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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夜雨
盛夏的雨夜,潮湿闷热的感觉使人非常难受。繁华都市的各个街头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亿万颗雨滴,从漆黑的天空中落下后,都化成了无数条轻柔的细丝,散落在城市中的各个角落。
喧嚷街头的某处,撑伞的人群像往常一样熙熙攘攘、各有说笑,亦或沉默。细细的雨丝滴打在行人的伞上,溅起一层不高的薄雾,将街头的霓虹灯映的朦胧而又绚美。
繁华都市中的某个十字路口,黄灯跳动几下后变成了红灯,一辆纯黑色的加长林肯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张伯伯,我们能信任他吗?”车内昏暗并未开灯,一位身着纯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披散着银白色长发,端坐在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低头翻阅着文件夹缓缓问道。
“放心,出了问题我们还是能控制住他的。”坐在女子对面沙发上的是一位头上已有些泛白,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男子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膝盖,他抬起头来,用有着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冷冷的盯着窗外的夜空。
下着绵绵细雨的城市上空,积聚着浓厚的乌云。乌云遮住了月光与星空,使没有路灯的郊区变的无比昏暗。十字路口前,绿灯亮起,黑色的加长林肯立刻发动了引擎,朝着城市的郊区急驶而去。
女子伸出白皙的纤手,撩起垂落在文件夹上的银白色的长发。她平静的合上文件夹,转头望向旁边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熟睡了的妹妹,轻声说:“那时候小叶才七岁吧。”
男子皱起了眉头,冷冷的目光中多了几丝哀伤,他依旧望着天空,嘶哑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嗯,五年了,好在我们如今做好充分的准备,能够正面应付他了。”
窗外的一道电光划开了漆黑的夜幕,余光未尽又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是雷声,但更像一只远古巨兽发出的怒吼。女子放下文件夹,用手托着头依在车窗旁眺望着漆黑的夜空,一缕淡金色的光芒突然在她的明眸中一闪。她露出了恬恬的笑容,随后又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了吧。”一道幽幽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
……
在城市郊区一条幽长的小巷子里,一盏散发着淡黄色微弱光芒的路灯,在风雨中时不时的闪烁着。灯光暗淡,而小巷却幽暗又狭长。站在小巷的入口向里望去,就好像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星星,即使能看到光芒在闪烁,但是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就这样,除了细雨敲打着水泥地发出的沙沙声外,小巷子里无比宁静。
夜空中乌云密布,月光难以透过乌云撒向大地,雷鸣声也逐渐频繁起来,一场风暴似乎即将降临。而城里的人们一如既往的生活着,没有人注意到,在电闪雷鸣的夜空中,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陨石’,撕开了层层乌云,以近乎音速的疾速,在闪电光芒与雷鸣巨响的掩护下,坠落于城市郊外的某处……
一阵风掠过小巷,阵阵嘶鸣的风声如魔鬼发出的呜咽,在小巷中传荡响起。又一阵雷声轰然传来,冥冥之中,小巷四周的黑暗中也发出了许多像是来自地狱的纷杂而又痛苦的呻吟。在路灯淡黄色的光芒中,原本稀疏下着如蚕丝般的细雨,现在也变得密集起来。
“喂,奶奶,”一道娇气的声音打破了小巷子里静谧的气氛。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的路灯光芒的边缘。
“嗯,快到家了,您别担心……。”娇气的声音在小巷子里萦绕回响着。
