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篇》——方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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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渊

　　“唉，又是这里。”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我在心中叹息，“又是这个梦吗？”

身体在如墨的黑暗中急速地下坠。感受着冰凉刺骨的风扯着脸皮生疼，我在心底默默地数着时间：“一，二，三……”

“到了！”口中传出一声低喝，声音清爽如瓷。我感到身体沉下了一些，脚底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光滑的斜面，似乎是一块青苔覆盖的平石。“嘶！”身体飞快地滑过石面，我清楚的感受到了脚底传来灼热的痛感，就像站在油锅上的蚂蚁一样。“你不疼吗？”我很想张口问他，这个身体的主人，但我知道这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尽管这个梦境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无奈的看客，既说不得，也做不得。

背后有风声呼啸，裹挟着淡淡的危险气息萦绕在黑暗里。我知道有人在身后追逐。或许也不是人，但谁又知道呢。

“真是两个变态啊……”我感慨，心里对这两个家伙既钦佩，又无奈，“真的好想吼两声啊……这些妖孽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相信这不只是梦境，因为做梦不会疼，但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记忆吗？那又是谁的记忆？我的？开什么玩笑！

脚尖的坚实触感突然消失，我感觉到身体在猛地弯曲，前倾。脚掌陡然用力，我又一次全身融入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巨大的压迫感突然从身下传来，我知道地面已近在咫尺。

身体里似乎有热流涌上眼睛，视野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就像在湿凉的早晨拉开了厚重的棉质窗帘。光芒刺入眼球，一切都清晰起来，就像面前那块凸起的岩石。

“……”我很想闭上眼睛，虽然我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但我也会怕好不好！”

“……”没人听我的。扭身，翻转，全脚着地，双手——哦，我觉得那对似乎有着奇怪形状东西应该说“爪”更合适些——双爪的十根锋锐尖爪刺进被湿滑的地衣覆盖的岩缝里，在鳞片与岩石激起一捧四溅的火星后再抽出。然后身体带起纷飞的碎石一跃而起，蜷缩在一起翻滚而下。

“砰——”沉闷的轰鸣声顿时在这片永不见天日的土地上回响起来。地面顿时以“我”为中心开始蔓延起一条条虬龙般的裂口，从里面升腾起一股股灼热的白烟。

肩上传来撞击的疼痛感，又转瞬消逝不见，然后便是地表的冰凉触感。身体的滚动渐渐停止，我感觉到身体又再次舒展——双臂张开，双手拍地，身体猛地弹起、弯折、再伸直——稳稳地站立。

“这里就是了吗？”嘴唇轻启，我的耳畔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是个一个青年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这个身体的主人的声音。

举首四望，这里只是一个百丈见方的石室，四围尽是刀劈斧凿般粗糙起伏的石壁，只有右前方百米处的墙上开了一个两米高的洞，有光自其中逸出。

“卜——”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清响，似乎有一颗气泡在地底湿沉的雾气里破碎。然后便是哒哒的脚步声。

“喂，这么追小爷我有意思吗？”青年的声音再次从身体里响起。我侧耳细细听着，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做这些梦，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但可惜没有人给我解释。

“干嘛咬着我一个人不放，你是属狗的吗？”声音又一次传出，透着青年深深地嘲讽与愤怒。

无人作答，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不急不缓地逼近着，一次又一次，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

“活着就说句话啊！”

“你不逃，我不追。”身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澈、简短、有力。在这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又突然然湮灭。一个很干净的男人，我心里想着，至少人不会太坏。那么他呢，这个身体的主人，又为什么被追？他似乎很年轻，好吧，也很啰嗦。

“……”

身体僵直了一下，“我”躬下身体，脚尖一点地面便窜向了那个逸光的洞口。

“那就抓到我再说。”

穿过石洞便是一片更加宽阔的广场。巨大的石柱一根根在眼前蔓延向黑暗的远方，上面雕满了图画，似乎讲述的是一片宏大历史。

“这里究竟是哪儿？”我疑惑，却发不出声音，迎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正前方是一面光滑的石壁，像镜面一样反射着隐约的人影。自地面向上三十米则洞开着一扇高达十丈的青铜门。刺眼的白光从里面喷薄而出，充斥着这片永恒黑暗的土地。照亮了这里涌动着的浓郁而森白的烟雾。

“这里就是这个星球的终极所在啊？”“我”缓缓前行，环首四顾，感叹道，“真美啊，你说是不是？”

“不知。”男人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清冽的泉水。

“为什么要抓我呢，除了抢小孩子的糖我可还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要抓我呢？”“我”转过身，笑着看着缓缓临近的男人，张开双臂，“来，我们好好谈谈。”

“无可奉告。”依旧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回答。

“靠，你这个死面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开战就是为了我。为什么，就因为那个该死不死的老家伙？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突然收敛了笑容吼道。我可以想象到一张秀美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眼鼻也紧紧地缩在一起，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阎罗，“告诉我，凭什么外面数以亿万计的人就可以因为你们的需要去死？就因为你们住在那里吗？告诉我！”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男人的声音才悠悠传出，“我只是个‘卒’，我的任务就是抓到你……或者杀死你。”

“懂了。”“我”舒展开眉眼，垂下头晃了晃，咧开嘴，却只是吐出了几个干涩的字眼，“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头顶传来一阵“吱呀”的声音。“我”疑惑地抬起头，瞳孔中的门洞内光芒不断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光芒的背后搅动着门后的整个世界。我猜此时的“我”的瞳孔一定一瞬间就缩成了针尖一样的点：“该死，他们在关门！”

“不陪你了！”说着，“我”抬起右手向后摇了摇，便矮下了身体。双腿微蹲，猛然发力，整个人便“嗖”地窜了出去。

一跃十丈，身体在下坠之际却是已经贴上了石壁。然后，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一双布满黑色鳞片的爪子，在白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嶙峋的光。

爪子深深地刺进了石壁，双臂一抖间，“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扯得飞起。

又一次腾跃，这一次人已经到了缓缓关闭的铜门之前。

“先走了啊。”纵身投入到光芒里，青年的声音又一次从身体传出传出，不过这一次充满了解脱的喜悦。

然后便是刺眼的白茫茫的光。

背后的深渊里，脚步声渐渐停了下来。铜门的光幕波动了一下，终于在背后缩成一个点，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过来了吗？”最后一瞬我在心里想到，“还是留在那里和风与雾在黑暗里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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