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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地狱边缘上的犹豫和畏惧,世祖对我的开导与鼓励
第二章
地狱边缘上的犹豫和畏惧,世祖对我的开导与鼓励
时间 2016年4月9日6:30——7:00
一天眼看就要结束了,回望一天来的遭遇,我的内心中,不能不发出一种生死两重天的慨叹。虽然在那长满枯枝朽木的森林里中来来回回地瞎撞了一整天,但我终究还是比较走运地撞了出来;虽然我刚刚撞出来之后随即又面临着被那三只野兽撕成碎片的危险,但世祖御龙氏累公的适时现身,又把我从新的死亡边缘打捞了起来。一天的经历,使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处逢生。这短时间内的黑白变化,令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陆游的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谁能说,这不是天意为了启迪我和鞭策我,磨练我和考验我,于冥冥之中的一种默运和安排呢?
夜幕逐渐降临,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地上的动物们即将停止一天的觅食活动,开始纷纷地回巢休憩。在家乡,这时候的人们都已经下了班,或是围坐在餐座旁开始进餐,或是在或大或小的酒店里,猜拳行令,觥筹交错;孩子们呢,可能有的在努力地完成着作业,有的在小区里踢球、跳绳、捉迷藏:情人们应该也已经订好了约会的地点,在为着出门时的行头和目的地大伤着脑筋吧!而在此时此地,只我一人跟随着世祖的脚步,行走在崎岖难行的阴暗小路上——照他刚才的话来推断,这恰恰是一条通往万劫不复的地狱的通道,而我,正是要通过这条万劫不复的通道,才能重新回到鸟语花香的人间世界。在这样一条可怕的路上,陪伴着我的,唯有他老人家的孤独的鬼魂而已。跟随着他,沿着这条阴暗的小路,向前走了一程又一程,待到确定自己已基本远离了紧迫的生命危险之后,我的心,对跟随着他前去进行一场这样的旅行,进行这样一场难以料定祸福的诡异之旅,随即充满了徘徊和犹豫。我心中暗暗地想到,如果脱困的道路不止一条的话,那么,选择脚下的这条路,很可能未必是最佳的选择。
我带着疑虑的口吻战战兢兢地问他道:“世祖,你可否再考虑一下,我是否有能力和资格去做这样的一次旅行?上天真的非得让我经历一番这样的历练才能开悟我的心智吗?一旦到了地狱,进入那样可怕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完好无损地从那里面脱身走出来吗?听说我们的远祖轩辕黄帝在世时,曾以肉身之体进入到地狱之中,但那是昊天皇上帝,出于对处在圣战困境中的他的特殊关照,好使他知道他即将开创出一片多么辉煌的伟业来,在他的后裔中将会产生一些多么杰出的人和多么壮观的朝代来,用以激励他在无比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和凶恶的蚩尤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①。事实也最终证明,他确实是被最高天命所选定了的、作为神圣的华夏和它圉内的兄弟民族们共同的父亲,而被人世代膜拜景仰,而被历史永远铭记。由于这次的地狱之行,上帝昊天启示给了他很多的迹象,这些迹象也终于激励着他开凿出了华夏民族洋洋数千载的历史长河。但是我呢,我为什么要去?谁准许我去的呢?我不是黄帝,既不想有也不配有他那样的煌煌功业。休说别人会觉得我不配,就连我本人也觉得自己远远不够资格。假使我冒昧地跟着你前去的话,会不会破坏上天的有关规条,破坏这样的规条,会不会使我们遭到某些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呢?请你仔细想想,除了这条到路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好走呢。”
在说这些话话的时候,我就有意地放缓了跟随着他的步伐,待到一把这些话说完,我就完全停下了步子,傻傻地站在那阴森朦胧的山边小路上,用令人怜悯令人厌恶的猥琐眼神注视着世祖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没有完全在那一夜中所受的惊吓里摆脱出来。”世祖用他洞彻人灵魂的眼睛注视着我说:“在刚才出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既然不慎沦落到这种境地,就要鼓足勇气,不要让懦弱的情绪控制了你的灵魂。古往今来,有多少胸怀大志的人,却因为摆脱不掉懒惰和懦弱的控制,在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道路上空耗着自己的生命。