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守夜人之启门重开》——方塘先生》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唐末五代时期小故事》——大梁垂钓翁。
楔子(上)
乾符三年冬十二月丁未日,淮南道蕲州
街坊巡夜的厢军刚刚敲过五更。这个时候,太阳还未出来,很多人还在暖和的胡床上躺着,可茶贩张三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他轻声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起床下地,打开房门,准备去铺子里收拾收拾。他家的布局和大多数商铺一样,都是临街的房子,前铺后宅;铺子和宅子之间,则是一块空阔的院子,左右两侧各一个亭子,水里则是种着些荷花。他家门口,正面对的是州城的南北向的中轴大街。张三郎抬头看了看依旧黑沉沉的天空,挥动着手中的扫帚,无精打采地打扫院子。这时,听见房中娘子含糊不清的声音,张三郎知晓自己又打搅了懒婆娘的好梦,便把扫帚轻轻放到墙角,捋了须发,从铺子旁边的便门出来。
本来街上叫卖早饭的小贩如今寥寥无几。把九文钱放到陶罐里,接过李二郎的糊麻饼,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二郎还是起的这么早?』
『可不是吗。只我一人确实不需这么辛苦,可家中还有老父亲呢。』张三郎知道李二郎的父亲三年前被州衙征发,到关中的渭州弹筝峡谷一带防秋,结果在役期行将结束的时候,遭遇了吐蕃人的突袭,虽然保住一条命,但最后还是落下了病根。回到蕲州后不久,两条腿便无法再站起来了。而他家大郎,五年前就跟着一个行商走了,生活的重担于是压在了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小郎君身上。
『三哥为何还是起的这么早啊?这年月,谁还有心思买东西呢,你虽然这么早的开了铺子,可是这城门都有十几天没开过了。』
张三郎心知李二郎说的没错,心里却不忍叹了口气,找了个借口,在匆忙之中告辞,转身回到了铺子里,朝着寝室走去。
自从去岁年初王仙芝在濮州长垣起兵以来,攻克了他所到达的州县,更是吸引了更多人的投靠,达到了十数万之众。最近几个月,更是接连攻陷了山南东道的唐、邓、汝三州和淮南道的申、光、蔡、庐、寿、黄、安、随八州,转战数千里,官军节节败退,望风而逃,几乎没有官员能够在义军面前坚守住州县。张三郎不免在心中感叹自从张中丞死后,大唐就再也没有和他一样得力的地方官员了。而关东诸镇兵马虽然说声势浩大,却一直没有哪一部官军和义军正面接触,仅仅帮助尚未被攻占的州县守住城池而已,没有一点要进攻义军的模样。
眼看着王仙芝就要蕲州了,刺史裴渥却无计可施,只是下了命令,把城门紧闭,不许百姓出入,同时派出信使,向周围州县求援;统率诸道官军前来征讨的左散骑常侍、东都留守兼诸道行营招讨草贼副使曾元裕却因为手中只有七千步骑,一直紧追义军的脚步,却不敢过于靠近,现如今驻扎在临近的郢州。然而援军还未到来之际,王仙芝的军队在一夜之间便兵临城下,在城外扎起了营地。虽然没有立即攻城,但是王仙芝每日都派骑兵逡巡城池,却没有围城,不知意图何在,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慌乱万分;那些年轻气盛的游侠儿出了城门就再也没有回来的,而城墙上的守军却正好看见了游骑如割韭菜般收割游侠儿性命的场景,心悸不已,每天守在城墙上,魂不守舍,无精打采。
在这种情况下,开门做生意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可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却怎么也改不了。张三郎胡思乱想着,听着身后娘子传来轻轻的鼾声,心里禁不住一酸,不知道这样的香甜觉还能睡几个黎明?一瞬间,他似乎又想钻进香暖的被窝里,搂着娘子好生亲热亲热。可他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转身掩门,再次走过院子,进入铺子,开始打扫地面,擦洗柜台。清理完店面,他抽下店门的门闩,开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面朝商铺、背对背整整齐齐站着的两排官军,不由得一愣。
门外的大街上,虽然天色未明,但借着晨曦的微光,也能看得见军士脸上的凝重。张三郎沿着队列看去,队伍一直到了不远处南城门的城垛,依稀可以看见城门被打开了。他心头一凉:难道身为宰相门生的裴刺史等不到援军的消息,不守满百天城池,就准备献城投降了?