淡黄色的光芒时不时闪烁着,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一个高挑的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灯的光芒之中。
在这个充斥着狂风疾雨的小巷里,这个女子身着白色T恤衫和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她右手撑着一把折叠伞并拿着手机,左手拎了一小袋东西,纤细的双腿下穿有一双沾满泥浆的纯白色的帆布鞋。待女子走近,仔细一看,才清晰的看到女子有着一张瓜子脸,谈不上貌若天仙,却也带有几分清新脱俗。一头秀丽的长发中端扎有一束淡紫色的头绳。淡黄色的肌肤,曼妙的腰身,犹如微风中摇拽的柳叶,显得如此单薄瘦弱而又楚楚动人。
挂掉的电话,女子哼着愉悦的曲子,朝小巷的另一端走去。
淡黄色的路灯,忽然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风雨也开始变得狂暴了起来。
在灯光闪烁的瞬间——片刻黑暗后的光明重现时,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了路灯光芒与黑暗交汇的地方。人影模糊看不清,在风雨之中也似乎并未打伞,他只是快速的向女子这端走来,似乎在着急的寻找什么遗失的东西。
女子望着不远处的人影,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在风雨之夜里,这一条偏僻幽长的小巷子中,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陌生人,换作谁心里都会有些害怕。女子停止了哼唱,警惕而缓慢的向着路灯走去,因为人类都有这样的心理——明亮的地方总比阴暗的地方更让人安心。所以女子想在灯光最强的地方,希望黑影只是一个路人,与她擦肩而过。
女子缓缓的向着路灯挪动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一个不断被敲打这着的小鼓一样发出了砰砰砰的声响。毕竟这幽长的小巷子中,只有这一盏路灯,身前身后都是无尽的黑暗,如果眼前的是个坏人……
越想下去,女子越害怕。
当女子与路灯只有几米之远时,人影也疾步走进路灯的光芒之中。
在微弱的灯光下,这像是一个与父母闹别扭后摔门而出的少年的身影。少年似乎失落而又生气,他双手插在黑色上衣的衣兜里,低垂着脑袋,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整个人像一根焉了的狗尾巴草,失落而又无助的向前走去。
风雨渐大,少年依旧低头向前走着,没有抬头,也没有撑伞。而女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可能是什么坏人。这么想着,女子安心了许多,于是她又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在这凄风苦雨的夜里,那从天空中传来的如魔鬼般呜咽的狂风在散入小巷后,便化成了无数道痛苦而又无力的呻吟,又在小巷中来回传荡回响着。路灯的光芒也十分微弱,如蜡烛上的火苗般时不时的闪烁跳动着。
路灯的正下方,在女子撑着伞与黑衣垂着头的少年擦肩而过的瞬间,出于本能,女子下意识撇了少年一眼,才发觉到,这个少年,也正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一瞬间,女子脸色立即无比苍白,恐惧犹如决堤的洪水,猛的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那一刻,路灯那微弱如蜡烛般的光芒恰好一闪,在片刻黑暗中光明未重现的瞬间,一双散发着血红色光芒且带有无比狰狞的双眸猛的浮现在了女子眼前的黑暗中。
……
小巷正上方的天空中雷光一闪,紫蓝色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小巷,也让女子看清了眼前惊悚的一切。余光过后,一道巨响的闷雷贯彻了整个城市,这小巷中的最后一盏路灯也似乎因受坏天气的影响没有再亮起来,小巷内也最终变得漆黑一片。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从天空落下,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呜咽的风鸣声与时不时传来的雷鸣声相互交织着。似乎一场来自大自然、来自远古、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开幕曲,已在这个风雨之夜里悄悄奏响……
浓厚的乌云之上,银月也终于探出了头来,它向地面撒下了无比冷清的月光,使得城市里还在工作的人们抬头仰望夜空后都不禁感到心里一寒。
