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灻树黎明》——忘却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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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兰山下

(一)

洛兰，神语中繁盛之地的意思。

洛兰山脉，顾名思义，那里整个阿斯特神主国领土上最肥沃的地域。

万丈高峰在东方拔地而起，绵延千里，在西方大地上渐渐匍匐。不计其数的河流像条条血管一样，怀抱着孕养万物的天地之灵奔向远方。

静卧在西方的这些山峰，被西方人唤作洛兰山脉。

故事，要从隐匿在洛兰山脉之中的一个小村庄讲起。

那是在百年前的某一天。

清晨。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就像一块刚刚从山泉里淘出的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鸟雀的啼鸣在繁枝绿叶中回转，角上开满鲜花的雄鹿在沾满露珠的灌木丛中跳跃，留下阵阵花香。

漫步在树叶遮出的光荫中，呼吸着山雨清刷过的清新，淌过冰凉的溪水，翻过横躺着的百年古树，布谢吟唱着山歌，伴随鸟鸣和溪声，悠然行进。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布谢就已经离家潜入深山里，寻找有价值的材料，贩卖到距村庄很远的城市里。药店老板、炼金术士们很喜欢这些生长在大山里的野生材料，它们要比人工培育出来的更有灵。布谢不大懂他们说的“有灵”是什么，可能是“珍贵”的意思，因为他采集的东西总是比培育师们栽陪出来的更昂贵。

布谢找到了进山后的第一个目标：一丛长在百米悬崖上的紫色花团。几百朵小花紧紧挨在一起，散发出沁人的清香。

布谢站在笔直的山崖下，无奈的眺望着。

攀爬对于布谢来说并非难事，真正的麻烦在崖壁上那些石洞里，那是一种叫血鸟的生物居住的巢穴。血鸟讨厌外来者，一旦有除同类外的生物入侵，整个群体就会成群结队的攻击。

“敌人的血会把它们染成血红色的……”，记录世间生灵的《万物语》上这样写道。

布谢看过这本书，书上并没有写怎么对付这种生物，但是花很稀有，摘到的话不虚此行，布谢不舍得放弃。

他抓挠着头，绞尽脑汁。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布谢计上心头。

布谢摘下背后的竹筐，放在紫花的下方，然后在崖壁下收集了一些东西，用树叶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悄然离去。

布谢不停的趴在地上嗅探，又把梅花壮脚印里的泥土捻起闻了闻，顺着蛛丝马迹，逐渐靠近目标：一个猞猁窝！

这只猞猁刚刚觅食归来，被布谢顺着留下的踪迹一路找到家门口。他正摩拳擦掌欲大快朵颐，一坨不明物体从洞外以一个完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在新鲜的猎物上，正中最肥美的内脏，猞猁抽了抽鼻子，那是一团裹着血鸟粪便的树叶。极其浓烈的臭味毁掉了猞猁的早餐，还有好心情。“呼噜……呼……”猞猁的喉咙里发出表示愤怒的呼噜声，纵身跃出了山洞。

地上零零散散撒着血鸟粪，猞猁轻而易举的顺着地上的味道找到了血鸟的老巢。

粪便当然是布谢扔下的，一来引导它与血鸟鹬蚌相争，二来也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免得狡诈的猞猁怀疑到自己。

饿着肚子的猞猁非常愤怒，没有细致的思考，便向着悬崖挑衅的嘶吼一通。

血鸟们被惊动了。一刹那，数不清的白鸟从洞窟里涌出，扑棱翅膀和鸣叫的声音震耳欲聋，白色的羽毛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猞猁丝毫不为所惊，缓缓弓起了身子，四肢弯曲，下颚贴地，身体颤抖着，与猞猁分娩的动作类似，但它并不是在分娩。

布谢躲在一颗大树后面，不由捏紧了手里面的树叶，“我--！”，那里面还装着他用来掩盖气味的东西。

血鸟们一起俯冲向趴在地面的猞猁，眼看白色的浪潮要将猞猁吞没，颤抖的猞猁身上突然发出冒出无数冰锥，活像一只背着冰锥的刺猬。冰锥闪电般激射而出，血鸟群瞬间被冰锥打散，死伤的血鸟从空中坠落，带血的羽毛零落在草地上。

