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之河》——章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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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拜朝凤堂

“……茫茫荒原，流影无踪；萋萋芳草，国徙无边。纵若长虹，横若卧龙；汤汤有崖，持之有节。”

万俟黎云吟完这首《凤游》，堂中备好的盏茶已经凉了。侍候的下人又来换了一盏。这茶是老堂主东游花子国时在乌龙山深处采摘的，堂主极为喜欢，亲自烘茶，并集绛云涧之清泉，以供自己品饮。只是万俟黎云此人极特别，听说也曾拜于朝凤堂门下，只是后来因为“不能说的原因”被老堂主驱逐。今日万俟黎云前来，老堂主避而不见却又将视若珍宝的茶品奉于堂前，初黎瑾实在不解。

在门外偷偷听着万俟黎云吟诵《凤游》，不似老堂主吟诵得那般超然，在万俟黎云的声音中，隐藏着一种凌厉的力量，但是到了最后一句却是深深的慨叹。

贺洄哥哥来报时说递帖的人“似是三十有五的一位魁梧先生，锦冠华服，不肯报来处，称老堂主识得。”。当时初黎瑾和初择岳正在风云斋中下棋，初黎瑾一听这般通报便扔下了棋子说：“那是何了不起的人物，竟如此自大，怎知岳爷爷就识得他？”

初择岳依旧在思考棋局，“瑾儿棋技是不是许久未修了？怎的下了这几手便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若不是贺洄此时来报，你想是没机会赖棋了。”说着理了理自己的雪色美髯，微微一笑。

“岳爷爷，这浮节山上谁人能下得过你。我赖棋是真的，好奇那门外之人也是真的。”

贺洄在旁掩嘴笑了笑，“黎瑾惯是这般无赖了，堂主又不是不知。只是门外那位先生该如何答复？”

“既然他来，你便让他去堂前等着。”

贺洄反应了一会，见堂主没有后话便要退下。

“贺洄，将我上次去乌龙山里采的茶取一些出来招待这位贵人。朝凤堂的礼数还是要讲究的。”初择岳边说边收理棋子。初黎瑾在一旁静静等着，思索着什么。初择岳见这小丫头想来想去也不会有答案，也深知她不得答案不罢休的个性，便说：“瑾儿想学待客之礼便跟着贺洄一同前去吧。”

于是，黎瑾欢快地跟着贺洄去前堂会一会那位“魁梧先生”。

贺洄将客人引到前堂，奉上茶，便与这位先生寒暄着。黎瑾毕竟女儿家，便躲在门外偷偷地察看。

“在下朝凤堂桓贺洄，阁下应如何称呼？”

“在下万俟云。”

“万俟……阁下莫不是黎云师伯？”贺洄很是惊讶。

“黎…云…”先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已是红尘客，数年未以学时辈分相称了。”

万俟黎云？黎瑾在心里默念，突然想起堂中的那些闲话野史，才意识到这个人实在是神秘而特别。

这时万俟云望着正厅的《持节牧羊图》，吟诵起了朝凤堂传世之作《凤游》。贺洄和黎瑾静静地听着。

第二章 初敬宛儿

“老堂主还是不肯见我？”万俟云泯了一口茶。

“万俟前辈有所不知，堂主近日病情略有反复，眼下又昏睡了。旁人实不敢惊扰。”贺洄很有礼地回应着。

万俟云却已然明白，又饮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老堂主制茶之道已是登堂入室了。”说罢便起身要离开。“烦禀老堂主，不佞子云前来拜谒，望老堂主珍重。”

贺洄作揖送客，客至堂前廊中，万俟云停了一下，似是抬头望天，“宛儿当年亦是这般好奇堂外之事。天下之大，乱世奔波，小女子得平生之闲适便是福分了。”

黎瑾身藏堂前门口的廊柱后，听着万俟云这番话便知道这是发现自己偷听了。只是这番话不仅没有解开自己一丁点儿的疑虑，反而更让自己迷茫了。这人怎认识早逝的母亲？黎瑾其实还不想让万俟云走，她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事，因为在这浮节山上没人向她讲过母亲的事。她曾经猜测，母亲年轻时在这朝凤堂是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以致让岳爷爷生气到不让母亲的名字再出现在堂中。至于母亲的名字，还是在黎瑾8岁时，贺洄等一众学童帮忙整理学堂废弃名册发现的。名册的小评上写道：“初敬宛，初择岳之长女，棋艺优，诗礼俱佳，琴艺次之，骑术最末。”仅是这一句话，黎瑾视若珍宝，总以此要求自己，仿佛母亲就在自己身边。

还小的时候，黎瑾不懂事，承养在初择岳膝下。她经常好奇地问岳爷爷自己的母亲在哪，父亲又是何人。爷爷每每听完面露不悦，罚黎瑾抄写10遍《使节礼规》。后来黎瑾也不再问了，这个谜也无人可解。

黎瑾看着万俟云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怆然。至于那“天下之大、乱世奔波”，她根本不懂。在这浮节山上是无忧无虑的避世天堂，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因为那来往的门客以及堆积如山的案牍都不需要自己操心，自有贺洄哥哥他们帮岳爷爷处理。

初择岳旧疾复发，黎瑾回到风云斋的时候老堂主又昏睡了，不成想刚刚贺洄的托词竟成了真事。于是，黎瑾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流萤阁。

回流萤阁的路上黎瑾心里并不轻松，自己已是二八年华，若是曾经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但是今天见了万俟云，她觉得她所见的世界太小了。在浮节山下一定有一片滚滚红尘，在那红尘中有母亲曾留下的足迹，有父亲的消息……还有万俟云背影中的怆然。岳爷爷年事已高，近来昏睡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一倍，世人皆知她便是朝凤堂少堂主，但是她却不曾问过朝凤堂所理何事。

并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初择岳有意不让黎瑾接触。世人皆知的少堂主初黎瑾，实则并未得到老堂主的正面承认。去年，黎瑾办了及笄礼，有门生便向老堂主提了立少堂主之事。但是初择岳把这事给否了，称黎瑾尚小，不识世事。

黎瑾曾经并未在意过什么“少堂主”，什么纵横谋术，什么天下纷争。只是今天万俟云的到来，似是惊醒了她。是呀，她知道的世界太狭隘了。在岳爷爷的保护下，自己真的已经是闲适之至，难道我初黎瑾只是这般深闺小女子吗？

母亲在世，又当如何？

曾经贺匀整理旧物，拿着一支血珊瑚紫晶珠钗问岳爷爷，“少堂主的旧物该如何处置？”

岳爷爷看也不看，便让贺匀送去楠湘苑，那是母亲年少时的闺阁。如今荒草萋萋，已成了无人能进的禁地。

母亲也曾是少堂主。

黎瑾在心里默默记下有关母亲的事。就像是拼图，一点点把母亲的样子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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