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师》：第0001章：请风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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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请风推雨

没来由的，才平突然想起小学时写的一篇作文，“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了，这是雾姨姨要和我捉迷藏；“呼呼呼”，枝摇叶动，这是风婆婆在发脾气；“轰隆隆”，这是雷公公在咳嗽……”

那时的山村的春天美得象个意外，处处生机勃勃。地里的青苗嫩生生，绿油油。农田里的油菜花怒放，逗惹着蜜蜂和蝴蝶。桃花展瓣吐蕊，杏花闹上枝头，梨花争奇斗艳。公鸡扬起歌喉，挑衅着树上的鸟雀，狗子们汪汪叫着，追着陌生人疯跑。

现在的山村却一片破败之相，马路上野草疯长，屋顶上也长了草。没有了年青人，山村早失去了活力。70岁的老人过世时如果不是在春节前后，那么抬棺的几乎是跟逝者年纪差不多的老人。

才平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年青人，大学毕业后，他被一家IT公司忽悠着去做三维码，结果市场只认二维码和一维码，他努力工作了三年后，老板把所有人开除，把办公室转租了。

才平不仅半年工资没拿到，还发现自己这两年学习的技术成了屠龙术，这资历和技术根本没有其它公司愿要要。

于是，才平颓唐浪荡在街头，成了三和大神，没有任何积蓄，没有任何财产，身轻如燕。用最好的年华“浪费”掉半年生命后，他卖掉了身份证回家啃爷爷的老，只是为了吃一口热的。六元一份的面和两元一瓶的大水，实在太难入口了。

但山里的天气却象孩儿脸，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满天，转瞬间却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

才平擦了下头上不知是汗还是水的液体，对身后的老人说：“爷爷，只怕要下雨了。”

佝偻的老人直了下腰，心疼的说：“要你在家呆着，你偏要跟着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回家，你还还是一样要淋雨？恐怕还要淋得久一些。”才平边说边捶了下腰，看来这踢足球、跑步锻炼出来的身体，在真正的体力活面前，还是欠了点儿。

爷爷眼中闪过一丝怜爱，叹了口气。他默默掏出一张黄纸，用火机点燃。一道火光后，他开始对天空念念有词。

几滴雨洒在爷爷的脸上，有一滴直接打到了他的眼眶里。

爷爷眼色一凛，又掏出一张黄纸，用火机点着，奋力一撒，然后低声喝道：“天清清地灵灵，拜请东方风婆婆，发风驱雨云，吹散雨水去后山，回家奉素斋，吾奉天帝普化尊敕令，急急如律令。”

才平听了无奈的笑笑，爷爷是位法师，他曾深受影响，曾真以为天上有雷公公、风婆婆，从小没少因这个受嘲笑。不过他现在长大了，理解老人这么做也是为他好。他把到了嘴边嘲讽的话又吞了进去。

不过嘲讽的话好吞，嘲讽的眼神却藏也藏住，更令他忍俊不禁的是，随着爷爷的咒语念完，雨下得大了，从零星点子变成了细线。

“爷爷，这雨下得大了，咱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再念咒吧。”才平将衣背扯起遮住头，四处寻找避雨之处，可这山顶之上，哪有避雨的地方。

爷爷又羞又急，掏出一大把符来，点燃，往天空一抛，边烧边哭咒：“我的天啦，你开开眼吧，我为了你们被他们坑了一辈子，连给孙子避雨这点小要求你们都不给，还有没有天理啊！”

才平听了心里一颤，前面的发符念咒他自小打大看得多，倒不以为然。但这后面的“喊天”仪式，他只见一些泼妇撒泼打滚时用过，想不到爷爷比她们使得还溜。

这，这让他很不好意思，还好这周围没别人。

他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劝开爷爷去避雨，却见四方云头涌动，山林呼啸，一阵怪风漫山遍野，席卷而来。呼喇喇有眼难睁，淅沥沥无孔不入。