而在这个夜晚,大多人都已熟睡,没人知道在那闪电的光芒之下,女子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之后那道闷雷的巨响之中,还掺杂着一声尖锐的——女子的——凄叫声。
第一章——白天
妈妈的手中提着一盏灯,那盏灯发出了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幼时的林枫死死的抓着妈妈的衣角,他正和妈妈在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道中向里走去。石道似乎有无穷的深,林枫觉的自己和妈妈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但石道的尽头还是一片漆黑。
“妈妈,还有多远啊?”小小的林枫已经感到十分的困倦,他揉着眼睛委屈地问道。
“一分钟,再走一分钟就到了。”妈妈笑着,轻抚着林枫的头。
那天深夜,林枫被客厅中的声音吵醒,他迷糊的下了床铺,来到房门旁,想要大吼一声安静点,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伯伯在和父母争执着什么。伯伯和父母的脸色十分凝重,看上去十分生气。于是林枫胆怯了,他静静地看着没敢发声,只是生着闷气的偷听着。但小小的他却又听不懂父母们说的东西,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伯伯说的什么太空什么远古病毒什么的。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爸爸不见了。妈妈告诉他,她将会和爸爸去研究现在爆发的一种病毒,大概两年后才会回来。刚听到这,林枫就哭闹了起来。尽管那时他知道这个病毒的厉害,也知道父母是国家十分重要的科研人员,但他还是和弟弟耍起了性子,又哭又闹,不许妈妈离开。毕竟他和弟弟还小,那时林枫才十二岁,他照顾不好弟弟,自己也还害怕着许多事情。妈妈说了会找人照顾他们的,但他们依旧不肯答应。最终也不知道哭闹了多久后,在妈妈许下还会给他们找一个玩伴来陪伴他们的承诺后,兄弟也俩实在哭不动了,才消停了下来,啜着眼泪勉强的点了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许下承诺后的那天深夜。当轻柔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他的房间时,妈妈轻轻的把睡梦中他摇醒,说要带他去一个秘密的地方,还要林枫拉勾勾保密,不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弟弟还是爸爸。尽管那时他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有些迷糊,但他一向还是很听妈妈的话的。于是他和妈妈拉了勾勾并保证不说出秘密。
之后妈妈带自己来到家中的杂物间,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大箱子下面变出了一条地下通道,幼时的林枫当时非常惊奇,但也有些胆怯。可是在妈妈身旁,他是男子汉,爸爸常说他不在时让自己保护好妈妈,所以想到这他便鼓起勇气走在了妈妈前面。但孩子终究是孩子,小小的他在那条漆黑不见底的石道中走了没多久,胆怯便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于是他抓着妈妈的衣角开始委屈了起来。
……
夏日的清晨,太阳没有升起,天空却已有些蒙蒙亮了。山间的水雾还未散去,林中的花儿与绿叶上都含着晶莹而又硕大的露珠。微风拂过湛蓝的天空,绕过洁白的云朵,吹起了湖面层层柔软的水波,吹动着湖畔旁柳树那碧绿如丝般的枝条。
鸟儿们也醒了,他们从窝中跳上了枝头,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那彩色的羽毛后,高兴的叽叽喳喳叫了起来。林间的清晨一时无比的热闹,各种清脆的鸟鸣声在山林里传荡回响。此时也还不算太热,若能在这充满鸟鸣的山林中漫步,在这淡淡的水雾中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倒也是件美妙而又令人惬意的事情。
金光闪耀的东边,太阳逐渐露出头来,阳光灿烂而又柔和。微风钻进半开着的窗户内,掀起垂在窗旁的棕色窗帘,透过洁白的蚊帐,轻轻的吹拂着正在熟睡中的林枫的脸庞。
“是不是林子昂家?快递,签收一下。”楼下传来快递小哥的呼喊声。
“来了来了!”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又在楼下响起。
“您是家里的女主人吗?”快递小哥望着向他走来的老妇人疑惑问道。
“不是啊,你是谁啊?”
