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掘墓人》——临城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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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一切的开始

嚓……嘭……

一辆汽车像醉汉一样，翻了两个滚撞上围栏。他打开扭曲变形的车门爬出来的时候，像个血人。

城市被他远远地抛到身后，他踉跄地向着山峰走去。远方山脚下的城市，燃起的冲天火焰焚烧着夜幕，爆炸声和排枪射击的声音连绵不绝，就像一个弥漫着血与火的炼狱。

他对脚下大地的颤栗充耳不闻，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山峰，手脚并用地向山峰爬着。

“等我啊，我马上就到了……”

身后传来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脚步加快了几分。一个庞大的车队出现在山脚下，大部分是军车，上面刷着敌国的国旗，一道道灯柱把山坡照的雪亮。

脑袋昏沉沉的，目光越来越模糊了，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山坡陡得厉害，车已经开不进去了，军车上的人纷纷下来，整军列队，训练有素。他身后响起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我就一个人了，还这么兴师动众……”他喃喃低语。

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坟头，在绿荫掩映的树林深处。走到这里，他长舒了口气，树林里吹着徐徐的微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感觉这里仿佛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没有在炮火中焚烧的城市，也没有尾随而至的追兵，有的只是他，还有眼前小小的坟墓。

他盘腿坐在墓碑前，这里就是他为自己找的埋骨之处了，只是可能不会有人为他准备一具薄棺。来到这里，他心里平静了不少，脑子里想起的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己自从被人陷害，失去了公爵之位，他的家乡海外的自治领陷落后，辗转流离至今，转眼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有时，他会想，失去公爵的爵位反而是件好事。如果他还是个公爵，可能一直都会混吃等死、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没有了爵位的束缚，他反而如鱼得水。从普通的列兵开始，上军校，一点点地积累军功，直到胸前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勋章，他才恍然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个老帝国最年轻的将官了。

但是这样又如何呢？在别人眼里，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帝国的权力核心已经向他敞开大门，功臣勋贵的女儿向他投怀送抱，每个人都对他逢迎巴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他唯一的亲人。

他为了往上爬，免不了迎来送往，但刚刚军校毕业的学生手头又是那么的紧缺，怎么可能会有闲钱。所以一直都是她在默默地打零工赚钱，而她一个月辛辛苦苦的劳动，最终的结果可能只是一瓶觥筹交错间被打碎在地的不起眼的酒。

最后，他当上了连长、营长、团长、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准将，坐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师长位置。

本来一切都好的，但是十来年征战沙场，结下的仇敌早就不知凡几。他以为，和她十来年的颠沛流离，总算能划上一个句号，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他刚刚在军队上层站稳脚跟，将要迎娶元帅独女的时候，她却死了，被他的仇敌刺杀而死。

他伸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几下，这个时候，真的需要一根烟，虽然也戒了很久了……

有人将烟递了过来。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这不重要，来人金发碧眼，一身咔叽布军装，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磕磕绊绊地读着墓碑上的墓志铭：“己亥年二月十三，东方夏安贾司羿之妹贾洛灵，卒于中京，殡于中京郊区西山。”

“这个人对你非常重要吗？”来人问。

“啊，是啊，我唯一的亲人，她死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这个金发碧眼的西方人掏出打火机，用手挡着风，替他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这里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并排坐在一起嘬着烟卷。

“我以战争立名，靠着战争重新得到了荣华富贵，甚至靠着战争积累的军功除掉了当初让我跌落深渊的人，但你知道我妹妹死的时候，说的是什么吗？她说，她下一世想生活在一个再也没有战争的世界里。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决定不了世界大势，甚至连一场战争的走向也决定不了，我只能顺着潮流，甚至随波逐流。

“可能在妹妹的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吧，但扒下这身军装，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这个西方人也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一直默默听着。

“我会把你厚葬在你妹妹身边的，但是在那之前，准将先生，你能告诉我贵军的动向吗？”

他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动向了，我是唯一的指挥官，刚刚被你们消灭殆尽的是我麾下唯一的军队，而你们占领的城市就是我唯一的防区。”

“怎么可能！”来人长大了嘴巴。“这里可是帝国的首都，但是里面除了一些训练懈怠的军队外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看向山脚下火光冲天的城市，“你知道围棋中有一种棋叫弃子吗？我就是那个弃子。你们以为我这个最受器重的师长一定会率领最精锐的军队，但我率领着的军队不过是一支由死刑犯组成的敢死队，你们以为帝国的首都一定会大军云集，但是这座城市不过是一个连居民都搬空的空城，你们以为整个集团军群都落入你们的口袋阵中，但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这不可能，除非你心甘情愿地被你的国家背叛。”

“如果是我制定的这个计划呢？”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了，“没有人背叛我，但总是要有人执行这个计划的，在我看来，执行计划最好的人选就是制定计划的人了。”

来人的脸色变得煞白，“我的军队完全可以撤出这座城市，而你的国家除了丢掉首都的耻辱外什么也得不到。”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你知不知道刚刚发明了一种炸弹，只要一颗就能毁灭整座城市，但是这种炸弹太娇气了，实战根本没办法用，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我们没法把炸弹送到敌人的头上去，但让他们自投罗网不好吗？”

来人一跃而起，冲着密密麻麻包围这里的士兵们喊：“快给我用明文电报，让全部军队马上撤离这座城市……”

“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霎那间一片闪光直射大地，整座山头白得煞人，静默的强光照射了半秒钟多一点，传来了隆隆巨响，然后是爆炸的冲击波席卷大地。

“喂，妹妹，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让你生活在战争中，好吗？”

