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征战荒蛮》——妖怪的影子》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一曲丹心血偿梦》免费试读_闻熙哗然。
序引 北岭新坟
汝水自建昌军城中穿城而过,日夜绵绵,南连广昌,北下隆兴。因此建昌军南北各有两门,即水门、旱门各一。其城西东皆有山峦高地,是以东西小门仅有柴夫山人相入,城北有一小岭横阻,将水陆两道给隔分开来。
其人唤名北岭,岭上此时杜鹃正自红,说来也奇怪,城东城西的高岭每年春季植被盛开的花儿多白色和黄色,独独这北岭每年逢春却是满山红艳,如是血染。
时人说:这是因为北岭于北阻敌,任是金人,还是蒙古人,北地来侵者大都被歼葬身于此......
也许是受这个说法的影响吧!北岭就成了建昌军人的墓葬聚集地。
建昌军城南的汝约巷,西连城中中轴官道,东通城中汝水西岸的浦契码头,是各色仆卫武院的聚集地,沿巷大院众多,是以这条巷是建昌军城最繁忙通道。
而这些大院都无一例外,院前都有一个拴马停车的广场。
其中一座大院前的广场上,此时正挤满了人,可谓是人山人海,两侧还有人不断往这里涌,断了许多车马行人的过路,却也没人着急,大有不把这汝约巷堵个场满街满、水泄不通,不罢休的势头。
“鑫宇武院的人,你们给我听好了,此次你院署约护我们添源楼十万两银钱的商货被窃,依据府衙大人的判决,你鑫宇武院因护商不利,当赔偿我们添源楼损失的三倍银货,今天刚好到期,是你们该兑现判决了。你们再不出来,那我就只能请差哥儿来用强了,还请诸位行客高邻见证,免得说我添源楼不讲情面啊!”
一个满是兴奋的尖利声音在这处广场的院门前传响,许多人立马停止了骚动,皆大有兴致地举目寻声望去。只见那正有一名身着黑白两色衣袍、五尺多身材的汉子,生得三角眼、鹰钩鼻、尖嘴猴腮,正站在两名高大魁梧的黑衣大汉肩头上,正举着三根手指,得意洋洋地朝院内喊着,他一面大声重复喊着,一面还不住的转头打量着这越来越多的围观人。
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让人亲喜的人,也看得出是个精明奸诈的家伙,也许正是合了那么一句俗语吧!矮子肚里疙瘩多,是一点也没错,用在这孟源丰身上可以说是最适合不过。
“三倍的赔偿?这添源楼也太无耻了......”
“谁说不是呢!”
“吁...小声点,听说添源楼搭着贾丞相的路子呢!”
“哎哟,蟋蟀丞相?我说怎么这添源楼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越开越大呢!原来还有这样的路子。”
“说来也是这鑫宇武院倒霉,据说去年添源楼江西道分号没能保住三甲的名额......”
“哎,你要这样说,那你就是不知就里了,我可听说添源楼是看上了鑫宇武院这个好位置......”
“谁说不是呢!这鑫宇武院的位置确实让人惦记......”