你应该想想历史上那些屡战屡败、百折不挠的英烈们,他们面对前途未卜的凶险时是怎样的一种人生手笔,他们是怎样以克己之剑,斩断懒惰和懦弱这一类害人妖孽的。要多多地想想他们,多多地效仿他们,至少不要被那些妖孽过多地缠绕牵绊,如同弓弦的虚响对那只受伤的野雁造成的伤害一样②。为了使你彻底地打消顾虑,我还是把我之所以前来这里搭救你的前因后果,对你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一些吧。昊天上帝,这位至大无形而又在宇宙间无处不在的十方真宰,在上古的时候,也就是在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里,普遍地受到万民的尊崇和敬拜,他依靠轩辕黄帝之手斩妖除邪,也依靠他将诗书礼乐等等教化传于世间,一代又一代地开化着愚昧的世人。那些诗书礼乐所产生的文明意识,像标尺圭臬一般规范着世人的生活。可是后来呵,可是又后来而及至今日呵,世人就在犯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离昊天规范给他们的文明开化越来越格格不入。在我生前,我是虔诚地仰望和信靠昊天上帝的诫命的,遵循着经轩辕黄帝之口传承来自天上的教诲,规规矩矩地修行完善着自己的人生。故而在我死后,我奉了昊天的差遣,在地狱的外围管理那些在黄帝之前出生的灵魂们,和那些虽生在黄帝以后,有着炎黄的高贵血统,但却从未聆听过昊天的信仰和教诲、而又无甚大过大恶的鬼魂们:因为他们本无大罪,但生前又无缘于昊天的文明开化的滋养,所以在他们死后,只能被安置在地狱边缘的这块颇为清静、也颇为干净的土地上。地狱于他们无关,天庭也与他们无缘。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些是颇多才华的外道之徒,和他们在一起,我不仅不感到寂寞,相反,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倒一直涵泳在他们海水般汪洋的才华之中。我所说的这块安静又干净的地方,就在前边不远之处,就横亘在地狱门前稍右的位置上,在待会儿走近地狱大门之前,我们将要看到它,也要看到聚集在那里的那些鬼魂们。在昨天夜晚来临以后,有一位美丽的仙子③自天而降,在那里找到了我,她到我那里的原因,半是由于昊天的差遣,半是由于自己迫切的心愿。她的眼睛闪耀着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光,她用玉盘落珠般的声音,和温柔和缓的语调对我说明了她的来意。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你的危险处境,知道了你艰难无助地挣扎徘徊在阴阳交界处的死亡林带里,黑暗无边的山林困扰你,贪婪的野畜们也要吞噬你。她告诉我,你已经误入迷途那样深了,她想要亲自前来帮助你,可又知道你向来疑虑重重而且颇为自负,亲自前往搭救恐怕会有所延误,更怕会为煊赫煌煌的天条所不许。她请求我立即动身前来,向你伸出我的援助之手,而不要有片刻的耽延,她请求我充分地运用我的智力、我的毅力前来帮助你脱险。你知道吗?在距离此处遥远辉煌的广阔天庭里,你在迷途中苦苦挣扎的窘况,还受到女娲娘娘和轩辕黄帝的母亲附宝的格外关注,是她们催促了本已经为你心急如焚的仙子,同时也命令她下界相助于你的。我所说的这位极美丽的仙子,在前世里曾和你有过一段未了之缘,她对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就把含着眼泪的明眸转过去了,请求我暂且不要把她的身份泄露给你。看得出来,她还在为你曾经的固执和愚蠢,怀着深深的幽怨。说到这里,她是谁你心中应该有数了吧?她曾经如一颗闪耀着光芒的新星一般,照亮了你幽暗的人生旅途,陪你走过了一段短暂的生命历程。但是,她如今已经被蒙恩荣升到了浩渺辉煌的天庭里去了,在那里,她拥有着一个你无法想象的高贵身份,那也是她暂时不许我泄漏给你的真实身份。你要知道,女娲娘娘和圣母附宝,她们是带着昊天的意图通知到她那里去的,所以这一切的背后,其实都有着昊天上帝的默运与安排。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应该放心了吧,既然连上帝昊天都在他的至高宝座上观察着你,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再者,我是你的祖先,是你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的根源,我会像保护年幼的孙儿那样在沿途护佑着你的,我会尽我一切所能保证你路途上的平安无虞的。别再犹豫了,鼓足你的勇气吧,不要再踟蹰不前了,把心里的怯懦彻底抛开,只管跟着我朝前走,前途虽然坎坷,虽然凶险,但只要你战胜自己,就能轻松地克服那一切的坎坷和凶险,而后,你的收获也会意想不到的丰硕的。”
