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杂记录》——残殇浅生》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众仆之仆》: 1478年的帕奇与美第奇。
第一章 1478年的帕奇与美第奇
复活主日的黎明前夕,自圣周四起沉寂了三个昼夜的巨钟重又訇然长鸣。先是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而后是圣.洛伦佐教堂,圣十字教堂,诸圣教堂……沉郁的钟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温暖而黑暗的天空,召唤佛罗伦萨的人们去望早弥撒。
最先走出家门的是破产没落的作坊主、帮工、学徒和短工、日工以及其他流落城市的贫民,这些人收入微薄且不稳定,因此无法缴纳足够的税金以换取完整的市民权,他们无权成立自己的行会,也没有别的行会允许他们加入,这令他们在政治与经济上几乎无法取得任何保障;他们和家人只能居住在圣弗雷迪亚诺教区,或是圣皮耶罗.哥托利诺教区,圣阿姆布罗焦教区,这三个区靠近城墙,危险又荒僻,距离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主座教堂(即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更是间隔着近二十个教区和一条亚诺河。所以很多人甚至在钟声尚未响起,天色依然灰暗时就已经弄妥了自己的全身行头:男主人穿上了簇新的亚麻和细棉布的衬衫,呢绒的紧身短上衣,羊毛的外套,低口宽头的皮便鞋擦得光亮闪闪,也许还会有一顶椭圆形软帽;而他们的妻子多数只有一件比较体面的棉布或普通的羊毛布带袖长裙,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不断地在袖子和领口,以及饰物上做出些改变;譬如将稍显过时的圆领改成时下更为流行的大方领,在袖口缀上花边,或是在往脖子上缠绕丝带编织成的链条(没有太多奢侈资本的贫民经常采用这种方式),就像她丈夫每逢节庆就必定会在腰里系着丝绸绣花的小口袋;孩子们的衣服多半来自于父母与成年的兄姐,只有初领圣体时穿的白色长衣必然是新的。
男人、女人、孩子们在狭窄的圆形鹅卵石街道上与自己的邻居和亲友会合,以往总是一派死气沉沉,阴晦不明的城区顿时充斥着无数尖锐的笑声和兴高采烈的喧哗。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高声问候,调情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阴暗潮湿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乱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血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色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阴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日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强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皮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皮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根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色的堡垒式建筑粗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内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日复一日,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色的带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韦其奥宫,沿着锯齿形塔楼的阴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高大、英俊,强壮且放荡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粗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身皮裤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妓女,抑是身穿黑色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愉悦与满足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色有点苍白,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性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肉体,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皮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日”(复活主日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强似一阵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红肿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床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父亲“痛风者”皮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缠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入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喘着气,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色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强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内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高高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压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身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阴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满了黄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满珍珠的乳白色天鹅绒紧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紧身裤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两腿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裆部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迎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强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干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干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宝石和黄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日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母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第二章 谋杀
