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凡事一刀斩》免费试读_想上天的竹笋》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溺凡》——三天前的饺子。
序章:永夜城市
(仅序章:第一人称,可先跳过)
1.
二十四年前,新任城主告溟改长安城名,为“不安城”。下令猎神族后羿射落太阳于蓬莱黄海。自此长安二十四年来陷入黑暗不见天日。外人闻名,心知永夜。
然长安子民双手合十,唤旭日东升。家中藏匿太阳神像,四季香火供奉。与此同时长安疆土每日上移,二十四年来已悬空至半山腰处,又名:大地的弃城。
虽已无太阳,但仍分四季。
晨、午、昏、夜四季,以祭奠太阳神。一季八年,今属夜季至夜,无风无雪,落泪成冰。
长安城内霓虹灯火高楼拔地,子民出行徒步皆瞬息千里,身着西装革履,手持刀枪剑戟。
天方九州,念之则去之,去之若不回,为叛城。
被捕者九族干系无一幸免。
此乃神的秩序,而非人的秩序。整座长安向往人间,至高至尊者,方择日封——【人】。
2.
轰隆隆。城上空的烟花响声如雷,不,它们就是这里的雷。纷落的碎屑冒充着传言想象的雨,滴在病入膏肓却夺目疯狂的彼岸花之上。
彼岸花不长在护城河对岸,也不生在先知的土里。它的根归于一块青石。它将青石严严实实地盖住,仿佛掩盖着一个能使诸神胆寒的秘密。
它是“不安城”所有子民的母亲。绽放过后,金色的花粉转换为万丈光束的模样,照耀在我们的面颊上。我们双目紧闭,沐浴着花粉的暖意,幻想太阳还在天上,享受落在眼皮上的光芒,不想睁眼,再看见城主送给我们的黑色礼物。
“轰隆隆。”
……
至夜最后一次除夕。鱼松院内,一辆拖拉机放弃了它的破口大骂。我在座位上抻个懒腰,跳了下去。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您不嫌颠簸吗?满长安只有您能开得了这车上路了。换作旁人……既没有您这风头,也没您这雅致啊!”
管家拍下脑门,“哦,洗脚水打好了。
采自五重天的天池。
我顺通了十二门关系才打出这一小盆。您先进屋泡脚,我马上把车拉进库房。”
管家搓弄他几乎割据了全脸的黑眼圈,又对我幻化出他取水沿途的奇景。
我不予理睬。
他知我心情阴郁,挥手一抹。万般山河折叠成一块方布,别在腰间。
然后,只见他摇身一变。
体长一丈身高七尺,枣红牛毛垂落在地,一抹菱形雪白印在前额,似乎嘲笑着额下久久不退却的黑眼圈。前腿明显长于后腿,站立如坐,脊背倾斜。
你倒真是红牛。我没想到熬夜克星都熬出黑眼圈了。我谐谑一笑,管家的牛鼻子打了个喷嚏。我帮他套上绳索。
他便沉闷闷地拉住拖拉机,语气里透露出少许尴尬。
“呃……少爷,烦请您抽我一鞭子吧?身体没劲,您不必惜我……抽狠点。”丫鬟显然早已习惯了这个举动,从背后果断递给我一根牛毛鞭子。这鞭子是管家做的,说这样就是自己打自己,不冤。
一鞭子下去,管家的皮肉立刻就噼啪地响了一声,仿佛抽到了我的嗓子眼。
我控制不住我的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抬起的一刹那便有股奴役生命,享受尊严的恶意。它催促着我抽下去,抽下去,使我回忆起曾经在人间的乡下,手起刀落杀鸡时的痛快。
鸡脑落地而残躯蜻蜓点水般满鸡窝乱转告别人间,溅到我上的血正如眼前管家的红毛。
我这一鞭子,管家的背上流没流血是分不清了。
“管家你已经接近万年了。
请问,你生下来的那天是雪白的吗?”
我刚想这么问。
“没事,一点都不疼。”他看见了我眼眶圈住的泪水,以人的声音解释牛的问题。
3.
我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太多奇怪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在慢慢适应,就像适应从前的世界。
他们叫那地方为天堂。
他们不知道天堂的飞机都没有自己走步更快,天堂的货币在这座城市,根本是废纸一堆,而天堂的人们喜欢为废纸捉弄宝贵的生命。即便是自己的。
天堂的幸福远比这里的不幸复杂得多。
天堂确实比这座长安城要美,那里有春夏秋冬,昼夜冷暖,比这里丰富,也比这里丰富得恶心。不过,有一点比这个世界单调,天堂只有一颗太阳,而这里的每一座城市都有专属太阳。
长安城的太阳最像天堂的,其他城市的太阳只是一盏灯罢了。
4.
