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举世皆魔》:引子》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带刀》——江上行。
第一章 出门要带刀
出门要带刀。
这是荆川的师父——无争道人每天都会对他说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十年了。
十年,每天都要说好几次。他也要跟着重复几遍,师父才会满意。
他已经十五岁了。在师父的教导下,他识得几个字,但没念过书,一直以来都没能参透这句话。
直到有一天,师父下山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当他看到师父的那把刀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其实,师父健忘,每天说句话是在提醒他自己:出门要带刀。
师父五十五岁了。据他自述,年轻时喜武好勇,喜行侠仗义,游走江湖。他饱经沧桑将近三十年,后来,厌倦了江湖争斗,于是全身而退,择地隐居于此,自号“无争道人”,寄寓与世无争之意。
师父发须全白,面如枯木,但精神矍铄,双眼清澈,目光炯炯。他喜欢早起,在屋前的院子里看雾。
清晨,山雾缭绕,遮蔽万物,天与山与地,上下一白。周遭空无一物,四野阒然,寂如虚空。师父身着白衣,披头散发,负手而立,与白雾化为一体。
荆川也有早起的习惯,一出门,便听见雾中传来师父的声音:“出门要带刀。”
他环顾四周,细细凝视,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看不到师父。
师父转过头来,周身的浓雾一动,荆川便看见了他,道:“师父,出门要带刀。”
师父凝视荆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与雾气融为一体了。
他正要去解手,师父又转过身来,问道:“徒儿,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立住,道:“师父,您说出门要带刀。”
师父点点头,又转身去看雾了。
师父有一把刀,挂在卧室床边的墙上。
荆川觉得那把刀很神秘。
那把刀一直挂在墙上,极少见师父取下来;刀一直放在刀鞘里,极少见师父拔出来。
不过,光看那通体乌黑发亮的刀鞘,他就觉得那把刀很不简单。
刀鞘上刻着两个字,他认得那两个字,叫“好刀”。
师父极少跟他谈论这把刀,也从未在他面前出示过这把刀,所以他更加坚信:这一定是把绝世好刀。
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源于师父平日的教诲与点拨。
师父:“什么叫好?”
他凝思半晌:“好,就是很好。”
师父:“废话。”
荆川:“徒儿愚钝,请师父指点。”
师父沉吟片刻,望着远处青山,青山如一排翠色屏障。师父手指青山:“你看远处的山,山后面有什么?”
荆川远眺,道:“有山。”
“然后呢?”
“还是山。”
“除了山,还有什么?”
“树。”
“还有什么?”
“鸟。”
师父皱眉,转头看着他:“孺子不可教也。”
荆川:“徒儿愚钝,请师父指点。”
师父:“想知道山外有什么吗?”
“想。”
“想知道有什么,必须过去看了才知道。”
他若有所悟。
师父:“你再看那些山,现在觉得好吗?”
荆川:“好。”
师父手抚白须:“这便叫做好。”
荆川发愣,无话可说。
师父:“现在,了然否?”
他摇头。
“总有一天,你会了然的。”
师父一去不回之后,他整日盯着那把刀。三天后,终于了然:想要看个究竟的东西,便叫做好。
他取下那把刀,平放在师父的床上,静静地观摩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去拔刀,卡住了,拔不出来。再一使劲,只听里面传来滞涩的摩擦声。他很好奇,想看个究竟,于是拿起刀,立在地上,双腿夹住刀鞘,双手握刀柄,用力往上拔。
“嚓!”
刀出鞘,他看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他愣了半支香的时间,然后双手端起刀,细细凝视。只见刀身上刻着两个字,他照着念了出来:“好刀。”
他心存疑惑,于是拿来自己的刀,与之对照。
那把刀,是他从山下的小河里面捞出来的。当时他十岁,在河中凫水,偶然见河底有一物发光,于是潜入水底,将之捞出,发现是一把刀。
刀已锈蚀,刀刃如同被虫子咬过的菜叶。
两把刀放在一起,高下难判。
师父的刀比他的刀长一尺,他的刀比师父的刀要窄。论长度,师父的刀更胜一筹;论刀身宽度,他的刀看起来更舒服。论刀的完整程度,他的刀完败。
不过,两把刀都锈得厉害,锋利程度还不当他平时砍柴用的柴刀。
对比下来,他发现这两把刀都不是好刀。不过他不敢确定,因为除了家里的柴刀和菜刀,他只见过这两把刀。
他每次下山卖柴禾和野物的时候,都要带上自己的刀。他用布条把刀包裹起来,然后背在背上。走起路来,那感觉真好。
下山之前,师父又会告诫他:“出门要带刀。”
荆川曾问:“师父,如果不带刀,会怎样?”