人上高声喝,人后论纷纷,你有张家道,我有李家梯,要说个中味,了解趣新奇。
添源楼是南北商货往来活跃的大商行,以前就北涉辽、夏、金三国榷场,现今更是深入偌大的蒙古帝国,泛海也常有巨船越洋至三佛齐,即使是大宋与辽、夏、金、蒙打得最火热的时期,添源楼也能有路径遣商往来南北,赚得是盆满钵满。
而添源楼众多分号中,其江西道分号的利润就常居添源楼众分号的三甲,孟源丰作为添源楼江西道分号三大掌舵人之一的孟二掌柜,自然对此中成绩贡献也是巨大了。
此刻,他身后围有十余名黑袍大汉,个个孔武有力、威武非常,将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与他脚下的两名大汉隔分开来。
被围着的鑫宇武院是一个武师家族的家院,以培养自己族人做武师,替人看家护院、保护行商来赚取佣金的家族武团。当此乱世,对于商富贾丰而国势又弱的大宋国情而言,这确实是很有需求的一类职业。说起来,类似于后来明清时期时兴的镖局,只是这种武团因为刚刚兴起,所以涉及的业务要比后来的镖局要更加庞杂一些。
原本这种给人看家护院、保护行商的武团,在主家丢失财物或商货被劫时,也是有自身的行规的,按照行规,鑫宇武院并不需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至多也就赔偿雇主损失的同时再双倍退还佣金而已。
而武院承接业务时也都会按照行规将自身实力考量在内,在出发前将赔偿等额的银钱存入密库,如果顺利完成,就将银钱取出,若是发生什么事故,武院也能保证自己有能力履行赔偿,从而不会祸及家人。
然而这一次,鑫宇武院却似乎明显被人摆了一道。
起初,武院当家文远鹤接到这一单时,那个喜不自禁啊!据说原本添源楼宽限到七天后再起运的,他却急不可耐,添源楼将商货装好船的那天下午,他和大儿子文吉威封了密库后,就带领三十余人押着添源楼的船队起了航,经汝水向北过隆兴府去往江北,可这一去,却是再没了任何消息。
随继,便是添源楼找上门来,说押运的货物在老爷庙被屠蛟寨的湖匪劫走,添源楼的押船人被杀,而鑫宇武院的护行则不知所踪,明显是没有受到相应的保护,才会这么轻而易举被劫的,因此要求赔偿。
在家主持武团的文远鹤二儿子文吉宇一听这副托词,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背后肯定不似添源楼说得这般简单。
于是,经过与添源楼一番斡旋谈判后,终于与添源楼达成共识,添源楼答应宽限一个月的期限给予交代。
随后文吉宇一番乔装改扮后,便带人秘密前往老爷庙查探。
自此,偌大个武院便只剩下文远鹤夫人柳芸香和大媳妇秦翠兰、二媳妇周妍芳、大孙子文锦麒以及十余名族中子弟后辈等不足三十人,三位妇人虽都有些能力,却都牵挂担心着自己丈夫,整日思绪不宁,对外又鞭长莫及,只得清理密库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文吉宇这一走,刚开始的半个月还有消息传回,说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再后来就再没了消息。
一众老弱在越来越不好的感觉中,又熬了半个月,眼看约定的日子到了,左等右等终是没消息,却是等来了添源楼又一次上门。
这次添源楼一来便是换了说头,说是先让文吉宇出来给个说法,然后再谈那赔偿的事情,甚至还着重强调说添源楼的东家发话了:添源楼必须要弄清事实真相,从而避免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个妇人自然是给不出什么真相,也变不出文吉宇来,家里三个顶梁柱都失去了踪迹,只得连连承诺会依照行规,给予添源楼合理的足够赔偿。
然而这下,添源楼却反而不干了,说这事已经闹得东家知道,必须要先给说法,再谈赔偿,愣是说得好像赔偿没有说法来得重要一般,不然只有请官司去查个所以然了。
这一来二去,最后还真就闹到了建昌军府衙。
一到官府,官府很是自然的接了案子,并当即就差役了人员去测查那批财货失窃的真相。
这一晃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府衙传来消息说派去的差役无一生还,请附近府衙协查近半个月都没发现屠蛟寨的踪迹,也没查到添源楼那批财货被劫的痕迹,总之就是死了衙役,还一无所获。
但却是有了判决,添源楼与鑫宇武院有契有约是事实,因此鑫宇武院对添源楼这次商货失窃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而添源楼之前为查清真相,府衙所有差役所有耗费,添源楼都已主动承担。既然鑫宇武院无法回避,就应该添源楼商货失窃损失和一切查案耗费,因为查案耗费涉及诸多州府参与无从统计。综合情况后,着鑫宇武院给予添源楼商货失窃损失的三倍赔偿即三十万银钱,以解添源楼损失,并限期三个月内凑齐。
这样一来,整个建昌军都炸开了锅,这事很快迅速成了建昌军人茶饭闲聊间的谈资。
有骂添源楼是官家敛财的狗腿子的......
也有挖掘添源楼背后势力的......
有猜测鑫宇武院家主和他两个儿子是不是被添源楼的人给暗害了的.......