“老牛,等会进来吃饺子啊。”我摘下围脖,拍拍管家扎手的后背。
“谢谢少爷,我那槽里有不必了。”管家推辞道。
“什么叫‘槽’?你当你是马啊?叫你来你就来。”丫鬟听了一副惊呆的眼神看着我。那时我以为说错话了,这丫鬟是马儿变的。
“你也来。”我贴近丫鬟的脸,吐出的热气不知为什么让她很不安。“少爷,这可不行。”丫鬟吓得腿都软了。我又不吃马肉馅牛肉馅的饺子,怕我吃了你们?
“别多想。”我安慰道。
丫鬟目不转睛地盯着管家把拖拉机拽走,才敢蹑手蹑脚地过来在我的耳边说:“少爷,今晚的饺子是……是管家的二儿子。”
管家的……?
肌肉愤怒地紧咬着每一块骨头,一口怒气冲上喉咙,顶得浑身颤抖。我平息不了胸腔里血液四面八方向外撞击的声音。我听见了。
这份噩耗,我居然没有半分怀疑。我坚定的相信了,我根本不想相信的事。这样的境遇还有别人遭遇过吗?
5.
那夜醒来,我第一眼认识的就是管家的二儿子智谷。他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三千多岁的模样长得像个小孩子,虎头虎脑的。红扑扑的圆脸长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眉毛粗长得像是东风货车碾过水泥的车辙印难看但坚硬。
乖巧懂事的他喜欢听我说话,没几句就哈哈傻笑。我一开始不清楚情况,玩笑着说想念人间的烤肉串。
他问我,少爷,人间是什么?
人间是只有一个太阳的地方。
哦,少爷咱这长安以前也只有一个太阳。你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
我二十年没见到太阳了。以前感觉二十年太短了,现在一年都感到难熬得可怕。少爷你要能带我去见见你说的那个太阳就好了。我好想念太阳啊。你也想吧?你是少爷,你一定有办法吧?我做什么都行。
嘿嘿,傻小子。我当然可以,只要你请我撸顿串儿。
少爷,什么是撸串儿?饺子行吗?我会包饺子。
……串儿都不知道,白活三千岁了你。就把生牛肉用铁签子串成串儿在火炉上烤。那滋味香着呢。没吃过吧?
智谷这个傻子,到了第二夜真的拿了一把烤得发黑的肉串来找我。
少爷,少爷。起来了。你说的串儿,你看像吗?
我更傻。还开玩笑,牛肉的?智谷猛地点头,生怕我以为被骗了。
嗯!少爷放心吧!我结实着呢!智谷天真地笑起来,还不停观摩着我的反应。
少爷还没见过我的本来样子吧。
说完变成一头小牛犊。为什么三千多年才长成这个大小,当时我无心追究原因,我盯着床边这头红白相间的小牛犊,一处新鲜的伤疤趴在他的后腿处,饭碗大小的坑周围还招来龌龊的蝇虫。哈哈,少爷这回该相信了吧?尝尝吧。
少爷,尝尝吧。一时仿佛回音般在我耳边徘徊。
你他妈是个傻子吧?哪里有割自己肉给别人吃的?我气得在自己胳膊上比划道。
少爷若觉得嫌弃……是谷儿错了。谷儿不懂事。少爷你别生气。
我紧忙爬起床,还裸着身子就扑到了并未变回人形的智谷身上。谷儿,你给老子记着!你这辈子不许再这样糟践自己,不就太阳吗!老子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太阳。
我早晚有一天把这长安城的太阳给你找回来!
三千年都活过来了,怕什么?就算一万年你也不会寂寞,老子陪你。智谷吓傻了,嘴里嘀咕道,一万年太长了。然后他变回孩子模样后,不停给我磕头,咚咚咚。
再磕就地震了,起来!
智谷仍不听劝,宣誓一般而他抬头的眼神固执且充满热量,那一刻我明白了。
其实长安城,太阳一直都在。
我抱着这个三千多岁的孩子。他缓缓靠住我哇哇大哭了起来。我拿出“废纸”卷住那把发黑的吃到嘴里肯定生硬难嚼的肉串,用一把幽蓝色的火焰顷刻烧成灰烬。
以我心中的火。
少爷,你的【神迹】精进了呢。
这算个屁,我那里用打火机也能烧。只是不可能烧得这样彻底。
少爷你醒来后总说你“那里”,谷儿愚钝。不明白少爷的心思,但我相信少爷现在不一样了。少爷未来一定会成为九州至尊的。
那时候少爷就能超越诸神,择日封人了。
人吗?我可能做够了。
这句话我没有讲出来,只在心里暗记并回忆着为我好的一切。智谷,你到了人间,不过是一头牲畜。
幸好你在长安,成了人形就是人,是我尊重的人,是我想保护的兄弟。我呢?像个人,但我愿意做成一头牲畜。
任人宰杀,唯供君食。
6.