师父:“便会一去不回。”
师父极少下山,所以极少带刀。
那时,师父已经变得很健忘了,甚至有点痴呆。
直到有一天,师父不知何时下了山,忘了带刀,便一去不回了。
他等了师父半个月,师父还是没有回来。
师父不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他感到很孤独。
山叫清凉山,山上有三间茅草房,叫清凉居。一到夏日,山上确实很清凉。而现在,虽然是六月,他却觉得有点冷。
他已经在清凉山上生活十五年了。一直以来与师父相依为命,形影不离,现在突然没了师父,便觉得无依无靠。
在等师父回家的这些日子里,他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白石上,看着通往山下的石道,希望看到师父的身影。
日复一日,师父始终没有出现。
周围是树林,林中有鸟兽,一天到晚各种声音叫个不停。早上有鸟叫,中午有蝉鸣,晚上有蟋蟀和蚊虫的声音。
师父在的时候,他知道这些叫做美;师父不在了,他便觉得这些东西不美了。
有师父的日子,真好。
他想着师父的样子,甚是思念。
师父告诉他:他是个孤儿。
师父说,当年,他在山下的河边发现了他。当时他还睡在襁褓之中,似乎是被人遗弃了。师父将他带上山,取名“荆川”。
师父曾问他:“你想知道你爹娘是谁吗?”
荆川:“想。”
师父:“等你长大以后,学到真本事了,就去找你爹娘。”
荆川于是想去找自己的爹娘,但他得先学武功。
师父说自己会武功,曾经是武林高手,以一敌十的那种。
他想学武功,师父不教他,道:“武功是累赘,不可学。”
他很不解,还是要学,师父道:“你先学打猎,我教你射箭。”
他身体强健,头脑虽然有点迟钝,但学射箭进步飞快。小到林中飞鸟,大到猛兽,至少十发一中。最令他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射中了一只苍蝇。
他拿着被箭头刺成一团肉酱的苍蝇给师父看,师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问:“真是你射的?”
荆川:“当然是我射的。师父,我的射术厉不厉害?”
师父没有表态,而是道:“你再去射一只苍蝇给我看看。”
他踌躇满志,拿着弓箭出去射苍蝇,射了五年,再没有射到过一只苍蝇。
不过,他现在的射术与之前相比,已大有不同。苍蝇虽然射不到,稍微大一点的甲虫、蝴蝶、蜘蛛和飞蛾,是射得中的。
靠着如此高明的射术,山中鸟兽见到他,无不拼命逃窜。就是他在山林中吼一声,那些畜生也会闻风丧胆,到处躲藏。
也是靠着如此高明的射术,他可以经常下山去卖猎物,将换来的钱买些油米,以此供养师父。
师父答应过他:等他学成了射术,就教他武功。现在师父走了,没有人教他武功,他感到很失落。
他现在也没有了打猎的兴趣,因为一个人在山上的生活实在是寂寞。
半个月后,山上的米吃完了,他决定下山去寻找师父。
他收拾好衣物,背上弓箭,还带上了那两把破刀,下了山。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还在师父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南城·飞刀派掌门陈大年亲启。”
他无意翻看师父的私人用品,他只是想找点盘缠。盘缠没找着,找到了这封信。
他认为师父可能去找这个什么飞刀派的掌门去了,所以他决定去南城寻找师父。
南城在哪里?他不知道。
事实上,除了山下几个村庄,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不过,他已做好了决定:不能一辈子待在山上,他要去找师父,还要去找他的爹娘。同时,他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下山之前,他在三间茅草房前面驻足回望良久,喃喃自语道:“出门要带刀。”
第二章 走哪条路
下山之后,荆川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道路一左一右,他站在路口,不知道该走哪边。
左边的一条,他经常走。那是通往一个小镇的路;右边的路,他从来没有走过。
他看着左边的路,心想:“师父应该不会走这边。”
他又看着右边的路,不知道通向何处。
此时是正午,烈日当空,十分炎热,如同下火。周围的灌木丛中一片蝉噪,甚是聒噪。
他带着一顶破旧的笠帽,犹豫不定,脸上汗水不断冒出。
他在纠结师父到底会走哪条路这个问题。
这时,他看见右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也戴着一顶笠帽,看不到面目;一身灰色长袍,灰扑扑的样子;背着一个包袱,手上拿着一把刀。
荆川盯着那个人,心中突然一阵激动。
他认为:此人是个侠。
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侠,就是一人,一刀。
这个人符合师父对侠的描述,所以荆川认为他是侠。
这时,那个人也看到了荆川,马上停了下来,瞧着荆川。
他看到了一个装扮十分奇怪的少年:戴着一顶笠帽,穿着一身青色的麻布衣,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露出了两把刀的刀柄。少年的手上还握着一张粗糙的弓,腰间悬着一个布袋做成箭壶,里面露出了十几支箭。
他立即警觉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荆川。同时,右手慢慢地握住了刀柄。
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荆川头一次见到侠,心里非常激动,于是向那人走去,打算跟对方打招呼。
那人见他全副武装地走过来,心中非常紧张,右脚向前一步,准备战斗,同时继续保持低头的姿势。
荆川见了,更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大侠的气质。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在距离那人十几步远的时候举起了拿着弓的右手。
那人见状,急忙拔刀出鞘。
“噌!”
