了一跳，迅速的转过身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映入眼帘，顿时一扫心中阴霾。

“你怎么了？”女孩子被徐肃风的反应吓了一跳，捂着嘴笑道，“我吓到你了吗？”

徐肃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孩子是谁，“你是？”他试探性的问道。

“我呀！白毛毛。”女孩儿双手捂住头发，笑嘻嘻的说道。

“秃头毛！”徐肃风脱口而出，随即便知道不妥，小时玩伴中确实有一个鬼剃头的白毛毛小朋友，不过徐肃风一直认为那是个男的，还给人家取了个“秃头毛”的外号，当时谁也不在意，谁知道如今发现她竟然是个女的，还是个如此标志的女孩。

“对对对！就是我，秃头毛嘛！”白毛毛非但没有生气或是尴尬，反而颇为高兴的答应了，着实令徐肃风又吃惊又好笑。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长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徐肃风这话一出口，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年白毛毛虽说是一直跟着徐肃风屁股后面转悠的小跟班，可两人的年纪不该差别这么大呀！眼前的白毛毛似乎才十三四岁，徐肃风自己已经踏入第二个本命年了，两人若是差了十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徐肃风六七岁的时候一起在古庙里耍闹呢？

“谢谢夸奖喽！”白毛毛笑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难怪小时候会误认她是个男孩。“你来这里干什么呀？徐哥哥。”

“我，我随便转悠，没什么目的。”徐肃风说道，“倒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也是来转悠转悠，找回忆来了？”

“找回忆？我可没那样的雅兴。”白毛毛吐了吐舌头，“我来找我奶奶的，你没看见她吗？”

“没有啊。我没见这里有人。”徐肃风摊摊手，旋即道出心中疑惑：“你，多大了？”

“你这人，怎么上来就问人家女孩子的年纪呀！”白毛毛埋怨道，“小时候不是比过了吗，我比你小两岁。”

徐肃风尴尬的笑笑，难道是我多心了，虽说女孩子有的身材天生就是娇小可爱，可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看都青涩得很，最多不过是个初中生的模样。徐肃风挠挠头，也许这些年来面对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网红妆脸，对这样不施脂粉的女孩子判断年纪有些偏差吧。

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轻声的窸窣，徐肃风正在细听这声音的来源，面前的白毛毛忽然向他身后望去，叫道：“奶奶！您在这儿啊。”

今天真是怪事连连，这老太太什么时候进来的？徐肃风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棉袄棉裤、头发尽白的老太太，拄着长长的木质拐棍，正从神坛后面走出来……

这老太太，躲在那后面干什么？还拿着这样长的拐杖，难道想伺机打劫？一些荒诞的念头瞬间蹦了出来。

“奶奶，”白毛毛跑过去搀扶，“您怎么又跑到后面去睡觉了，也不怕着凉。”她嗔怪道。

可这老太太对白毛毛说的话爱搭不理的，反而径直走向了徐肃风，看她步伐也算稳健，全不似外表看起来那样老朽，健康的很呢！

眼见老太太走到面前，徐肃风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奶奶好。”

老太太恍若听不见，直勾勾盯着徐肃风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去问白毛毛：“就是这个小子？”

徐肃风只觉得尴尬，白毛毛忙道：“是他，徐哥哥。小时候跟我一块玩儿的，后来去城里读书了。”

“唔……”老太太点了点头，“小伙子，吃橘子吗？”她的眼光又来了，直勾勾盯着徐肃风看，盯得人心里发毛。说话同时将地上的一颗烂橘子递了过来。

徐肃风瞥视窗外，忙道：“谢谢您，谢谢您，不用了。呦！这都中午了，我还要回家吃饭呢。”说罢他便急冲冲的转身离开。

这老太太真邪门。徐肃风在心里念叨，白毛毛的奶奶……

回忆中，白毛毛确实总有个老太太陪着她，看着一群小孩一起玩，还时不时的给白毛毛喂水喝。当时白毛毛年纪小，有个大人陪着，谁也不在意。可这会儿徐肃风回忆，那老太太当年就是满头白发，过了近二十年，这老太太怎么还是老样子？好像一点都没变？

第二章 白奶奶的推荐信（二）

“没礼数的小子。”老太太撇了撇嘴，做出如是评价。

“还不是您。”白毛毛道，“您老是那样子盯着人看，谁受得了啊？”

老太太还在挖苦：“我一老太太盯着看一会儿都受不了，以后见了牛鬼蛇神还不被吓破了胆子？”

“好了，是是是，您说的对。”白毛毛说着把庙门关上，“可徐哥哥毕竟为我讨了口封的，他对咱家有恩，咱不能不报答人家呀！”

“唉，”老太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报答，也不知道咱们这样做，到底是报答他，还是害了他呢？”

白毛毛没听清，问：“您说什么？”

“没事。”老太太摆摆手，“你把那东西交给他了？”

“给了。”白毛毛道，“小小的搬挪法，哪里难得到我？”

……

中午回来的晚了，扒了几口午饭，却落得清静，只有母亲埋怨他大中午的跑哪里去玩了云云。晚饭时却被一众亲戚逮了个正着，什么工作呀、结婚呀、理想呀一通狂轰滥炸，只问得徐肃风焦头烂额的，早早逃到房间里去睡觉了。

徐肃风当然不困，只得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结果越想心里越堵的慌，门外那些亲戚喝的有些高兴，大声谈论着，这个说有某某关系，那个说有啥啥门道，吆五喝六的要给徐肃风解决工作和婚姻上的双重问题。徐肃风听了，干脆蒙起头来逼着自己睡觉。