“告诉我,是谁杀了智谷的?”我想大喊出来,可说出的声音低沉翻滚,一阵破天的海啸包裹着原始的仇恨的岩浆,从头到脚浸过丫鬟的全身,使她马嘶出来响彻整片长安城的夜空。“少……少爷。是夫人。”我仰天大笑起来,“呵,原来是我的母亲啊。”
“少爷,不怪夫人的。是智谷犯了族规叛了不安城。”
丫鬟颤颤巍巍,嘴都露了原形,突然变长的马嘴差点顶到我的下巴。丫鬟赶忙捂住嘴巴,把嘴缩了回去。“什么不安城?这里叫长安你忘了?叛城?”
他们竟然还把智谷包成饺子给管家吃。
这哪里是神?分明是魔。
“智谷逃到了凉州,三日未回。城主知道了要诛杀牛管家九族,是夫人求的情。”我懒得再理她,疾步走向孪生殿。
丫鬟见我走远,小声嘟囔道,“没灭九族就不错了。反正管家儿子多。”
反正,管家,儿子,多。
至夜的寒冷渗透进我的骨髓,沿着四肢逐渐发散,冻穿了我的手指脚趾。分明没有一丝风,我却听见哭泣的风声衔起致命的毒饵,垂钓着我气得颤抖到被撕裂的心脏。
我真的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即便我来到这里也无法像位列九重的诸神那般吞天灭地无所不能。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我拼命修炼,修炼这比赚钱更艰难更笨拙的神迹。等我强到可以杀死告溟,可以无所忌惮地烧掉他的时候,等到我这个没来由的少爷,帮你找到沉在蓬莱海底的太阳。
我只会等,只会等。和在人间的日子一样,是个被人不耻的废物。
智谷,是我把你的希望拉得太大,把你心里的孤寂踩得更深。我多希望此刻全长安下满大雪把我埋下去,把我的无能一起埋下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跑去凉州,那里没有比长安城更漫长枯寂的夜晚。那里能看到春季开放的彼岸花。那里有太阳啊。
恳求你相信我。智谷。他们害了你,我会逼着他们吃自己的肉而包成的饺子。一寸一寸地吃下去。
“……你。”我终于从别人的眼睛里,拾得了曾为人时贪图与遗忘的样子。不,是从牲畜的眼睛里。“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熊熊燃起的幽蓝火海浸没了方圆十里的鱼松院,而活在石头中的游鱼融于尘土。
(上文,完)
……
【永夜城市·下】
1.
“少爷!”望见大火,牛奔过来的管家慌忙变为人形跪拜在我的脚下。嘶喊道:“老奴知罪。息怒啊少爷。”智谷无罪。我的意识里干呕出这四个字。也扶不起管家沉重的悔恨。
“老奴幸免灭门,已是城主开恩,夫人开恩!少爷勿信谣言。除夕夜的饺子不是智谷。少爷您看,要真是他,老奴怎么会吃呢?”牛管家死死跪着,从怀里变出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埋头拱进碗里。用人的形态倾斜着瘦骨嶙峋的脊背,嘴里发出囔囔的声音。他不是在骗我,而是在我的脚下欺瞒自己。
我踢翻了碗里的饺子,牛管家低头捡到嘴里,动作夸张地嚼动着。我心生闷气,扳起管家退化为牛头的脑袋。牛头的大嘴里鼓鼓囊囊,可一颗饺子他都咽不下去。据说牛眼泪可使常人见到鬼魂。在人间的我无心尝试,而此时我更是不敢。
“你只需自称‘我’便罢。你不是我的奴。要是也是你儿子的奴。”
只见管家如尸体一般仰面干趟,饺子一颗颗滚落出来,连面皮都没有破。我蹲下身,盖住管家的牛眼睛。当真只是普通人,也能闻见饺子传来的那股熟悉的味道。“闭紧了。请你,别哭出来。”我腾挪身法飞去库房。
我的库房只有戒指盒的大小。藏于长安城东的金阁寺。那里是贵族的殖民地。来到这座长安城,满足了人间的我驾驶天下豪车的奢望。最初我开着玛莎拉蒂跑在长安城。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把我的兴奋当成了疯子。念我大病初愈混沌了心智。在我知道长安城只有底层子民才会驾驶这样的工具时,我只好把我的兴奋理解成了屌丝。
长安城从来没有过堵车,但有交警维护交通,提示你,请您慢走。
“醉走”的代价会是二者失控相撞,天空巨响过后一滩肉泥像是一坨鸟屎似的掉下来。而“神祸”的追究就要到阴间去理论。我可怜的玛莎小弟就被殃及过,后来被牛管家拉回库房烧掉了。我尚有人味,喜欢开车的感觉。三百夜前,曾数理化全挂科的我制作出了一台拖拉机。他们没有见过这款车型,都称赞它的霸气属于贵族。
如果他们去了渴望的人间,愿他们能和我一样依旧放肆地笑出来。
我一圈圈拧动它的发动机,“嗒嗒嗒……”开向构建噩梦的孪生殿。
去拜见,我伟大的母亲。
2.
