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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洞渊
梦魇。
李文轩只感觉到呼吸急促,在黑暗的山洞中焦急地向前探索,两侧和身后的石壁上不断地张开一双双眼睛,或大或小,或嗔或喜,随着他的前行如同一盏盏点亮的路灯。
山洞越来越窄,到最后只可容身,石壁上的眼睛仍然不断睁开,甚至能看到眼球的转动和眼睑的张合。
穿过山洞,是一处平坦的天井,正中央有一处玉台,平卧着一个白衣女子,琵琶骨被锁链锁住,锁链通向天井上方无尽的黑暗。
随着文轩的临近,女子惊醒,翻身坐起,俊俏的脸庞如空谷幽兰,美丽而又安静。看到李文轩时惊异地以手掩口,激动地抽泣了起来:“如风,是你吗?一千年过去了,我每天都在算着日子,你总算是,总算是。。。”说着就向文轩奔去。
琵琶锁链如同一条惊醒的蟒蛇,缓缓地向上收去。“如风、如风快救我,这一千年来,我等你等的好苦”。白衣女子被痛苦地向上方吊起,身体摆动,“如风、如风,千年之约、万勿相负”。
随着白衣女子身体上升,天井的四周也渐次睁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李文轩。
文轩扒着天井边缘的石缝向上攀登,想要追上她,身手也比原来敏捷了很多,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体能到了极限,汗水湿透了衣衫,渐渐地文轩感到气喘、窒息,胸中的一团气憋得像要炸开一样,一种绝望的凄凉沁透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睁眼。
天亮,李文轩首先看见的是马婉灵用小手捏着他的鼻子,小脸盘贴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一字一顿地说“起床拉,你个癞皮狗,有这么当下人的吗?”梦中的窒息感情是这么回事,李文轩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了下来。
李文轩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中国西安的小伙,喜欢流连在八仙庵淘换古物,有一天在一个说话四不着六的老色棍手中淘换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和一张发霉的羊皮古卷书,开心地把玩了一个晚上。乐着乐着他就穿越了,早上一觉睡醒就来到了北宋初年的扬州城,晓风残月中出现在了瘦西湖畔。耳畔传来的是丝竹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而身穿一身名牌班尼路的的李文轩只能默默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迎风飘扬的毛爷爷发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反应灵敏的李文轩从惊马上救下了城西富户马长贵家的独生小姐马婉灵,从此就在马家过上了混吃混喝的小厮生涯。这小子生得不赖,情窦初开的小姐马婉灵没多久就和李文轩混熟了。李文轩也算得上是马小姐的“闺蜜”。
穿越两个月来,李文轩夜夜做着同样的梦魇,穿过莫名其妙的隧道,遇到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只不过今天是被马婉灵生生捏着鼻子憋醒的。
“小姑奶奶,你看看天才刚亮啊,多睡会会死人吗,惊扰了我的好梦啊。”
“好梦?”婉灵好奇的脸庞又往前凑了几分,说到:“你该不是,嘿嘿。”笑声中带着几分暧昧,搞的文轩浑身汗毛一紧。
“呀,团子。”马婉灵尖叫。原来他们的吵闹让缩在屋角睡觉的猫咪玉团儿警觉地张开眼睛。
婉灵像小旋风一样跑过去把团子抱在怀里,拉着猫咪的一只爪子,比出一个招财猫的姿势,说到:“团子、团子,团子最可爱了”。
文轩无奈:“你能轻点不,女侠,您这是宠猫啊,还是虐猫”。
婉灵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包,说到:“没办法啊,俺娘说我就喜欢一张猫皮,谁让它这么可爱来着。哼,废话少说,赶紧起床,陪我逛街。”
“逛街?妈呀。”文轩以手抚额,倒在床上,静静地体会末世的感觉。
马府位于扬州城东南一隅,没多久就走进市集。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柳芽初绽,鸟语莺莺,市集上人潮如织异常的繁华,宛若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
