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夜途归人》::凶案》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玉泉记》: 扶伤虎啸山。
第一章 扶伤虎啸山
虎啸山中。
已是初冬的午后,刚下过大雪,山中一片白雪皑皑,正是进山打猎的时节。山腰下稀疏的树林间远远走来一老一少,似是山脚下村子里进山打猎的猎户。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但身形魁梧挺拔,坚实的脚步和清亮的目光令其显得不怒自威。少年约十四、五岁年纪,脸色略显苍白,全身裹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出身形如何。头上戴着严实的羊皮帽子,鼻子冻得微微发红。左手攥着一张小巧的猎弓,脚下一双崭新的鹿皮靴子轻快地踩着刚没过脚踝的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九霄落银沙,人间尽着棉。嗯,不错,你家先生的这两句诗颇有韵味。”老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声音浑厚,听起来甚是舒服。
少年道:“赵先生可是整个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呢,字也写得很是漂亮,我却总是学不会。”
老人笑道:“写字靠得是腕力和苦练,你还小,自然写不出先生的字。学问靠的却是天赋和见识,我靖国也有不少学识过人的年轻人。赵先生可曾说你天赋如何?”
少年微微仰起脸道:“先生常夸我聪慧呢。”
“哦?”老人道:“那你且说说,赵先生这两句诗有何含义?”
少年道:“这两句诗说的便是这场大雪吧,这雪便如银色的沙一般,下雪了,天气更冷了,所以大家都穿上了棉衣,对不对?”
老人轻抚着颌下的白须,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嗯,不过还有一层含义,你可曾想到了?”
“还有一层?”少年低下头,边走边想了一会,道:“想不出,爷爷,是什么?”
老人停下脚步,笑着低头看着少年,然后转过身,指着山脚下道:“你看这大地,被这白雪盖着,像不像是盖了一床大大的棉被?”
少年闻声向山下望去,天地白茫茫一片,依稀可见山脚下村子里的人烟,一派宁静的景象。少年看了一会叹道:“大地为床,白雪为被,爷爷,先生的心胸我何时才能有呢?”
等了一会,没见老人回答,回头望去,只见老人已将背上的弓拿在了手中,右手先示意少年噤声,然后轻轻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了弓弦。
少年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不到百步之外的一丛矮灌木之下,一只灰色的野兔正在探头探脑,浑然不知危险临近。
老人双脚不丁不八,含胸拔背,右臂一拉,一张弓瞬间拉满,还没等少年看清,羽箭已经离弦飞去,嗖的一声,正中远处的猎物。
少年欢呼一声,快步跑过去,将被射中的野兔捡回,叫道:“爷爷,不小的兔子,怕是有三斤呢!”老人应了一声,道:“这次上山开端不坏,等下山了这只兔子就给你带去私塾,给你赵先生送去,给他补补身体。”
少年道一声“好嘞!”,将羽箭拔下交还给老人,边将野兔装进袋子,反手负到了背上,边说道:“爷爷的箭术真神!”
老人笑道:“爷爷老啦,当年在军中的时候,爷爷曾经三箭射死一只老虎。”
少年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小巧的弓,叹道:“我要是有爷爷的箭术就好啦,这样也能有机会猎一只老虎。村里的老人们说这山里有老虎,爷爷,是真的么?”
老人道:“自然是真的,虎啸山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不过你现在遇到老虎可是只有被吃掉的份。走吧,边走我边跟你说这箭术的练法。”
两人边说,边继续向山上走去。
虎啸山林多而山不险,最适合打猎,山脚多猎户。近些年山外围的猎物已日益匮乏,上山打猎一次,往往要盘桓多日才能略有收获,加上山中也有猛兽和强盗出没,猎户们的日子日益清苦,山下村镇的居民也日益稀少。
爷孙两人继续向山中行去,谁知这一走便是两日,所见多是老鼠山猫之类,其他猎物却是全然不见踪影。二人所带干粮已是不多,少年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了起来。
第三日清早,两人从夜晚栖身的山洼处出发,准备再行进最后一日,若依然没有收获,则必须要折返回去。好在这日午后,两人终于成功猎到了一只不小的野鹿,这回是老人将鹿负在背上,两人辨明了方向,高兴地准备返程。
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老人突然停住脚步,少年正在思索这几日学到的箭术,一时不察,正好撞在老人背后的鹿腿上。少年抬起头,疑惑道:“爷爷,怎么不走了?”