这风不仅势大，且又冷一阵，热一阵，稠一阵，稀一阵，松一阵，紧一阵，眼见着那黑压压的雨云往后山移去。再看这地面，除了草叶上有几滴如露水般的水珠挂着，再无一丝雨迹。

才平有点疑惑的看着爷爷，爷爷得意的一笑：“风婆这老东西，耳朵有点背。”眉宇间完全没有了刚才下跪哭嚎时的哀伤，似乎风婆是她的老情人一般。

耳背？这是巧合好不好？

才平正想吐槽爷爷几句，只见后山跑来几个老头，老胳膊老腿拼命甩着，差点跑离子身子。他们浑身湿透，衣服往下滴着水，见到爷爷，大骂道：“才老头，你把雨往后山赶是什么意思？”

他们几个是爷爷的同龄人，平日里在一起说话就是这个调调，才平自然不会当真。

爷爷嘿嘿一笑：“我孙子在这，他细皮嫩肉经不得雨，你们几个老几巴，淋淋更健康。”

几个老头听了，一起怪笑起来：“你孙子不去城市享福，倒在这山沟陪你受罪，是不是在教他学符咒？”

“他想学我也不会教，这东西害人呢。一入符门脱不得身……”

一个老头打断他的话：“你这身本事不传人，那不白瞎了？前几天你给我的那个痔疮符，真太好用了，比大夫的药灵得多。”

“不传不传，我六个儿子就得这一个孙，他学电脑比学这个有出息。”

听几个老头的瞎扯，才平心里一个激灵。爷爷是符师，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村里人有人说这是迷信，也有人却深信不疑，经常有人来求符，也有不少外地人开着车来求。爷爷不以这个为生，但每个月收到的红包却不比他收入收，特别是他今年基本没有收入。

现在全国的码农，没有三千万，也有八百万，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自己不如学这个祖传的手艺，如《舌尖上的中国》说的那样，锻打铁锅这手艺冷门但竞争也少，说不定能糊口。

主意打定，他开口说道：“爷爷，我学。”

啊？爷爷惊呼起来。

好！众老头纷纷点赞。

第0002章 书法画符

柔软的毛笔尖轻快地在一张黄纸上滑过。朱红的纤细线条流畅地从笔尖下延伸。纸上面线条不断增多，渐渐，一个繁复玄奥的符图随着笔尖的滑动而不断变得更加完美。

才平的眼神专注地盯着这张黄纸，呼吸轻缓，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他右手手臂自始至终都完全没有挪动分毫，动的只有他的手腕。他的右腕灵活得就像蛇一般，柔若无骨。笔尖轻轻一转，一个优雅的弧线出现在黄纸上。突然笔尖重重一顿，一改刚才的轻灵，紧接着猛地一个锋侧钩，笔钩如刀锋！

绝大多数院校的学生，浑浑噩噩在大学混了四年，直到毕业临近仍不为明日计——因为身边的人也这样，这就是群体对个体的裹挟，说得多么严重都不为过。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自我觉醒，会脱离寝室和学校，能脱离群体裹挟，独立有这份觉醒的人，明日后也绝非池中之物。一个人变得优秀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自己始终放在一个足够优秀的群体中。其他的事，会自然发生，无需精细算计。

才平在学校里时，除了尽心学好专业外，对书法这门选课却情有独钟，加之中小学的基础，他运用毛笔的功力，远超过大数多人，章隶行草篆，他无一不通。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谁也不知道，多年前一个无意识的抉择，现在却让他站在一个非凡的起点之上。

一张画完，才平自觉很是满意，与书上的图案相似度超过99%。

一旁的爷爷看了，眼睛一亮，又一暗，长叹一声离开了才平的卧室。

那天从山上回家后，才平说学就学，将爷爷书桌上的几大本破旧的符书抱了出来。来到自己的房里，推开了窗，让光线更亮些。这些书基本上是一些手抄本，看破旧程度很有一些年头了。

爷爷在后面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去忙家务活去了。

对于这几本书才平并不陌生，相反还有故人重逢之感。很小的时候他家里没有幼儿读物，爷爷教他学认字直接就是翻开这几本符书。刚学会认字时，他更是抱着书一页一页的看过，虽然不明白，但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甚至，他还用笔一个符一个符的描过。

他还记得，当时爷爷是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即使把书撕破了也不跟自己计较。

这样的日子直到他写了一篇“雷公公、风婆婆、雾姨姨”的作文直接结束，小学三年级班主任是一个刚调配来的女老师，看到他这篇跟神仙们混得很熟的作文，气得直发抖。她立马打电话给才平远在工地的父母，问他们是想把孩子培养成神棍还是大学生？