如同夜间被霜打了的花朵,垂头丧气地闭合着,可是一经了初升的旭日照耀,就又在茎梗上恢复了生机,直挺蓬勃地开放起来。听了世祖的的话,我那凹瘪软弱的心,也随即如此这般地振作了起来,像是泄气的皮球被人重新吹起,新生的自信和勇气,又重新注满了我的灵魂。我信心百倍地以一种极其坚毅的口吻对他表态说:“用不着多说了,世祖,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不会再犹豫彷徨了。虽然我胆怯懦弱,毛病颇多,性格也远远称不上坚毅和完美,但却也绝非是无可救药、令人扶不起的阿斗。”
说完,他冲我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上路了。我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消失在了崎岖、荒凉、阴暗的山道之上。
注释
①昊天上帝是中国远古神话传说中天的尊号,属于儒教核心教义之一。是华夏历代国家正统祭祀的最高神。昊天上帝也被称作称皇天上帝、帝、上帝、老天爷,他是自然和地上万国的主宰,他的周围有日、月、风、雨等作为臣工使者。在宋代以后,昊天上帝和道教中的“玉皇大帝”概念逐渐混淆。在我国历史上各个朝代的史书中,都明确记载昊天上帝是皇帝和朝廷的正典祭祀,而其他民间信仰都不入国家正典祭祀。及至明末清初时候,西方天主教耶稣会士来华,为了让中国人易于接受他们的教理教义,便于他们传教,将他们的主神耶和华,牵强附会为中国人印象中所熟知的上帝,即昊天;将原指《论语》、《孟子》、《礼记》等儒家经典的“圣经”一词,用来代指他们的经典《新旧约全书》;将本来尊称中国皇帝母亲皇太后的“圣母”一词,用来代指耶稣的母亲玛丽亚。以致几百年下来,当我们一听到“上帝”、“圣母”、“圣经”等词汇之际,立马会联想到欧美的基督教。殊不知,这其实是明末清初的耶稣会士以他们的智慧,对我们所进行的文化绑架的结果。然而,基督教经典中所描述的主神耶和华,也确实和中华上古传说中的昊天上帝存在着诸多相似之处,比如耶和华创造天地万物,也管理整个宇宙和其中的一切,是《新旧约全书中所描述的最高神;而昊天则是华夏文明圈里的至高神,是三界、五行、六道之共主,是汉人眼中的“老天爷”,是蒙古人眼中的“长生天”,素来为中华民族所敬仰。也因此,凡但丁《神曲》中提到“上帝”处,本书中皆以中国人所熟悉的“昊天上帝”对应之。
②指的是我们熟知的惊弓之鸟的典故。出自《战国策•卷十七•楚策四.》,说是战国时候,魏国有一个叫更羸的射箭能手。有一天,更羸跟魏王到郊外打猎。一只大雁从远处慢慢地飞来,边飞边鸣。更羸仔细看了看,指着大雁对魏王说:“大王,我不用箭,只要拉一下弓,这只大雁就能掉下来。““是吗?“魏王信不过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更羸说:“请让我试一下。“更羸并没有取箭,他左手拿弓,右手拉弦,只听得嘣的一声响,那只大雁只往上飞,拍了两下翅膀,忽然从半空里直掉下来。“啊!“魏王看了,大吃一惊,“真有这本事!“更羸笑笑说:“不是我本事大,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只受过箭伤的鸟。“魏王更加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的?“更羸说:“它飞得慢,叫的声音很悲惨。飞得慢,因为它受过箭伤,伤口没有愈合,还在作痛;叫得悲惨,因为它离开同伴,孤单失群,得不到帮助。它一听到弦响,心里很害怕,就拼命往高处飞。它一使劲伤口又裂开了,就掉下来了。后来人们以“惊弓之鸟“来形容受过惊吓的人碰到一点动静就非常紧张、害怕。
③但丁在此处设定的角色是他幼年时初恋的对象贝雅特丽齐,相传她是一位相貌美丽的佛罗伦萨少女,与但丁同岁。虽然但丁在一生中从未得到过她的爱,但对她的痴迷却深入骨髓,深入灵魂,在内心中把她想象的、设定的超乎寻常的完美,对她的崇拜也就拔高到了天神般景仰的高度,因而带有浓重的神秘色彩。其实,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就像如今在媒体上哄传的男神女神们,不管她(他)们的外表多么有诱惑力,真的若娶到或嫁给她(他)们,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过起了现实日子,原先难得见到的庸俗和丑陋的一面,就会渐渐地互相显露,家长里短,闲是闲非的话题也会逐渐增多,到了那样地步,再怎么“神”的男神女神,也都神不起来了。贝雅特丽齐之于但丁也应该是如此吧!在但丁的设想中,贝雅特丽齐就是一个完美的神学存在,她美丽、高贵、圣洁、荣光,人类创造给女性的所有美好词汇,他都毫无保留地用在了她的身上。结果到头来,他给自己也给后世创造了一个和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贝雅特丽齐几乎毫不相干的女性形象,尽管这个女性形象也叫做贝雅特丽齐。既然作为艺术形象的贝雅特丽齐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么何不在中国古典的艺术形象里边寻找一个以代替呢?于是,我选中了曹雪芹笔下的警幻仙子。并不是我觉得警幻仙子这个形象和作为艺术形象的贝雅特丽齐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而是“警幻”这两个字引起了我的兴趣。在通篇《神曲》的文字中,其实作为艺术形象的贝雅特丽齐所起的作用,也正在于把但丁从迷幻乖谬的错误中警醒过来。因此,警幻仙子这个神秘的人物形象,从《红楼梦》里走出来,走进了《神圣的喜剧》之中,并在大家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第三章 黄泉渡口 明神宗万历皇帝 宋徽宗、宋钦宗父子