老人道:“雪生,你站在这里不要动。”说完缓步向前方走去。顺着老人行进的方向,雪生看到前方雪地中似乎躺着一个人。
老人走到那人身前蹲下,仔细查看半晌,才招手示意雪生过去。
雪生走到老人身边看去,雪地上确实倒着一人,一身精致的黑色衣服虽然略有些破乱,但看起来不像是穷苦人家的穿着。浓眉短髯,面相颇有英气,然而脸色却如旁边的雪地一样惨白,身旁的雪地上隐隐有不少血迹。黑衣人的右手紧握着一柄钢刀,刀身光滑如镜,似乎锋利无比,靠近刀柄处隐隐可见铭刻着一个“蓝”字。
雪生问道:“爷爷,他死了么?”
老人道:“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雪生道:“能救活么?”
老人查看了一会,道:“难说得紧,此人受伤颇重,伤后虽然略有包扎,但似乎是长途奔袭到此,力竭倒地,虽然强壮,怕也是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雪生一听,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赶紧救他一救吧。”
老人听了,抬眼看了看雪生,笑道:“我们尚不知他的身份,若是这山中的强盗,亦或是歹人,也要救么?”
雪生看向地上的黑衣人,寻思半晌,才道:“我看他也未必便是坏人,还是救他一救吧,若真是强盗歹人,等救活了再把他绑了送官府便是。”
老人又问道:“若他是姜国人呢?”
雪生一愣,心下倒是踌躇起来。
靖国和姜国之间已经有近百年时间战火不断。西起巍峨的天障山脉,连着横跨大半个大地的大河赤金川,将中原大地分成了一南一北。南面的姜国和北面靖国凭借着天然的屏障,各自分占着自己的一半大地。靖国四代帝王一心都想一统天下,虽然数十次南征,耗费钱粮无数,将士尸骨如山,却总是无功而返,难有寸进。两国之间的仇恨也越结越深。
在靖国人心中,姜国人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毒比蛇蝎。尤其虎啸山为天障山脉的一支,往南不到五百里就是姜国领地,山下的靖国村镇里,姜国人的恶名能止小儿夜啼。
听老人这么一说,雪生的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思索良久还是道:“便是姜国人,我们与他并不相识,也无冤仇,既然遇到了,总不好见死不救。还是试一试吧爷爷。”
老人面露微笑,点头道:“也好。你去找个干净地方,生火烧水。我再看看他的伤势。”雪生答应一声,快步跑开。这边老人轻轻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放入黑衣人口中,右手缓慢按摩黑衣人咽喉,助其吞下,再细细查看起来。
雪生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生火将雪水烧开。老人将黑衣人负进山洞中的火堆旁,先喂其喝下两碗热水,再开始为他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雪生看到黑衣人肋下一道可怖的伤口,暗暗咂舌。老人又吩咐雪生将那只野兔洗剥干净,分了一半,炖了一锅热汤。
两人忙碌完毕,天色已经渐黑。雪生问道:“爷爷,他能救活么?”
老人一边在火堆旁闭目养神,一边道:“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挺过这一夜,他便能活。”
雪生盛了一碗肉汤,递给老人,心道不知黑衣人能不能喝。老人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笑道:“他现在可喝不得,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雪生嘿嘿一笑,与老人喝了两碗肉汤,去山洞口附近拾了些枯枝干柴,将火烧得更旺了些。在锅里再放了些雪,然后将锅挪到火堆一旁。随后往老人腿旁一躺,慢慢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雪生迷糊中听到似乎有人在讲话,慢慢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已是醒了过来,正靠着火堆旁的山壁坐着,面色依旧苍白,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颌下虽有短髯,但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脸上略带微笑,令雪生心中放心不少。
黑衣人见雪生醒来,向他点头道:“小兄弟,你醒啦?这位老伯已经和我说了,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说着双手一礼,向着雪生拜了一下,又似乎牵动了伤处,眉头一皱,脸上略有痛苦之色。
雪生见状顿时有些慌乱,仓促间还了一礼,忙道:“大叔言重了,救你的是我爷爷,你要谢就谢我爷爷好了。”
黑衣人道:“老伯的大恩自然也是要谢的,方才醒来后和老伯聊了几句,没想到把小兄弟吵醒了,甚是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雪生摆摆手,看山洞外天还未亮,火堆也尚未全熄,于是道:“大叔你应该饿了吧,我给你盛一碗汤吧。”
黑衣人道:“甚好,甚好!”