快递小哥转过身去,什么也没说便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去了。
“哎,你是谁啊,喂,喂!”老妇人不满的喊着。
但快递小哥并没有理他。
“什么态度啊?哪个快递公司的,看我投诉你!”楼下,老妇人望着快递小哥下山的背影愤愤地叫喊着。
林枫下了床铺,拉开了棕色的窗帘,灿烂的阳光顷刻间洒满了卧室。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望向一个带有大镜子的衣柜。镜中的自己头发有些蓬乱,脸庞圆圆的,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天门处还有一道不起眼的小疤。他的第一印象总给人一种信赖可靠的感觉,但认识他的同学都知道,他是个一根筋,性子很倔的家伙。望着镜子,林枫微微仰起头来,三天后他就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为此他很得意,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高傲的笑容,但过了一会,他的笑容又立刻暗淡了下来。
唉,此刻他却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已经六年了,自从父母离开后,至今他们都没有回来过。他们没有履行诺言,一句道歉也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永远的消失了。林枫黯然的望着镜子,难过的感觉又漫上心来,他又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想起往年的每个生日他都许下的心愿——‘父母能回一趟家’,然而这个愿望总是落空。这次也不例外吧,想到这他心里又隐隐作痛了起来,但随后他又自我鼓舞起来,不就是个没有父母陪伴的生日吗?这种生日他都已经过过五次了,这次只不过是个满十八岁的生日罢了,也没什么不同。林枫开始安慰自己,但神情依旧很低落。他伤心的转过身去,双手撑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的风景,想以此缓解一下心中的难过。
“哎呀!”这时,楼下又传来惊奇的声音。他默默的向下望去,只见臃肿的老妇人看完快递上的单子后,急忙的迈动着她那胖短的双腿,从院前向房里走来。
林枫又抬起头来。远方天际线下,一条条青葱山林的轮廓展现在眼前。阳光和煦而又灿烂,绵延的山林中焕发着生机。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股幽幽的香气流入体内。此时的空气中十分湿润,因为在他家门前一口很大湖泊,晶莹的湖泊犹如一块巨大的宝石被镶嵌在翠绿的群山中。候鸟们在湖岸旁的绿树上栖息,走兽们在湖畔的周围饮水,上百棵柳树也被移植在湖的周围。几条新铺的水泥公路,从山脚蜿蜒的通向山顶。其中有一条公路在山腰的某处分成了两条路,一条向上通往山顶,另一条向右通往湖泊。而林枫的家,恰好处在卜字公路的两路交汇处,所以他站在窗台向前望去就是湖泊,左右两端则是从山底通上山顶的水泥公路。家周围的环境都非常好,但美中不足的就是整条通往山顶的公路旁,甚至可以说这座山里,除了山顶的神秘道观,就他们一户人家。
咚咚咚咚,急促的步伐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枫儿,起床啦,这快递是你爸妈寄过来的,错不了!快起床啦,你爸妈给你寄东西来了!”门外传来了老妇人急切而又喜悦的声音。
没听错吧?林枫站在窗旁,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揪。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还在为这件事失落着,但这也太突然了吧。他还处在惊疑之中时,老妇人的声音透过房门再次传来。“枫儿,快起床啊,你爸妈寄东西给你了,上面写着林子昂寄,这不是你爸的名字吗?”
老妇人扯着嗓子又呼喊了几遍,但林枫在房内却并未回应。随即她又敲了一阵子的门,可林枫却仍如石像般的站在窗台旁迟迟不肯动身。唉,老妇人叹了口气,她知道林枫在赌气,怎么说房内的那个孩子自己也带了近六年了,所以她也理解此刻那个孩子心里的难过。父母杳无音讯六年了,本以为真的消失了,但在这次林枫要十八岁的生日上却又寄来了消息。或许他们会在儿子十八岁生日到来前回家,但怎么说六年来的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也是足够心狠的,足够让一个孩子心生怨恨的。想到这,老妇人又叹息的摇了摇头。
“枫儿,东西放门口了,自己来拿啊。”她说完后,便缓缓下了楼,走出了房子。
清风溢进房内,窗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木桌上放着的书本沙沙的翻动的了几页。许久的静寂后,林枫咽了口唾沫,才转了个身,默默的向房门望去。此时他觉的鼻子有些酸,泪腺也变得充盈起来,委屈的感觉开始在他心里蔓延,刹时他觉得自己将要落泪,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这种感觉他曾经尝的太多太多了,那种作为留守儿童的苦楚,他想他是永远都忘不了的。林枫仰头吸了吸鼻子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脸。过了一会,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后,便偷偷的打开了房门。这是件由快递袋紧紧裹着的长方形小包裹,外表与普通快递包裹一模一样,却没有寄出地址。林枫内心有几丝怨恨,但同时也有些喜悦。他快速把快递拿起后,便轻轻的合上门,靠着门坐下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裹,一个咖啡色精致小盒子便出现在了面前。盒子包装很精美,但有些受损,盒面上有擦伤,像是受过轻微的撞击。盒子大约有两个巴掌大小,是硬纸纸质的却有股淡淡的臭味。林枫刚向下拉开盒盖,两块翠绿欲滴的玉石项链进入眼帘。一块呈兔形,一块呈猴形,是由红色的细绳系着的,正是他和弟弟的生肖。盒盖再向下拉一些,一黑一白的两块运动手表又逐渐露出头来。他喜欢白色,他也知道弟弟喜欢黑色,这两块手表倒是挺符合两兄弟的喜好。但他又突然感到纳闷,自己与父母多年未见了,自父母离去后也没再有过联系,他对于白色的喜爱也是上了高中后才有的,那么父母是怎么知道他和弟弟喜欢什么颜色的呢?也许是巧合吧?他还在思索时盒盖已被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拉开。在盒子的底端,依旧是咖啡色的内饰,一张被卷成筒状的、被一根红绳系在中端的白色信纸,静静的躺在盒中。