还有同情鑫宇武院的和支持添源楼的双方相互辩论......
等等等。
三女则是彻底慌了,老太太柳芸香因为失去老头子和两个儿子的打击,本就不好的身体一直在强撑着,再一听这样的判决,便是立马病倒了。
二夫人周妍芳嫁过来还不到一年,待这判决一传扬出去,娘家就直接派人过来给接走了。
最后十余名族亲武师也因考虑到生计,全都另投了他处去了。
到最后,偌大个武院,就只剩下了柳芸香祖孙三人和老管家忠叔父子三人以及三名丫鬟,一共才九人。
婆婆挺了两个月后,也走了。
这三个月来,秦翠兰既要照顾病倒的婆婆,又要东奔西跑的去变卖家资来拼凑银钱,还要顾及十三岁的儿子,她平素哪里经受过这般困苦,便也是给累病了。
悲伤压心头,压力超想象,东奔来,西跑去,身已染病,她却始终坚持了下来,没有被困境所打倒。
说起来,这位大夫人也是很有魄力!
婆婆一走,她索性就给公公、丈夫和小叔子等三十余人跟婆婆一起办了一场盛大的丧事,彻底震惊了整个建昌军。
当三十五口装有衣服等物品的遗物棺和躺着柳芸香遗体的棺材一起被从各处赶来的死者亲朋好友抬出建昌军时,那场面直接震撼了整个建昌军的人和往来建昌军的客商。
原本孟源丰还带人过来想要阻拦的,因为在他眼里,鑫宇武院在没有兑现赔偿前,所有的开销都应该被节省下来,用以偿还债务。
但当他看到这浩大的场面后,也是被硬生生的给震慑住了,便也就作罢。
用他对属下的话来说:死者为大,我添源楼在这许多人面前,还得装装和气生财嘛!不能犯了众怒,不然这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原本是三十五个衣冠冢加上柳芸香一共是三十六口棺材、三十六座坟,然而秦翠兰却叫人在这北岭上给挖了三十八座坟坑。
这些事一经传出,原本日渐平静的波涛,又一次沸腾了起来,建昌军再次沸沸扬扬,其声融入了汝水,传遍了汝江上下游。
擎天疑疑失消系,诡地恶恶凌寡力,纵使阖族消天际,腾龙棺衣巾帼毅,闲闻诉诉虽慕许,争言沸沸勾栏里。
今日正好是官府判定的三个月到期,三十八座坟的事情影响太大,因此这汝约巷一大早就聚集了这许多人,这鑫宇武院门前的广场上被挤了又挤,许多人的身形都被挤瘦了三圈。
然而,让所有人不解的却是,这孟源丰喊了半天,鑫宇武院却是始终静悄悄的关着门,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啊!快看啊!鑫宇武院里面着火了,鑫宇武院着火啦!”
那些在跟人交谈的人没有抬头注意,被人这么一提醒,立即朝鑫宇武院望去,只见那院子深处果然是在冒起了浓烟。
“快快快,快给我把门给撞开,给我撞开!”
一看见那浓烟,孟源丰便是心头一颤,满脸惊愕。
但他反应也着实快,只是略一愣,便脸色一沉,纵身一跃从那两名黑袍大汉的肩头跳下,踢打着两名大汉并冲身后那十余名黑袍大汉大声吼了起来。
那两名大汉连忙带着身后那十多名黑袍大汉冲了上去,竟是用壮硕的身体去直接撞击那大门,“砰砰砰......”响作不停,动静不小,那大门却没有纹丝要被撞开的意思显露。
“笨!一群笨蛋!快去给我找大木来撞......”