就在张三郎忧心忡忡的时候,城外的义军军营里,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王仙芝也已经起身洗漱完毕,正召集各部将校商议进城事宜。就在手下忙着讨论的时候,王仙芝的心却神游天外,想到了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四个月前义军攻下汝州的时候,除了杀死唐将董汉勋和宁死不降的刑部侍郎刘承雍之外,还生擒了汝州刺史王镣。王仙芝出身私盐世家,从小接触到的就是贪官污吏,他最恨凭借出身便能高高在上的朝廷官吏,自己要不是因为天平军节度使宋威贪心不足想要将一干私盐贩子全部下狱,也不至于起兵,做着掉脑袋的勾当。本来也想一刀杀了了事,可没想到这王镣居然是左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王铎的亲弟弟。
王铎听说王仙芝抓了自己的亲弟弟,唯恐弟弟性命难保,于是多次向当朝天子上书,要求招降王仙芝,以确保弟弟的安全;同时,又发堂牒,将自己的学生裴渥外放为蕲州刺史。裴渥陛辞之后,又被王铎的家老招进靖安坊的王府里,要他和王仙芝商讨暂缓攻城,暂且等待朝廷招安诏令。同时,又吩咐了些具体事情。等到师徒二人商议好之后,不觉日落西山。王铎于是留裴渥在府中用餐,让他明晨再去赴任。
尽管政事堂诸位相公对招安的看法不一,但王铎救弟弟心切,更皆得天子看重,身为执政事笔的平章事(首相),最终力排众议,定下了招安大计。就在前天,带着朝廷封赏王仙芝的政事堂敕命的专使到达蕲州。裴渥大喜,立即派人出城告知王仙芝,约定今日在刺史府衙设宴款待王仙芝,同时也宣读朝廷的招安政令,让后者接受朝廷的册封。
楔子(中)
天色渐渐亮了,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招降王仙芝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蕲州城。几乎所有的人如潮水般涌到南城门附近,左右两侧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几个较为顽皮的小郎君,则是憨憨笨笨地攀爬到路旁的树上,低声细语,压住自身笑意,却惹得树枝摇曳,落下一地叶子,惊得宅内的潘家上下众人以为遭了贼人。镇定自若的老太太一面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个儿子,怒其不争,一面又遣跟前的两个丫头去报州府,一面让家中的其他奴仆抄起扫帚、竹竿、木条之类物什,朝着茂密的树叶戳去,疼得几个小郎君手忙脚乱,一通好生解释,说是『近处裴刺史正在城门口等候,听说要迎接贼帅王仙芝等人入城。自家只是看看,并无丝毫歹意,更无冒犯的念头。惊扰诸位的确有所不是,还望谅解』。潘家主人看着憨态可掬的小郎君们,情不自禁,嘴角显现出了浅浅的笑容。老妇人看着两个儿子眼中流露出来的热切,挥了挥手;跟前的家奴知趣地散开,将手中的物什放归原处,而后各司职守,继续拾起刚刚停下的活计。
等到张三郎再次出现在南门大街的时候,几乎全城的人都到了这儿,等待着王仙芝的出现,大家都想亲眼看看这个这个传说中的魔王究竟是什么模样。张三郎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的铺面正好就离南门很近,因为官军守着街道两边,不让百姓到街上去,所以挤在两侧人们就只能在两旁的商铺里探头探脑地观看,时间一长自然就要吃吃喝喝,于是竟然有不少生意。他招呼不过来,连忙把娘子叫起来帮忙。夫妻俩一边招待客人,一边又时不时地挤到门口张望,唯恐看不见王仙芝。
约莫日出东山不久,终于有了响动。城楼上军士居高远眺,最先看到的是城外营盘中有一彪人马飞出,朝城门方向飞奔而来。不待守将发布指令,左侧小校转身向后,连忙挥晃手中的皂边镶黑旗,向州衙所在的瓮城报信。早就准备好的教坊伶官立即操琴弄瑟,鼓乐顿起,声势喧天。城里的百姓一阵骚动,纷纷向前涌去,官军们打仗时退缩不前,现在却大声呵斥,将百姓们不断朝后推搡。
营地距城不过五里地,一转眼的功夫,王仙芝就率领心腹及一干亲卫来到了城门口。自从裴渥转达了朝廷有意招抚义军的打算之后,王仙芝已经数次在深夜中进入蕲州州衙,和裴渥商讨招安细节,并飞马将结果报知郢州的曾元裕和西京政事堂。所以这次入城并无太多的顾虑,仅仅带了一百多名亲随奔城而来。看到门口卖力演奏的伶人,还有城中百姓那兴奋中带着点恐惧的眼神,王仙芝在马上感慨万端。这些本是他所熟悉的场景,只不过以前都是自己带领众兄弟拼死苦战,攻克城池之后自己组织的。而这一次,确实在他兵不血刃的情况下,由出身清河崔氏的大州刺史为自己一个人组织的。而且,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摘下头上戴着的这顶贼匪的帽子,变为由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员。