婉灵年龄不大,确是一个资深的小吃货,先吃了老丁家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再吃老刘家的山药冰糖葫芦,最后在一家不是很出名的片儿川摊子上坐了下来,要了碗片儿川,兴奋地搓搓小手,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会还是清晨,文轩坐在她的侧面,看到晨光从她的面前撒过,柔和地勾勒出她那稚嫩的轮廓,鼻尖在片儿川腾起的蒸汽中凝出几滴汗珠,嘴角快速的张合犹如早上被她虐待的玉团儿,这是一副精致的画面。直到。。。一只猥琐枯干的手从她背后穿过,在她尚未完全发育的蓓蕾上重重地捏了一把。啪,画面炸裂了,文轩从沉思中惊醒。
“啊”,婉玲尖叫着跳了起来,把板凳另一边的食客重重地摔在地上。背后出现了一个传说中的泼皮,歪戴着帽子,光着膀子,露出干枯的脊梁,两腿不丁不八地得瑟着,脸上带着的手的兴奋。
文轩上前一步喊道:“你干什么。”泼皮道:“你瞅啥、你瞅啥,关你啥事。”浓重的东北口音让文轩想起前世一位东北哥们曾教导过他:“能动手时咱绝不哔哔。”
上体育课时,文轩的散打练的不错,现代人营养好,骨骼明显比古代人钙化发育的好,所以面对泼皮,文轩信心满满。心中的声音:“弄死丫的”。想想散打的要领,含胸、缩颈、右拳置于颌下,前次拳要打中他的鼻子,脚下垫着步子,测算着距离向前移动,三步、两步、一步,嗯,就是现在了。
“啪”的一声闷响,文轩喊出一句“哪个狗日的抡我闷棍”后,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抬头看去,周围变魔术似得围上来五六个泼皮,连踢带打,嘴里念念有词“削他,削他,打他个四面变线。”
见势不妙,文轩赶紧来了个缩颈藏头势,做出大虾的形状把屁股露在外面。嘴里怒吼着:“爷、爷,我错了,放条生路吧,爷。”
闹市中,周围的人潮呼啦一下就围上来了,人们都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没有想出来阻止的。
这五六个泼皮此时展现出了非常默契的配合。泼皮甲说:“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看你妹呀,这小子欠我们黑狗哥二两银子,欠钱挨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都散了。”泼皮乙抱紧了婉灵,一只手堵着她的嘴。泼皮丙踩着文轩的背上,摁紧了他。泼皮丁、泼皮戊拳脚如同雨点般的往他身上招呼。
最夸张的是,泼皮己还在一边黑虎掏心、大鹏展翅地凹着造型,嘴里“呼、哈”地喊出声音。人群中隐约还有叫好的。
不知道挨了多少拳,不知道挨了多少脚,文轩耳畔只有人们的嗤笑声和胸肺间透出的丝丝冷气。
“天黑了吗,我看不见了。”眉角的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眶。良久,良久,嗤笑声停了,拳脚也住了。“人走了吗?”
他努力地张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久违的阳光刺入眼眶,然后是。。。。。。。我去,太没底线了吧,几个泼皮围了个圈朝文轩脸上撒尿,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急则生智,文轩大声喊到:“别打了,我还钱,我还钱还不行吗?”
大概是他从怀中掏出的银两还能让泼皮们满意,泼皮甲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子,算你识相,做人要有道德、有操守,懂吗,欠人的钱得还,今儿叫你买个乖。哥几个,闪。”伴随着一声“闪”,六个泼皮刷的一声向六个方向逃逸,散进人群,消匿于无形。
人群外,悦来客栈二楼围栏后的看客中站着一主一仆两个锦衣客。主子说:“斯塔莫,你看清了吗?”奴才弓着腰在半步后恭敬地说:“爷,我看清了,那小丫头颈子上挂的绿坠子不是民间所有的,她应该就是国师要的人了。”“嗯,我也这么看,跟上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带走。”“着。”
古道边,斜阳下,文轩和婉玲背后撒下一长一短两个人影。婉玲还是没心没肺地蹦达着走,文轩就不行了,架着拐,还要用一个手堵着鼻子眼,防止鼻血流下。
走不动了就在路边的大石上坐下,婉玲打来山泉水,帮他清洗手臂上的伤口,相顾无言。