第三章
黄泉渡口明神宗万历皇帝宋徽宗、宋钦宗父子
时间 2016年4月9日7:00——7:35
跟随着世祖,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继续行走在通往地狱的路途上。一路上迎送着我们的,只有两旁的枯树和衰草以及哨响着的悲风,间或也会有一两声凄厉的鸮音和鸦鸣。又往前走了大约数里地的样子,我们来到了一座高大阴暗、奇崛丑怪的石门之前。我看到在这座大门的左右,阴森可怖地写着一副血字清晰的行草书对联,上联是:“忠孝仁义尽走天路,下联是:十恶不赦尽入此门”。而门楣之上,却找不到相应的横批,好像一个完整的人体被斩去了头颅。看着这样一副血淋淋而又算不得完整的联语,我胆战心惊,同时也疑虑重重。因为它很像是杀人时候溅在墙壁上的血渍。我相信,就是武松血溅鸳鸯楼之后,沾着人血写在屏风上的“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的留言,都不会给人如此阴森恐怖的感觉。于是我向世祖问道:“世祖,这幅没有横批的对联,虽然看起来直白易懂,但我却觉得它很可怕。”
世祖回答我说:“过了这道门槛,我们将真正进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里了,这里边充满着凄惨的哀嚎、愁苦的怨叹和绝望的哭泣,虽然如此,但这万劫不复的所在,却也是奉了昊天的旨意所成就的,代表着昊天的力量在这里躬行天罚。不管是过去,也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所有经此门而入的鬼魂,全都带着绝望的悲苦走进里面。至于你,既然来到了这地方,就要把一切恐怖和畏惧通通抛在脑后。我们已经即将进入传说中的冥界了,这是生前犯有重罪之人的真正归宿。过了这道大门,你将看到数量众多的鬼魂,他们全都在各种各样的惩罚中备受煎熬,凄惨的哭叫声遍处可闻。在这里面,你也将看到一个又一个震人心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场景。对此,你应该有一些相应的心理准备才好。”
说着,他拉住我的手,用写在他脸上的刚强和坚毅,抚慰着并鼓励着我畏缩的灵魂。就这样,他领着我跨过了这道阴阳两界的分隔线,进入了那永劫、愁苦的鬼域之中,把一座奇崛丑怪的鬼门关留在了身后,任它继续矗在那里炫耀着自己的血腥,展示着自己的丑陋和恐怖。一进入到那鬼门关里,我就听到叹息、惨叫和凄楚的悲啼之声四面围裹而至。天空中不见有一点星光,只听到千奇百怪的嘈杂,可怖的喊叫、痛苦的挣扎,绝望的悲啸,合成了一股惨怛浑浊的喧嚣,在那永远漆黑的空间里无休无止地盘旋。
我觉得恐怖如同胶水一样粘住了我的灵魂,使得我如果想要摆脱它的纠缠,就非得使出全力来进行一番痛苦的挣扎不可。我低声的问道:“世祖,我听到的这些痛苦的喧闹,似乎距离我们很近,即使算不得近在咫尺,但总也不会太远。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他对我说:“在此处发出哀号之声的,是些一生中既无恶名有无美名的鬼魂,由于他们生前没有足够的善行,因此他们的灵魂不能进入天庭享受至乐和永福;但是他们的一生中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过恶,所以也不足以被打入深层的地狱里。同他们混合在一起的,还有一群自甘卑贱的仙使,他们所发出的悲鸣和哀叹使人不忍听闻。他们对于昊天上帝既不反叛,也不忠诚,他们所思所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因此,公正的昊天上帝把他们从天庭中驱赶出来。他们被迫离开了天庭,可晦暗绝望的地狱也容不下他们,因为深层地狱里的罪恶之徒也瞧他们不起,认为他们怯懦和无所作为的一生委实和任人宰割的食草动物没有什么显著的区别,和他们相比,自己至少还有作恶的勇气,故而那些罪大恶极的鬼魂们,也不屑于与之为伍。他们就只能把自己无可奈何地悬浮在这地狱的边沿上了。”“那么世祖,他们在这样的边沿上能受到什么了不得的惩罚呀,我听出在他们的哭声和哀鸣里,混杂着那么多使人心情沉重的无辜味道。”他回答说:“至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惩罚,或者说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惩罚,待会儿你会看得很清楚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昊天没有规定给这些鬼魂们以第二次的死的权力,所以这些灵魂们没有再死一次的希望,他们无法通过灵魂的灭亡结束自己的痛苦。他们如动物般度过的一生是那么的卑不足道,那么的毫无意义。对于他们,我们就不要过多地谈论了,待会儿看看就赶紧走吧。”
