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光之下》： 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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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为人知的秘密

破败的楼房，萧瑟的走廊，这是一座因规划拆迁而早已荒废了的校园。

布满晨光的教学楼走廊里，他站在初中三年级二班的门口，透过积满灰尘的门窗盯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点了一支玉溪。这是他透明人生开始的地方，也是他透明人生结束的地方。他像是恨不得把一整支烟吸进肺里那样狠嘬了一口手里的香烟，扔掉烟头闭紧嘴巴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用尽全力寻找某些丢失已久了的东西的气味，然后缓缓喷出一丝因肺泡的过滤而变成灰白色的烟雾，任凭它们碰在门窗的玻璃上，消散在扬起尘埃的阳光里。

飞散开来的尘土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发散出诡异又刺眼的光芒，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不受控制地撞碎背后的玻璃窗，从二楼的走廊飘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杂草丛生的绿化带里。眼睛里白色的是血，红色的是光，耳朵里灌满嘈杂的声浪，嘴巴里尽是泥土的芬芳。他无法分辨出下面的天空和上面的大地究竟谁霸占了谁该有的方向，也看不清楚这一天是眼前还是远方。他用尽剩余的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中枢神经却并不给他这份支持，随着胸口渐渐慢下来的起伏，他的大脑里像电影放映机一般回溯着自己活着的这30年来的剪影，仿佛是大脑在不经自己许可就强行总结着自己的一生，似乎放完这幻灯片就是该上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刻了，而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让这部人生影片尽可能地慢点播放。

影片播放到15年之前。那时候在这个校园里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粒头皮屑，哪怕被风吹走也只是混杂在这尘与光的纠缠中，没人会听见一丝声响，也没人会感觉到他消失不见，最终被埋没在历史的角落。

在这两年前他转学到这所重点中学作插班生的时候，作了一场他自认为精彩绝伦到颇具文学艺术表现力和历史研究价值、甚至还涉及到化学药学等科技领域的自我介绍：他当着全班崭新的面孔说我叫尼古丁，姓尼的尼，尼古丁的古，烟碱的丁。而不管他说没说完，都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应，全班所有同学都在为十五分钟后的课文背诵忙碌着。他只有顺着班主任老师那仿佛长了眼睛的手指灰头土脸地坐到老师安排的座位上，苦恼着自己为什么丝毫勾不起新同学们的兴趣。被无视的尼古丁瞬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击溃了，毕竟他在曾经的学校里是那样闪闪发光般的存在。当然他的闪耀不仅是因为他有一个颓废到彷徨、明媚到忧伤的名字，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被叫作烟碱的爸爸和一个当语文老师的妈妈。

说起烟碱，那可绝对称得上是大有来头。其实尼古丁的爸爸大名叫尼采，据传言跟德国那个颇负盛名的诗人尼采有着一脉相承的祖宗，都是他们老尼家的优秀后代。因为格外爱好吸烟又每天呆在家里工作，所以自封雅号烟碱居士，简称烟碱，也以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为自己的儿子起了尼古丁这么个似乎有点儿东欧异域风格的名字。烟碱是上个世纪市作协圈内一位小有名气的新派诗人，也是尼古丁家所在区的中小学生期末语文作文和阅读理解题的出题人，再加上尼古丁妈妈的独门辅导，每次期末考试尼古丁都能占尽先机，于是在校园里大放异彩，每次期末考完都能上光荣榜，是不折不扣的童星。然而任凭时光荏苒，好景却终究不长，迈入21世纪之后诗人的市场越来越有被小说市场取而代之的趋势。但是怀揣着诗人的骄傲的烟碱在这紧要关头决定以一己之力守住诗歌的战壕和祖宗的荣耀，立志就算饿死也不写小说，直接导致了尼古丁他们家的经济状况越来越捉襟见肘，只用了不到半年就和尼古丁妈妈离婚了，而被法院塞给烟碱养活的尼古丁也被迫转学进了现在这所他就读两年多却只有那么一丝毫情感的学校。

两年多以来，在班里始终不上不下的成绩加上赌气般刻意的孤芳自赏，尼古丁成功地成为了一名透明人，老师们看不见他，同学们不认识他，教室的值日表上没有他的名字，老师的点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然而不论尼古丁怎么努力试图把自己与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划清界限，时间却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历史的洪流依旧无情地淹到了他的脖子，而他自己创造的小阴霾中的氧气消耗也让他越来越窒息。

期末考试后，尼古丁依然拿到了一个令人记不住的成绩，可这次考试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代表着距离毕业只剩下一个学期了。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就这样默默无闻读完初中，也不想在拍完毕业照后成为大家讨论的尴尬点，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毕业之前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假期中尼古丁每天都幻想着自己像一位大隐隐于市的贤者，通过或被星探发现或彩票中头奖等种种天赐的良机让他一鸣惊人，重登青春的巅峰。然而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天老爷却让他每天都闲着小隐隐于宅。

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尼古丁哼着无精打采的小曲儿挪进学校，为自己一个寒假都没想到出人头地的办法而愤懑不已。踏入无人认识他的教室，坐进似乎跟自己没啥关系的座位，开始了等着放学的新的一天。但是屁股还没坐热的尼古丁突然发现此刻竟然没人在教室里读书，大家全都趴在走廊的窗前往下楼看，尼古丁刚想出去凑个热闹就被恐慌的人流卷回了座位，随后便是狐假虎威的正班级干部孔帕同学带着一阵愤怒的风暴大步流星地飙进教室。而尼古丁并不知道一个让他出名的机会已经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同桌同学的头上。