孟源丰见他们撞了一顿饭的工夫,却仍是没有反应,又急得哇哇大叫起来。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鑫宇武院内便是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冒起了浓烟。
孟源丰见此,话头看得是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恍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转兜兜,咽了几口口水后彻底怒吼起来:“快,快给我搭梯子爬进去......”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那些黑衣大汉刚转到墙头要搭人梯,那大门两侧的墙内便是冒起了火光,黑袍大汉们没了法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火很快将门楣也引燃了,整个鑫宇武院陷入了一片火海,可以燃烧的地方都燃烧了起来,掀起一片冲天的火光把天地都映得通红。
见及如此,早有许多人默默地散去了。
而孟源丰则是眼角抖了抖,脸上浮现出一抹狠厉,指着那已陷入火光之中的鑫宇武院匾额上四个大字,手抖了抖,似乎想要骂上几句。
最终却是没能骂出来,只得愤愤地“哼”了一声,袍袖一甩,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而他所带来的那些黑袍大汉也自然是都乖乖跟上,跟他返回添源楼去了。
孟源丰他们一走,附近便有人拿着盛水的器物,端水跑来救火。
“快快快,大家都来帮忙啊!”
一声招呼,顿时留下的许多人也加入了救火之中。
“不行啊!这里面肯定浇了引火之物,几盆水浇下根本就没用。”
人数虽然众多,但大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火势已经展得太大,救火的效果微乎其微,众人只得转而求其次,尽量将火势控制在了鑫宇武院的范围内。
还好没出现什么踩踏事件,只有几人到汝水边去取水时,因人太多被挤入了江流中,不过都会游水,因此没有出现什么波及性的伤亡事件......
同一时间,北岭北坡的破庙中,土墙早已被风雨洗刷出了条条斑驳,窗棱上的窗纸已是灰黄蚀落,两扇对开的板门已是灰黑扭曲,上下都有了些参差不齐的缺口。两门不相合地关着,地上却是撒了些新铺的干草,干草上躺着一个男孩。当鑫宇武院大火烧得正旺时,男孩眼皮抖了抖,却仍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呼吸均匀平稳,好似还在熟睡中,他脸蛋上仿佛在梦中被猫抓了一样,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鼻梁上的那道伤口,比脸蛋上的伤要伤得深一些,也要宽一些,足有近指宽,却是被人给草草敷了一层黑亮的锅底灰。
如此处理,自不用说,若是在肢体部位,这种止血促愈的土办法,是最常用有效的了。但,这是在脸上,这处伤口即使以后好了不显疤痕,也定然会在他的鼻梁上留下一条近指宽的青线。
真不知道这究竟是用来治伤的呢!还是用来毁容的!
乍一看,小男孩的脸颊上满是污垢,他头上满是灰屑,再加上他所穿的破旧衣服,这不用说,应该是个小叫花子。
然而细看之下,你会发现,他颈部暴露在外的那小片肌肤很是洁净,一双小手虽有些脏,却也掩不住白嫩嫩的本质,似乎透露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间已过中午,再加上建昌军城内那冲天火光的映照,仿如这一日建昌军天上地上有两颗太阳一般。
而这小男孩却仍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大火炙烤着整个建昌军城,这偌大的院子,那燥了一冬的梁柱木构以及家私竹木等可燃物实在太多,火中稍微一烤,便可轻易引燃,因此参加救火的人虽多,但却始终无法扑灭,许多时候刚浇灭一小片,被边上大火一烤,便又复燃了。
即使后来府衙派遣兵士过来统一指挥,将火势压缩在鑫宇武院以内便是极致。
经过仵作一番查探后,发现这鑫宇武院竟是囤积、撒泼了许多硫磺和油料,使得这大火又迅又猛,因此难以扑灭。
最终只得将火势控制在鑫宇武院范围内,竭力不让火势蔓延开,等到那些引火之物被烧尽,自然可以将其扑灭。
建昌军就这样在天上地上两轮太阳的炙烤下,提前迎来了一天的盛夏,天慢慢黑了下来,火势也慢慢熄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城中的大火太过焦点了吧!这一天下来,北岭那破旧的庙宇终是没有人来光顾过。
当冷色的月亮升入中空与那萎了的大火交辉时,庙宇内这才有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番细微的响动后,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妈,我饿了!”
然而,那声音等了许久,却终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响动后,黑暗中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那破旧不堪的庙门被打开,月光照射进来,映出一个丑陋的小男孩惊愕的面容来。
“这,这是哪儿?我、我怎、怎么会在这里?”
