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十二面体》——煎蛋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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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拉瓦锡的信

1794年5月5日，巴黎，法国大革命。

塞纳河左岸，雨后的先贤祠如新生的法兰西，那样的闪耀。第三等级推翻了波旁王朝，连路易十六都被送上断头台。热月党人正忙着内斗和清除异己，启蒙运动带来的新思潮将影响人类几个世纪。

士兵齐整的疾步声打破了神圣的祠堂，一位老人被助手扶着护送进入，而时下整个欧洲的焦点人物正在等他了。

“罗伯斯庇尔先生，你知道三年前为什么路易十五皇帝要修建先贤祠吗？”老人拐杖敲击地板的响声回荡不息。

“尊敬的皇家学者，拉格朗日教授，我想这是为了存放伟大的先贤遗骸，祭奠英灵。”罗伯斯庇尔鞠躬。

“现今就有一位伟大的法兰西学者，他的成就足以在身后进这先贤祠，你们却要将他绞死，巴士底狱被攻陷了，可是巴黎每个第三等级的同胞都有面包吃吗？你们再热衷于残杀异己，那么不用等整个反法联盟，光是圣日耳曼街头的流浪无产者就可以埋葬你！”

“拉瓦锡必须死！他是波旁王朝的爪牙，是征税大臣，你不要忘了要不是路易十六向第三等级征税，今天这把火烧不起来。至于他的化学，都是伪科学，革命不需要科学，要的是鲜血，面包和卢梭的书！革命者不仅会砍下他的头，还会打烂那些实验的瓶瓶罐罐，烧毁他的伪科学！”

“嫉妒…嫉妒的仇恨！他是那样的完美，他的出身，家庭财富，美丽的妻子，伟大的学识，他创立了化学，验证了能量守恒定律，定义了元素，这些后世会明白，拉瓦锡不比先贤祠里的任何人差！你…你简直比安纳西的农夫还要愚蠢，不配领导法兰西…你不配…你们可以一眨眼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但他那样的头脑一百年也再长不出来一个了…”

“送教授回去！”罗伯斯庇尔挥了挥手。

拉格朗日这一刻明白，波旁王朝的倒塌不过是换来另一个独裁者，一个学者对通过这种方式来改变他的民族命运不该抱有任何幻想。

“我的主…为何启蒙了人们的自由意志，却又不赐予人们全知，这世界如此善变，唯有函数永恒唯一。”

马车卷起雨水，他要去送自己的挚友拉瓦锡最后一程。

革命监狱的士兵拦住了马车，一位军官来到马车前，递上一封信。

“拉格朗日教授，这封信是拉瓦锡大人给您的，并请您转交他的夫人。他不会见您了。呃…我想他已经可能已经疯了。他让我转告您，这不是遗嘱，两个世纪后他会在先贤祠与您再见。

三天后的巴士底广场，鼎沸的人群发泄着对帝国专制的最后不满，拉瓦锡被送上了断头台。同时，一个面容英俊身材矮小的军官率领一队士兵冲进了拉瓦锡的宅邸，他们打烂了实验室里的所有器材，就地焚烧了所有化学实验资料和成果。

安娜夫人一身华服，表情平静。

“将军，你知道真理是焚烧不掉的，当正义到来，我会重现我丈夫所有的研究成果。“

士兵在争抢中将宅邸中的金币和陈设一半装进马车，一半装进自己的口袋。军官转过脸，微微欠身，恭敬的说：“安娜夫人，据看守军官所说，拉瓦锡大人留给您一封信，只要给我，我可以承诺没人能打扰您未来的生活，这样也可以如愿重现您丈夫一生的研究成果。“

安娜夫人平静的拿出信放在了桌上：“你拿去吧，我丈夫预言了你的到来。“

军官一把撕开信封。

“最挚爱的安娜：

这不是永别。

你我在一生的实验中发现了很多元素，验证了能量守恒的宇宙定律，而在最后的这几年，你在帮我打理家事公事的同时，我并没有停止对化学的探索。

一些令人惊讶的实验事实开始让我寝食难安，我甚至认为自己出现幻觉。但是随着我反复实验，我开始知道，上帝的面纱在慢慢揭开，我看到了法兰西的革命和复辟，看到了今天，甚至看到未来我离开后，你嫁给大卫的新生活。这些未完成的实验，需要由后人去延续了，但是请你不要触碰。