林枫迟疑了一会,拿出了信纸并将盒子放在床铺上。他解开了红绳,信纸像是在散发着微微白光,洁白如雪而又清香扑鼻,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应该是父亲写下的一封信。这是父母寄来的第一封信,五六年了,他们终于带来了一些自己的消息了。林枫把信捧在手上,尽管他心里有些愤恨,但还是为信中的内容充满了期待。
“小枫,小松,好久不见了,真想看看你们长大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爸爸一向嘴笨,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对不起啊,爸爸是个坏人,是个混蛋,为了工作抛下了你们,一点都不称职,不配当你们父亲。我让你们的童年过的不完整,缺少了父爱,还会受人嘲笑,所以曾经你们也恨过我吧,恨我的不称职,恨我没责任心。所以对不起啊,爸爸向你们道歉。你们两兄弟如今也长大了,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我想你们也会原谅我曾经为工作而犯下的错,对吧。你们会重新给爸爸一个机会的对吧,会让我重新回到你们身边,重新当你们的父亲,当好你们的父亲的,对吧。你们也长大了懂事了,会听父亲的话,相信父亲的吧。到最后我们一家四口一定会团圆相聚的,你们也会原谅我和母亲的,对吧。”
信的内容有些凌乱,而且语无伦次,但林枫的眼前还是变得模糊了。硕大的泪珠从他的脸颊上滑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流泪了。这是为什么啊?他有些难以接受。明明那时父母离去后给幼时的自己造成那么大的心灵创伤,明明曾经哭过那么多次并下狠心决定不轻易原谅他们,明明打算在他们面前装作无所谓且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是,那已经做好了一切也让父母难过的反击,那决定在父母道歉后仍摆出不接受的倔强姿态,在此刻却全然崩溃了。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中有些恼火也有些不甘,他曾经是想过要报复的父母的,想要好好的报复一下父母的,无论怎么着,也让他们先伤心上一阵子。可是现在,为什么在还没见到父母却已经败下阵来了,为什么一封语无伦次的信却让自己流下眼泪,为什么曾经那么多的伤心事里他都能坚强忍住的眼泪,这次却不听话的一个劲的往外涌了出来?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无法给自己解释,他只感受到了心痛,却不知道这心痛是对自己的还是对父亲的。
唉——。林枫仰头长叹,泪水从他的耳旁滴下。他也不想去做些报复父母的事情了。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信中的语言虽然凌乱且又无力,却也是他们诚心的道歉。他此刻似乎能感受到父亲在写这封信时的心情。他想自己已经原谅爸爸了,虽然很不甘,但没有什么理由,家人就是这样,纵然双方曾经有再大的怨恨,有再大的矛盾,只要有一方诚心想与自己和解,即使他的语言表达再苍白无力,也能让你泪流满面、诚然接受。人都是这样,林枫也不例外,看完这张父亲寄来的信后,虽然许多回忆又涌进了脑海,但那些痛苦和怨恨却一瞬间释然了。
林枫靠着门长吁起来,这不再是悲伤的冗余,而是喜悦的释怀。往事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每年学校开家长会时,那个孤单的身影;每次过生日时,独自和弟弟吹灭的蜡烛;每个假期结束后,听着同学们在假期与父母出游的经历。他又想起了许多以前的生活,那段被人嘲笑为留守儿童的生活。这原本他是极厌恶去想这些事的,但这次他回忆时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此刻他又突然想起了一本相册,一本被他尘封已久的相册。
“哥——!”然而这时不巧,门外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撞开。林枫就坐在卧室内的门旁,门突然猛的打开,给自己的头和背带来了瞬间的暴击。他头昏眼花,蹒跚的站起了身来。“哥,”望着被自己重伤的哥哥,林松结巴了起来,“爸妈是不是寄东西回来?”林松幽幽的问。
林枫背对着弟弟,单手托着额头,立刻一把将泪抹掉。随后又闭着眼,用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装出在缓解着刚刚被暴击所造成重伤的样子,用愤愤的语气说:“嗯,可别看哭了啊。”他搓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将信纸交给林松后便转过身去。他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来到窗旁眺望远方的山湖。怎么着自己也是大哥,刚刚伤心流泪的模样被小弟看到是有失面子的。
他想待会林松肯定也会掉眼泪,这虽是一封内容有些凌乱的信,但却是父亲诚心诚意写的,毕竟与父母这么多年没见面了,父亲的话多多少少还是能触动到林松内心的。所以到那个时候在他调节好情绪后再去安慰一下小弟,不仅能够维护自身形象,而且能提高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地位,却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他这么想着,惆怅中有些得意。
但许久后,他没听见哭声,反倒传来林松疑惑的声音。
“哥,这是爸妈写来的吗?”