就在此时,我看见一面镶有狼牙边缘的三角旗子出现在前边不远处,这面显得孤单无助的古怪旗子,在浑浊的空气中快速地飞舞回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在这面旗子的后边,一支延绵不尽的鬼魂组成的队伍在拖拖拉拉地跟随着旗子的引导方向而运转,若非亲眼看到,我绝不会相信死亡曾经剥夺了这么多人的生命。在我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之后,紧接着,我就瞥见了一个与画像中的万历皇帝朱翊钧非常神似的鬼魂。我又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他。由于他的昏愦怠政,大明王朝在他的手里便已经决定下了覆亡的命运。在他死后的二十几年,即有了李自成攻破北京和清军入关的甲申之变,使得大明王朝的历史在1644年的春天里,匆匆忙忙地画上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句号。在这样的一队看起来那么肮脏的鬼魂之中,除却明神宗万历皇帝,我似乎还发现了宋徽宗和宋钦宗父子的面影。于是,我立刻知道了这些就是刚才世祖所提到的无能和怯懦者们的鬼魂,他们全都赤身露体,身上混合着血水和汗水形成的污浊,被团团围绕着他们的牛虻和黄蜂蜇来蜇去,泪水从他们的脸上流到身上,混入到血水和汗水的污浊肮脏里,一起往下流淌,流到了他们的脚面上,又流到了污秽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地面上。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我感到自己实在是抵挡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倦的侵袭了,睡意带来的阵阵晕眩俘虏了我,这种似乎根本无法抵制的强大疲惫感,不容分说地于瞬间就把我拖进了柔和、温暖、舒适的睡梦里。然后我感觉自己倒在了地上,一块小小的石子还在我的脸颊上轻轻硌了一下,我略睁了下眼睛,想要躲避开那块小石子施加在我脸颊上的疼痛,但终于还是放弃了,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在恍恍惚惚的朦胧意识里,我梦见世祖带着我走近了一片荆棘丛生的林地里,在这样邪僻的林地里摸索寻找着前行的途径。我们所过之处,到处遍布着没膝的野草,横伸出来的枝桠,不停地刮碰着我们的身体,致使我们时而左时而右地躲避闪让着,有时还要用手推扶一下当头横伸过来的枝杈。我不敢问世祖为什么放着相对平坦的路不走,而偏偏要选择这样一条根本就没有路的路。我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想要停下脚步,却又发现自己的双腿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向前迈动着,仿佛它们根本就不属于我一般。就这样,我跟随在世祖的身后走啊走啊,不知道他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在前方究竟会出现些什么样新奇的事物。很快,他就带领着我开始攀登一座险峻的大山了,那里到处都是奇峰险壑和嶙峋的怪石;我们仿佛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和汗水,克服了重重险阻,方才终于登上了那一览众山小的山巅……
奇异的是,刚一登上了那山巅,所有疲乏困顿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只感到胸臆畅然,精神饱满,刚才的因为登山而浑身酸胀的肌肉,此刻也到处蓄藏着新的无穷的力量。我站在那山巅上,放眼眺望远处层叠起伏的山峦,犹如欣赏着一幅缥缈朦胧的山水画,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异样和迷茫。那迷茫起伏的山峦啊,和极远的天边的那片黑云重叠着,让我根本无法分得清哪片是山,哪片是云。我想,是世祖已经带我走出了那昏黑浑浊的地狱了吧,使他想起了一条根本不用经历悲惨的地狱就能直接回到人间的捷径了吧!他使我重新回到了风景如画的人间。想到此,我顿时感到了一阵不可名状的狂喜,心中充满了脱离险境后的兴奋和对世祖的感恩之情。