还记得我们在塞纳河畔收集的雨花石吗，那真是最美丽的时候，我常虔诚感恩上帝赐予我智慧揭开自然科学的真相，但主最仁慈的是将你送到我身边，相信我，我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甚至背叛科学。

请打开我们存放雨花石的锡铁罐，将那颗最美丽的红色石头和这封信交给来找我军官，那最艰难实验就由他去实现吧。布宛纳巴将军，我会跟断头台的刽子手约定，当我的头颅落地，我会努力眨眼，而你不要忘记问他我眨眼的次数，这也算是一次实验数据吧。这颗石头是打开我存放实验资料箱子的唯一钥匙，箱子放了金属铯和氟气，任何其他开启方式都会让这两种元素相遇燃烧成美丽紫色火焰，销毁这些资料。

亲爱的安娜，我离开后，请嫁给大卫。两个世纪后的塞纳河畔，你我还会相见。

安托万-洛朗·德·拉瓦锡

1794.5.5“

军官反复将手中的信看了三遍，抬头时，安娜夫人已乘马车远去，而桌上多了一颗石头。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他要将它镶嵌在自己的佩剑上。

两年后，1796年，军官改名为波拿巴。

十年后，1804年，波拿巴加冕成为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一世。

第二章 薛定谔的猫

1945年重庆谈判期，民国中研院物理研究所。

早上，凌启依旧第一个来到研究所。

凌启，字慰亭，1943年留美回国，是最年轻的的研究员。凌启的出身，没有人问过，既然他能通过政审进入到研究所，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也不会有人去公然质疑党国的人事安排。但是神秘伴随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传言，有人说他的父亲是广州起义中的一位高官。也有人说，他是清末避难的贵族后代。凌启自己没解释过，也没有人好事儿去问过。

这时一个传达员走到凌启的桌前。

“凌教员，有个人想要见你，他说他是共产党人。”传达员不温不火的说着。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凌启意识到若是自己见了这个年轻人，一旦战争又一次开始，自身难保。凌启摆了摆手“什么共产党人，我从不认识什么共产党人。见他做什么。”

“嗯，凌教员也知道，这共产党人心里的花花肠子多，怕是有什么阴谋呢。不见最好，我这就回复他。”

凌启点点了头，向传达员道谢。

不见便不见，若是见了这个年轻人怕是无端端惹了一些麻烦。政治斗争，凌启一直都是避而远之。

看刚才传达员的表情，若是一句话出了岔子，被中统调查，自己的温饱也是解决不了了，更何况是科学研究。

大约过了五分钟，传达员一脸愤愤的走了进来，凌启连忙站起来，“怎么了刘兄？”

“那个共产党人真的难缠，赶他走，非要我给你拿来一个东西，若是不同意，就给我扣一个破坏国共和平的帽子，真是一群土匪。”传达员把一张信封放到凌启面前。“他让你看了信封在窗口摆摆手示意他，凌院士你快看吧。”

凌启拿着信封，一脸尴尬，当着传达员的面拆开了信封，他也担心，担心这封费尽周折才到了他的手中的信惹来杀身之祸。不打开，别人不免觉得你心中有鬼，打开，内容写着投敌叛国的东西，他也是百口难辩。

战战兢兢打开了信封，刚把信纸抽出来，还没来得及看，传达员一把抢走了信纸。“凌教员，我先看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说着慢慢读着信纸上的内容

“慰亭先生亲启，学生深知您乃我国物理学泰山北斗之尊，学生现有一法，可以观盒猫之生死。望与先生之一见，解后世之难题。海狄谔”

凌启扶了一下眼睛，用余光扫了一下传达员的表情，“刘兄，这是一个1935年物理学上经典问题，看来这个学生是想和我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哼，乱七八糟，怕不是共匪的密码。凌院士你挥挥手打发这个人就好了。这信呢，我要交到组织上审查一下，你没有意见吧。”

“好好”凌启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高贵沉稳。

凌启敷衍的摆了摆手，便转身不再看窗外。

窗外的年轻人忍着泪目，对着窗台深深鞠了一躬。

凌启送走了传达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个海狄谔，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三个大物理学家的名字：海森堡，狄拉克，薛定谔。“薛定谔的猫”是十几年前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一个假想实验，是当今物理学最前沿的问题，甚至牵扯到了哲学。