隔了一会,婉玲喏喏地说:“文轩哥哥,你对我真好。受了好多伤。文轩哥哥,我想给你说个事。我,我。。。”说完头低了下去,脸蛋红红的。
文轩胸口一动,怀着憧憬说:“咋啦妹子,給哥说。”
“那我说了,别生气。”婉玲抬起头:“你回去能别给爹爹说今天挨打的事情吗?要不爹爹肯定不让我再出去了,就说驴踢的,狗咬的,猫爪的,行吗?求求你了。”
“哦,我知道了。”别过头,文轩狠狠地向前走去。
玫瑰花丛后,着锦衣的一主一仆观察良久。奴才冲着主子微一点头,像猫一样一个滚翻,滚到一棵柳树后,垫步拧腰向李文轩二人身后奔去。他的身体如东洋忍者般四十五度倾斜,左手在腰间摁着一把精致的铁质陌刀,脚尖点地向前奔袭,无声、无尘。
“嗤”,破空声响,斜刺里一枚石子打在奴才右足底的涌泉穴。奴才就地一滚,滚进旁边的矮灌木丛中,右手解穴,不顾脚底的酸麻,左手撑地,翻身立起,再次做忍者状向前奔袭。
“嗤”,斜刺里破空声又响,另一颗石子打在他右脚的跳环穴。奴才摔倒后借着惯性一个滚翻,滚进了灌木丛。
主子施施然走过来,拍拍奴才的肩膀,说到:“走吧,斯塔莫,今天有高人在侧,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斜阳下,李文轩二人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混不知背后发生的一切。
第二章 玄甲
月牙如勾,悄悄从云层里露出半张面,将一片柔和的月光洒在马府里。
围墙外有十八个黑衣夜行人呈三角形站立,他们似乎没有隐瞒身份想法,没有蒙面,多为髠发,是契丹人的发式,亮晶晶的青头皮和天上的月牙交相辉映。
为首的正是五天前偷袭马婉灵的两名锦衣客中的主子,此人叫耶律楚桓,是大辽内卫顶尖高手白马九卫之一的铁鹫,名将耶律休哥的胞弟,专司对宋国长江以北地区的情报收集,曾两次筹划对宋太宗赵光义的刺杀活动。五天前铁鹫劫持马婉灵未果,这次他抽调了麾下最精锐的力量,务求手到擒来。
三天前,已着细作踩了盘子,马府上下老少共十三口,多是老弱妇孺,未见精壮的护院,那个年轻的李文轩也草包的紧。但他不敢掉以轻心,除了上次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让他心有余悸外,国师大萨满对这次任务的重视程度是他前所未见的。
一声短促呼哨,铁鹫左脚蹬地,身体如箭般窜起,两臂张开,胳膊上缀了无数鹫毛,在风中咧咧飘动,宛若一双翅膀。即将到了东阁楼屋顶时,缩颈、收翅,轻轻一个滚动卸掉了最后的惯性,傲然站立在屋脊的最高处。
稍后,两名扈从也悄然落到他的背后。其他十五人分三路依次奔赴前廊、西阁、北门这三个紧要的位置。
斯塔莫凑到了铁鹫背后,轻轻说:“爷,那丫头就在下面,我去抓来,这次不会有岔子。”
铁鹫道:“斯塔莫,你跟了我九年了,怎么还这么莽撞,不和前面的朋友打个招呼吗?”
随着铁鹫的目光,斯塔莫这才看到屋脊的另一侧,一个白衣秀士半躺在屋脊之上,左手撑头,右手晃动着半瓶酒,微笑着开口说到:“朋友,远道而来辛苦了,放下凡尘俗事,就着月光举杯畅饮可好。”
铁鹫拱手道:“先生好雅兴,在下是俗人,怕是坏了先生雅兴。”
“哈哈哈哈哈”白衣秀士仰天长笑,声带苍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伴随着一个愁字,白衣秀士弹身而上,两手背负不做任何招式。
秀士一踏足,铁鹫心中就是一凛“快,真快,是个硬茬子。”
倏忽间秀士就到了铁鹫身前五尺处,身体如同一支羽箭,前行中还如陀螺般转动。他那白色的衣摆如同兰花般绽放开来,两手直指铁鹫的面门。
铁鹫袖内弹出两只鹫爪形铁钩,两钩交错堪堪挡住秀士的攻势,右脚魁星踢斗直奔秀士胸腹而来。
那秀士也不做格挡,身体依然旋转前攻。绷簧声响,两手腕下各弹出半尺长的短剑,直指铁鹫的哽嗓咽喉,使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铁鹫见机的快,不管右腿去势已老,左腿借力凭空向后滑了七尺,脚下哗啦啦碎裂了一排瓦砾。
白衣秀士招式已老,右脚甫一沾上屋顶,铁鹫的两名扈从就射来两枚袖箭,一胸一腹,瞄的都是要害。
白衣秀士似乎没有躲避的意思,傲然站立。“铛铛”两声,如中金石。
原来秀士白衣之内套了一层黑色铠甲。那铠甲不同于普通武将的山文铠、明光铠,黑色镔铁甲片仅有蚕豆大小,以天蚕丝相连,穿上后如同普通里衬,行动丝毫不受阻碍,将文士的身姿衬托得更为挺拔。
铁鹫看后冷笑一声:“玄甲四卫的酒中仙魏长风,看来是找到正点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愚忠啊,你的伙计们呢?”