一声干脆的抽刀声,阳光下一道白光晃了荆川的眼睛一下。
那人严厉喝道:“站住!”
荆川站住,右手还保持举起的姿势。
荆川微微一怔:“大侠!”
那人慢慢抬起头,荆川看见了他的眼睛,十分冷酷,充满杀气。
那人:“你是谁?”
荆川:“我叫荆川。”
那人:“你想干什么?”
荆川:“这位大侠,我想问路。”
那人以为荆川心怀叵测,并没有放松警惕,便问:“你要去何处?”
荆川:“我想去找我师父。这里有两条路,不知道他走了哪一条。”
那人听到荆川提到了“师父”,心中一紧,猜想荆川也是江湖中人,便道:“你师父是谁?”
对荆川来说,这是个问题。
从小到大,荆川只知道叫师父,并不知道师父的真实姓名或外号。他皱着眉头想了起来。
那人见他低头不语,更觉得怪异,试探着向荆川挪动了两步。
荆川突然抬头,那人吓得往后面急急缩了两步。
荆川:“我不知道我师父叫什么。”
那人岂会相信?冷笑道:“分明就是在撒谎,哪里有徒弟不知道师父叫什么的道理!”
荆川:“大侠,我真的不知道。”
那人不想与荆川纠缠,更不想打架,于是一边把刀对着荆川,一边从路边绕行。
荆川的目光随着那人的移动而移动,不知道对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那人绕开荆川,走到了另一边。
荆川:“大侠,你要去哪里?”
那人:“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荆川自讨没趣,只好重提刚才的问题:“大侠,你是从这条路来的,可曾看见我的师父?”
那人愣住了。
“我师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荆川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描述师父的样子,“他穿着白衣服,头发和胡子也是白的。”
那人伸出手掌制止荆川:“别说了,我没有见过你师父!告辞!”
把刀放回鞘,手一挥,长袍一摆,一个干脆的转身——如此潇洒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荆川看了之后,内心一动:“好一个侠!”
只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远处去了。从那急匆匆走路的姿态以及不时回顾动作来看,那人似乎很着急要离开。
荆川顿时对侠心向往之。他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决定跟过去。
他想道:“或许可以从他那里知道关于师父的消息。”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条路通往一个叫清源的小镇。小镇的居民不多,民风淳朴,待人和善。荆川经常拿着猎物去小镇上卖,所以认识不少镇上居民。
荆川远远地跟着刚才那个人,不敢靠得太近。
他刚才的时候太激动,所以对于那人拔刀相向的行为以及小心谨慎的样子有所忽略。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有点危险。
他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江湖,人心险恶,切莫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不知道刚才的那个人是不是好人,不过从对方并没有动手这一点可以看出:对方可能并不是坏人。
不过,是好是坏,现在还无法判断。
对于荆川来说,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问问那人,有没有见到过他师父。
正走着,前面走来一个牵着一匹骡子的佝偻老头。
荆川认得那老头,路上遇到,他都叫他“爷爷”。
老头见到荆川,对他的奇怪装扮感到很疑惑。便停下来,道:“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荆川:“爷爷,我要去找我师父。”
老头:“找你师父?你师父不是在山上吗?”
荆川摇头:“我师父已经下山很久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我想去找他。”
老头观察着荆川身上的东西,担忧地看着荆川,“孩子,你怎么带这么多兵器出门?”
荆川:“师父说了,出门要带刀。”
老头不会武功,也对江湖那一套不感兴趣,便道:“好吧,孩子,一路上要小心,可别碰到坏人。”
荆川:“爷爷,什么是坏人?”
老头想了想,道:“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你见过他吗?”
荆川点头。
“那人看起来就像个坏人。”
“爷爷,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
“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爷爷,你怎么看出他不像好人的?”
老头怔了怔,道:“因为他看起来很坏······反正你得小心,好了,我走了。”
老头说完,牵着骡子走了。
荆川看着老头远去的背影,琢磨着老头刚才说的话。
“好人”和“坏人”两个概念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旋转,令他犹豫不定。
如果那人是坏人,他去找他,说不定会很危险;如果那人是好人,他说不定会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事情。
可是老头却断定那人是个坏人,这就让荆川深感困惑了。
荆川继续站了一会儿,然后向清源镇走去。
他决定了: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要去认识一下。
因为师父曾告诉过他:行走江湖,要以和为贵。他猜那个人也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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