想到以后的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王仙芝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在濮州一时冲动,怒杀了盐吏,然后在众人的提点和推举下,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一干盐贩反了朝廷。虽然之后攻城拔县无往不利,但他却深知义军虽然是由好勇斗狠的私盐贩子组成,但实力有限,远远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地方厢军,更不敢和各镇衙军接触,每次都是绕开各节度使驻节州,专攻城墙颓圮、军势不振的州县。在义军不断遭受河南道诸镇境内的官军驱逐围剿之后,便率军南下,来到了地广民富却承平日久,不习战事的淮南道西部。离家时日即久,每天晚上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落脚,越往南走,就越来越感觉到后怕,不知道将来究竟会怎样。
可是正巧这个时候,执政的朝廷宰相主动为他请功授官,这可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他也乐得顺势下台阶,得到一官半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好过现在这每天颠沛流离的日子。王仙芝越想越高兴,禁不住哈哈狂笑,在马下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挥鞭拍马,一马当先,沿着维持秩序的官军,朝着州衙方向驰骋而去。而陪同的长史、司马和亲随等人,则落后了好几个马头的距离。
州衙已经打扫一新,而传闻远在郢州的曾元裕却也出现在这里,和裴刺史以及一干行营、州衙官吏,接到城门信报之后,早已等候在此。看到王仙芝一马当先飞驰过来,曾元裕眼神示意裴渥,后者随后向前一步带着一干僚属拱手行礼。王仙芝和众将校纷纷勒马跳下,向众人还礼。裴渥伸手握住王仙芝粗糙的的双手,心中不免腹诽一番,表面却亲热的摇晃着说:『天气湿寒,将军路上辛苦了,我早已命人备下酒宴,为诸位驱寒。』王仙芝得意的点头应允。随后,两只着甲不一的队伍便一起进入了州衙。
内堂庭院上早已搭好棚子,摆开了几桌筵席,拐角处的亭子中更是摆着更为精美的一桌,这是专门招待义军首领的,由裴渥和曾元裕亲自作陪。王仙芝喧宾夺主,安排其他人依次入席就座,自己则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伸手拿起桌上的汤碗,咕咕咚咚的灌了下去。裴渥则陪着笑脸招呼侍从上菜上酒,亲自给王仙芝敬酒,推杯换盏开始畅谈了起来。
很快每个人脸上都有了酒色,只有靠近主席一个面容粗旷的汉子面露不满之色。曾元裕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再次示意裴渥。裴渥站起来对王仙芝说:『刚刚的酒权且为将军接风,今日最要紧的大事,是以接受朝廷招抚为首,是不是先宣读诏令,将军接受封拜,然后我等再撤下残羹冷炙,重新设宴恭贺将军得以封官呢?』
王仙芝打了一个饱嗝,听着裴渥的恭维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刺史怎么安排,某家听命便是。只是一会要上好久,让兄弟们痛饮一番才是。』裴渥应承着,连忙指示侍从抬出香案放在院子中间,拉着王仙芝的手,带领众人到香案面前跪下。敕使捧着诏令走到众人面前,清清嗓子,郑重地读着:『门下:……』
王仙芝不学无术,从小读的书少,根本不太听明白前面那些文绉绉的辞令,就只听得朝廷授他左神策军押衙兼监察御史。王仙芝心花怒放,未等敕使读完,便长拜在地,感激涕零:『臣王仙芝受诏,皇恩浩荡,绝不敢负。』裴渥站起来从敕使手中接过诏令,恭恭敬敬的放在香案上,再回身叩头。随后拉着王仙芝的手回到席上,挥手让侍从重新上菜,同时打趣道:『将军要不要先去后堂换上官府,让大家瞻仰一下威仪?』
王仙芝哈哈大笑,心中快意万分。却不防刚刚那个面容粗旷的汉子大喝一声,从旁边筵席上站起来:『裴刺史,那诏令可否让我等兄弟仔细看看?』说罢不待裴渥反应过来,那人竟然径直奔香案而去,一转眼到了香案近前,迅速伸手拿起诏书,展开仔细阅读了起来,众人见他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不由得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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