半响,才响起一句不可思议的喃喃声。
“啊!我的衣服!这、这是、怎么啦?呲...我的脸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惨白的月光下,小男孩抖了抖身上那破旧的粗布衣裳,先是一愣,接而便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终是因为表情变换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痛得他狂吸了一阵冷气。
令他更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抖身上那破衣服的时候,竟然抖出了一个信封来,“噗嗤”一声,掉在了地上,在惨白的月光下可以看得很分明,上面赫然写着“吾儿啟”三个娟秀的大字。
看着那字,小男孩略微一愣,接着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这,这怎么像是妈的字?”
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了一眼,小男孩这才将信将疑地弯腰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一看,里面赫然只有一张信纸,抽出来一看,月光下看得分明,上面写着:
锦麒吾儿
儿见此信时,母已携武院之一切,去晤儿之爷奶父叔于地下,儿今已十进三,虽仍稚年,母亦不舍,然狼子狗官为祸,母只有如此方能保儿周全,母倾注所有,亦只能如此,儿当竭心自立而生,待来年长成时,竭查吾满门之横祸,招冤于爷奶父叔与吾之灵前,以慰母以命存儿之心,铭此于胸,代阖家数十口而活于世,谨之于言,慎之于行,隐之于世,待长成慎而发之,谨记!谨记!母翠兰辞书
信虽数语,字亦娟秀,然文锦麒却在这上面的每一笔上都感觉到了剜心凿肺之痛,那满腔的剐心之痛,使得他面容扭曲,双腿一软,竟沉沉地跪倒在地,立时泣不成声。
这一瞬,天在旋,地在转,月黑风高夜凄凄;
这一瞬,孤了亲,寂了心,余生难再暖家寄;
这一瞬,心泣血,肠悲断,哀音恨怨满腔啼。
任其泪水沿颊而落,打湿了脸上的伤口,泪水蚀痛了脸颊,他却全然不理不睬,恍如痛至麻木,哭得颤栗无声,让人见之都不免鼻酸眼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一咬牙,直直地挺起身来,双手仰天一摊,一声悲鸣嘶吼如同从心坎生生挤出:“妈......请......放......心......”
那份嘶哑与悲情,若有闻者,定能让听者与之撕心裂肺般地产生共鸣,牵起附近一片鸟兽虫鸣,竟也是悲天恸地。
继而他又直挺挺地磕倒下去,额头被他重重地磕在地上,“砰砰砰......”愣是一连磕了十二个响头,额头上皮肉模糊,渗出血来,一片紫红。
他竟全然不觉疼痛,如行尸般缓缓站起身来,一抬头,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仿如能吃得下一个人般。
突然,他猛地一挽衣袖,露出了右臂来,竟一口直接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牙印破皮入肉,浸出了乌红的鲜血,和唾液交于一团掩没了大片血肉和肌肤。
“印铭于体,警我之誓,今吞母书,书篆于心,伴我永生永世!”
血染薄唇微启,这一字字由咽而发,一字一词之间都透露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森冷。
随即他猛的一抬手,将那张信纸揉作了一团,一把直接塞进了口中,嚼也不嚼,生生被他给吞入了腹中。
只留下了那空空的信封,却被他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掩好,他这才脚步轻起,在身旁不远处捡了一根树杈,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转身朝山下而去。
月光中,那背影虽还瘦小,却是透露出无匹的刚毅,仿如那十三岁的少年在这一夜间竟已然长大。
这一天,亮了一街,火了一城,引火焚院存子生,
这一夜,悲了一腔怨,冷了一身血,月冷信铭行将慎。
.......