“啊?”此时他刚平复下心绪来,又惊疑地转过身去,只见林松手上拿着一张纯黑色的信纸,一脸蒙的望着自己。
“你手上的是什么?”林枫纳闷,声音有些嘶哑。
“不是你给我的信吗?”弟弟一脸无辜的望向自己。
“嗯?”,林枫有些懵了,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亲手将那封白色的信交给弟弟的啊,然而此刻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封纯黑色的信。
“不对呀,刚刚不是这样的。”
他有点混乱了。刚刚的记忆中的信纸的确是白色的,怎么回事?
林枫来到林松身旁,拿起了那张黑色的信纸琢磨起来。
弟弟默不作声,一脸懵逼与失落。
这是一张黑纸白字的奇怪信纸,信纸上的字迹不再苍劲有力,而是被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正楷,内容也很简洁,似乎写的很仓促。
“小枫、小松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记住,那两块玉你们兄弟两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还有运动手表,无论何处它都有五千米内的通讯功能,所以你们两兄弟也要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候能相互联系,到时候我也能通过它们联系到你们的。所以切记,两样东西时要刻带在身上。”
怎么会?看完信后,林枫彻底炸了。这和之前信上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啊。逻辑清晰明确,内容毫不凌乱,情感如此淡漠,那刚刚那封让我伤心的信是什么?假的吗?还是我瞎想出来的?林枫开始敲自己的脑袋,他明明记得自己确确实实是亲手把白色的信纸交给弟弟的啊。
此刻的林松万分难过。
但端详了黑色信纸许久后,林枫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于是也只能一脸迷茫而又无奈低声道:“刚刚不是这样的,真的。”他心中也难受纳闷起来。
又是许久,两兄弟沉默不语。
“吃饭啦!!!”在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老妇人得喊叫声从楼下传来。
林松有些沮丧,他觉得这封信的内容像是在打发他一样。而林枫此时却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无奈又想不出什么结果,只好先作罢了。于是两人都叹了口气,先去吃早饭了。下楼后,桌上已摆好了蛋炒饭和面条,老妇人坐在一个大碗盛的蛋炒饭前,和蔼地向他们笑着。“中午想吃什么?,”她欢喜地说:“爸妈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额,不清楚,快了吧。”林枫端了碗面条,一脸迷茫,他那伤心的神情像是在噩梦中还没醒一般。
“反正我看不懂,有点乱,好像在打发我们一样。”林松垂着头,神情十分沮丧且有些恼怒。
老妇人看情况有些不对,但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凭着自己的猜测鼓舞两兄弟道:“再过三天枫儿就十八岁了,他们肯定会在那之前赶回来的。别老往坏处想,他们是给国家做科研的,国家会保护他们的,不会有事的,再说他们是你们的父母啊,肯定是想回来的呀。”
林枫听后默不作声,但林松却冷冷的切了一声。由于林松年纪小不太懂事,加上一直都缺少父母的关爱,所以不仅心灵的创伤没有得到过愈合,而且性子也有些野,于是当即撒泼道:“当初他们就说把病毒的问题一解决就回来,可病毒不是在一年后就被抑制住了吗,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过!”