孪生殿并不是辉煌典雅的建筑,相反充斥着科技感的冷艳与雌雄僵持的尴尬,相似于人间的双子大厦却没有那样的高度,不过地势较高仍会使长安子民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殿内装饰倒温暖妖媚一些,牡丹红与雍容的紫色搭配。孪生殿最高层里,一半面积是游泳池一半面积是床。
夫人坐在床与游泳池之间,描着她那日渐腐烂的眉头,手里幻镜意蕴如烟,似乎在告诫夫人的容颜已如幻境。
紧体西装的丫鬟拿过镶嵌白金与星钻的梳子在为夫人梳头,两米长的头发蜿蜒至水。“夫人,您的长发柔得似风。”夫人媚眼倦态,戏声一般。“你知何为风?”
“奴婢不知,但知夫人拂发就是风,夫人落泪顷为雨。”
“呦呵,此话当真?”夫人立马拂下长发。
“看,夫人,风这便来了不是?”丫鬟及声。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夫人一声短叹,遂吟出一句诗。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丫鬟忙对应道。“呦?你知道这诗?”夫人一撇。“回夫人,此诗据说是人间的一位诗人所写。”
“《秋浦歌十七首》,李白。”
“夫人果真慧同九州。李白?好名字。”丫鬟应声而笑。“你可知这李白如今已成九重仙人?这长安城名与他还颇有渊源。可惜啊,现在叫什么不安城。不知是让子民不安还是让九重的那群显贵不安。好了,你退下吧。”夫人摸着怀中的兔子打起哈欠。“对了,少爷可回来了?”
丫鬟摇头,“恕奴婢不知。”
“下去吧。”丫鬟起身退去。夫人揪起兔子的耳朵一把丢进游泳池中。只见兔子落进池水,立化成一少年游至夫人膝盖处,“原来兔子也会游泳啊。”夫人倾斜着脑袋,眼神中少女般单纯的好奇。
少年趴在泳池边头朝夫人,任其抚摸湿漉漉的头发,面含微笑眼珠阵红。“鹤虱,明夜白天我不忍再看见那头自以为是的牲畜。”夫人的声音细柔病态。
少年微微点头,化阵黑气消散无踪。
“落泪顷为雨?我若哭,这全城都休得安生。”夫人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也罢。夫人挥手,泳池里的银质盘子自动飘至池边,“呀。这都凉了。”葱白纤指轻轻拾起了一颗白嫩白嫩的饺子小口咬食。
这滋味勉强满意,“三千多年了,还入口滑嫩。别的肉食当如何爽口?”夫人的轻笑唤出二十四年前满城哀屈太阳被囚困的婴啼,由东至西地游荡在仅她一神的孪生殿内,气息断续犹怜。
天空隐现了几缕暗红。护城河外围青石上的彼岸花金芒凋零,因它每一夜先凋而盛反转人间的灵性。
3.
“母亲。”我拉开门。正见母亲在吃饺子。
“回来了?这都凉了。”母亲盘起两米高的头发,步态轻盈地走来。“快来,尝尝我亲自煮的饺子。”母亲把盘中剩余的饺子倒入池中。池水翻腾几秒,饺子便飘了上来。“您在这池中洗浴。煮出的饺子想必也沾染了母亲的神息。请问母亲这池中水是弱水吗?”