魏长风从怀中摸出酒瓶仰头喝干,随手扔掉,说道:“契丹九丑,好了伤疤忘了疼吗?欺我中原无人还是欺我盛唐威风不再。”
“盛唐?呵呵,你这食古不化的老东西,都什么年月了,还盛唐。我呸,弱宋不能自守,这天下迟早归我契丹,大辽才是天下正朔。”
铁鹫的话刺中了魏长风的痛点,眨眼间揉身再上,走的确是大开大阖的刚猛路子,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险招。
铁鹫的内力虽然稍逊,但是有两个扈从在后面伺机骚扰,剑来钩往堪堪战了个平手。
屋顶的战斗将李文轩从梦中惊醒,慌忙穿上衣服去找婉灵,这么激烈的战斗可不要伤了那丫头。刚走到前廊就迎面遇到五个契丹武士。
为首武士的是个女将。西域女子明显比中原人发育得夸张,在紧身夜行服的衬托下显得更是妖娆,蜂腰肥臀,前襟开了个深V,露出一片雪白,双峰隐约可见。看见李文轩后扭着腰走过去,步子迈的甚是风情,嘴里说道:“哎呦呦,小哥哥啊,那天在市集我可看见你了,年龄不大,可是个多情种子,英雄救美,真是了得。给妹妹我说下,你家小姐这会在哪里呀。好吗?”
说话间,女将走到了近前,越说越近,嘴唇凑到了耳边,轻轻咬了下李文轩的耳垂,胸口有意无意地碰了下他的肩膀,一种西域独有的幽香传进李文轩的鼻孔。咯咯的娇笑声中,女将一个转身就到了李文轩的背后。
然后,然后她就看见了马家老妈子李玲花那壮硕的身体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堵在她的面前。寒光一闪,女将就被李玲花拦腰断成了两截。
李玲花此时也是身着玄甲,左手红拂,右手宝剑,剑尖上兀自滴着鲜血,冷哼一声:“西域的骚娘们,没的污了老娘的眼睛。”
地上的女将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两腿在抽搐,前半截身子还在努力的爬,一截肠子拖了出来。后面的四个契丹武士见事出突然,苍琅琅齐声拔出短剑,手挽剑花,没有多余的话语和动作,揉身而起,呈扇形向李玲花刺去。那李玲花不慌不忙,待到四个剑尖汇在一起向自己刺来时,轻摁绷簧,左手红拂丝绦暴涨三尺,手腕灵巧地转动,堪堪将四柄短剑缠了起来。她喝了声“收”,轻松回扯将剑甩到身后。黑衣人们身体兀自不受控制,撞向李玲花那伟岸的身躯。
也算四人反应神速,在空中或掌或钩,或拳或腿攻向李玲花。身到拳到,打到玄甲上时却如中败絮,深陷其中,完全不着力道。
李玲花深吸一口气,喝了声“弹”,全身筋肉猛然贲起,肚皮也如青蛙般暴涨了一倍,将那四人弹到半空,右手宝剑也不做什么姿势,平平一挥就如切葱割麦般将他们斩断。血花绽处全是散落的手脚和破腹的肚肠。
也许是契丹武士的冤魂作祟,那些残碎的躯体犹如刚从渔网中打捞出来的鱼虾,蹦跳个不停。
李文轩平日里哪里见过这些,一阵血气翻涌,弯下腰“呕。。。呕”地吐了起来。李玲花暗叹一声走了过去,拍了拍文轩的后背:“可怜的孩子,这么年轻,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别担心,吐呀吐的就习惯了。”
文轩听罢,右手掩口,左手摆了摆,努力做镇定状。形势稍缓时,抬起头来又看到李玲花那近在咫尺的关切脸庞,颤巍巍的横肉上带着慈祥,杀意纵横的三角眼中透着关切,发梢上挂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碎肉,胸胃间一阵暗涌就往上翻腾,来不及撤手,胃液就从鼻孔中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西阁的战斗也到了尾声。马员外此时已经换了戎装,一身玄甲非常熨贴地将他护了起来,只有一个大肚子高高地耸起,显得很不协调。两个手臂上各有一个机括,是发射某种暗器用的。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四具尸体,每人都是眉心正中中了一颗红色小石子,犹如点了一颗朱砂痣。每个人都眼睛蹬得大大的,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剩下的一个人尖叫着逃离眼前的煞神,“他分明是个夜叉、是个修罗、是个恶鬼,根本不是人”。这个契丹武士用嘶吼发泄着胸中的愤懑。跑到北门时他停住了,眼前是另外一个修罗道场。