猞猁的背上长出了新的冰锥，血鸟群明智的撤退了，尖叫这离开了悬崖。

猞猁叼起几只死鸟，囫囵吞下，望着山崖一阵出神，隐匿在了丛林中。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躲藏已久的布谢从树后钻出，背上竹筐，猴子一样窜上悬崖，小心的扒开碎石，慢而轻柔的将紫花连根拔起，放进背后的筐子里，准备要爬下去。

一道寒气扑面而来。

布谢自小在深山中玩耍、采药，常年锻炼使得他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优于常人，他把头一歪，正好躲开飞来的冰锥。晶蓝色的冰锥深扎在岩缝中，在阳光的照射下冒着寒气。

“发现我了么。”布谢喃喃。

又是几根利锥嗖嗖刺来，但都被灵巧的布谢闪身躲过，在崖壁上撞成冰渣。

过了一会，再没有动静，但布谢没有掉以轻心，他挪步后撤背靠山崖，抽出腰间的匕首，警惕的环顾前方。

无数冰锥突然从左边的树丛中飞出，布谢右手撑地向下一倒，躲过密集的攻击。

这时，一片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噗呲！”利器穿透肉体的声音。

洛兰山下

(二)

猞猁墨绿色的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

它的利爪离布谢的脖子只有一指宽的距离了，布谢手中的匕首贯穿了它最最脆弱的脖子。

布谢将尸体推开，丢掉竹筐，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实在太聪明了，这只猞猁发动攻击意图借机支开布谢握刀的右手，然后从左突袭，但布谢在右手撑地之前便将刀递到了左手。

他猜出了猞猁的目的。“没想到吧，我是左撇子！”布谢得意的语气里带有一丝颤抖，刚刚他和死神擦肩而过。

休息够了，布谢翻身爬起，仔细检查筐里的紫花，见它安然无恙，舒了口气，背上竹筐准备继续前行。

如果收获足够丰富的话，明天布谢就能回家进城，他回头望了望村子的方向，兀地呆住了。

那里火光冲天，烈焰撕裂了湛蓝的天空。

山林间，一个人影正在狂奔。

布谢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枝干划开他的布衣，尖刺在他腿上留下道道血痕，可他似乎浑然不知。

六天前，皇室的人马驾临村庄，带走了暂住的一位年轻的贵族。他从皇宫中溜出来独自在山中打猎，险些葬身兽腹，采药的村民及时救下了他，让他暂住到村中，还传讯到皇室。

临走时，这位贵族表达了他对恩人的爱意。

她叫蒲潍。

蒲潍拒绝了他。因为蒲潍在他受伤时一直悉心照顾，凭借女孩敏锐的感查，她觉得衣着华丽的贵族没有像其外表一样的内心。

贵族说，五日后他会回来了结，这件事必将有终。

而今天便已过了五日。

“不会是他们，爸妈那么厉害，还有村长，铁叔……他们怎么敢回来……”布谢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

嘶喊在洛兰山涧回荡着，悲痛惊起一群飞鸟，它们哀鸣着飞走了。

大火吞噬木材发出刺耳的噼啪声，一阵风尖叫着奔过，火焰活像一只奸恶的野兽，冲布谢喷吐出阵阵火舌。

他跪在地上，呆呆地跪着，念叨着什么，也不管火星扑在自己的黑发上。

“你们发誓不离开我了对吧，可是你们却走了。”泪水来不及夺眶而出就被炽热的火蒸腾了，“我会找到他的……你们就在天堂看着我吧。”布谢捧出筐中的紫花，把带着泥沙的根系埋回地下，“看着我用他的血为你们浇灌碑坟前的花……”

焦黑的横木轰然坠下，烟尘将血迹中的人彻底掩埋。

好久好久，烈焰将息，青烟腾起，万籁俱寂，布谢仍跪在哪，望着折断的横木，多像一座黑色的墓碑啊。

夕阳就要沉下洛兰山。

布谢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双腿已经麻木，猛烈的咳嗽让他再一次跌倒，嘴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烟火与泪迷茫了双眼，他唯一能看见的，只剩地上的麻乱的马蹄印。

月光下的洛兰山，就像波澜不惊的泉，宁静，清澈，似乎未曾有任何兵马闯入，也没有战斗和血，只有夜影下仿佛被烧焦的草木无声的嚎叫着，想要说些什么。

布谢蹒跚的走着，摔倒，机械的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月亮注视着他，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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