“它不是一般的弱水啊,早已修炼出我的神智。旁人若落入池中,定沉溺而死七魄尽散。我让其生才能生。我若不顾必死无疑。死物也能让它再死一次。”母亲捞出饺子摆入盘中。“这主宰生死的水啊,才能煮出饺子的原味。”饺子在盘中抖动似有生魂挣扎。我脱去皮鞋爬上高床。跪在母亲面前。
“母亲,何为原味?”我夹起一颗饺子递到母亲的嘴边。她推手不吃,让我张开嘴,帮我温柔地吹了口仙气,“尝尝味道如何?”饺子外面瞬间裹了层甘甜的薄冰,而咬至肉馅就尝出一大股生涩血腥。
我狠劲咀嚼,紧闭双眼忍住眼中的热泪。果然闭上眼睛,以享受的神态进食会暂时忘记是谁的肉,眼泪也能流进心里品味它该是谁的仇。智谷,原来你是这种味道啊。你不要哭,我听清了你的冤屈。
“儿子,尝到原味了吗?”母亲拿起手帕擦拭着我额头的细汗。
抱紧我,在耳边娓娓道来,“残忍是神性脆弱的恶疾。做娘的啊,是在为我这苦命的儿子治病呢。你要理解修炼的目的。修炼为的是进化。进化为人。娘不会让忍受一切不利于你的欲望。你才是娘心里最重要的。”母亲不断蛊惑着我。
我望见云层之下的自己在削去皮肉渐露白骨,困在黄海里的太阳炙烤着我的骨头,光芒镌刻着干枯的墓志铭。我的白骨成为了我的墓碑,我的灵魂在飘忽不定。
我飘到了头骨的上方,跪上去唤醒死掉自己祭拜自己的哀恸。我倾听着刀刃由尾椎向上摩擦,划出光束似的伤痕,那声音在越来越形象化。“扑通扑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掉进水里。不对,我在疼痛。
“哎呀,儿子你怎么突然醒了?”母亲根本不惊讶。我竟然掉进了游泳池里。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池中尽是翻滚通红的血水,我在一刀一刀地刮着自己的肩胛处,持刀的左臂血肉模糊,右手指头已经露出灰白的骨节。
我扑腾着弱水,却像被灌注在泥土里的花根。漂浮也是在受着母亲的控制。“母亲,你竟然对我施咒?凭什么?”
“儿子啊,你本不会太过痛苦的。偏偏你要恢复神智,做娘的劝不了你啊。你看看池底,他你可认识?”母亲翘起她的小拇指向下指了指,眉眼间的笑容挤满呆滞的慈祥。我顺着她的神智望向池底,智谷瘦小的生魂被捆绑在下方还慢慢冒着哭嚎声的水泡。
冒至水面炸裂血腥的空气。猩红色的铁锁贯穿智谷的耳朵,这是要他死后也听不见我对他的道歉。而智谷的嘴被我曾送给母亲的虚幻镜子塞住,嘴张得大大的嘴角撕裂得像是罪恶的小丑。
“母亲对你好吧?让你临死前还能看见智谷。”我摇摇头。“怎么?不满意?你对娘的心意就这么难以理解吗?做一位神就够勤苦了,做一位【人】的母亲,就更加辛苦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人的?”
“你病愈后。”
“那为何留我到现在?”
“你那时半人半神的,我没法下口。吃了神,会遭天劫。我在等,等你变成人。”
“你也在等?”母亲听到我的回答终于有了好奇的目光,她伸长手臂掐住我的脖子拖至池边,成尖锥形的眼睛扎进我的眼睛。“啊!”我痛声大叫。“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好笑。一名神居然想通过吃人来变成人。”我嗓音低沉。笑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
“你明白什么?我可以吃掉你,再用现在腐烂不堪的神躯生出我自己。我过够了无穷无尽不死的孤独。人是神进化到极致才能享受到的福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神的病是什么?不伦不类,完全是神祗不得其乐的意淫。
几百万年来活在天方九州的结界里。太阳都是虚伪的,假的!”母亲讲演似的在大床上振臂挥舞,两米多长的花白头发倾斜下来。
4.
母亲有一种【神】的病,就是“色盲”。我不知道她的头发是何时白下来的。
没人告诉她头发白了,她也一直认为长安的天是白的,她的头发是黑的。
“所以你下令囚禁了太阳。你还欺瞒自己,说……明夜白天……多么蹩脚的词汇啊。”我放声狂笑,笑得皮肉分离。
“你!你是那个丫鬟?”母亲在床上停歇了她那令我恶心的舞蹈。“那……”
“那鹤虱是你另一个的儿子吧?整个长安城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也不知道所谓的城主告溟根本不存在。
或者你就是告溟。你时时刻刻监控我的心境,串通牛管家布这个局。
你在等我崩溃等我变成脆弱的人,来吃掉我。母亲,是您该醒一醒了。”
5.