他第一次听老师讲起这个实验的想法时，也是颇为震惊：

按照常理来说，一只下了毒的盒子里放置的猫是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死去的。假使科学家将这个过程量化，这样便可以精确预测猫死亡的时间。用当下科学界定量时间属性最精确的方法：元素半衰期。科学家将放射性元素放进猫的盒子，控制毒药的开关。过一定时间元素衰变一半，再过一定时间，再衰变一半，全部衰变，释放毒药，猫死亡。看似完美，实则头痛。因为这样下去倒计时以指数方式在不停缩减，但是极限归零的时间却是一个不确定，无法测量的时间点。用物理方程来描述，这个状态，就成了两种状态的混合叠加：死亡和存活。用白话来说，盒子里的猫既活着又死了，除非你自己打开看看。反过来说，光有毒药，猫不会确定死亡，当你打开盒子，你才确定害死了它。

凌启归国后，与科学院内的许多学者讲起这个实验思想，大家都讽为物理学诡辩，无意义之思想。倒是唯一一次给蒋委员长和中常会做的一场报告里，他提到了这个实验，委员长非常感兴趣的多问了几个问题，并鼓励他研究下去。

”慰亭呐，这个薛先生的猫，众人不解，我却甚感认同啊。这便如窗外之花，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你要不畏千夫所讥笑，继续钻研下去，中正支持你啊！“

委员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想必他是钟爱王阳明的心学才会理解这个哲学命题，可是心学也好，物理学也好，在中华，都还是极少数人的研究领域。凌启一直以为如今民国内研究量子科学这一领域的人只有他自己，没想到还有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也在关注。

他为什么找我？

凌启对学术的追求近乎狂热，如此一个谜题就像一桶黄金放在面前，换做是旁人，也要坐立不安了。

从这一天起，凌启每天依然准时上班，却再也没见到这个年轻人。

这一等就是一年，国民党进攻中原解放区，战争又一次爆发了。

曾经一个共产党人希望拜访凌启的事情，又一次被翻了出来。师部曾派人来到中央研究院拿着枪指着凌启，问他和共产党的关系，凌启一遍解释自己的行为，一遍寻找曾经的传达员刘兄的帮助，可是，没有人站出来。

可是国民党当时正是进攻势头火热，全美式装备，先发制人，没人认为国民党会在正面对抗中输给共产党。更没人会认为一个没有枪的研究员能掀起什么风浪。一番质问，关了两天也就放出来了。毕竟百无一用是书生。

凌启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一个学者，面对国家机器面前，如此的脆弱无力。他空有一身学识，缺在手枪面前如同一个孩童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三个月后，1946年9月，凌启下班后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拿着一张早已买好的车票，直接奔向长春。就在3月份，东北全境的苏军已经撤出，现在那里接管的是共产党。

凌启也有一个私心，他想找到那个曾经给他送一封信的年轻人。

1946年10月，凌启被安排在一所工农大学里。这里没有任何研究环境，但至少在目前，凌启是安全的。虽然身边都是大字不识的共产党军官，但是至少在表面上，他们还是非常尊重知识分子的，凌启每天就教一些军官识字，和一些基本的物理知识。

凌启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年轻共产党人。这天上完课，凌启拉着一个军官。

“邓政委，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想问你个事情。”

“凌同志，客气了，有什么就问吧。”

“你们军中有没有一个年轻同志在物理方面有研究的？”

“这个还真没有，我军这么多军官士兵大多连字都不会写。战争年代，哪有人去研究物理啊。”邓政委哈哈大笑“你是我们全军的财富啊，也是全国的财富呢。”

“哦”凌启略有失望，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找到那个年轻人。

在长春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虽然没有在中央研究所那么好的环境，但是至少能吃饱穿暖，在战争年代，谁还指望着生活质量，能活着就已经是幸运儿了。

凌启自己的身份现在很敏感，自己是从国统区投靠过来的人，不被打成特务已经是万幸，还想要寻找到一个人，算了，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如果无缘，那也没有办法。

工农大学的条件实在艰苦，连蜡烛都是紧缺物品，凌启带领学生去将一些废旧炮弹壳里的火药刮下来，与木屑等混合压成一个个可以持续燃烧的圆饼。

这晚，凌启点燃了一个圆饼放在铁盒里，又打开了那封信，异样产生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确定没看错。

火药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硫熏过后，信纸上呈现出了一幅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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