次日清晨，母亲把徐肃风从睡梦中摇醒，他睡眼朦胧，看到母亲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这个三间集团，是个干什么的公司呀？”母亲没头没脑的问了这样一句。

徐肃风真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啥公司？谁知道是干什么的？”

“啧！”母亲拍了他一下，“跟我还不说实话，这推荐信是谁给你的？三间集团，哪有这样奇怪的名字，你可别让人骗了。”

徐肃风坐了起来：“推荐信？什么推荐信？哪来的？”

“你小子，装什么傻？”母亲把推荐信晃了晃，“从你外衣内兜里掏出来的，还不承认吗？我这是关心你呢，怕你让人骗了。”

徐肃风将推荐信接在手里，摊开看了看。“什么三间集团啊？这不是三间杂货铺嘛！”

母亲凑过来看了看，一字一顿的念道：“三、间、集、团。没错呀！四个字，你咋还看花了眼呢？少跟我糊弄！我问你，昨天去哪了？谁给你的这封信？”

徐肃风看下尾落款，写着“白奶奶”三个字，心里一惊，突然道：“什么时候？怎么会这样？”

“臭小子，吓了我一跳。”母亲拧了下徐肃风的耳朵，“什么什么时候？昨天上午！你中午回来那么晚，去哪了？”

“我去村东头了。”徐肃风揉着耳朵如实回答道，“村东头的那个破庙。”

谁知母亲听了更是发怒，“还不给我讲实话，是吧？”她一把夺过信纸，“村东头的破庙拆了七八年了！你还不知道吧。哼！三间集团是吧，我去网上查查，不晓得是干什么的，名字这样古怪！”

母亲说着离开房间，只剩徐肃风独自惊了个呆的说不出话，七八年前就拆了？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徐肃风赶忙穿上衣服，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感是真切的，这不是梦。难道昨天是梦？可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怀着这许许多多的怀疑，徐肃风再次踏上前往村东头古庙的道路。

一路之上，都与昨天是那样的相似，他又看到那个孤零零的木桩，再次走过扭曲的林间小道，又一次看到了那一座庙宇。

“这不是在这里嘛。”他不禁道出心中所想，紧走几步到古庙切近，深处手掌来触摸冰凉的青砖墙壁，这触感也是真实的，难道母亲记错了？被拆的不是这座庙，可村子内外还有哪里能够称得上是“庙”呢？

“来了就进来吧。”老太太的声音从房屋里面传出来，“外面冷，别冻着。”

徐肃风不自觉的发抖，也许外面真的很冷，冷得人心里都瘆得慌。徐肃风推门而入，见到老太太盘腿坐在神坛底下，气定神闲磕着瓜子，那根长长的木质拐杖在身旁倚着。

“这是哪？”徐肃风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老太太摇摇头，道：“没礼貌。我请你进来避风，登堂入室见着主人家了，怎么不道声谢呢？”

“这是你……是您家？”徐肃风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了。

“是啊。”老太太点点头，“这可不就是我家吗，白祠。”

“白祠？”徐肃风感觉心跳跳得他要吐了，“白家的祠堂？”

老太太很不屑的看了徐肃风一眼，道：“是啊，这是我家的家庙，还是这周边几个村子合力给我建的呢。”

“给你建的？”徐肃风不觉冷汗直流，“你到底是谁？”

老太太抓起拐杖，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恰落在徐肃风面前，说道：“我！白家奶奶。胡黄白常灰的白，白仙儿！”

枯瘦的脸上突然长出一个尖尖的嘴，嘴畔两侧又分别抖出几根长而硬的胡须，而变化最大的是老太太的一头白发，此刻竟根根直立，像刺猬的毛背一样张开。

徐肃风感到一阵晕眩袭来，登时不省人事了。

……

“唉！真是个窝囊废！要我说把他丢到水渠里算了，反正现在结了冰，又淹不死他。”

这是白奶奶的声音，徐肃风听得出来，却不敢睁开眼睛去确认。

“您别说了，说好了要心平气和的，一点一点的去开导，结果您上来就把人家吓晕了。还不是您性子太急了嘛！”

这个声音是白毛毛，婉转动听。

白奶奶接着说：“要我说那三间杂货铺他也别去了，我推荐他～哼！要我推荐这样的货色，我，我丢不起这人！”

白毛毛说：“可咱总得报恩呀！要不是他，我怎么凑得齐三十六个口封，变成人形啊？您可说了，我要是不报这恩，甲子满了要犯劫数的，紧接着犯百年劫，没准就给天雷劈死了！”

徐肃风听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这世上真的有妖！

“呸呸呸！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白奶奶赶忙安抚道，“咱们送他家一点金银，指点财路给他们不就得了！干嘛非要让这小子去杂货铺，送给他那样大的一个造化？”

白毛毛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哪里还有金银送人呀？仅有的这一点供奉，还是那家没姓氏的兄弟们给的。你要指点财路，恩惠的是他父母，这中间还是有差别的。”

“唉，”白奶奶又是叹气，“也是咱们这一道没落了，白白便宜这小子一桩美事。杂货铺里的生意都是通鬼神的，咱们身份有碍，不能沾手，非得凡人来做不行，否则我这一个恩德，攥了几百年了，本来要着落在你身上的，断不会这样讨回来。”

白毛毛说道：“现在不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吗？报了我欠他的恩，消了我的劫数，也不可惜。”

白奶奶道：“听你这样说的轻松，你以为这个恩德是那样容易得的吗？当年我帮着杂货铺对付常仙姑……”

徐肃风静静等着白奶奶说下文，却只等来了五个字。

“这小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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