雪生起身去火堆旁盛汤,先盛了一碗给老人,再盛了一碗送到黑衣人手中。黑衣人接过道:“多谢小兄弟!”,随即几口便将喝了个干净,抬起头看到雪生正一旁饶有兴致地注视,面色微微有些赧然。雪生也不多说,笑着接过黑衣人手中的碗,再盛了一碗给他。
这回黑衣人便喝慢了许多,两碗汤喝完,额头上微微见汗,似乎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雪生也喝了一碗,随即去洞外捧了些干净的雪回来放回锅里继续熬煮。黑衣人见老人微眯双眼,似乎不太愿说话,便向雪生道:“小兄弟,在下蓝秀,不知道小兄弟的高姓大名能否相告。日后若有机缘,在下一定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雪生道:“我姓陈,叫雪生,大叔你也别叫我小兄弟了,叫我雪生就好。”
蓝秀低声念了两遍“雪生”,道:“好名字,小兄弟人如其名,如雪生花一般灵秀。”
雪生心下嘀咕道:这名字又有哪里好了,爷爷说是因他在雪地里捡到了我,便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雪生,可说是随意得紧。爷爷姓陈,我便也姓陈了。我叫你大叔,你叫我小兄弟,真是奇怪得紧。
蓦地雪生又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爷爷的名字是什么,当下便也不向蓝秀介绍。只觉有件要紧的事还是先问明白为好。于是便向蓝秀问道:“大叔,你是我靖国人么?”
听到雪生这一问,老人微眯的双眼也睁了开来,饶有意味地盯着蓝秀。
蓝秀也是面色一怔,但随即又坦然一笑道:“不是,在下是姜国人。”
雪生心道一声:“苦也,这可如何是好,爷爷和我居然救了一个姜国人。”小脸上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倒是老人听蓝秀这么一说,面色并无半分波动,双眼又微眯了下去。
蓝秀道:“不敢欺瞒两位恩公,在下确是姜国人。若是让两位恩公为难,也可就此杀了在下,在下的头颅在靖国该是也能换一笔赏钱。”
雪生心道:救也救了,又怎能再杀你,况且这杀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抬头看向老人,只见老人睁眼说道:“若是方才你说你是靖国人,你的头颅我早已经取了。”
蓝秀一愣,复又释然地向老人道:“在下不是奸猾怕死之辈,也非忘恩负义之徒,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在下万分感激,绝不敢欺瞒两位。”
雪生心道:这个大叔怎么看起来也不像姜国人,但他分明又不像撒谎,当真是奇怪,莫非姜国也有好人么?
老人突然问道:“你是蓝宇轩还是蓝宇轲的儿子?”
蓝秀闻言一愣,望着老人愕然了半晌才道:“家父,正是蓝宇轲。”
雪生更是吃惊,心道莫非爷爷认识大叔的父亲,不对啊,大叔的父亲自然也是姜国人,爷爷是靖国人,怎地认识的姜国人呢?
老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又眯起眼来,直把雪生憋了一肚子疑惑。转头看向蓝秀,只见他像是略带敬畏地看着似乎已经半睡的爷爷,似乎也无心和自己搭话,心下更是郁闷无比。
过了一会,天色已经微微放亮,雪生伸手从一旁的行囊中抽出一柄二尺来长的木剑,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到山洞外的一小片空地,开始练起剑来。山洞里听着外面练剑声的蓝秀直在心中啧啧称奇。
约过了半个时辰,雪生练剑完毕,顶着一脸汗水和满头热气,喘个不停地进了山洞。盘膝坐下休息起来,半晌过去才略微平复下来,小脸微红。
一旁看着的蓝秀实在忍不住,便问道:“小兄弟,你刚才练的剑法是破阵剑法么?”
雪生闻言道:“大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秀道:“我听你刚才练剑的招式,猜想应该是破阵剑法。”
雪生奇道:“招式也能听出来么?我在山洞外面练剑,你也能听到?”
