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诞生记》免费试读_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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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往事随风飘呀飘

十一年前，天很蓝，很蓝，花很艳，很艳。

广阔的世界就在张天宝脚下，美好的未来就在他眼前。

张天宝不止一次觉得他有当诗人的潜质，这话真不是骗你们。

在小学一年级那会儿，他崇拜的偶像正是李白，记得当时一时兴起模仿了李白的《静夜思》，写了一首关于苍蝇的诗句。

张天宝一挥而就，看着眼前白纸铅笔字的五言绝句，他激动地跳了起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继而摇头晃脑地沉迷诗中的文字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张天宝此刻咧着嘴，开怀大笑地回味着小时的往事，步伐潇洒轻松地走下教学楼前的灰石台阶。刚走出校门，迎面而来的一辆黑色的豪华汽车，他二话不多说，径直往车走去，车门在离他一步之遥将车门打门，张天宝弯腰坐了进去。

他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捧起来，朝里面副驾的中年男子顽皮地眨眨眼，面露微笑。

这名面露威严的男人正是张天宝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商业奇才张君毅。

张君毅扭回头一望，被儿子的举动和表情逗乐了，紧绷的脸不由得放松许多：“哈，天宝，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天宝刚想插嘴说道，不料被他父亲打断，：“我希望你刚才这种“喜怒形于色”的行为习惯在老师和同学面前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你也不小了。十八岁可是成人的标志，要学会收敛和沉得住心思，你爸我像你这年纪，坏心思鬼点子深埋心底。哈哈，你这回高考的战役打得不错，将来还会有很多战役需要你去攻占和打拼。努力吧，务必戒骄戒躁。”

张天宝把通知书扔到车后座一边，得意地说道：“爸，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怎么在我兴头上说些我不高兴的话来，是，我知道你在关心我。爸，你等着，这才是个开始，将来还会听到你儿子更多的好消息。”

张君毅点点头，言语中满含喜爱，“是啊，这次你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

“这才对嘛，爸，谢谢你对我的赞赏。”张天宝呵呵大笑。

张君毅也忍不住呵呵轻笑：“儿子，好戏还在后头，爸爸期待你未来打更好更多的战役告诉爸爸听。”

“遵命！”看着爸爸脸上荡漾着深切的骄傲，张天宝给父亲做了一个严肃的军礼，随即又开怀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些年的努力是值得的。

没错，张君毅是他的榜样，也是学习前进的动力。

张君毅出生于一个优越的家庭，他本人更是聪明努力。上学那会儿脑筋就灵活得很，获奖无数，被保送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涉及政界、商业，凭借他灵活的交际手腕，混得风生水起，即便是他最拿手的写文章时的针砭时弊，都可以信手拈来、轻松自在，后来他却选择冰川地质这个困难艰苦的行业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向着李四光开拓的事业发扬光大。

对于他上面所取得的成就，张君毅最难得的、最可贵的品质是，他平易近人，对谁都没有架子，总是温文尔雅、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当父亲，立下一个非常好的言传身教，张天宝打心眼儿里感激和庆幸。

张天宝一想到这里，内心的热血澎湃得烧滚的开水，语重心长地说：“爸爸，是您教得好。”

张君毅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嘴角抽动了几下，最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躺在车椅上，侧头望着窗外，商业区、车站台一个又一个往后退，不久车子划入车流中，向市区驶去。

“爸，我们这是去哪儿？”张天宝有些疑惑，按道理不是回家么。

“你妈已经订好了宴席。咱们到那里祝贺。”

张天宝皱眉，哼了一句，“不会吧，这也要玩花样。至于么她，敢情不是借我来出风头？”

张君毅叹了口气，“不许这样说你妈，其实你妈很关心你的，可能她表达爱你的方式你不喜欢罢了，说不定这会儿正高兴着呢。”

不，我妈唯一关心的是她的样貌、地位和权利，张天宝在肚子里腹谤道。

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不能明说出口，因为张君毅曾经严厉斥责过他对吴观莲任何言语上的不敬。这也是张天宝不能理解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选择吴观莲当老婆。仅仅是因为爱么，还是因为她漂亮。

不，不，不是这样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但张天宝还是不得不承认，吴观莲很漂亮，天生的瓜子脸配合她那白嫩油滑的肌肤，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相得益彰，那样子就好像刚从最高级的美容院走出来似的。再加上多年来在商场的历练，让她高挑妖娆的样貌更增添几分圆熟和世故。

张君毅从各个方面讲，都是个正派秉直的军人，谦逊智慧的学者。而对吴观莲来说，与其说他是她的丈夫，不如说是生意场中的名片，完美的信誉代言。

毕竟在任何时代，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永远都是真理。正如那些政治联姻或商业联姻，爱情的成分少，摆在家族面前的永远都是利益。

或许两人的结合就是各取所需罢了，随着张君毅的名声越来越响，吴观莲的生意越来成功，两个人的生活也越行越远。他们在公开场合总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可回家关上门，却好像陌生人似的，不会交谈、不会争吵，什么都没有。

