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天刺》：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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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下初定，国安民乐。赵国以武立国，朝堂之中上至丞相公卿，下至奴仆小吏，人人皆会武艺。赵武王曾设侠庭，招揽天下武林侠士，协助朝廷处理武林中事。民间尚武，各处学堂私塾都设有武场，文武兼修。集市街道之中，若是有人起了争执，也往往以决斗了之，赢了的，自然赢得满街喝彩，获得半日的瞩目；输了的也不气馁，自会回去精修武艺，反省自己是经验不足还是技艺低了别人一筹。

国泰民安，仿佛这天下就要一直这般宁静祥和地过下去。

赵国西北，西山石窟。

本应是风和日丽的晴天，石窟周围却昏昏沉沉，如坠黄昏。即便是正午的赫赫大日也照不亮石窟周围，所以石窟显得有些暗。这是侠庭的小庭员赵良汉再清楚不过的了，但是与他前几天调查的结果相比，石窟显然更暗了些，甚至有些黑，他想起了半月前去报案的那位发了疯似的哭哭啼啼的老头子。

“官爷，官爷！呜呜，你要，你要救我儿啊……”

“石窟，石窟里有鬼怪，我儿前几天在石窟周围挖些石料，不料一直都没回来……”

“石窟变得越来越黑了，又阴风阵阵，我儿子他，石窟里，石窟里，怕是有，有鬼啊！”

想起小老头儿颤抖着说的话，看了看黑黑的石窟，又抬头看了眼头上的烈日，赵良汉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紧了紧佩刀不安地离开了。

过了几天，赵良汉又来调查石窟，还没走近，就看到昏黑的石窟像是大地的窟窿，吞噬着四周的光线，艳阳高照的正午，远处的黑暗石窟格外醒目，又吹起阵阵阴风，呼呼号号似鬼泣。赵良汉在烈日下远远望着石窟，看着越来越暗的石窟，愈发不安恐惧了。

“莫非，真有什么鬼怪？”

“瞎说，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什么鬼怪，那小老头儿的儿子定是被哪里的野兽叼了去。”赵良汉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握紧了佩刀一步步向石窟走去。

……

第一章 赵地有齐姓者

第一章赵地有齐姓者

齐家，天微亮，清冽的晨风吹拂着齐府院内的细柳，也吹拂过庭院里唯一亮着的油灯，灯焰摇摇晃晃，照亮了少年清晨练剑的身影，同时也诉说着齐家此时生活的拮据。

齐父今天起得很早，刚走出房门，就看到自己初显成熟的儿子在庭院里练剑，有些高兴，也有些得意。儿子十二岁时，齐父就这样问过自己的儿子。

“你知道我们姓齐，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在赵国都城生活，甚至有了这座不大的齐府么？”

“我们是齐国人，但齐国已经灭了，我们投靠了赵武，也就是如今的赵武王。”少年如此说道。

“对，不错，从今往后，你也算半个大人了，要勤练武艺，尤其是齐家鬼剑，说起这齐家剑法，以剑招诡谲，杀伐狠厉闻名天下，莫要辱没了齐家……”

看着庭院里奋力练剑的儿子，就觉得，自己当初留下了这个儿子是多么正确的决定，想着当年赵国派侠庭王离、木花带领二十名刺客深夜入皇宫刺齐。那晚，天有晦月，宫内內侍与侠庭勾结，松懈了宫廷值守，二十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皇宫，齐王虽略有反抗，但一国之君总不能成日练武，遇上闻名江湖已久的王离木花，几招照面，长刀就刺入了心脏，气绝身亡。那晚，自己的师傅发现刺客，剑气冲天而起，虽然最终手刃王离，木花重伤逃了，但又有什么用呢？师傅悔恨不已，此后曾三次刺赵武王，由于赵武王本身武艺不凡，身边又有侠庭一帮武艺高强之人，终是没有成功，此后便遁入楚国境地，销声匿迹。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北方与赵国交界处又摩擦不断，总是要有人坐下那把椅子的。大哥齐洹，二哥齐政争得不可开交，赵国挥军南下尤不自知，最后赵军围京州三个月，皇城破，大哥被二哥杀了，二哥向赵武侯俯首称臣，自己这个从小痴迷剑道的小皇子作为质子

押往上京。

从此，齐国便亡了，赵国侠庭多了位剑术超群的齐云，上京则多了座齐府，能留下齐浩便是加入侠庭的条件了。

师傅常说自己身为皇子，哪怕不会治国，怎么也要学会领兵打仗，真是白瞎了这身武艺。

齐云笑了笑。

看着庭下儿子耍剑耍得有模有样，自己委身为奴这么多年又如何呢？师傅总说徒弟我没有野心，没有追求，浑浑噩噩，被剑迷了心窍，但自己实在不是当一国之君的料，混下去，也终究是个闲散王爷。

可惜……

父王死了，大哥死了，二哥低下了头颅，齐国便亡了。

齐云正身朝南方一拜：望师傅他老人家安好，原谅徒儿的不争气，但你的徒孙齐浩必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的。

看到父亲朝南躬身一拜，齐浩收了剑，也向南躬身行了一礼。

“爹，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看我练得这剑怎么样。”说完就按着剑谱耍了几招剑式。

“浩儿啊，你的剑依旧慢了，出剑要快，一击不中要立刻刺出第二剑，如何快速地刺出第二剑除了经验外便是要学会借力了，齐家鬼剑，刺出的一剑永远是为下一刺创造机会。来，我们试试。”齐云说着拿起剑鞘，向着另一边走去。

看到儿子有些犹豫。“不用担心，你的三脚猫功夫还伤不到我，放心刺吧。”

