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霞可留梦》——说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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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剑

此时将近阳春三月，大地上的冰河早已解冻，莺飞草长，杂树生花，一年中最繁华的季节又到了。

赵雪阳走在一处山间小道上，阳光并不强烈，但却温暖得如同母亲的手，山间的树木枝叶葳蕤，林中时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暖风如酒，他醉心于这山间美景，连心底里那一丝离别的惆怅也早就消融了。

走了许里，路过一处山坳，赵雪阳见其中约有几十人，分成左右两拨，中间留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竟有两个人在比剑。他从小就跟随师父学习内功以及轻功，拳法掌法也习得一些，可是对于剑术，师父说以后他可以学更精妙的剑法，现在不必学，故他就不学。但这时看到有人在比剑，还是不由自主地待在一旁观看。

比试的人是一对男女，男的约莫二十几岁，中等身材，皮肤微黑，穿一身青衣，手执一柄长剑，剑势轻翔灵动，只见他神态自然，显得游刃有余。那青年女子一张瓜子脸，身材瘦削，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比试中汗水层出，反倒使脸庞变得更加白里透红。这时那青年手中长剑自右上斜劈而下，跟着左掌拍出，直攻那女子左肩。那女子后退两步，短剑连刺，来势甚急。那青年却不回避，长剑又攻向那女子的胸前，那女子见这招来得迅猛，来不及退避，只得纵身一跃，翻过男子的头顶，并顺势向他背后还了一剑，男子长剑回救，同时转身，两柄宝剑相互碰撞，发出铮铮声。

“停手吧。这局算和了。怎么样，韩师妹？”那两拨人中左侧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老者问道。那老者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见那自己徒儿武功胜过那女子，却迟迟不肯将她击败，两人斗了几百招还是不分胜负，故有此提议。与那老者对面而坐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只见她紧绷着脸，神情甚是难看，她也知是那青年故意相让，所以自己女儿才没有落败，于是缓缓说道：“好，三局一胜一负一和，按照规矩，紫云剑归你们东堂管！”原来这两队人都是紫云堂的人，紫云堂以紫云剑而闻名，但它分为东西两堂，那老者是东堂的堂主，名叫夏天星；那中年妇女是西堂的堂主，名叫韩霞。两堂之间每隔五年便会比试一次剑术，胜的那一堂便执掌紫云剑五年，同时处理堂中的内政外交，也就是差不多等于总掌门。若是比试是和局，那就由上次没有执掌紫云剑的那一堂执掌。上次是西堂执掌紫云剑，这次比试和了，所以理该由东堂执掌紫云剑了。

韩霞没能继续执掌紫云剑，心头甚是烦恼，这时见到赵雪阳在远处的一棵松树边观看他们，不由怒喝道：“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偷看我们的比剑！给我滚过来！”

赵雪阳从小到大都跟师父住在恋竹林中，很少和外界接触，天真懵懂，根本不知道江湖中偷看别人武功乃是大忌。但其实紫云堂这场比武并不是在自家私地，而是在野外人少的空地，别人观看，也不算偷看。他生性温和，听到韩霞的怒骂，也不怎么生气，当下走到他们中间，抱拳道：“在下赵雪阳，只是路过这儿，不知各位前辈在此，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他见那老者和那妇人年龄大，故称他们为前辈。

韩霞却道：“你既在此看比剑，想必在剑法有些造诣，不露两招让我们瞧瞧么？”她见西堂输了比试，心中一腔怒火，所以出言也是咄咄逼人。

“在下不懂剑法，看着他们比剑，也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至于比剑，那就不必了。”赵雪阳毕竟涉世未深，不知道这话早已触怒他人了。

“好哇，我们紫云堂的剑法是给人看着玩的吗？”韩霞脾气十分暴躁，这时心里更怒，但她自顾身份，不向赵雪阳出招，却对她的女儿李飞燕说道，“燕儿，去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刚才比剑的那位女子听到母亲的吩咐，不敢违逆，她见赵雪阳衣裳朴素、个头高大，身后背着一个墨色的大木匣，以为只他是一个乡下小子，心想只需将他打几拳，摔一跤，消了母亲的气便罢了。于是向赵雪阳说道：“小子，你先出手吧。”