张天宝不是不知道吴观莲自有一套消遣方式，即使再隐秘和谨慎，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得咬牙切齿，替父亲抱不平。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父亲才会这么做？张天宝始终不明白也不理解。

在他印象中，自己父亲绝不是好色之徒，喜欢贪图美貌的那种男人，更谈不上稀罕奢侈的物质生活。张天宝唯一的解释，也许父亲之所以和母亲僵持着不分手，全是因为顾及他的成长。

“爸，你刚才说我已经18岁了，是成年人了，而且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张天宝吸口气，说出忍了好久的念头：“你可以不必再容忍我妈，离婚吧，爸，我理解你的。作为一个男人，有种帽子不能戴。”

张君毅愣了下，表情有些复杂地瞥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随后又把视线扯回到路上，“谁说我在容忍你妈？”

第二章往事随风飘呀飘（续）

张天宝一副‘别瞒我，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看不见，你和我妈在一起不开心，更谈不上幸福。凭你的条件，又不是非她不可，没必要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啊。”

张君毅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不要插手我和你母亲的事儿。”

张天宝仍不死心，还想继续劝说，“可是您得为自己着想——”

“天宝，”张君毅立刻打断他，“事情并不是你看上去那样，我知道我和你妈没有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这是我们当父母疏忽的地方。你不能因此——”

张天宝摇头否定，“我不是在怪您，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爸，我只是……只是为您不值。”

张君毅闻言没有恼怒，反倒是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在感情方面，你爸妈都不认为把爱和不爱挂在嘴边有任何意义。选择沉默不是因为我们不善言语，也不是瞒着对方什么秘密，只是……感情是自己的，放在心里就好，没必要做给人家看，再说，我们过得幸福不幸福，与他人无关；而婚姻是两个人的，只要找到彼此舒适的相处方式，足矣，和值不值得没有关系。”

张天宝听后不以为然，爸爸看着轻松，说白了还不是爱错人自讨苦吃。虽然困惑父亲的执迷不悟，但他也只能藏起惋惜。

父亲是张天宝这辈子唯一崇拜、也是唯一敬爱的人。而张君毅毫无疑问深爱他的母亲，所以可以做到接受一切，而他为了父亲，也会容忍母亲。

张君毅看在眼里，哪能不了解张天宝心中所想。

他暗暗叹口气，天宝长得像她母亲，白皙俊秀、五官端正。他很少像其他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努力用忤逆父母来证明自己长大，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分辨好坏善恶，虚心接受教诲。

可张君毅同时也知道，张天宝认定的东西，也会一直坚持下去，也许谈不上强势，但固执起来也让人无可奈何。他真心不希望孩子在对待吴观莲，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因为自己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天宝，”张君毅在餐厅门口停好车，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拉住他，语重心长地说：“将来你会知道，在所有你认识、和认识你的人中，总有那么个一个人，注定让你看见、让你记住。无论是讨你欢心也好，惹你伤心也罢，她会一点点取代无数你以为重要的东西，愿意为她努力，愿意为她舍弃。希望你能遇到这样的女孩儿，也希望这样的女孩儿能遇到你。在一起时，好好珍惜在身边，不在一起时，好好珍惜在心里。”

这是张天宝最后一次和父亲交谈。两天后，张君毅便远赴喜马拉雅执行考察任务。那是一次常规出行，然而就在他期待父亲归来的时候，却收到考察小组遭遇突然袭来的暴风雪，张君毅不幸殉职的消息。

当时张天宝只觉得天都好像塌了下来，躲在房间里哭到眼皮都肿得睁不开。

更糟糕的是，随着父亲的去世，他和母亲那层脆弱的关系也处在破裂的边缘。

想到吴观莲，张天宝就觉得心烦意乱、肠胃翻搅。母亲尽管仍在服丧，张天宝却很怀疑她曾为丈夫掉过一滴眼泪。事实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购，黑色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衬得她肌肤白如脂，几乎包不住呼之欲出的胸部，再加上艳红的双唇、发髻上的白玫瑰，以及眼中流露出悲伤神色，活脱脱一个新寡小妇人形象。

张天宝看着他妈的样子，忍不住挖苦说道：“你真漂亮，可以给丧葬公司当代言模特。”

吴观莲听完并没有生气，悲伤的神色反而迅速转为高兴和得意。“为追悼会专门准备的。”

吴观莲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满意地反复练习面部的表情，悲伤、想念、坚强……一应俱全。

那是一场豪华盛大的追悼会，原因很简单，吴观莲看准时机，用父亲的去世为自己扩大影响力和社交圈。

张天宝虽然打心底排斥，却没办法对他妈的做法表达不同意见。这并不等于他就会乖乖顺从和听话，尤其是当两人的争执牵扯到他的新女友——叶淑敏。

叶淑敏是他大学同班同学，张天宝对她一见钟情，随后更是展开热情追求。只用了一个星期，两个人就出双入对。这次追悼会，他执意要叶淑敏站在身边。一点儿不意外的，吴观莲非常不满。

