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日记》：第一记之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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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记之降生

随着“呱呱”的啼哭声，一名男婴来到这个世界。跟冬夜呼啸的寒风相比，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这世界上知道他的到来的人，除了他的母亲外，就是医院中负责他的医生和护士了。

而对于医院来说，这个男孩的降生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护士正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着程序，值班的医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行着新生儿档案记录，值班医生手中的钢笔正在记录着这个男婴的信息，可是写着写着，纸面上的笔迹由原来的墨兰色渐渐变成浅蓝色。

“唉！又没有墨水了。”值班医生懊恼起来，他拿着钢笔的右手在桌旁狠命地甩了几下，希望能用残余的墨水书写完男婴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初一笔，尽管墨水瓶就好端端地摆在他对面的办公桌上。因为这是值班医生当班中的最后一名降生的婴儿了，他才懒得去给钢笔灌墨水，因为明天值班医生还要去见未来的丈母娘，所以他急于早点儿睡养足精神，以便能在第二天给未婚妻的家人留下个好印象。

“啪”的一声，男婴的出生档案被值班医生扔到了桌面上，“总算写完了！”值班医生慵懒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他下意识地拢了拢敞开的衣领，“暖气也太差了，就不能多放些好煤来烧，真是的。”

桌面上的新生儿档案的纸面上由深到浅的字迹，记录着男婴在这个世界上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信息。不太明亮的日光灯管散发出的光线，在粗糙且不甚洁白的纸面上漫射开来，过来取档案的护士对于纸面上深浅不一的字迹并不以为然，对于她来说，只要上面有字而且能够看清楚就足够了，纸面上的记录是这样的：性别：男；出生日期：1976年2月29日；时间：21点21分；重量：3.2公斤；身长：52公分……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洒进在产科的黑灰色水泥上，今天已经是男婴出生的第五天了。

“孩子起名儿了吗？”已经上了些岁数的护士长，站在男婴母亲的床头冷冰冰地问道，“今天必须得开出生证明了。你都已经拖了三天了。”

男婴的母亲正虚弱地歪斜在床头，她正在用自己不算丰满的**哺育着男婴，而放床头旁边的小桌上的铝制饭盒里装着是见不到几颗米粒的稀粥，营养的匮乏导致男婴母亲的**并不多，尽管男婴非常努力地吸吮却依旧没有太多的奶水进入到肚腹，男婴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并未打算放弃母亲的******母亲伸出一只苍白的细手去轻轻抚摸男婴头上稀落的发黄的头发，她的眼睛虽噙着泪但还是透出些许的喜悦和满满的希望。没错，这个男婴现在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和希望。除此之外，她还能指望谁呢？

她的丈夫是名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当年她不顾家里人的强烈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为此她的家庭跟她断绝了一切关系。但她坚持认为她选的丈夫是个优秀的人，是能够一个给她幸福的人。

而她的丈夫也的确是个非常上进的青年，他非常努力地在外面赚钱，他不是要证明什么，只是想给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为此他终日在外忙碌着，她曾心疼地对他说：“现在孩子要出生了，你歇歇吧，也能多陪陪我和孩子。”

“好，等送完今天这趟货，我就不出去了，然后我再买只老母鸡来，给你炖上一锅鸡汤好好补补身子。”这是丈夫站在门口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就在他送完货后去买老母鸡的路上，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无情地从他身上碾压而过后逃逸了。由于事发突然，甚至都没人说得清楚车牌号码。

“快点儿，名字。”护士长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还得去别的房间查房呢！”

“这孩子的爸爸没了，那就跟我姓张吧。”男婴的母亲喃喃自语道。

“好，张什么？”护士长大声地追问道。

“就叫茂才吧，张茂才。”男婴的母亲轻声地答道，那声音虽说不大，但却非常笃定。

“哪两个字？”护士长依旧在嚷。

“茂盛的茂，才华的才，张茂才。”男婴的母亲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护士长，并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答道。

“张茂才。”护士长一边在嘴里重复着，一边在手中的纸上记录了下来，然后就头也没回地向门口走去。

“护士大姐，能借我点儿钱吗？等出院后，我肯定还给您。”张茂才的母亲冲着护士长的背影请求道。

护士长回过头并用诧异地眼神看着张茂才的母亲，她愣了半晌并动了动嘴唇，然后说道：“你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帮你找找他们。”