三个年轻人踩着游行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色彩,犹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红色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内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浑圆双层穹顶,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阳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黄色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亚麻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银行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官员及其家眷。
高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衣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衣;紧贴着曼妙身躯的是天鹅绒的敞胸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革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麻;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缝隙间露出蓬松雪白的丝绸或亚麻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胸衣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乳房”(一个宗教改革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父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色、黑色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洛伦佐.德.美第奇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作为佛罗伦萨“兄弟会”的首领,美第奇家长有权第一个领取圣体。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调庄重,黑色天鹅绒紧身衣、裤,绣花但没有宝石点缀的同色外套,带有十字架的金项链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必需品;不过那件奢华的披风应该足以弥补上述缺憾。它本属于上任美第奇家长,原料来自于精挑细选的加尔博羊毛,它们被三种最为昂贵的东方染料染成浓厚均匀的深红色后才会被纺成羊毛线,再和无数肉眼无法辨识的黄金细线混合丝线织成块状布料,最后手工连缀成衣,貂绒内衬,灰鼠皮镶边,其厚重结实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朱利阿诺小时候还曾将它凭空直立起来,当作战争游戏中的主将帐篷。
美第奇现任家长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现在教堂大门外的时候,就已即时投去警告与催促的一瞥。但教堂里空旷,阴暗又冰冷,只略略那么一停,朱利阿诺的腿就条件反射般的痉挛起来,他对兄长露出一个无赖风格的可怜笑容,摇了摇头。他不是美第奇家族的家长,什么时候领圣体都无所谓,他宁愿靠在教堂的大门边晒晒太阳。而帕奇与他的朋友似乎也作此想,三个年轻人在教堂的大门边挤成了一堆。
洛伦佐不悦而无奈地抿起嘴唇,在主祭与人们互相致候时,他转过身去,和佩鲁加的吉罗拉莫伯爵的侄子,枢机主教拉法埃洛.迪.里阿里奥迪交谈了一会,看样子是在为朱利阿诺做出解释——众所周知,这个身份显赫的年轻人对美第奇家族的次子一直抱有不小的好奇心——之后才回复了原有的姿势,垂下双眼,专心致志地加入到忏悔的默祷中去。
读经(天主的圣训),人们回答“阿门”;读经、读经、人们回答“我们赞美你。”;讲道;读信经;祈祷;奉献咏……原本就足够沉闷的圣祭仪式因为过多使用晦涩艰僻的教会拉丁文而显得更为漫长,相当数量的民众很快开始打盹、谈生意和八卦,虽然他们的不敬行为总是会被肠胃的饥鸣不时打断……直至近午,辅祭们才陆续送上即将成为圣体圣血的面饼和葡萄酒。再次重复奉香、祝圣、跪礼、读经、唱咏等等一系列无趣但必须的步骤之后,从昨晚就开始依照教规禁食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热切注视着主祭高高举起盛装在银圣物盒里的灰色面块。
朱利阿诺无法控制地卷起舌头,作出一个轻蔑的鬼脸。每次的圣体吃起来都像是浸过醋的糙米饼,年轻人不止一次的怀疑,领圣体前整个夜晚的禁食是不是为了让人能够顺利吞下这难以入口的玩意。
***
两个执事走到主祭的身边,分别捧着注满圣血的圣爵与盛放圣体的圣体盘。
朱利阿诺举起双手,交叉十指,在下颌处握成拳头,闭上眼睛,开始喃喃祷告。
他感觉到身旁,应该是伯纳多.班迪尼的人正在不安的蠕动,好像谁往他身上倒了一整窝跳蚤,如果不是在教堂里,朱利阿诺也许会选择将他扔出去。
***
洛伦佐低着头,口中颂念经文,他正向跪凳曲下膝盖以迎接圣体——但在此之前,一道刺目的细长闪光擦过他的视野边缘。
警惕的利爪陡然抓住了洛伦佐的心脏,本能驱使着他就着半佝偻的姿势毫无预警地猛然转身——企图刺穿他脖子的刀子和抓住他肩膀的手全部落了空,美第奇的长子无暇思考,他倒向后方,就地翻滚,撞翻了右侧的祭器桌,同时愤怒地大叫:“谋杀!”
***
朱利阿诺在兄长的呼喊中愤怒而惊恐地睁开眼睛,映入浅褐色虹膜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伯纳多?班迪尼手中高举的屠宰刀。
他连举起手臂抵挡,或是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和诅咒的机会都没有。
班迪尼的力气很大,屠夫的谋生工具就像一把真正的武器那样笔直地劈进了美第奇次子俊秀的额头;与此同时,站在被害者另一侧的年轻帕奇握紧了从袖子中拔出的小左手剑,像突袭斑马的鬣狗那样凶狠地抓住了朱利阿诺的背脊,他毫不停顿地刺了又刺——在伯纳多。班迪尼确认了朱利阿诺的死亡,继而小心地唤醒因为紧张或是激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朋友之前,左手剑刺入的次数已经足以制造一只捞取通心粉的大筛子。
帕奇头晕目眩地站起来,殷红滚热的液体浸透了浅色的天鹅绒,除了朱利阿诺,这个可怜的牺牲品流出的血之外,还有他自己的——无意间在自己大腿上制造了一条细长伤口的谋杀者仍然被激烈的情绪和丰富的幻想驱动着,暂时感觉不到太多痛苦,他面孔肌肉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只略尝血腥后的秃鹫那样急速不定地左右张望,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寻找今天的第二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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