老妇人望着生气的林松,也能理解这个孩子心中的痛楚,于是小声说:“或许是又有新的问题了吧,你看几年前那些病毒被感染的人不是到现在都还没醒吗?。”
话还没落音,林松便又顶嘴道:“嗯,永远都会有问题出现的,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他语气中充满着嘲讽而且逐渐激烈,听着让人心酸而又恼火。老妇人也已有些生气,但林松还是吧唧吧唧的在说着。见林松闹腾了许久还没有消停,她终于气愤起来。“够了,别吵了。”她黑着脸愤愤的说着,声音冰冷而又洪亮,无情的语气中充满了威严。林松一怔,眼眶刹时便红了起来,他生起了闷气来,低声道:“吃饱了。”说完他转过身去,连饭都不吃便跑回房间了。
“嘿,你这孩子……”老妇人望着林松的离去,大声地喊叫着他回来,但林松却连头都没回一下。砰的一声,林松的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老妇人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她望着林松的房门发了好一会怔后,便红着眼睛拿着筷子大口的望嘴里扒起饭来。“这松儿啊,还是没长大,这些年咱们也过得不容易啊,我这一把年纪了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你们三个孩子拉扯大,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向你们妈交代啊…,”老妇人嘴里大口嚼着饭,含糊不清的诉苦道:“再说我容易吗,这些年来什么都不干了,放弃了那么多重要的工作和想做的事情,还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就为了你们几个天天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我容易吗我?我好心说嘛,这孩子还不领情,我真的是……。”
老妇人委屈地说着,蜡黄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道道悲伤的皱纹。辛酸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令人难过,极像一只被雁群落下的小雁,在萧瑟的秋风中孤单而又凄凉的鸣叫着。
一直处于蒙逼状态的林枫听着老妇人的话后只觉得头更乱了,他简单安慰几句后,便收拾好筷碗回到了自己房间,只留下老妇人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向着空气诉苦。
房间内,林枫望着书桌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进了高三,离高考不远了,即使是这样大好的假期也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才行。他要努力,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还因为他有个和小巧的约定必须实现,他可不想像父母一样不守诺言。
他在书桌旁拿起纸笔静心坐下,转眼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中午饭桌前林松还在赌气。
“上午我去了一趟镇子,徐二狗他爷爷今天早上醒了,之前他爷爷也中了病毒成了植物人,一直昏迷不醒。不过今天虽然醒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看样子不久后就会恢复的。几年前病毒的事情早就解决了,我看他们两肯定早就私奔了,到了无人的小岛上开始了新的生活了。”说着说着林松竟委屈到快要哭出来。
听到这,在喝水的林枫直接被水呛个半死。
“你爸妈抛弃你跟你哥去私奔!你这孩子这暑假看了些什么鬼东西。”老妇人满脸惊怒……
匆匆吃完午饭,林枫回到房间又开始了复习。又不知过了多久,疲惫困倦的感觉便向他袭来。于是他决定趴在床上先午休一会。
梦中,周围一片漆黑。
“妈妈,不止一分钟了吧,还没到吗?”林枫胆怯的在黑暗中张望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顶徘徊着、吼叫着。这在哪呀?他恍惚的回过神来,只见手上抓着的不再是妈妈的衣角,而是一根长长的被黑色布料所裹着的棍子一般的东西,很轻,却感觉很厚实。
“司,吞噬我吧,快”,这时,一道如银铃般清悦却又含着无尽悲伤的女子的声音,在他耳旁颤颤地响起。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
在散发着幽蓝色月光的夜空下,群星在林枫头顶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雷鸣声不断响起,他惊恐的环顾四周,映入眼中的,却是火焰纵横于森林中燃烧着的,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发生了什么!林枫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此刻的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他猛地浑身一颤,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了白白的天花板上映着金光灿灿的黄昏。此刻,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正皱着眉头,跪坐在他的身旁。
小姑娘头上扎有一束淡紫色的头绳,胸前抱着一个大大的泰迪熊,她一转头恰好望见林枫,并朝他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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