002 挽回的余地

贾司羿慢慢睁开眼睛，他的头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像是有人正在用铁锤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好像要冒烟，“水……”他不由得呻吟道，但这声音微弱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殿下，你醒了。”耳边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子的声音，声音缥缈悠远，好像在云端传来的一样。

贾司羿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对耳边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沉重乏力的身体。

看来我没死，是被俘了吗？他想。

冰冷的瓷器贴到他的嘴唇上，清冽的水顺着他的嗓子灌了下去，他像是吸奶的孩子一样，大口吮吸着，这让贾司羿清醒了一些。

他勉强睁开眼睛，他现在是在一个装饰华丽，但风格诡异的房间里。房间进行了挑高的设计，窗子设置的相对普通的要大一些，这样能让充足的阳光照进来，壁纸是繁密复杂的巴洛克风格，哥特式的廊柱耸立在窗外，但房间内摆的家具却是雕梁画栋的传统中式家具，条几、坐墩错落有致地放于房间内，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只是这个房间为什么这么熟悉？

看见他醒过来，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立马围了过来，“殿下，我为你做了催吐，你现在好多了吧。”

这个人好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贾司羿看着这个小老头，但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我真的被俘了，那些白皮特意找了一些我熟悉的人照顾我，想要从我这里套到情报？

贾司羿不耐烦地嚷嚷道：“我不是说我是弃子了吗，我这里什么情报也没有。”

“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但苦杏仁也没有致幻效果啊。”小老头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

贾司羿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勉强从床上挣扎起来。

“喂，殿下，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啊，快回去躺着！”小老头想要扶住贾司羿，但被他挡开了。

“快领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我要和他谈谈。”贾司羿蹒跚地向前走着。

“什么长官啊，殿下，看来我应该给你开些安定类的药了。”

贾司羿走到门前，正当他握住房门的门把手，打算开门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这手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啊。他松开了握住门把手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这是自己的手没错，但是……

他恍然大悟，自己的手因为常年扣动扳机，早就长上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而且还被火炮的尾炎灼伤了一小块，但是这只手却洁白细腻，养尊处优，一点疤痕也没有。

想到这里，他双手颤抖地解开身上的丝质睡衣，他记得自己的身上因为常年征战沙场，早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伤痕。但是身体上非但没有一丝伤痕，而且和他原来棱角分明，肌肉隆起的身体不同，这具身体竟然有点消瘦……

这时他一扭头，看到了放在一旁条案上的镜子，贾司羿的脑子嗡的一下，好像被雷击中一般。镜子里的的确是他的脸，但那张脸上没有了原来饱经风霜的一脸严肃，反而有些偏女性化的帅气，就像是一个纵情声色的贵族公子。

贾司羿的脑子一下清醒了，为什么这里这么熟悉，这里分明就是自己十多年前的家啊，但是这里不早就被乱兵纵火烧了吗？而旁边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不就是那个秦公府的私人医生吗，但是他不是被征走当军医，不知道在哪场战争战死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贾司羿才想出一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解释，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大夫，今天的日期是多少？”

“现在是下午五点了啊。”

“不是，我是问，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

“殿下，要不你先吃点安定休息一下。”

“回答我。”贾司羿毕竟官居师长的高位，说话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上位者的威严。

“一八三零年，四月二十五日。”医生磕磕巴巴地说道。

“果然是十年前。”贾司羿眉头紧锁，自己为什么生病的原因他也想起来了。

“李大夫，我生病是不是因为苦杏仁中毒？”

“诶，殿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贾司羿紧咬牙关，在这个家里经历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贾司羿在跑到老帝国白手起家开始打拼之前，是大周帝国东方自治领最尊贵的七个公爵之一，称号是秦国公。虽然贾家名头很吓人，但是贾家的人丁一直不是很兴旺，到贾司羿这一辈，直系后人其实只有贾司羿和妹妹贾洛灵两人而已。而贾司羿的妈妈在生贾洛灵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而死，贾司羿的父亲虽官至上将，但也在不久前被刺杀而死，所以现在整个秦公府上下几百口人，姓贾的只有不过区区两人。

现在自己应该只有十七岁，而贾洛灵也刚刚不过十四岁，真是太好了，宁天华那个老贼应该还没有实行自己的计划，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而前世害得贾司羿丢掉公爵爵位，像是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老帝国的，就是贾司羿的舅舅，父亲死后充作监护人的宁天华。

支撑着贾司羿前一世出生入死，不断往上爬的动力，就是向宁天华那个老贼报仇。在前一世贾司羿靠着自己在帝国权力中心的关系，以及自己在军部中的权柄，再加上数不胜数的阴谋诡计，才堪堪扳倒宁天华。而这一世，自己重生而来……

“我一定把前一世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贾司羿从嗓子中挤出这几个字。

“殿下，我检查过你中午吃的杏仁蛋糕，里面应该是被下人不小心混进了一些苦杏仁。”长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在一旁小声说，“不过下人们肯定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从宽处罚。”

看来医生以为自己因为仆人的粗心而发怒。贾司羿笑着摇了摇头，秦公府的仆人都经过严格的培训，怎么可能会犯这种把苦杏仁和甜杏仁弄混的低级错误。而宁天华那个老狐狸绝对不会用这种可以让人轻易发现的方法来暗害自己，能做出这种蠢事的只有宁天华的儿子，贾司羿的表哥，宁玉宸！

宁玉宸啊宁玉宸，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枪口的，就不要怪我这个小表弟不客气了。

贾司羿笑容越来越冷，李大夫在一旁不免的打了个寒颤。

“都春天了，在秦公府的室内，怎么还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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