我冰冷地看着池中半身白骨的母亲,她还在不受控制地刮掉自己的皮肉。游泳池底锁住的是他仅剩的儿子,鹤虱的生魂。
我进到这个房间所念所想的痛苦,其实都是为母亲拼凑的心境。只不过,她最擅长的就是欺瞒自己。
满池的血水散发着母亲躯体的腐朽与作为女神的香甜。我贪婪地闻着。我要闻光她的神息,像一会儿吃掉她一样恭敬或说孝顺。
“母亲,这池中的弱水确实还是您的心智,可您还游得出来吗?您知道吗?智谷的肉是用我的弱水浸泡过的。这门心意也是智谷帮我想出来的。您不该拿智谷开刀来算计我啊。这样让儿子我好难做啊。”
智谷从凉州回来找过我,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我去求母亲帮我到城主那里求情,母亲不肯。而牛管家为保家族周全,抓住智谷献给坐在金阁寺里装模作样的“城主”以正城法。
母亲顺势欲击溃我修炼化神的心境,借机吃掉我完成她荒唐的美食梦。“母亲,我现在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我当这里是天堂,你们当我那里是天堂。说来都是可笑至极。可有一点我比你们任何神都清楚,我是人。这座城唯一的人类。
母亲,你太不了解人了。人不像你,你是不想好好活下去,而人是拼命想要活下去。
人比任何神都会习惯周围的环境。你活了那么久竟然都习惯不了,还妄想成人?”我习惯性地变出一根香烟,点着。母亲飘在水里,双眼空洞一言不发。
她已经把自己刮光了,连神的眼睛都没能留下。“母亲,你怎么不说话了?”
6.
智谷,你呀,其实也是人啊。什么至高至尊?都是狗屁。做人哪里有那么费劲?
你更像是一个老小孩。你那么乐观,你的眼里总是带着希望。
你临死前烧给我的信,我好好地,都看了。
……
“少爷。少爷?我是智谷。少爷,我去凉州啦。凉州可漂亮了,那里的春天暖人,我去了三天呢。对,对,不用少爷提。我一进城就看见太阳了。太阳好大好烫。比长安的大了好多,离我的脸也近。
我都不敢正眼直视它呢。我一瞧它,它好像就会往后躲。一瞧它,它就害怕。生怕我这外地的把它拐走了。比我胆子还小。少爷我还看见彼岸花了,这里的彼岸花我看也不长在彼岸啊,满大街都是。
他们路过还会踩过去。我不让他们踩,他们就笑我。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笑的。傻瓜一群。
……
少爷,我还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她笑得更傻,可跟那些人的笑不一样。我问她,‘你是不是彼岸花成得精?’你猜她回答我什么,她说那么丑的花她才不要。她见我面就说喜欢我,跟了我三天,我到哪里转她就跟到哪里。我偷偷跑回来,估计她还得哭呢。我不想让她哭。可更不想她跟着我会长安,这里那朵超大的彼岸花再把她吓坏了。这里又那么黑,她一定更要哭。到时候我不烦死了。哈哈哈。少爷,她长得挺像您。我……
……
我不是说您娇气,是她那眼睛棕色的瞳孔跟少爷一样。少爷我有点舍不得那里的太阳。没办法,我又不能做小偷。而且我也想念少爷您呢,少爷三天没看到我见面了可别生我气啊。谷儿任性了。嘿嘿。
……
哎呦,少爷。长安真得太黑了,而灯光却刺得我眼睛疼。这次应该是闯大祸了,谷儿求求少爷,能不能让夫人别灭了我的九族。少爷您不知道吧?告诉你个秘密,我偷偷看见城主的样子了。她就是夫人。
我还一直不知道呢,原来夫人就是城主。不知道我该荣幸还是该哭呢,才见到城主一面就被处刑了。夫人穿的可威风了,从没见过夫人这个样子。只是谷儿这样,夫人好生气。求求少爷了去求求夫人,别杀我爹。
哎呦,我再告诉少爷个秘密。刀落在脖子上有点小疼。哎哟,少爷,我好像不能等到长安的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了。
少爷,我头疼,脖子也疼。”
7.
二十四年后,新任城主明改长安城名,为“人间”。还下令巨灵族夸父于蓬莱黄海处下水追日。自此长安重见天日鸡犬相闻。外人闻名,心知昼夜。
遂长安子民双手合十,祝人间太平。家中摆出太阳神像,四季香火供奉。与此同时长安疆土陡然归地,城外半山腰处明月高悬日月争辉,又名:大地的新生。
太阳已归,仍分四季。春、夏、秋、冬四季,以应和太阳神。一季仍八年,今属春季春分,风临雪融,落泪滴虫。
长安城内霓虹灯火高楼拔地,子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东城马车亨通,西城豪车遍地。天方九州,念之则去之,去之若不回,为迁移。在录者九族干系随心所欲。
此乃神的秩序,也是人的秩序。九州大地向往长安,老幼病残者,皆为人民。
8.
“谷儿,太阳下山了。我明天再来。”我站在城外的山顶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原来,神界依然有脏乱的尘土。我却是个……捆绑于洁癖信仰的遗孤。”
我昂头远眺。眼眸中隐秘的风雨,席卷至落日哄骗的长安城。慢慢地,风在变红,雨在变青。我坠落的影子,越变越透明。
第一章:野兽村庄(1)
1.