蓝秀笑道:“不仅我能听到,老伯应该也能听到吧?”说着望向一旁正在给火堆加柴的老人。
老人对雪生道:“你刚才练第四遍的第十五招,转身的速度慢了,第五遍的时候,转身的速度又快了。平时偷懒可没有好处呢。”
雪生一听,小脸更是通红,心下暗道,平日里自己每早练剑偷懒,原来爷爷都能听到。
蓝秀听老人如此说,心下更是佩服,敬畏地道:“老伯内力深厚,在下敬佩无比。”
老人摆手道:“老了,不中用了。倒是你,年纪不大,内力能有这个修为,也十分不错。”
雪生听了心下又是一阵嘀咕:莫非这个大叔还是个武艺高手?看他光听我练剑就能知道我练的剑法,想来应该十分厉害。那他说敬佩爷爷,莫非爷爷比他还要高一些?爷爷何时又成了高手了?
蓝秀道:“听小兄弟的剑法,似乎练了已有些时日了。”
雪生心想何止是有些时日,赧然道:“九岁开始,已经练了五年了。”说完不觉低下头去。
蓝秀倒并未在意雪生的心思,问道:“在下有些不明之处,这破阵剑法多为军中将士习练,用于战场杀敌,势大力沉。恕我直言,小兄弟身形略显瘦弱,似乎并不适合修习呢。”
老人看了一眼脸上红晕尚未褪去的雪生,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孩子时运不佳,出生之后在雪地中滞留太久,寒气入了脏腑,自小体弱多病。我的内功又太过霸道,与他体质不合。教他修习一些粗浅剑术,也不过是聊以强身健体罢了。这孩子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
蓝秀闻言心下了然,看向雪生的目光便多了些怜惜。
雪生倒是一脸无谓,笑道:“爷爷您不是常说生死有命么?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您若是长命百岁,我自然也能跟您活到一百岁。”
老人闻言笑骂道:“这小兔崽子,你爷爷今年都八十三了,就算长命百岁,还能有几年好活?简直胡说八道。”
雪生道:“那爷爷您活个两百岁,我也就能沾个光,且活个一百多便是了。”
老人和蓝秀闻言,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蓝秀心下只觉这爷孙两人非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脾味更是十分投缘。忍不住便想多盘桓几日,旋即又想到自己身负重任,还是须以大事为重,且待大事一了,再来这山中寻他二人便是。当下便向老人和雪生请辞。
谁知老人道:“若是你也想长命百岁呢,就在这山洞将养五日。你的伤势颇重,我也不过是暂时将其稳住而已,若是现在动身,保不准在路上便暴毙而亡。五日之后,你再启程吧。”
蓝秀闻言心下一惊,暗运内力,却始终无法提将上来,心道自己的伤势原来如此之重,更是觉得老人所言非虚。无奈之下,只得应了下来。但对老人的身份却是更加好奇。心下暗自寻思:军中剑法,姓陈,内力如此深厚乃自己生平仅见,观其气势,像是曾久居高位之人。想到这里,心中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瞬间额头上细汗密布。
想到此处,蓝秀战战兢兢地向老人问道:“陈老伯,您,莫非是靖国的武……”
“你小子倒也有些机灵,”老人打断蓝秀,叹了一声道:“都二十年过去了,还提以前的事情做甚,我现在谁也不是,只是虎啸山中的一个猎户而已。”
蓝秀听到老人此话,心头骇浪滔天,脸上更是神情复杂。好一会功夫,才更加恭敬地回道:“在下明白了。”
两人的对话却将一旁的雪生听得是云山雾罩,想问却又不敢,直把自己憋得更加郁闷起来。
第二章 听书鹿鸣镇
既已决定留下几日,蓝秀便安心留在山洞休养,虽然雪生所带的干粮已经耗尽,但老人的猎术高超,山中也略有些野菇生长,倒是不愁挨饿。老人一早便出发,留下雪生照看伤势依然甚重,行动不便的蓝秀。
眼看老人不在,雪生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叔,你刚才好像说爷爷是什么人,莫非你们曾经相识么?爷爷好像认识大叔的父亲呢。”
蓝秀奇道:“你不知道陈老伯是何人么?”
雪生道:“爷爷只说起以前在军中带过兵士,后来年纪大了,就回到这里养老,每日打猎种菜,后来在雪地里捡到了我。听你刚才说的,难道爷爷以前还是什么将军不成?”
蓝秀心道何止是什么将军,但既然老人不说,自己也不好透露,只好抱歉地道:“这个,还是日后你自己去问问陈老伯吧。”
雪生道:“不说便不说吧,稀罕么?”说完便到一边去收拾那只野鹿,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慢慢开始将鹿皮剥下,好在天气寒冷,也不怕猎物的肉质腐坏。不过雪生虽嘴上说并不在意,但毕竟孩子心性,藏不住心事,不一会便撅起嘴巴。蓝秀看在眼里,心头暗觉好笑,又不好说破,只得扯开话题问道:“小兄弟,我听你说起自小练剑,除了破阵剑法,是否也练过其他剑法呢?”