“哦，这样啊。那就不用了，谢谢你啊。”张茂才的母亲低声致谢道。

“唉！”护士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就抱着病历簿急急地出了病房的门。

“孩子，我这里还有些鸡汤，我家媳妇也喝不了，你就趁热喝了吧。”邻床照顾自家媳妇的婆婆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过来并说道，看着这对母子，老人家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谢谢阿姨。”张茂才的母亲伸出手接过鸡汤时，她笑了。因为她认为这是上天通过这个好心的婆婆，将丈夫答应过她的鸡汤转交给她，她知足。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张茂才被母亲寄放在开办长托班的幼儿园里，每天他都是幼儿园里被最后接走的那个孩子。

好在幼儿园从上到下的人，都知道张茂才家里的情况，好心的园长不但将他的费用减免了一半，而且还特别吩咐保育员对张茂才要特别照顾，为此张茂才的母亲——张艳丽都会不时过来帮助幼儿园清扫卫生，算是对于幼儿园的回报吧。

“呦，老张家的大脑袋这是下班了！”幼儿园看门的大爷对正被母亲领着离开幼儿园的张茂才，打趣地说道。

因为整个幼儿园里就属张茂才的脑袋最大，对此张艳丽是很自豪的，原因很简单，脑袋大，聪明嘛。

“高爷爷，再见。我明天还来，而且我还帮你浇花。”张茂才脆声答道。

“好、好，好小子，都知道帮爷爷干活了，将来肯定是个好孩子，有出息的哩。”看门的高爷爷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的确非常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

张茂才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公公已经休息了，月亮婆婆正在带着星星们正注视着这个快乐的孩子，明日的朝阳还会一如既往地照耀在张茂才前往幼儿园的路上。他——张茂才正在慢慢地长大，就如同每天清晨的朝阳，正在母亲张艳丽的心中冉冉升起。

第一记之童年

两扇对开的大铁门横亘在矮小的张茂才面前，铁门上刷着的深绿色油漆斑驳不堪，一圈不算高的、由红砖砌就而成的围墙，沿着两扇大铁门延伸开来直至掩映在围墙内南侧一排高大杨树的繁茂枝叶中。在左侧那扇铁门旁边挂着一面长条白漆面的牌子，从上至下凹刻着黑色的一行字“忠英堡小学”。

正领着张茂才站在学校门口的人，却不是他的母亲张艳丽，而是邻居王老太。

由于张艳丽还要上班，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带着张茂才到忠英堡小学去进行入学报名的登记，她这才央求住在自己隔壁的王老太帮忙跑一趟并把张茂才也给带上，因为这是学校的要求。

头一天晚上，母亲张艳丽就嘱咐张茂才道：“明天跟王奶奶去小学校报到，记得要乖要听话，老师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要对老师有礼貌。要是回答的不好，你就不能到那里去上学了，听见没有？”

“那，那老师会问我什么呢？”张茂才用白嫩而稚气的小脸对着妈妈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老师也没告诉我要考你什么东西呀！”张艳丽坐在屋中地上的木制小板凳上，她一边忙着手中针线活计，一边心不在焉地答道，而此刻她更关切的是，手中的这条张茂才的已满是补丁的裤子还能够再补几回？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淘气了，裤子也越来越费，真是的。

“啊！要考试呀！”张茂才被妈妈的话吓得不轻，他原本还为明天能到小学里去见见世面而高兴不已，没想到明天竟然是要去考试，而且万一没回答上来老师的问题，还有可能上不了学！想到这些，张茂才就更急了，他的小鼻子抽了几下，继而眼圈跟着红了起来，两条清鼻涕也非常应景且恰到好处地流到了他的唇边。

“哎呦，怎么还哭了？哎，别用袖子擦鼻涕，明天还要穿这身衣服去学校呢，可别给弄脏了，这才给你穿上的试的衣服呢，知道这样，就不给你试了。”张艳丽急忙放下正在手中缝补的裤子并伸手去扯儿子那正在鼻子下面擦拭鼻涕的胳膊。其实，这件刚刚穿到张茂才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邻居家王老太大孙子穿剩下了衣服，只不过这件衣服也没太上身儿就小了，于是王老太就送给了张艳丽，让她给张茂才穿上试试，要是合身的话就送给张茂才穿了。

