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轶事》：没有序 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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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序 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我是个记性很不好的人，电话号码从来只能记得自己一个人的，亲人朋友的生日统统需要记在小本本上。大抵天生乐观如此，很多烦心事隔夜就忘，倒是少了许多烦恼。

不过这种健忘并非时时事事，每当我回忆起过去，特别是那些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许多无关痛痒的小事反而常常能历久弥新。或许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这么想的时候自己刚刚大学毕业半年，从一座西部城市回到了久违的豫东老家过年。

而就是这次回家，让我意识到这种历久弥新的童年记忆，似乎还有另一种解释。

第一章 绛朱开天眼·或许只是错觉

老家的年味总是比城市浓墨重彩得多，除了热热闹闹的结彩贴福之外，当然还有农村特有的“全村大串联”——各种稀客串门。随着大年初一的开门炮接二连三地炸响，家家户户开始了出门串邻居拜年。我们这有个风俗叫做“赶早年”，就是要在过年这天比谁家起得早，所以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爹妈拖着到村里挨家挨户地拜年，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全村倒是都消停了下来，各自回家准备午饭了。

这时我家却来了个挺有意思的老头，身长四尺佝偻腰，大衣烟袋压沿帽，如果不是手里拎着一个“便民超市”的手提袋，真的活脱脱一个清末民初的私塾老先生形象。我妈却全然不觉意外，看那老先生进门赶忙笑吟吟地迎上去。

“马先生新年好啊！给您拜年啦！”我妈拱手作揖边说边往屋里让。

我正在客厅里看春晚重播，为了赶早年，昨晚只看了开场没多久就去睡觉了。这会儿见有人来，我站起身来跟到我妈身后。

“这是你马叔，还不拜年！”我妈扭头斜了我一眼。

我搜肠刮肚始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姓马的叔叔，只好作罢，换上一脸懂事的笑容喊了声叔叔。

那老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理会我们两人的客气，径直朝客厅沙发坐下的时候两只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被这么瞅着挺别扭，我有点不自然地低下头坐到了他对面。

“你眉心那个疤……？”他突然这么一句把我问愣住了，一般老家过年串门不都应该是“新年好啊”、“喝汤早不早啊”这一类的问候么，这个老头不按正常思路出牌呀。

“噢，俺家超小时候闹腾得很，三岁的时候到处跑得没影，结果就磕在了砖头上……”我妈就爱跟人聊我小时候的各种糗事，搞得每次家长们聊天的时候我都没脸坐在旁边。

至于我眉心这个疤，纵长有寸，所以至今我都比较喜欢留点长刘海遮遮丑，结果我妈反以为荣，每当别人问起这茬总是津津乐道。据她说这是我当时被一条并不大的黑狗追着跑，磕到了一个砖头上留下的。为了替我出气，她还专门把那块砖头拿去垫在了后院香堂案头脚下——那案头上是我家祖祖辈辈供奉的观音大士。

还好这个老头似乎更关注我这个疤本身，在我妈打开话匣子之前就咧开嘴摆了摆手说：“哈哈，像个唱武生的，倒是挺精神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那道疤。过年这几天气温转暖，这疤也总有点痒痒的。

接下来的聊天就开始进入了奇怪的话题。我本来想安安分分地看电视，结果那老头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头绕到我身上，一会儿问我的工作，一会儿提我的待遇，甚至还见缝插针地跟我探讨国内外新闻。我既然看节目不成，只好关小了电视机声音，佯装去洗手间溜之大吉，跑到了自己房间里落个清净。

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翻看着网上对今年春晚的各种吐槽，百无聊赖间倦意阵阵，不知不觉闭上眼睡了去。

约摸刚刚有半个钟头，渐渐觉得身上燥热起来，迷迷糊糊想应该是日上三竿晒到了我的房间。听说今年春节是几十年来最暖和的一个，那种挥之不去的春乏和悸动也随着温度提前走高，让额头上那疤越加奇痒难耐。我皱着眉头又揉又挠，却丝毫无济于事。

正在辗转反侧睡意昏沉之际，突然窗外“砰！砰！砰！”三声炮仗，惊得我一跃而起，抬眼只见那明晃晃的日头直刺得我脸上火辣辣汗流如注，刹时间天旋地转一阵眩晕，脚下登时一软。

这前后几秒钟我连完全清醒过来的时间都还没有，第一反应就是“妹的我怎么突然就要晕倒了！”

然而却并不是。

虽然确实觉得那一软顿失全身重量，然而脑中却突然犹如灌进一股清风，我在那似醒未醒之间空前惬意地直起身来，整个身体也在随风舒展开去——我无需扭头就无比自如地环视了一周，不必踮脚就看到每一户邻家准备午饭的情景。我甚至可以俯身看到那位正在和我妈聊天的老头，他正在给我妈看手机里一个清秀女孩的照片。

同时，我也毫不惊讶地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自己——我惊讶于自己竟然并不因此感到一丝奇怪——我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是在通过一架显微镜观察着一只蚂蚁腿上的纹理：放大拉近，再放大拉近……我似乎可以无限接近但永远不触碰到那个自己。

突然，在我越来越接近那个自己的时候，我强烈地感觉到那个自己的脸上有些许异样，那是种并不明显但一定非常重要的异样，我却怎么都无法看出来究竟是哪里。这个疑问迅速变成了一种不安，我皱起眉头正要更加仔细地观察，却突然惊恐地发现那个自己正在慢慢地张开双眼，那双睫毛打开的仿佛是两个黑洞，而我如同一股弱水清流，以超乎允许我思考的速度被吸进了那具身体——

窗外鞭炮声声，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脸上，我握着的手机滑落到了身边。

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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