雪生道:“大叔你还是别叫我小兄弟了,叫我雪生吧。爷爷一共教了我三套剑法,这第三套我还没有练熟呢。”说着脸上不觉有些微红,其实这套破阵剑法雪生已经练了一年多,但因为招式颇多,变化也较为繁复,因此习练起来也略为耗时。实则雪生不知这破阵剑法多为靖国军中普通将领习练,已是比较高阶的剑法。蓝秀也是带兵之人,与靖国军队交战多年,自然对这套剑法熟悉至极。
蓝秀道:“除了破阵剑法,另外两套剑法可是疾风和烈火剑法么?”
雪生奇道:“大叔你怎地又知道了?”
蓝秀笑道:“这三套剑法都是靖国军中将士习练的剑法,陈老伯既然出自军中,对这三套剑法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了。”
雪生了然道:“原来如此,当初爷爷还跟我吹嘘呢,说这破阵剑法练到纯熟,等闲几个壮汉近不得身,我都练了一年多了,可还是打不过梁虎呢。”
蓝秀道:“梁虎是谁?”
雪生道:“梁虎是镇上皮货店张老板的儿子,长得又壮又丑,跟一头狗熊似的。”说着脸上满是不屑。
蓝秀笑道:“那梁虎是如何与你对打的呢?”
雪生道:“那小子无赖得紧。每次都是用蛮力,像狗熊一样扑过来,压得我都喘不过气,又皮糙肉厚的,我的木剑就像给他瘙痒。”
蓝秀哈哈大笑,道:“你没有内力,使的又是木剑,自然打他不过。”
雪生叹道:“爷爷说我练不了内功。”
蓝秀听了也是轻轻一叹,也不知如何劝慰,心里却是不断斟酌:寒气入脏腑,练起内功确实容易受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合适的功法。我蓝家的家传心法先柔而后刚,厚积而薄发,不知道雪生能不能习练。但这心法可从不外传,且不说对雪生是否有益,若是被我父亲知道我将心法传给外人,怕是要打断我的腿。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被陈老伯爷孙所救,当下也无以为报,雪生只是个孩童,便是传于他,能否练成尚未可知,父亲更是无从知晓。倒是自己在此瞻前顾后,不是好汉行径。况且雪生年纪虽小,但不畏生死,能救我一个姜国之人,也颇有侠风,如此少年,夭折了岂不可惜,姑且一试吧。
想到此处,蓝秀定下心来,看到雪生已将一张鹿皮完整地剥下,用雪擦洗干净血迹,叠放整齐。于是轻声道:“小兄弟,啊,不,雪生,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内功心法,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练。”
雪生一听,倒是大感兴趣,问道:“大叔你要教我内功么?是你自己练的那个么?”忽然又脸色一淡,道:“不过看大叔被人伤成如此这般,这内功怕也不是如何高明。”
蓝秀一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方才还在迟疑不决,没曾想别人根本不稀罕。但既已决定传授,便没有再反悔之理。便道:“左右你也没有合适的内功可练,试一试也无妨吧?说不定对祛除你体内的寒气有些好处呢。”
雪生想了想,道:“那就试一试吧。”
蓝秀不禁心里一阵苦笑,我蓝家的家传心法传给别人竟然还要靠劝说,说出去实在是丢脸之极。好在这深山野林,也无人知晓,雪生这小子无知者无畏,且由他去。
于是蓝秀便道:“雪生,这心法虽然不怎么高明,但毕竟也是大叔家传,还请不要传给他人。”
雪生道:“什么人都不行么?”
蓝秀道:“不行!”
雪生道:“那爷爷也不行么?”