接着,那山巅之处似乎吹起了阵阵的山风……我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不,是看到,这风,分明是随着一位在高渺的天宫里舞蹈着的仙女的罗裙,所摆动旋生出来的,这风非常地柔和,丝丝绺绺地从遥远的天空中吹到我的脸上,吹到我的身上,使得我那因刚才的登山而发热的身体,瞬间感觉到无比的凉爽和惬意。于是,我就把全部精神都贯注在了天宫里的这位仙女的身上;既然已经脱离了险境,欣赏一下如此难得一见的女性之美又有何妨呢?何况这位美丽的女性,还是脱离了人间俗气熏染的翩翩仙子……又过了一会儿,我看到这位在天宫里舞蹈着的仙女的舞姿,越发地曼妙轻盈起来了,节奏也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加快。随着她身姿的翩跹回旋,她的舞步纤纤,她的衣袂飘飘,看上去是那么的美轮美奂。她的身体柔若无骨,旋动灵动着的身体不时地骚弄出各色媚人的姿态,时而如款摆的柳枝,时而如波荡的春水,又时而如展翅昂首欲飞的仙鹤和天鹅;她身上的衣裙丝带,也不断地随着她凌波的舞步翩然飞舞,如春末里被风吹卸的桃花,悠悠扬扬地满天空里飘洒。又过了一会儿,由她罗裙下所旋生出来的风,似乎较先前更有力了一些,因为我已然感觉到了那风吹在我身上所带给我的那种透人心脾的凉意。我看到远处山峦间的奇花异木,也随着这舞这风的拂动而飘摇摆动着它们的枝体,仿佛他们也和我一样,都已被天上的那位仙女的娥媚舞姿所倾倒,也都身不由主地跟随着这吹自天宫里的仙风灵动活泼起来了。它们的枝体摇摆碰撞所发出的沙沙声和哗啦哗啦的声响,时不时地和着风的节拍,由远及近地送入我的耳鼓。我想,这肯定是山间的草木们,对天宫中灵动舞蹈着的仙子所做出的崇拜表达与痴情回应吧。
我想,这位美丽的仙子该不会就是那位哭求世祖前来搭救我的那位吧,据他说,那位仙子焦急地恳请他立即动身前往那晦气的阴阳界,向我伸出援助之手而不要有片刻的耽延,她请求世祖充分地运用他的智力、他的毅力前来帮助我脱险。我回身想要问一下世祖,天上的这位舞蹈得如此撩人心魄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不是求他前来搭救我的那位,我为什么能够在这极高的山巅之处把她看得如此一清二楚。但在我转回身的那一瞬间,却没有发现世祖。我又前后左右地寻找了一番,竟然四下里都寻不到他的踪影。找不到世祖,使我的心绪顿感失落,但此刻的我,毕竟已经不再是置身在那个昼夜晦暗无明的地狱里了,毕竟不再是处在那三匹凶猛的野兽逼迫下的危险境地里了,所以看不到世祖,一时间并未在我心中产生太多的波澜,我猜想他也许只是四下里逛一逛,看一看,所以我也就觉得没必要立刻前去找寻他。此刻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天宫里的那位触目可及的仙子的身上了。我抬头仰望,发现这时候的她,那摇曳多姿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优美、婀娜多姿起来了,舞蹈着的节奏也越发地爽朗明快、韵味十足了。目光注视着她的花拳绣腿的倏收倏放,我的脑海中顿时联想到了在诗圣杜甫笔下翩翩舞剑的公孙大娘……因为刚才寻找世祖的分神,我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中于何时竟多了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这跟我脑中的意念配合的是多么天衣无缝啊,难道她现在所呈献给我的,真的就是杜甫曾经在公孙大娘身上看到的那种剑舞吗?或者这女子本就是与杜甫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孙大娘吗?只见她柔软的娇躯犹如随着春风款摆拂动着的嫩柳,手中的宝剑闪耀出的耀眼的寒光如旋风中裹挟着的雪片般狂舞起来,“气贯长虹”、“白蛇吐信”等等灵巧精妙的剑招,被她不着一点雕琢痕迹地融进了飞旋凌动的舞姿里,予人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与刚才那种单纯的柔美已颇为不同……我放佛看到了一副正在书写着的、精美的草书书法作品呈现在自己的视界里,时而幻化成怀素的《自叙帖》,时而幻化成张旭的《草书古诗四首》,又时而幻化成解缙的《游七星岩诗》……在恍恍惚惚的迷茫里,我突然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自天空中隐隐地传来,我知道,那其实是西王母和众仙家们对她舞蹈的由衷称许和热烈的掌声。此刻,我觉得这山巅上阵阵的风已经刮得很是有些劲道了,已使我感觉出了一丝丝烈的味道。我感到浑身上下生出了无限的寒意,不由地紧裹了裹身上的衣衫;但这样一来,竟更加使我体会到了我那可怜的衣衫在寒风中的脆弱和单薄。