“你不觉得这样不妥么？你们才认识一个月。”过去几天，相同的话题已经出现不只一次，张天宝真是烦透了。

“妈，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张天宝强忍耐心，他知道吴观莲看不顺眼叶淑敏，但不想让叶淑敏在大庭广众下难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反对叶淑敏，但是，我是为你着想。”吴观莲的声音中透着关怀，也含有一丝怀疑和责备。

“我知道，妈。你去招呼客人吧，别让他们觉得你怠慢了他们。”把她的注意力转向公众一向是最容易的脱身妙招。

这次不灵了。

吴观莲俯向前，轻拍张天宝的手，“我知道你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天宝。你非常像我，不光是长相，还有做事的方式和固执。不过，我认为你的年纪还没大到能够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所以我要提醒你，别跟这个女人玩真的，她表里不一，给不了你想要的。”

张天宝很想闭上眼睛并放声怒吼，这么做不仅可以宣泄已经累积一整天的悲伤，还可以离这个称之为母亲的女人远一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发泄只会说服吴观莲更加确信叶淑敏确实不适合他。可如果他妈以为他会感激她的关心，那可就错了，张天宝道：“你又给我爸了什么！所以，我对你的提醒丝毫不感兴趣。”

追悼会后，张天宝直接回了学校，他几乎不再回家，避免一切和母亲见面和说话的机会。只有实在躲不掉，才会站在吴观莲身旁，表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人多的时候也会陪着一起说说笑笑，可是稍微落会儿单，脑子里开始回想和父亲的点点滴滴，只觉得心脏像撕裂般疼痛。他好想再见见他，再跟他说说话。

张天宝暗下决心，虽然没来得及孝顺父亲，但他是父亲的儿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会好好努力，代替他看这世上他还没看到的风景，代替他做很多还没做过的事儿。

张天宝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刻苦、更加认真。他很快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活中，让一切回到平常的轨道上。

这天正在上高数课，校长忽然探身进来，将他叫了出去，原来张君毅的两个战友远道而来看望他。自从爸爸发生意外，全国各地都会有他的朋友前来安慰悼念。

看到故友的孩子，两个人都忍不住眼圈一红，载着张天宝来到一家餐厅吃饭。几个人才坐了一会儿，就又有其他人闻讯陆续抵达，很快，包间的座位坐满父亲的同事和战友，有好几个还带着家人和孩子赶来问候。

无一例外的，大家都非常关心张天宝，夸奖他聪明好学优秀的同时，纷纷嘱咐如果遇到困难或者需要帮忙，一定要找他们。

这些人，有张天宝熟悉的面孔，也有知道却多年未见的，还有些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张天宝打心眼儿里感动和感激。然而，他并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似的哭鼻子，所以几乎不敢和任何人有过长时间的眼神接触。

饭后，张天宝礼貌地邀请大家去家里做客，好几次吴观莲都是这么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也已经轻车熟路。与此同时，他再次拨打母亲的电话，可依旧无人接听。

张天宝从看见父亲的战友开始，就不停联系吴观莲，可无论是手机还是公司都找不着人，留言也得不到回应。张天宝并不奇怪吴观莲的忽然消失，他母亲从来都是大忙人，家人需要她的时候，永远别想看到她的影子。

一行人来到家里，张天宝打开房门，看到门口有两双鞋很是意外，一双是他母亲的，还有双谁的？家里有客人么？他内心暗自纳闷，紧接着一个念头闪过，他像是掉进结冰的河水里，浑身温度骤降，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张天宝三两步走到母亲卧室，里面两个人已经穿戴体面，可吴观莲凌乱的头发，空气里弥漫的性爱味道，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个房间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张天宝怒至极，跨步走上前，一巴掌打到吴观莲的脸上，再准备反手扇过去时，他的手被旁边的男人捏住。

张天宝好像疯了一样，转个身拳头就招呼上去，两个人厮打起来，场面立刻乱成一锅粥。

吴观莲在旁边尖叫着住手，可那声音对张天宝而言却无比遥远。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打死面前这个男人，打死他母亲，打死这对奸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天宝终于被一起进门的客人拉开。他大声叫嚷咒骂，看到母亲就要离开的架势，更是急红眼追出去。那男人已经开车等在路边，准备和吴观莲一起离开。

张天宝不顾客人和一堆好奇驻足路人，恶狠狠朝吴观莲喊着永远不要回来。她母亲却仿佛一点儿不受影响，仍然能够优雅沉着地走到车跟前，打开车门的同时，转过身看向张天宝。

“忘了告诉你件事儿。”吴观莲双眼扬起看向他，露出她的招牌微笑。

张天宝涨红的面庞立刻转为惨白，他太熟悉吴观莲，知道这样的微笑有多危险。

不止一次，他看着母亲一面灿烂的微笑，一面把对手拦腰砍成两段。那一瞬间，张天宝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怪异感，就好像他死了，而有人踩在他的坟头唱歌跳舞、大肆庆祝。

吴观莲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说道：“记住，这个男人叫原典，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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