赵雪阳满脸无奈，心想这么无缘无故地跟人打架实在没意思，师父离开恋竹林时告诫自己不要和人家争强斗狠，于是说道：“这位姐姐，我不能跟你打架。我的确不会剑法，我要走了，告辞。”说罢身形一展，使出轻功，迈步走开。李飞燕见他要走，立马跟上，朝他背后一剑刺去，娇叱一声，“看剑”。赵雪阳不加理睬，脚步更快，与李飞燕距离拉远。韩霞见他轻功高明，心中一惊，当下直扑而出，手持那柄还未交给东堂的紫云宝剑向赵雪阳刺去。韩霞轻功比她女儿要高明很多，加之赵雪阳并没有全力跑，几个起落，她已赶到赵雪阳身后，大声喝道：“你这轻功已然不错，还说不会武功！”其实她会错了意，赵雪阳说自己不会剑术，她却以为赵雪阳不会武功，这时见他轻功高明，认为他之前说的话全是戏谑，出手已不容情。赵雪阳感觉背后生凉，知韩霞已经攻到，于是侧身避过她的紫云剑，左手使出师父所教的“浩然气”中的一招“莫之能御”，逼开韩霞的剑招，同时向左边奔去，竟不回头，几乎足不沾地。韩霞被赵雪阳真气一阻，已落后数丈之遥。她心中大惊，这少年也才二十岁的样子，怎么内力轻功如此高深！

夏天星原是冷眼旁观，但见赵雪阳武功高强，心想他师父也必然是成名人物，无论正邪，自己必定有所耳闻。刚好他就在赵雪阳前面，于是飞身而出，拦下赵雪阳，说道：“这位赵小友，你师父是谁？”他城府很深，在没有弄清来人背景之前，不愿意冒犯赵雪阳，故言语之间颇为有礼。

赵雪阳见他言语有礼，也不便硬闯，便说道：“老前辈实在抱歉，我师父隐居山林，姓名不便透露。”赵雪阳与师父分别时，师父叫他带一封信给万剑山庄庄主林中正，并告诫他只有见了庄主本人，才可将姓名说出。

这时从山坳间奔来两名青年，一高一矮，他们神色甚是紧张，看到夏天星后急忙下拜，那高个子青年说到：“启禀师父，大事不好了，飞豹堂的铁堂主今天被人杀害，尸体现在还在三元镇上，由铁堂主的儿子铁承看守，运送给万剑山庄的‘药观音’也被抢走了！”

夏天星与飞豹堂堂主铁飞豹从小相识，交情极好。这时听闻好友死讯，不禁心痛，也懒得理会赵雪阳了，向韩霞道：“韩师妹，咱们紫云堂与飞豹堂同气连枝，现在我们一齐去找铁贤侄吧！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

韩霞心想铁飞豹被杀，“药观音”被抢，这事的确太重要，虽然她还为自己西堂输了紫云剑不平，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赵雪阳从小就听师父说万剑山庄的大名，并且还称赞庄主林中正仁义无双，是个有德君子。这时听闻这件事与万剑山庄有关，心想若帮他们找回“药观音”，也算是去拜访万剑山庄庄主的一份见面礼。如何不动容，当下向夏天星说道：“前辈，在下将要去万剑山庄拜访林庄主，既然三元镇是去万剑山庄的必由之路，我和你们同去如何？若遇到杀人凶手，咱们也可以互相照应。”

夏天星见赵雪阳要拜见万剑山庄庄主，已把他视作正道中人。心想铁飞豹武功与自己伯仲之间，竟被人杀死，看来杀死他的人武功肯定极高。又见赵雪阳刚才振开韩霞紫云剑那一手，武功着实不低，他一同前去，的确是个得力帮手。于是便道：“赵少侠愿意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药观音之谜

三元镇是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人口稠密，繁华富庶，来来往往的旅客商贾络绎不绝，而且它临近兴盛百年的万剑山庄，更有许多英雄豪侠在此驻足。

赵雪阳、夏天星等人赶到三元镇时，却见铁承正在与一白衣男子打斗。铁承身材健壮，猛如虎豹，一双硕大的铁拳舞动如风，拳法凌厉异常。但明眼人都知道，那白衣男子却是稳占上风。那男子年纪三十多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白衣更显得其俊雅风流。他右手提着一个酒壶，仅用左手见招拆招，丝毫不感到有任何压力。这时只见他道：“你在这鬼哭狼嚎，打扰到了少爷的雅兴，还不让我骂了？你爹死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你何不学一学庄子击缶的气度呢？”原来铁承因父亲被杀，所以悲恸欲绝，放声大哭，竟打扰到了在不远处饮酒的那个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过来叫他闭嘴。铁承本来就伤心恼怒，根本不理他。两人言语不合，竟动起手来。