正当我在山巅上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突然,天宫中奔淌的仙乐蓦地一收,整个仙界,整个人间,整个宇宙似乎都在这一霎时间寂寞了下来。与此同时,我高昂着头颅朝天上极力张望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舞蹈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就此划上了句号。只见疲惫的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朦胧迷茫的云絮里,以一手支颐,娇喘不已,另一只手臂上里沁出的汗珠,顺着那把宝剑的锋刃淋漓而下,浸湿了围笼着她身体的衣衫裙裾,浸湿了远近的天空和大朵大朵如洁白棉絮般的云彩,但那淋漓的汗水却仍还不辍地由她身上的每个部位接连地向外渗出。一忽儿,她的汗水已然滴落到了我的脸上,滴落在了我的身上,不久,又滴湿了一道道山间里的羊肠小径,滴湿了混沌苍茫的遍野绿装。我觉得自己是时候下山了,因为这山巅上已经不容我多待了,因为天宫中的那位绝美的佳人滴落的香汗所形成的雨水,已然变得紧密起来了,刚才跟随着世祖上山所走的那条羊肠小径,也正在变得泥泞起来。
我想要马上从这空旷的山巅上离去,可是世祖呢?他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他回来呢。我再次转目四下里寻找,依然寻不到他的踪影。我大声地呼喊着,却吃惊地发现自己虽然已能发声,但喊出的声音却被禁锢在咫尺见方的距离里,根本远送不出去。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吃惊啊,眼望四下里漫山遍野的空旷,在这空旷中除了灰沉沉的绿色和斜飞的雨丝,就只剩下了毫无生机可言的苍茫和死寂。孤独无助的恐惧感再度袭来,昨天夜里迷失在地狱外围森林里的那种惊惶迷乱感再度控制了我的灵魂,我立刻开始后悔刚才对女色的贪恋和欣赏,而没有处处小心地紧随着世祖的脚步。当时的我啊,真是欲喊无声,欲哭无泪,在这孤寂的山巅上陪伴着我的,除了冷冷的冰雨下的孤独,还有焦急、困惑和彷徨……
忽然,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哀嚎声和斥骂声、鞭打声同时送入我的耳鼓,立刻将我从那冰雨和死寂的梦境中,将我从焦急、困惑和彷徨的幻海里给拖了出来。我发现自己正仰躺着,身下是一块平坦、柔软的沙地。我揉了揉朦胧惺忪的睡眼,再次用目光寻找世祖,这次居然很轻易的就看到他正站在距离我的不远处,眼望着前边的一条乌黑的大河陷入沉思。周围的空气混浊暗淡,只有一些细若游丝的光线,在这混浊暗淡的虚无里做着毫无意义的点缀。于是我就知道,自己至今仍然置身在充满绝望昏黑的地狱里,刚才仰望到的那舞蹈着的仙子,刚才看到的那连绵起伏的翠绿群山,刚才体验到的那先是令我感到惬意继而又令我感到寒意的山风,于我的地狱之行而言,都不过是一场插曲般的梦幻而已,如今那风、那山、那美丽的仙子,都已经隐退到我意识的深渊里去了,逐渐地漫漶消失在朦胧迷茫的苍白里。现实的黑暗和坚硬,又慢慢地碰触到了我的感觉神经。
我折身坐了起来,顺着世祖的目光纵目向前眺望,看见一大群人正拥挤在那条乌黑的大河岸边,将我从刚才的梦境里拖出来的哭声和哀嚎声,就是从他们的群体内发出来的,还有斥骂声和鞭打声也不断地从他们那里传过来。我走到了世祖身边,顾不上对世祖说及我刚才所经历的那个奇异的梦境,因为梦中的那个颇有些香饧旖旎的仙女形象,使我一时间羞于对世祖启口诉说,我怕世祖会考虑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误会我,以为我是个耽情于女色的猥琐家伙,我只是急于想要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于是我问他:“世祖,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不到被黄蜂蜇来蛰去的那些人了呢。记得刚才我晕倒了,晕倒的那地方满是硌人的小石子,我清楚的记得还有一块小石子硌疼了我的脸,可现在我睡着的地方却这么柔软舒适。”世祖说道:“我们已经经由一条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小路绕开了十殿阎罗的判案区域,这会给我们节约下不少的时间,更会给我们减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琐碎的关节。是一位奉了天上的差遣下降到这里的仙长给我们指明了这样一条秘密的小径。也是他大施幻术,把熟睡中的你从那边挪移到这边来的,他还把你放在了这样一块柔软的沙地上,然后就离开了。”听了他的告诉,我顿感心下释然,对昊天皇上帝和他所派来帮助我们的那位仙长,满怀着感激之情,也为没能看一眼那给我提供了帮助的仙长而满怀遗憾。于是我接着又问:“世祖,拥挤在河边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哪?虽然这里的空气浑浊模糊,但我的视力还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样一群人在拥挤着渡河,后边似乎还有人在扬鞭抽打着他们。究竟是谁在他们的身后如此逼迫他们呢?”