那男子的脸平阔有度,乍看上去并不讨喜,老实人的模样。倒说得上耐看的一种,引人揣摩的心绪。
侧面上打量,鼻子与嘴唇因高度而相差明显。在他吸烟的时刻,你会预感到成群的冤魂要挤出洞来。他的眼睛白天时是被木炭灼烧的伤口,夜里就变回治愈你失眠的两颗丹药。
他来到这个村子七年多了,遇到的晴天屈指可数,获悉的“霹雳”每逢出门便会收入囊中。
他自言自语,“难道是我来到了这里,才给这个村子招致了命运的嘲弄与饲养?”旋即否定,嗤之以鼻。
他的前半生就是被揶揄着摆布着,而习惯过来的。也许曾经苟活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些纯粹的狰狞记忆。现在,他仅有的富裕就是一穷二白,但躯壳中却镶满了千万颗灾星的银河。
那些灾星真的恍若星辰一样,照耀着他走过与走向的路,冰冷得乌黑光亮,万籁俱寂。你低头去拍张照片,就能端详出他的那张脸,哀默到屠了情欲的面容。城里人说,这叫高冷。随之有人当众直呼,“这分明是性冷淡。”
在这个村子,他总是听见有人亡故的消息,可当他出门入世却感觉村里并没有少一个人。
没有人离开,或者说,任何一个人都已被囚禁。
这里,肯定不是一个生息放肆的地方,像是挤满了人群的水桶。不停死人,不停流泪,做作的悲伤没能使人群溢出水面,即使这个村子积年累月地下着雨。
他说,我想成为一名“自己学”的研究者,只研究自己,嘲讽写尽省略号的结论。他住在这里七年多,也没问出村子的名字。然而当村里人问起他的名字时,他居然以背诵的口气回答:“我忘记了”。于是,人们都叫他“宝盖儿”,意味着他丢了人魂儿,只剩下了“它”字。
他心里回应,“你们难道看不见宝盖儿下的匕首吗?”
村中的大部分人才是被上天骗进集装箱的“它”字。在一个生养灵魂的无名村,根本就是徒有姓名。甚好,这里的风水适合他,天气适合他。宁静,平和,与之亲近。予他享受安眠的勇气,及外人难以窥得的悔意。
2.
无名村其实和外界一直有联系,晚七点半的新闻联播是村里大人小孩最喜爱的节目。小孩考上大学会也去城里念书,有趣的是仍会回来,就像宝盖儿这辈子再不打算回到城市。他在村里的小学当教师,并不教数语外,而是为小孩讲述城里的奇闻异事。
孩子们对宝盖儿的课很感兴趣,唯独不对去城市生活产生兴趣。大多听完哈哈一笑不放在心里。
只有一个孩子,问他,“老师?你是哪里人?”他愣了,“嗯。北京人。”宝盖儿一向对村里人的姓名记不准,歉意地笑道,“这位同学,你的名字叫什么了?老师脑子笨记性差。”
那孩子也不生气,重复了好几遍,“顶愚。顶愚。陆顶愚。”
宝盖儿险些笑出声来,哪里有父母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的?好笑。顶愚?那不就是超级大笨蛋吗?光愚还不够,还要“顶”?别人家希望孩子聪明绝顶,这岂能愚钝绝顶?他的父母是有多不希望这孩子走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一生下来就给孩子下了这样的禁锢。陆顶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老师,我这名字是我爹改的。本来我不叫这缺德名。”顶愚哭丧着脸拧着脖子强调。嘿,这孩子,蛮逗的。宝盖儿摸摸他的小脑瓜。怎么看这孩子也没顺了他父亲的愿。“宝老师你摸我头,我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换了别人,我丫的打他两嘴巴。”
“哎?你什么时候说话开始学会‘丫的丫的’了?”宝盖儿轻弹了下顶愚的脑门,吓唬道,“你丫的!再听你说‘丫的’脑门就给你弹肿!”
顶愚心领神会,接下招儿作势揉了揉。委屈巴巴地嘀咕,“不敢了,老师。”
“不让摸头是怕不长个子吗?”宝老师以为是村里人迷信影响了这孩子。“注定一米八的我会愁个子?是我爹说的,不让别人碰我头。谁碰尽管打他就是了,打了他们,就不会再敢碰了。”顶愚一本正经地陈述,看起来他很听信他父亲那种爬山虎状的教导。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仿佛安放着一个属于孩子的信仰。而他对宝老师讲话的语气却散发着一种倾向于血缘传递的使命感。宝盖儿自问,过去上课怎么没注意过这孩子。感觉怪异,又让人踏实。予我应该是无害的。旁人还真不一定。
3.