齐浩握剑，疾步向前冲去，双手持剑自上而下劈去，齐父横握剑鞘，然后剑鞘微斜卸去部分力量，然而齐浩随着剑势从右上向左下挥砍下盘，齐父自然提鞘再挡下盘，然后斜向后方退去，同时剑鞘以惊人的速度直指齐浩收力时略微暂缓的右手手腕。齐浩只得收剑防御，随后剑鞘在被挡的那一刹那，借反震之力直挑面门，这突然的上挑直接使齐浩败下阵来。

“唉，还是我剑术过差，最后那一剑是我疏忽了，收不住力。”齐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看，出剑时你若有十分力，你最多只能用五分，要保证剑招被挡时能收住力，这样才能保证你能迅速地刺出下一剑，但也有例外，当你能确定敌人会死在你下一剑的时候，别说是十分力，使出十二分力也不为过。这是单对之法，倘若敌人很多那就是另一种打法了。”齐父教诲道。

“爹，那敌人很多时是不是要在战斗时每一次都要留有余力，以备下一个敌人？”少年自小就在上京国武院里学习，见过的打打杀杀并不多，此时稍显天真。

看着儿子这么问着，齐云摸了摸儿子的头，笑了笑，正声道：“你的想法很好，对敌多人时始终留余力应付下一个敌人，心思缜密，考虑周到，但不全面，倘若每次刺出都留余力，群战岂不力竭而死？每刺向一个敌人，都要想着如何最省力地杀了他，若觉得不能杀，至少也要让他疼，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这才不会留有后患。”

“如何让敌人失去行动能力，一般都是手脚关节，喉眼之类的脆弱地方，这些鬼剑剑谱上说的很清楚。”

“哦，另外，我让你每天全身绑铁砂袋挥重剑也别落下，剑技是一方面，气力就又是一方面，没有力气，如何自保，又如何杀人？”齐父严厉道。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齐浩收了剑，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父亲，笑了笑，“对了，今天上京西街武场有高人决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听说有从西秦来的刀客。”

“这个我就不去了，这种小打小闹赵国上京城里哪天没有？今天宫里召我，说是侠庭有任务。人家决斗，你去看看也好，见见世面，切记要注意安全。”齐父一饮而尽，挥了挥剑鞘，放下，走进了里屋。

赵国上京，当年武艺高强野心勃勃的赵武以一万精兵灭燕后，举国震惊，风头一时无两，便强势定下了为储君的基调，武林中人也莫不佩服。赵武本为侧妃所生，无论是当初号称“取了半朝文武”，知人善用的大皇子赵喆；还是善治政事，挖渠引汶水入川西，解决了几十万人的温饱的二皇子赵靖，都胜过只知练武的小皇子太多。谁知，小皇子居然只用一万精兵就攻破了燕都，这位捧着燕都拿下诸君之位的皇子登上帝位后，设立侠庭，广募天下英豪，之后又灭了齐，然后迁都中原居中的湖州，改名上京，喻上乘之国，四方皆应来朝。

湖州之前本就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改名上京后，由于赵武王尚武，上京习武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城内不禁刀剑，每天都有各种人在武场切磋武艺。来往的行人，哪怕不会武艺，也会在身上配些刀剑，以彰显自己也是个习武之人。

齐浩出了家门，在离家不远的栖贤街口面铺点了大份小葱鸡蛋面在一边静静吃着。齐浩今年十五岁，身形有些高，肤色较白像个成年的文弱书生。此时吃着面，一位风尘仆仆背着根长度惊人的黑铁棍少年也走进铺子，叫了份臊子牛肉面在旁桌坐下。

“西山石窟很黑，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整天阴风号号，石窟外倒是一片太平，该天晴天晴，该下雨下雨，诡异的很。”

……

少年自觉有些无趣，似在自言自语。

齐浩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留下两个铜板，负着剑朝西街武场的方向走去。

那持棍少年似无聊地转头看了看背后，瞧着齐浩空碗里的汤渍，不禁咧了咧嘴，一脸鄙视“小葱鸡蛋面，一清二白，都他妈淡出鸟来了！”说完看了看这繁华热闹的上京一角，然后又埋头继续吃着碗里油腻的面条。

齐浩慢步走着，想起先前大刀少年说的西山石窟，心想：石窟很黑，刘老头儿的儿子失踪在石窟周围，之后侠庭派去赵良汉去调查，赵良汉的确是进去过，之后出来后便精神恍惚疯疯颠颠，嚷着什么“人间仙界，都是假的”。赵良汉进去后必定是受过惊吓的，据说出来时一身鲜血，却不是自己的，仿佛刚与什么野兽厮杀过。

虽然疑惑，齐浩却并不以为然，天下之大，又是太平年代，大家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每日的生活。活得平淡了，总会有些人找些奇人异事，作为往日见面寒暄的有趣谈资。这西山石窟多半是出了什么野兽，为祸乡里，当地百姓由于不安恐惧才把石窟说的玄之又玄。赵良汉可能也是被这野兽吓破了胆，才疯言疯语。毕竟，只要发生了什么令人恐惧不安，又无法解释的事，总是要归到鬼神身上的，以此求些慰藉。偌大的赵国，赵武王治国有方，又有侠庭，全国上下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这西山石窟的事再大，野兽再凶，侠庭一出，管你什么“妖魔鬼怪”，一剑斩之。想到这里，齐浩脚步停了停，

“为什么会有侠庭呢？为什么父亲也在里面呢？”齐浩驻足望着城北最高最气派的高楼，叹了口气。

侠庭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少年的心上，一切力量在这大山面前都微不足道，哪怕是身为剑道大师的父亲都要委身为奴，当年剑圣师公曾三次持剑刺杀赵武王，尤其是第三次，十三位庭主死了八位，侠庭损失巨大，但脚步仍是被阻了下来。

天下武林高手终究是太多了。

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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