第二章 猛虎和蔷薇

随着那股风怒风暴的强劲侵入，教室里的空气正在疯狂地被扯碎、挤压、凝固。而这股风暴丝毫没有给任何人哪怕一丝丝的心理准备，直接就从暴风眼中飞出一根根刻着“是不是你干的”字样的钢钎，瞬间就把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钉在了黑板报上“八荣八耻栏”的“八耻”上。这个大汉被世人称为南宫小狂，有着“世界最强初中生”的名号，此刻估计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南宫小狂何许人也？据说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在河北省邢台市垄断了南宫当地所有水运生意的一个宫姓豪门宫公馆里，有一位老人在宫家的族谱上画了一个圈，一个含着金马勺儿的男孩儿呱呱坠地。因人生阅历深似海而高瞻远瞩的宫爷爷在家族里德高望重，他希望这个男孩儿长大以后可以去大城市邢台闯荡世界，于是给他起名宫邢，宫刑的宫，邢台的邢。宫邢认为这个名字会让自己被钉在人生的耻辱柱上一辈子，所以内心的耻辱就着叛逆期的劲儿，宫邢在读完初三后就也没能得到继续升学的资格了。都说祸不单行，先不说宫邢初中毕不了业这事儿，宫家也因为在南宫这种全国最缺水的地区经营水运生意导致经营困难欠债无数，为了躲避要债的人，宫家用尽多年积累的各路欠条砌成一座高台，一家人把宫公馆也搬到了这高台上，具体多高呢，且不说上下都要用电梯，就是站上面跳下来当场就能摔死，可谓实打实的债台高筑。但是随着宫家欠债不还的臭名远播导致他们家越来越难靠借钱维持生计，于是在老奸巨猾的宫爷爷的指导下，父母冒名借了一大笔钱之后带着全家人搬迁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展开新的富贵生活。

为了让宫邢能够顺利考上高中，宫家花重金把宫邢安排进了这座城市最好的重点中学。然而事与愿违的是，空间的变换和时间的飞逝都不曾让宫邢平稳发展的学习成绩有一丁点儿波动，那一年又一年的留级似乎成为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定律，他逐渐成长为整个学校年纪最大的同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变老了，也变强了，没人再敢嘲笑他的名字，于是在留级的第三年，宫邢开始自称南宫小狂，问鼎了世界最强初中生的宝座。据传，南宫小狂盘踞在这个学校里的20多年来，因为他是全校唯一一个敢去女厕所的男生，也是唯一一个敢上课偷吃东西的同学而恶名昭彰，所以除了他的老同学代校长戴乌纱戴代校长之外也再没人敢直呼其名讳，同学们只知道他自称南宫小狂，没人敢去对他的真实姓名产生什么兴趣。

虽然南宫小狂有着如猛虎般强大的实力，但此刻的他并不敢为自己蒙受这突如其来的不白之冤感到心痛，也根本无暇顾及世界最强初中生的颜面应该放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时钟的嘀嗒作响如斯流逝。而正在抽丝剥茧般取走他性命的，正是由孔帕带来的愤怒。愤怒的风暴步步紧逼，一字一顿中透着咬牙切齿般地质问说宫邢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这股会说话的风暴，就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潘枝花老师。听到这话从潘枝花那恨不得把南宫小狂生吃了的牙缝里挤出来，教室里的温度瞬间降到零下一度，连一丝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此刻大家都瞪大眼睛，不愿错过学校最强老师和世界最强初中生的灭世对决。而孔帕也添油加醋地说南宫同学恐怕你这次闯祸了，恐怕你是把我们学校的清华苗子给铲了，恐怕你这是毁坏学校声誉的一次不负责任的行为，恐怕你之前的猖狂到此为止了。

潘枝花是四川攀枝花人，一年前带着一身在985大学学到的本领成功考进了这所重点中学，并且代替这个班的前任班主任成为了新任的班主任老师。潘枝花那彪悍的教学方式带有西南地区特有的匪气，让全班同学包括南宫小狂都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由于她此次成为了全校唯一批评过南宫小狂的老师，所以很快便被世人认为是南宫小狂在这校园里唯一的忌惮，潘枝花也实至名归地被冠以“学校最强老师”的称号。不过除了凛冽的教学作风，潘枝花也是广大师生公认的全校最好看的女教师，更是尼古丁的暗恋对象，尼古丁在心里对她偷偷的评价是，蔷薇越香就越容易扎手，以至于他觉得潘枝花在此刻的风雷滚动都像极了春天那小黄莺般的叽叽喳喳。这小鸟悦耳的鸣叫传到尼古丁的耳朵里，让沉浸在无法成名的沮丧里不可自拔的尼古丁瞬间心思活络了。

尼古丁认为，这是他可以扬名立万的最好的机会，毕竟自己是如此深爱着潘枝花，所以潘枝花理所应当地一定会被他大无畏的英雄作风所打动。如果抓住了这次机遇，那么潘枝花甚至可能当场就能同意他的求爱，然后回老家结婚生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光只是想到这里，尼古丁脸上便浮现出一种狰狞到莫名其妙的表情，甚至大声笑了出来。就是这危机重重的沧海中的一声大笑，成功地让全班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还不等他为自己的莫名大笑而尴尬一下，潘枝花便怒不可遏地转过头来，作狼顾相死死盯着在第一排尴尬到面如生铁的尼古丁，责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如果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老子拿你烫火锅！在一阵似乎非常烧脑的推理论证过后，尼古丁艰难地得出了自己这一次要么生要么死这种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无聊结论，于是他缓缓举起了正义之手，即将点破那个似乎肇了什么事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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