此后的日子里宝盖儿下完课,经常会领着顶愚在无名村到处闲逛。全村宝盖儿早就逛遍了。无名村又是生养顶愚的故乡,更是被他们那群半大孩子捉弄得底朝天。宝盖儿喜欢村东头的无名河,顶愚喜欢村西边的无名山。一周里逢单数一三五,顶愚会陪宝老师去无名河望鱼,双数二四六,宝老师会陪顶愚去无名山,望东边的那条河。
宝盖儿问顶愚,“小笨蛋,你先前同老师在河边,而现在我们跑在山上,再看那条河。你会倦吗?”师徒二人坐在山头栽倒的断树上闲聊。铁青的苍穹在他们头顶痴呆性下雨。正午的光芒比前几天的日出更多得投射出梨花针扎根死穴的清冷。山下的村子里,炊烟化作生息的傀儡伸张开获罪流放的手臂,掳走邻里间的猜疑与恐惧。此刻,正做午饭的村子只好相信着各家灶台处的答案。民以食为天。
无名村有一种黑身白嘴的大鸟,专挑村民做一日三餐的时辰尤其年节或庆寿的日子,盘旋村子的上空。天气越阴晦,雨水下得越凶猛,它们也硬着飞得越猖狂起劲,向高处飞,但不飞出这个村子。也许这时的村子是最有生息的,也是最可能逃出村子的契机。有些村民会选择这时射杀它们,一旦射落鸟后便会成群自杀死于荒郊野外。
若是平日里并非饭点的时候去抓就极难见到了。它们似乎凭空而来,又随风散去。传闻几百年来年年如此从未灭绝。村民也更加不顾忌地射杀,掉落的猎物可作祈福与装饰之用。因此许多无名村的男女老少会穿着黑羽的服饰笑嘻嘻地抚摸这被无尽之水滴过的羽毛。近来用处变了,多将猎物运到大城市供那里的人们品尝,制作味美的菜肴。它们的目的,多少也算是达成了。
“老师,你说它们天天这样飞会不会倦?”顶愚没有理宝老师的问题,望向一只被射落的大鸟,大眼睛炯炯有神。宝盖儿被问住了,半晌才回道,“会吧。”似乎从他们正式认识开始,宝陆师徒的身份已经潜移默化地转换了,又或者说成知音间高山流水似的互补。
顶愚的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宝盖儿渐渐回答不了,反向亦之,顶愚也不理解宝老师对无良过去的执念。
就这样,宝盖儿在无名村多了一个外号。“小笨蛋的大笨驴。”宝盖儿把这个外号无形中听成了他的新名字,只不过复杂了些三言两语他也讲不明白。他敢肯定的是,他是开心的,比破了处男还要开心。
风声稀疏了。痴呆性的雨开了窍似的明朗起来。这样的雨,宝盖儿与顶愚见识得不多,只属于他们师徒,与山下的人无缘。
“老师,我还有课该回学校了。”顶愚走时,摸了摸宝盖儿的头。宝老师的头发也稀疏了。
“你问倦吗?我不确定。我只知道陪老师在河边望的,是河里的鱼。在山上,我望的也只是那条河而已。”
鱼?那河里何尝出现过鱼。宝老师自叹,依靠着断树闭目养神。渐渐地,他瘦弱的身子抽搐了起来。
4.
隆冬已至,终于下起搁置了多年的“积雪”。无名村的山与河作为村子的首席菜品被大雪极端饥渴地吞噬掉了。怪鸟们保住了性命,好盘旋在村民的头顶遭受无需谴责的猎杀再钻进城里人不习惯早餐的胃里。
年纪小的孩子们疯狂地戏弄着百闻不如一见的大雪,是受够了长年累月的雨所虐待的苦命娃。他们无比好客地折磨着雪的心脏。捏在手心里的雪球化掉了,哦,这不还是天天被淋到的雨吗?得知这个天大真相的他们慢慢没了兴致,回顾到亦如过往的失落当中。冰雪并不能抗住鞭炮的摧残,为什么这个冬天还会有老人冻死在鞭炮震响的热忱中去呢?
顶愚无心思考那些无名村独有的儿童哲学,因为单凭那一件事就足够他与宝老师探讨了。
这次的隆冬,他的父亲陆丰也死了。死于煤气中毒。可爸爸还没有老啊。
顶愚本喜欢看着他家的藏獒踩在雪地的脚印,每次陪宝老师去封冻的无名河都会牵着狗。上山时不会,那样牵着太累了。
正逢阴历正月初一,周二,顶愚叫上宝老师说要去找山神庙。狗在大门口看家。生人一律不放,串门的亲戚也不可以。于是,人们很顽皮地错过了抢救陆丰的时间。
顶愚进屋时看见父亲仍旧看似舒服地躺在床上,而他上山前为父亲做的丰盛的新年早餐,已来不及碰一根筷子。
“爸,您怎么了?醒醒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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