蓝秀哈哈大笑,心想这孩子孝心可嘉,不过还是道:“陈老伯也不会看得上这等不怎么高明的内功。”
雪生想了想道:“说的也对。”蓝秀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郁闷。
当下蓝秀便将自己家传的沧海心法细致地传授于雪生,并再三嘱咐,若是在习练之中感到身体不适,则要立刻停止修习。蓝秀心中对沧海心法是否能够对雪生有益也是拿捏不准,万一帮他不成反害了他,自己可就要悔恨不已了。
其实蓝秀不知,沧海心法是蓝家先祖一位奇人所创,以聚流成河,汇川成海为主旨。初始时绵长柔和,点滴积累,以强健内腑为根基,练到深处则如海潮拍岸,势不可挡。对于雪生来说,正是由内而外,点滴化解脏腑寒气的上佳之选。陈老也正是看出蓝秀的沧海心法已经颇有积累,才断言他虽伤势甚重,但五日之后脏腑无碍,便可行动无忧。
到了傍晚陈老猎了一只獐子回来,蓝秀便暂停传授雪生功法,专心恢复伤势。雪生也帮着陈老生火造饭,三人饭后闲聊了几句,便各自睡去。
一连五日,每日白天陈老出去打猎,蓝秀便教授雪生沧海心法。雪生嘴上说并不稀罕,但毕竟自小被告知不能习练内功,如今颇不容易有此机会,学习起来更是认真非常。晚上便依着蓝秀所授的吐息之法修炼,陈老看到也不说破,蓝秀心知依陈老的实力,雪生修炼之中若有差池,随时便可化险为夷,心中更是安心不少。倒是陈老对蓝秀的态度,经此一事也是略有改观。
到了第六日一早,蓝秀便觉身体已无大碍,内息也是渐渐畅通,心中更是觉得陈老的实力深不可测,于是恭敬地和陈老道别。雪生自小长于深山,交友不多,觉得蓝秀此人为人豪爽,见识广博,更有传功之恩,几日来也是感情日深,如今要分别也是颇有不舍。
蓝秀从颈上取下挂在胸前的一块小玉坠,交在雪生手中道:“雪生小兄弟,日后若是有缘到姜国一行,请务必到栈云州青宁府来找我,凭此玉坠,无人敢拦你脚步。”
雪生见这玉坠虽小,但晶莹润泽,尚有余温,上刻一个“秀”字,知道是蓝秀贴身贵重之物,有心推迟,但又想蓝秀必然不喜,于是便应了一声,收入怀中。
陈老道:“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早些回去吧,几日没有酒喝了。”说着负起洗剥干净的野鹿和只剩下半只的獐子,抬脚向山外走去。雪生也收拾起其他小些的猎物,和蓝秀道了一句“走啦”,便跟随陈老而去。走了良久回头,依然可见蓝秀的身影在山林间驻足相望。
爷孙二人回到村子已是第二日的午后,第三日一早,雪生便将鹿皮和其他杂乱的皮毛带到离村子不远的鹿鸣镇上的皮货店卖了,准备去买些盐巴和给陈老打二斤酒回去。刚走到酒肆门口,就听到隔着长街,老远有人喊他。雪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略显胖大的身影正向他跑来。雪生心下叹了口气,有心走开,但想了一想,还是在酒肆门口驻足等待。
那身影来到近前,已是气喘吁吁,紧皱的眉头让宽广的脸庞上略显小巧的五官挤作一团。身影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略显肥胖,冬季宽大的棉衣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的臃肿。走到近前一把揽住雪生肩头,边喘边道:“雪生小子,到镇上来玩为何不来找我?好在我眼神不错,一眼就看到你小子了。”
雪生道:“梁虎小子,我今天是来给爷爷打酒的,没空陪你去耍。”
梁虎道:“又来骗我了,打个酒需要多久功夫,离午间尚早,走走走,我带你去看些好玩的物事。”说着就揽着雪生往前走。
雪生本就瘦弱,如何拧得过梁虎。只得边走边道:“梁虎小子,镇上这么多好朋友,你不去找他们耍,天天缠着我做甚?”
梁虎道:“我爹说雪生小子你的功课最好,让我多和你亲近,以后才能考个功名啥的。进文、进义那两个混蛋小子前两天玩火烧了柴垛,最近被他们爹禁足在家,出不来了,我一个人无聊得紧。”
雪生道:“你爹让你和我亲近是让你和我学习功课,你老带我吃喝看戏,有个甚用。”
梁虎嘿嘿笑道:“这几天赵先生不是不在镇上么?功课的事,等赵先生回来再说不迟。走走走,今天镇上来了个说书的,讲得那叫一个精彩,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雪生道:“不去。”
梁虎道:“你打也打不过我,可由不得你,走走走,前面转弯就到了。”
雪生无奈,被梁虎挟裹着来到镇上城隍小庙前,只见面前五排大长凳上已经围坐了不少人,两人挤到靠前的位置,见最前方一个简单的桌案前立着一个说书人,青衣灰帽,白面短须,年纪不小,但容貌甚是清隽,右手一个折扇,正在滔滔不绝。
只听那说书人道:“那李济领着十五万大军逼近岚岫关,可谓是刀枪如林,车马如虎,旌旗蔽日,气势汹汹啊……”
梁虎半道入场,没听个明白,转头向旁边的人问道:“喂,这说的是哪一出的故事啊?”