父母从外地连夜赶回来，跟爷爷吵了一架，然后带他离开了山村，再也没让他回来过。这次失业后，他是没跟父母打招呼直接回到山村。在村口，他碰见了当年的班主任，她已经老成了一个老太婆了。当年几百人的小学只剩下她一个老师，几个学生。

两人见面，嗟叹不已。老师拉着他问长问短，似乎当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他聊完后，分别时还吩咐了一句：“记得请你爷爷给我画张平安符，我寄给外地的女儿用。”

才平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这才有了下定学符的决心。

几天书看下来，里面所有的文字他都看完了。内容并不复杂，所谓符咒，其实分符和咒两种东西，符是一种通知，或者说是文书命令。咒是邀请，是从语言上让被邀请者不能推却。符可以单独使用，而咒却不行。

举例来说，符就象单位或个人开出公文，交由警察去執行。警察对于不是主管上司的公文，执行完全看心情和利益，可以执行也可以置之不理。咒象私人请托，让警察不好拒绝。符咒并用是为了加強感召力和命令程度，交由神秘力量去执行。

作为一个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人，他不愿意说鬼神，而以神秘力量代指。从这几天亲身经历来看，爷爷的符确实有效，但原因他想不明白。好奇心是人类做死的阶梯，对才平来说，一旦产生好奇心，便九头牛也拉他不回来。

他又推开爷爷的房门，寻找笔墨纸砚四宝。可他却发现，这四样都不见了。

“爷爷，文房四宝呢？”

“没了，都没了！”爷爷在厨房里回答。

“不可能，你前几天还用过。”

“纸用完了，砚打碎了，笔借走了，墨被老鼠偷走了。”

家里有这么有文化的老鼠吗？才平自然不信，要是家里老鼠都这么有文化，他考个清北应不成问题。心念电转，他知道爷爷现在并不愿意他学这个。原因嘛，估计跟父母当年说的一样，学这个不赚钱。找爷爷请平安符的，一般给十元，但要求最少管用半年，算一算一天才几分钱。

好吧，你不给我用我自己买。他来到村口小卖店买笔墨纸砚，小卖部的胖姨一双眼盯着电视，一边回答：只有铅笔作业本，要不要？

好吧，我网上买。他拿出手机，手指灵活的画动，很快就在网上买齐了一切。搞定后抬头看了一眼小卖部的花花绿绿墙面，只见最多的是卖春药、贷款的小广告，不出意料的是，每个小广告上都有一个二维码。

连这小山村都出现如此多的二维码，看来这二维码看来快占领地球了。二维码是使用黑白矩形图案表示二进制数据，被设备扫描后可获取其中所包含的信息。相比原来的一维条形码，二维条码的长度、宽度均记载着数据。二维条码有一维条码没有的“定位点”和“容错机制”。容错机制在即使没有辨识到全部的条码、或是说条码有污损时，也可以正确地还原条码上的信息。

不过，他可不改随便扫描小广告上的二维码，现在二维码都可以加载视频了，里面藏上一段病毒代码是常有事。近两年他主攻的是三维码，具体如何解二维码他并不十分清楚。

几天后，快递将货物送到，他专心开始了临写各种符。

相比书法技法，画符用到的笔法真的只是小儿科。就以书法收笔而言，书法中就有顿锋、摧锋、挫锋、挨锋、驭锋、蹲锋、存锋、衄锋、驻锋、趯锋、按锋之多。符画中的收笔最多才四种锋。

而且毫不客气的说，这几本破旧书中的符画，从书法角度来看，简直粗鄙不堪。才平近乎专业的书法水准，自然描写起来就有帮忙打小学生之感。几天的练习之后，画出来的符真有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他将画好的符递到爷爷眼前，就象小时候奖百分试卷递过去一样，等着他的夸奖。

爷爷看了一眼，眼神呆了一会，才定定看着他说：画得挺好，字真帅。

那是当然，才平在爷爷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我写字总是试图通过手中笔墨的变化，以最简洁的线条来描绘大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鬼神通矣。”

“生阴阳？通鬼神？”爷爷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符，扔在桌上，“你用火验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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