他对我说:“你所看见的前边那条河,那就是传说中所谓的黄泉了,只是如今它看起来名实不符,名为黄泉,里边却到处翻涌着黑色的波浪。在远古和中古的时代里,这河中的水虽然混浊不堪,但确实接近于黄河水的颜色。只是近古以来,世风日下,人心沦丧,对天地的敬拜越来越流于形式和虚妄,忠孝礼义的圣训,在多数士子的眼中也成了欺世盗名的幌子,所以这道黄泉中的水,也越来越多地过滤了人心的腥臭和肮脏。待会儿我们在它乌黑的水体边停下来的时候,你就会真切地体会到这条河水究竟有着一副如何丑陋可憎的面貌了。”世祖的话惹动了我心中的好奇,这好奇的心情又压制住了一部分的恐怖情绪,于是,我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边的那条河上。因此,从那里一直走到河边,我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来到了那翻腾着墨汁般波浪的黄泉边上,我看到了一个面貌极其威猛狰狞的鬼吏,他的形貌,与神话小说中通常描写到的无常鬼等鬼卒们有着显著的不同。他摇荡着一只颤颤巍巍的扁舟,颠簸起伏着向我们驶近,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注视着我,继而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獠牙大声吼叫道:“站在那位老者旁边的后生,我闻到你身上散发的生人气味儿了,你是走错了道儿吧,打我这儿过的可从来都是死人,把他们运送到对岸去是要清算他们的罪孽的,这种地方暂时还不适合你,赶紧离开这里吧,往回走,赶快!”说完,他看我并没有反应,还是站在那里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便发怒道:“你这后生,到底听见我说话了没有,你不能走这条路,赶快走开!”世祖开口说话了:“这位官差,请不要动怒,他是奉了至高的天命到这里来的。来自天上的旨意,命令我带着他从此处一路走过去,一直走到这条天命发出的地方,而不许任何人刻意阻挠。既然是天意,那就自有其用意,你就不要再行阻拦了。现在就请把我们渡过去吧。”
听了世祖的话,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鬼差,只见他豹头虎额,铁面环眼,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虬须,再加上那口参差不齐的獠牙,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丑怪和可怕。单从样貌上来看,他竟有些和传统水墨画中的钟馗有几分相似,而眼前的这位鬼差所司的职事,却又和传说中的钟馗迥然不同。
听了世祖的话,眼前的这位鬼差果然不再对我们啰嗦什么了。只见他把铜铃般往外凸出的大眼向岸上一瞥,那些疲惫的、赤裸裸的鬼魂们全都吓得脸色为之一变,牙齿打战不已,格格地响成一片。鬼差瞪着一双燃烧得煤块似得眼睛,大咧咧地向他们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让他们上船的手势。就见最靠前的那些鬼魂们一阵混乱,一个个地抖动着战战兢兢的身子爬上了船。后边的那几个,动作只是稍微慢了一点儿的,便立刻遭到他手中挥舞着的船桨的一顿狠拍。我和世祖也随后上了船。
这一页小舟承载着我们和众多的鬼魂,颤颤悠悠地行驶在宽阔乌黑的黄泉水上。伴随着水面浪涛的拍击和颠簸,这页小舟有好几次几乎眼看就要倾覆了,船上的一众鬼魂们吓得鬼叫连连。连被世祖紧紧搀扶住的我,也有好几次被惊吓的几乎要尖叫出声来。但是,终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条小船经历了几次几乎马上就要倾翻的危险,却还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彼岸。
如同秋天的树叶,当听到了风婆婆弹奏出的那萧瑟的风弦之声,便一片片脱离了枝桠的聚拢,一片片地飘落到了地上,那些个炎黄的不肖子孙们,在那条小船刚刚靠岸的瞬间,便如风吹的落叶般一个一个地逃下了船去。在我和世祖也下了船之后,那位鬼差立即又驾着他的空舟,摇摇晃晃地往回驶去了。世祖告诉我说:“孩子,这些罪孽深重的鬼魂们,他们脱离了自己肉身的束缚之后,从世上的各地方汇集到这里。但是,善良无罪的灵魂们都不会走这条路,对于人的灵魂来说,这是一条绝望的、没有还魂之机的死路。刚才摆渡的那名鬼差之所以要那么厉声地呵斥你,警告你,你应该明白他心存的善意了吧。”我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
黄泉这边的地貌环境,跟刚才对岸那边的没有什么不同,也是遍地的枯木衰草,也是间或一两声凄厉的鸮音和鸦鸣,使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恐怖气氛。带着无比沉重的心理压力,我紧随着世祖的脚步朝前赶。虽然我走得脚下生风,却还是仅仅勉强跟得上世祖的步子,我吃惊于年迈的世祖的速度的同时,也惊讶于刚刚和我们一起下船的鬼魂们,竟然很快地就走得不见了踪影,眼见得他们比我们走得更快。
就在此时,这到处都充满着死亡和恐怖雾霾的幽冥境界,忽然发生了一起强烈的震动。在这种地方居然也会有发生地震发生,确实令我始料未及。不明就里的我,因此害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即,那阴惨惨的鬼域之中刮起了阵阵黑风,从风中又闪出了一道道红彤彤的电光。疲惫已极的我,实在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中的幻觉,还是幻觉中的梦境,我的神志昏沉,意识飘忽,至此完全失去了自持的能力。又朝前忽左忽右、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路,便轰然一声倒了下去,就又像一个突发急病的患者般睡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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