旁边那人正听得入迷,突然被打断,正要转头发火,一看是镇上出名的“小魔王”梁虎,只得没好气地道:“说的是武陵王大战神威将军李济的故事。”
梁虎“哦”了一声,嘿嘿笑道:“这个我喜欢听。”
雪生心道:你又有哪个不喜欢听了?
不过武陵王大战李济的故事雪生早就有所耳闻,但并不知其究竟,今日有机会倒是可以仔细听上一听,没想到跟着梁虎这小子今日倒是来对了。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说道:“那时候镇守岚岫关的军士可只有区区的两万人马,正是危在旦夕。诸位该知道,岚岫关可是我靖国的西边门户,若是岚岫关一失,姜国的蛮子就可以长驱直入,向东可以占我左郡、苏郡等粮仓之地,向西可以直逼我们的皇城荣安,可谓是万不容失啊!”
座中听众一片附和,虽然明知岚岫关之战最后大获全胜,但此刻众人依然紧张起来。
说书人道:“朝廷紧急商议出兵,明堂之上,先皇帝问道:谁敢出战?一众武将那是相顾失色,皆不敢应。这时只有一人阔步出列,朗声道:臣愿往!诸位可知此人是谁么?”
众人答道:“武陵王!”
说书人喝道:“不错!正是武陵王,哦,彼时还是武陵侯。满朝武将只有武陵侯一人应战,先皇大喜赞道:武陵侯勇武!朕即刻便拜武陵侯为大将军,领军出战。诸郡大军调集需要时日,朕先从禁军中调拨三万精兵于你,加上岚岫关守军,你有五万兵马,只需守住两个月,大军便可赶到,可否?”
这时座中一人忍不住问道:“五万打十五万,如何打得过呢?先皇为何不多给一些兵士?”
雪生转头一看,发问的正是梁虎,心道:你这呆子倒也不傻,知道五万打十五万打不过。可禁军兵士何等重要,岂能说给就给。
果然说书人道:“禁军可是担负守卫皇城要责,可不能再多给一些了。”
梁虎又问:“那禁军一共有多少兵士呢?”
说书人答道:“皇城常驻禁军共有二十万人。”
梁虎道:“二十万人才给三万,先皇是否略小气了些?”
座中众人哈哈大笑,说书人也觉得梁虎甚是有趣,待众人笑过后道:“小友觉得五万人不够,可武陵王是何等样人,五万人自然是足够了。”
梁虎终于“哦”了两声应下,心底还是老大地不放心。
实则雪生心底也是极为好奇武陵王如何凭借五万人便大胜了神威将军李济的十五万大军。
只见那说书人轻摇折扇笑道:“敌众我寡,武陵侯到底是如何取胜呢?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这边说书人慢条斯理,只急的那边的梁虎抓耳挠腮,十分滑稽。
说书人继续道:“且说这武陵侯率领三万禁军昼夜兼程终于赶在李济之前到了岚岫关。一进了关中,武陵侯衣甲未解,水饭未进,便开始升帐议事。岚岫关守将吴烁因为到迟了一炷香,被当众打了二十军棍!”
众人纷纷鼓掌道:“打得好!该打!”
说书人道:“武陵侯调集众将士连日采石伐木,打造器械,加固城防,深挖壕沟,整整五日,武陵侯不眠不休,与将士们将岚岫关打造得如铁桶一般。而武陵侯更是累到口吐鲜血,瘦到衣甲都大了一圈。”
众人纷纷惊呼,都觉得心疼无比,恨不能以身代之。
说书人继续道:“五日之后,姜国大军终于杀到,离城三十里下寨,前中后三军营帐相连便有二十里。”
座中又是“哇”声不断,雪生心道鹿鸣镇离村子也不过是十里,自己所在的村子也才不过方圆三里,连营二十里那得是有多少人啊。
说书人道:“姜国军队第二日便开始攻城,十五万大军轮番上阵,连着攻了一个月,那时尸骨堆积如山,鲜血汇流成河啊,但硬是没能从武陵侯手中攻下岚岫关!武陵侯更是身先士卒,斩杀敌方将士无数,手中宝剑都断了十多柄!”