第一章 故城旧地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距离当年那轰动整个江西道的鑫宇武院大火已过去将近三年,那原本的轰动在人们茶饭之余也被抛之于脑后,早已有新生的事物将之取代。
只有少数人在经过那片被烧黑的残垣断壁时,还有人会因为触景生情而发出一两声叹息,但这终究只是匆匆一过而已,打此一过便会将其抛之于脑后。
建昌军城北旱城门屹立已有数百年,因为太过熟悉,大都经此头都不抬一下,只有少数人因刚来此城,才会对它稍微多倾注一目,这一点早有人研究过了,并有一些团伙以此推演出了一套套的生存之道。
这一天,北旱门下,来了两个人,却只是抬头望着那城门,不肯移动。
这两人年纪都不是很大,都背着一个包袱,手里也都提着一把三尺余长金黄剑鞘玉柄剑。
这两把剑制式都很是相似,独有不同的是其玉制剑柄,一把磨亮如镜,反射丝丝暖光;一把则是反射的暖光中带着丝丝红芒,很是诡异,宛如透玉的血气。
一人身高近七尺,清瘦身材,一身云纹白袍,长得眉清目秀,隆鼻薄唇,皮肤白皙,看起来有个十七八岁。
其眸中却透着一抹与他这般年龄极不相称的刚毅,更显眼的是,他的鼻梁上有一道自上而下指宽的青线,两颊也是坑坑洼洼的,有许多疤痕。
从其面庞轮廓可以看出,他原本应是极具美感的面容,堪比美男子,却因为平添了这许多被人塑造的瑕疵,而给人不少的缺憾。
另一人则要高些,粗略七尺有余,身材也要壮实许多,浓眉大眼,方嘴隆鼻,也是一身云纹白袍,肤色则略显土黄,与其面容一般显得阳光,脸上总是少不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让人极容易与之亲近,年纪也要大上一些,看起来二十六七的样子。
“哎,我说锦麒啊!师傅可是叫我带你先去隆兴府的黄家武院,然后再带你去瑞州,看你家老爷的。你可倒好,一出龙虎山庄就拉我往南走,还说要来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路上什么事也不说,去什么地方也不说。你都把你师兄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了,难道就是在建昌军?”
那年纪大些的青年抬头望着城门上那“建昌军北”四个大字,有些不耐的若有所思道。
“师兄,你就放心好了,你不是说好久都没坐过船了,想坐船吗?这建昌军到隆兴府正好有水路可去,而且还是顺流的,这样我们就省了几天脚程,即使耽搁几天,也都来得及。”
那小些的青年也是望着城门,脸上显露一抹追忆,嘴上却是充满诱惑的说道。
周奕仕转头将师弟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个遍,眼神中逐渐透出一抹恍然,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文锦麒脸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嗯哼,这里,不会就是你那一直不愿多提的地方吧?你说我是叫你锦麒好呢?还是叫你瑾铭好?”
见师兄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文锦麒知道以师兄的阅历,肯定都看出来了。
这事也没想做什么隐瞒,只是他心中隐痛,不想说起,所以始终都没能说出口,眸中闪过一抹悲凉道:“师兄既已经猜到,又何必明言!即是故城旧地,自是叫我瑾铭的好!”
“既然你从未片刻忘记,这建昌军离那龙虎山又不远,有三年多了吧?你为何也不回来看看呢?整整三年都过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剑,唉!我想想,都头疼!”
周奕仕扶了扶额,似乎真的头疼一般,叹息道。
文锦麒眼皮跳动,眸中闪过一抹坚毅道:“学艺未成,又不知仇家何路,即是迷途又无能,我又有何面目归来触亡灵呢!”
“可你当时不是在这遇到你家老爷,才被救下一条命的吗?那时都能够回来,这三年又怎么不能回来呢?”
“我那时没有地方可去,实在饿得不行了,就不辨方向地一路乞讨,最终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城门口,却是刚好饿晕在我家老爷的马车前。他命人将我救醒,我去拜谢,他见我和他是本家,都姓文,便收留了我。后来知道了我的情况后,又找人将我送到了龙虎山,这才拜在了师傅门下的......”
想起从前的一幕幕,文锦麒眼中换上了一抹暖意,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另一片思绪中。
周奕仕见他眸中情绪转换,心中生出一抹感慨,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放心!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好好查查,其实许多事情官府是没法查出来的,若是江湖仇怨,还得江湖仗剑行!”