“明天去学校，在老师面前可不许这样没礼貌，记住没？”张艳丽一边给儿子揩鼻涕，又一边继续嘱咐道。

“那我万一考不过，咋办？”张茂才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比担忧地问道。

“咋个能考不过，妈妈平时教你的都忘了不成，一加一等于几？”张艳丽用双手握着儿子的两条小胳膊，问道。

“等于二。”张茂才不假思索地答道。

张艳丽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摇晃了几下儿子的胳膊并继续问道：“五减二等于几？”

“五减二……”张茂才一边重复着妈妈提出的问题，一边伸出两只手并凑在眼前，左手完全张开着，然后用右手去往下掰左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当看到自己的左手被自己变成了手枪的形状，张茂才高声地答道：“等于三。”

“嗯，对了。不过，下次不要再掰手指头了。哦，对了，明天去小学校的时候，也不要在老师面前掰手指头，要不然，老师会说你笨，那就有可能算你考不过哩。”张艳丽用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头上还有些发黄的头发，并爱怜地说道。

“妈，我记住了，我明天一定考过。”张茂才紧紧攥着小拳头，鼓着小腮帮子向母亲保证道。即使张茂才用力地鼓着他的小腮帮子，那对于他的小脸儿来说，也没胖到哪里去，依旧还像是颗并不饱满的瓜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名戴着淡黄色塑料框眼镜的老师正微微弯下腰，并看着面前有些怯生生的张茂才，问道。

“我叫张茂才，六岁啦。”张茂才大声地答道，因为来的路上，王奶奶已经告诉过他，无论老师问什么问题，都要大声回答才行，要是回答的声音小了，恐怕老师听不清楚。所以，刚才张茂才的回答问题所用的力气，差不多是竭尽全力了。

“哈哈，不用这么大的声音吧，震得老师的耳朵都疼啦！看不出，长得这么瘦小，力气还不小呢！”老师被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的认真劲儿给逗乐了。

“邹老师，您考考他，他妈妈在家都教了他不少东西呢！这小子聪明着呢，算算术都不用数手指头呢。比我那都上了学的大孙子还要强哩！”王老太一边用手摸着张茂才圆溜溜地小脑袋瓜儿，一边笑着向邹老师说道。

听王奶奶这么一说，张茂才不禁心底一惊，因为昨天在妈妈面前还掰手指头来着，万一邹老师问的问题难，该咋办？不掰手指头吧，怕算不出；掰手指头吧，妈妈说那样也算考不过，这可急死个人啦！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去把入学的表格填一下就行了，入学报名不用考试的，呵呵。”邹老师笑着摆摆手，说道。

张茂才听到这话，他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心想，太好了，这关总算是给熬过去了。

晚上，张艳丽下班回家，她刚刚才走进四合小院，张茂才就从王奶奶家里跑了出来并直奔向了她。

这个四合小院统共有四间平房，住着三户人家，张茂才家、王老太一家，还有就是胡庆魁一家。胡庆魁的年纪与张茂才相仿，他还有个姐姐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平时胡庆魁和张茂才还是很玩得来的。

而四合小院的另一间房是这三户人家公用的小仓库，主要是存储些过冬是的白菜萝卜土豆，还有就是过冬时候要用到劈柴和煤球什么的。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三户人家相处的还是相当融洽的，因为在那个物质水平不甚宽裕的年代，三户人家能合用这样的过冬储备仓库，就足见三户人家彼此是相当有个照应的。

因为和王奶奶从学校里回的早，张茂才就一直待在王奶奶家里等妈妈下班，他就一直趴在王奶奶家的窗台上，眼巴巴地往小院的两扇对开的黑漆木门，盼望着能第一时间通知妈妈，他可以上学了的好消息。

张茂才终于等到妈妈下班回家，他飞也似的跑到院子里，就像一只归巢的小燕子似的向妈妈的怀里猛地扑了过去，他伸出两条细细的小胳膊用力的将妈妈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嘴边，然后他笑着对准妈妈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妈，我考过了，可以上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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