听到此处,雪生心中激荡不已,遥想到当年武陵王的英姿,更是一阵神往。如此人物,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众人这时反倒静默无语,说书人显然早有预料,继续说道:“此时虽然姜国军士连着攻城一个月已是死伤惨重,但岚岫关的守军也已经损耗过半,且兵困将乏,朝廷的大军尚有一月才能抵达,形势更加危急。先皇派人送来劳军的酒肉,送到关内后,武陵侯却命人暂时封藏,诸位可知是为何么?”
众人皆摇头表示不知,梁虎道:“可是武陵王瘦了许多,想要自己偷偷吃掉么?”
众人纷纷斥道:“小混蛋胡说八道,武陵王岂能如你这般贪吃。”雪生心道怕是还不到吃的时候吧。
果然说书人继续道:“武陵侯向众将士道:现在还不到吃的时候,再过些时日。又过了十日,姜国军队损军折将,已不足十万,攻城之势亦是缓了许多,而岚岫关内的守军已经不足两万。这一日武陵侯终于吩咐下去,三日之内美酒管够,肉食管饱,众将士欢呼雀跃,士气大振。三日后,武陵侯见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召集众将道:如今时机已到,欲在这几日筹划反攻,歼灭姜军!”
座下听书的众人哗然之声大作,以不足两万人,反攻十万姜军,还要歼灭敌军,怕不是在痴人说梦。不过听到这里的众人已经对武陵侯视若神人,更多则是期待武陵侯一展神威,大破姜军。
说书人继续道:“武陵侯向众将士道:我军已经坚守不出一月有余,且朝廷援军将到,李济必然以为我军会继续坚守。这一个月来,我已经探明姜军的粮草大营所在,李济用兵滴水不漏,粮草大营有一万精兵把守,要烧掉他的粮草,须得全军出动。座中有将士问道:若是全军出动,敌军顺势攻取关隘,该当如何?”
“诸位看官,这里要和大家多说上一句,彼时这位将士,正是我大靖国当朝的前将军郑泰郑将军,在武陵王的九位弟子之中排行第三!”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武陵王生平收了九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可惜第一、六、七三位弟子早年已经战死沙场,二弟子文时雨和三弟子郑泰分别是当朝的左将军和前将军,并称为朝廷两大国柱。其余几位弟子也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众人一听这位当年随武陵王参与岚岫关大战的将军居然是郑泰,心中不由得又是神往不已。
“言归正传,”说书人道:“诸位且听武陵侯如何破敌。话说那日夜间,武陵侯命郑将军率一万军士,多带旗帜马匹,悄悄出城至关后五十里,待天明后佯装成三万人马,大张旗鼓进关,向百姓告知朝廷援军先锋已到,然后在关前城头多插旌旗,城中鸣鼓奏乐,佯装我军会师援军后在设宴庆祝。待到第二日晚间,武陵侯只留老弱残病在关前守城,亲率全军多带引火之物,秘密从关后出城,绕小道奔袭姜军的粮草大营。李济听闻我军两万人奔袭粮草大营,有心顺势夺关,但以为城中尚有三万守军,急切之间恐难以攻下关隘,为保万全只得回救粮草大营。我军以两万攻一万,加之饱餐多日,气势正盛,有备攻无备之下,姜军的粮草大营须臾间便被攻破。武陵侯命军士将姜军的粮草焚烧一空,顺势率军避开李济回救的主力,又绕到姜军的大寨。李济率主力回救粮草,大寨防御本就空虚,又被武陵侯率军付之一炬。李济疲于奔命,丢了粮草,又失了大寨,可谓是一败涂地。”
听到这里,座下众人已是忍不住鼓噪叫好,梁虎更是将大腿上的棉裤拍得闷声作响,小脸涨得通红。雪生心中亦是激荡不已,仿佛身处彼时的酷烈沙场。
待众人欢呼声稍定,说书人继续道:“李济此时已是败局已定,不得不挥师撤军。武陵侯率军衔尾追杀,直杀到姜国境内两百多里,姜军一路弃尸无数,据闻李济的十五万大军最后剩余不到千骑逃回姜国,李济回国后不久便病死。经此一役,姜国三十年未敢再犯我疆土。先皇也破格特封武陵侯为开国以来第五位异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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