马家老花匠秦泰依然瘦弱,但是套上那层玄甲之后,整个人都挺拔了,须发戟张,额头上的刀令纹里透漏着杀伐之气,背后红色的大氅在夜风中烈烈飘动,仿佛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面前仅剩的两个契丹武士并肩站立,此时已经破了胆,竭力地嘶吼着:“卑鄙的南蛮子,不就是仗着盔甲好吗?有本事来真刀真枪地干啊,爷不怕你,爷不怕你,死了也不饶你。”
秦泰手持双锏缓缓的向前走去,仿佛一尊移动的铜像,缓缓地说道:“太宗说过,吾能以一敌十者,无他,甲坚兵利尔。但是今天,我得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力量。”说罢,起跳,举锏,摆腿,折腹,下砸,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教科书一般简单易懂。
两个武士举鞭格挡,铛的一声,并不清脆,还带着几分沉闷。
秦泰在空中一个后翻,卸掉震力,落地后双锏指地,仍然如同一尊铜像。
两名武士的双脚已经埋在土里,仿佛两座根雕,四根钢鞭全部折断。武士的双手仍然擎在空中,只是肘后已经露出半尺长的森森白骨,七窍流血,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力量。
屋顶上的铁鹫越战越惊,暗揣:“魏长风的功力已经在自己之上,靠着两个扈从才堪堪打了个平手。前唐立国三百年,果然有不传之秘,如果其他三卫也是这个水平,那分出去的几波人可就玄了。”
想到此处,铁鹫一声闷喝,上半身的筋肉突然贲起,脑门上爆出青筋,两眼通红。这是契丹白马卫的不传之秘“残血诀”,据说是从吐蕃密宗内功转化而来,可让内力、速度在一柱香时间内暴涨一倍,同时痛觉、听觉会减弱一倍。如此逆天之举会损伤经脉,将来功力至少会倒退三年。但是今天形势险峻,是铁鹫平生所未见,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渡过去再说。
铁鹫双钩一翻,将他的的灵鹫钩法推到极致,摒弃了阴损花哨的招数,招招刚猛,偏是以硬碰硬,寻求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同时铁鹫嘴中发出两短一长的呼哨,向部属们传达“点子扎手,扯乎”的信息。
魏长风是沙场宿将,感受到情势有变,剑钩碰撞间手腕酸麻不已,压力骤增了一倍有余,心想:“这么打下去可是要输,不好玩。这只秃鹫红着眼睛像是着了魔,当是用了某种邪术。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先溜溜他再说。”后撤一步,两腕下的短剑无声收回,变戏法般从手中抽出一柄折扇,边打边说:“先生好身手,难得遇到知音,快哉、快哉。正所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伴随着诗歌,魏长风使出了唐廷秘传的太白身法,穿梭在三人之间,月光下长袖舒展,白影翩翩,速度不是很快,却如同宫廷舞蹈般行云流水,让人看的非常舒服。脚下的步伐看似散乱,却暗合两仪四象的规律。
秃鹫的厉爪带着罡风袭向魏长风的奇经八脉,每一招都简单快捷到了极致,每一招却被堪堪躲过,险到了极处,却妙到了毫巅。铁鹫越打越窝火,每一招都如同隔靴搔痒,挠不到痛处,更让他心焦的是刚才体内汹涌澎湃的内力正在一分一秒间流逝。此时他耳畔间听到夜行人落地的声音,心中一喜:“这帮孬孙子,可算回来了,扯乎吧。”偷眼观瞧间,心里瞬间哇凉哇凉的,只有马长贵、秦泰、李玲花三人落在屋顶的三个角上,冷冷地观察着战场,哪里还有部属的影子。
魏长风此时也跳出圈子,形成合围之势。三个契丹人背靠背站成一个三角形,大声地喘着粗气。斯塔莫小声说:“爷,不行了,我们送你走。”铁鹫说:“契丹人没有放弃兄弟的习惯,长生天也。。。。。”话没有说完,就被斯塔莫和另一个武士托着腋窝推到了空中。伴随着一句“为我们复仇啊”,两个契丹武士自爆经脉,形成了两团血雾。空中的秃鹫,一个翻身,两手张开,借助那翅膀滑向远处的树林,再一个翻身,匿入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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