周奕仕眸中闪过一抹坚决,师傅成名已久,虽隐居金钟峰,每日闻香听钟,以断祛早年仇杀恩怨,然仍是名声在外,江湖上少有人不知竹剑先生者!这么多年来,自己因为与师傅有特殊缘故,师弟有他老爷相荐,生性淡薄的师傅才收了自己俩师兄弟,此情之重,缘来也深。
因此,不管其中的水有多深,自己说什么也得和师弟站在一起,去复他这一衣带水的仇怨。
眼中浸出了一抹光亮,文锦麒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嗯!谢谢师兄。”
说着,他便抬脚向城里走去,却只是微微低头看脚前的地面,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周奕仕紧追几步跟上,瞟了师弟一眼,心道:师弟这是感动了吗?泪点可真低!唉!毕竟才十六啊!平时装得最是老成,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终究是难掩真情流露啊!
他心中这般想着,语气有些不悦的笑骂道:“傻小子,跟自己师兄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文锦麒装作以手抹额,暗将手指曲卷,拭去了眼角泪水,转头却是一脸难得的笑容,口气也很随意地道:“呵呵,我只是想寥表一下心意而已,师兄又何必在意呢!”
这话虽然听起来随意,周奕仕听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他眼角上扬,露出了一抹邪邪的笑意道:“那好吧!既然你小子想表表一下心意,那师兄我也不能不领情,是不?你放心,师兄今天赶路累了,这肚量放开嘛!那是一点问题也不会有的,你只要准备好银子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文锦麒不由嘴角一颤,露出一抹尴尬来道:“啊!我也就说说而已,可没想过要满足你那变态的口腹之欲啊!要不,师兄考虑换下要求行吗?”
周奕仕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道:“不行,不行,你师兄也就这点小爱好了,你竟然,竟然也不给满足一下,太没诚意了!太没诚意了!”
文锦麒有些头疼,看师兄那认真得像个撒娇的小孩,他觉得好笑,可以想起自己所带银钱并不多,还要给老爷买礼物,只得心一横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勉力给师兄来个全素宴吧!”
扔下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他便已经跑开了近十丈远。
周奕仕只是双脚在原地“噔噔噔......”的跺了几脚,脸上闪过一抹笑意道:“哼!没肉,你还想跑?你跑得掉吗?”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只是没有要去追的意思。
而文锦麒则是又跑远了十来丈,转头一看,只见周奕仕根本就没追来,他竟然在原地索性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露出很累的样子,耷拉着个脑袋,在用剑鞘敲打着他的双腿。
见师兄这样,文锦麒摊了摊手,便靠在街边的一面墙上,笑看着周奕仕,只盼他敲好了腿后,能自己走来。
可周奕仕却只是埋头按摩这自己的腿脚,根本就瞧也不瞧他,等了许久,他终于没了法子,只得鼓起腮帮子又走了回来道:“走吧!师兄,你看我都这么大脸的回来了,你就给师弟我这张大脸个面子,一起走吧!”
一边说着,他还边拍了拍自己那鼓鼓的腮帮子,然后伸出双手去抬周奕仕的胳膊。
周奕仕自始至终都只是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也不说话,一味的摇头,继续用剑鞘敲打双腿,手下却是早已施展了暗劲,他内力要比师弟雄厚得多。
因此任是文锦麒如何地抬,他都只是坐着不动分毫,默默敲打这腿脚。
文锦麒抬了几下,也知道以自己这点内功难以撼动师兄,终于没法,只得从怀中将钱袋掏了出来,拎着收口绳,吊在周奕仕眼前晃来晃去,用投降的口吻道:“好好好,师弟今晚一定满足师兄的肚量,荤素齐全,这总行了吧?”
到得此时,周奕仕才慢条斯理地道:“这还差不多!师兄我可没想要涮你的意思啊!这只是想教你懂点礼貌,到了这里,你就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能总是一副铁公鸡模样,你可不要多想啊!”
文锦麒嘴角露出苦笑,一个劲的点头道:“对对对,我早该想到应该尽尽地主之谊,真该死,竟然一点礼貌都不懂。”
他是生怕周奕仕再耍他,说道最后,索性还像模像样地甩了自己一耳光,心中却是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心里很清楚,师兄这只是逗他玩而已。然而,让他很无奈的是,自己和他耍心眼,却每次都耍不过师兄,让他懊恼不已。
就这样,二人闹着玩着又向着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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