铁承怒道：“哼！我爹被人杀害，你不安慰也就算了，还在说风凉话，我岂能饶你？”他这时见到夏天星、韩霞等紫云堂的人到来，信心大增，出手全是凶猛的招式，他想自己就算落败，夏天星等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于是又说道：“夏叔叔，这人侮辱我父亲，请你来帮我一帮。”夏天星见到铁承与那白衣男子打斗完全处于下风，正准备出手相救，这时听到铁承求救，当下手执紫云剑，对那男子说道：“你欺负老夫侄儿，老夫可不能袖手旁观了。请接招！”这时韩霞已经把紫云剑交与西堂了，他见那男子武功高强，似乎还在自己之上，故不敢托大，用上紫云剑，希望能凭紫云之锋利，让敌人不敢近身，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那男子见到夏天星也准备插手，当下冷笑一声：“原来你们还想倚多为胜，看来你们名门正派也不怎么光明正大啊！单挑我奉陪，群攻我可不陪你们玩了！”说话间右手将那酒壶中的酒一挥而出，那酒水去势甚急，铁承来不及避让全部，脸上沾了一些，火辣辣地十分疼痛，犹如钢鞭抽了一般。夏天星向来小心谨慎，见酒水飞来，连忙避让，怕酒中有毒，沾上可就危险了。那男子见一招得手，也不再继续，当下施展轻功而去，口中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后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诗句未完，他人已去远了。

夏天星等人见他轻功高绝，自己无法跟上，也就不再追赶。赵雪阳不清楚那人身份，也不作追赶。夏天星听着他吟的诗，突然脸色一变，口中喃喃道：“竟然是他，难道弃圣谷又回归中原了吗？”

铁承见夏天星刚才相助自己，感谢道：“多谢叔父出手相助，那贼子不敌逃跑，咱们也不计较了。”他明知轻功根本追不上那男子，但说话间却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夏天星脸上显现出尴尬之色，“怕是他根本不愿与我们动手而已。”

韩霞江湖阅历丰富，这时向夏天星问道：“刚才那人可是‘弃圣谷’四大护法之一的花下眠？”

夏天星苦笑道：“希望不是。但听他所吟的诗，十有八九就是他。”

赵雪阳才刚闯荡江湖，江湖事故知之甚少，根本没有听过‘弃圣谷’的名字，好奇问道：“夏前辈，‘弃圣谷’是哪个门派？”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先去看看铁堂主的死因再说。”夏天星现在想看看铁飞豹之死是否与“弃圣谷”有关。

铁承带夏天星等人见了铁飞豹的尸体。铁飞豹左肩大腿处有好几道剑伤，但都不是致命伤害，唯有胸口处中的一掌，最为严重，现在还留着一个紫黑色的大手印。夏天星本是一堂堂主，经历无数的大风大浪，这时见到这个手印，脸上竟出现惶恐之色。口中缓缓说道：“好厉害的修罗掌，一掌竟然能击毙一个武林高手。果然厉害！”

韩霞听到夏天星说出修罗掌，不禁大惊失色，“看来，看来弃圣谷的确是又卷土重来，中原武林怕是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了。”

赵雪阳见他们说得严重，又问道：“前辈，弃圣谷到底是哪个门派啊，怎么中原武林又要遭受浩劫了啊？”

“赵少侠有所不知，弃圣谷是西域的一个邪派，里面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不讲礼义廉耻，摈弃伦理道德，但个个武功高强。二十年前，他们来挑衅中原各大门派，前万剑山庄庄主赵鼐就是死在修罗掌之下，后来林庄主带领中原群雄打退他们，他们元气大伤，我们中原群雄也死伤惨重。他们二十年来休养生息，看来这次又要来入侵中原了。”夏天星脸色严肃，又接着说道，“看来这次杀飞豹兄，抢‘药观音’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必定有进一步的计划。我们这次不能单独行动，还是得去万剑山庄和林庄主商量对策，共同对抗这些邪魔外道。”他心想要是弃圣谷来入侵中原，所图的肯定不是一个飞豹堂，自己紫云堂势单力薄，不是对手，还是得和万剑山庄联手退敌。再说这次飞豹堂运送的“药观音”本来就是给万剑山庄庄主五十大寿的贺礼，所以去找万剑山庄也是理所当然。

铁承听夏天星说“药观音”，又想起一件事。在“药观音”被抢、父亲死后约半天时间，自己在看守父亲遗体，突然好像有个人影在灵堂前一闪，但倏忽即逝，自己还没有看清什么，却见地上多了一颗直径约三寸的东海夜明珠，旁边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一行字：“用东海夜明珠换‘药观音’”。东海夜明珠极其珍贵，直径约三寸的更是天下少有，与那有起死回生、延颜益寿作用的“药观音”价值相当。铁承不明白的是，那抢“药观音”之人若有此宝物，直接跟父亲交换便是，为什么又要杀死父亲。既然“药观音”都已到手，却为什么又返回送上一颗东海夜明珠。

他将这疑惑告诉夏天星等人，夏天星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只是觉得弃圣谷那些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难以揣测，还是去万剑山庄与林庄主商讨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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