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次元圣灵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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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又看了一眼手表。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忍不住看表，尽管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的情绪大概是什么情况。果然，“焦躁”的指数已经达到64。

不过，综合评价还是比较稳定的，向前面的记录翻去，各项指数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几条略微有些浮动的曲线，今天，系统仍然给出“较为平静”的评语，但我想，是否该去情绪售卖机走一趟，以缓解近来的考试压力。

我所生活的是一座小城市，没有那么方便，去那家店子，还要坐地铁转几站。

但实际问题是，我看了看自己的账户，感到十分悲哀，然后决定回家。

“天兴公司所推出的‘希望2’已经投入市场并得到了良好反映，有效的帮助了陷入绝境的人们恢复生活的信心，是距“量化情绪”发明以来里程碑式的杰作······”

妈妈仍然在看着电视中索然无味，与我们没有什么干系的新闻。我丢下书包，发出一声并不刺耳，但很大的响声，她才发现我，说道：“宝贝，今天怎么样？”

我取下手表给她，她不在意地看了看，递给我说：“没什么变化，挺好。学生就该这样，不要想什么其他的事，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我没有说话，拿起书包回到自己的房间，事实上，我已经几天没有跟他说话了，只是觉得无趣。“欢迎回家，主人。”房间内那个简陋的ai声音响起，不过比起妈妈，她还是更加有趣一些。

“给我一些复习资料吧。”我说道。

“是，主人。”铃铛——我是这么叫。她的，的投影，做出一阵翻找的动作，随后说:“已发送至您的电脑，请查收。”

我露出一丝微笑，开心的曲线升到70以上，倒也不是十分难得的，我打开书桌上方的投影，一些文件展示在眼前，耐心的剔除掉一些无关的东西——这也不能怪她，铃铛的系统已经有两次未升级了。

“呐，我说，有没有什么作弊不会被发现的方法？”

“监考老师无所谓的话，方法就有很多。”她应答道。

“放歌吧，”我说，“放点新的。”

“好的，不好听就叫我哦。”

2036年，距量化情绪的出现已经6年了。

“这是怎么样，全科满分？”韩伊又满面春风的走过来，开始疯狂毒奶。

“啊，这次你是吃键盘还是跪搓衣板？”

“不不不，你考进前两百就可以做我儿子了。”

“那恐怕我还是你爸爸。”

我们一路打闹着走向校外，他突然说道:“我们去玩一下吧。”

“玩？玩什么。”

“情绪售卖机，”他吹了声口哨，“我经常去那逛。”

“你要买什么？‘滑稽？’”

“那玩意完全是骗人的，用的时候容易被打。”他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然是中规中矩的快乐。”

我便默不作声了，一支15分钟的快乐，抵得上我两天的饭钱，其实也并非遥不可及，只是我不愿意花钱在这上面，韩伊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这次我请，毕竟还有一堆键盘没吃。”

“知道就好。”

我们坐上地铁，我的思绪开始飘远。

变化是从六年前开始的，那时我十岁，小学四年级。

科教频道正在播放一个节目，名称记不清了，但内容仍然历历在目。

“据xx大学某科学院十几年坚持不懈的研究，终于发现，人的情绪是可以测量，可以量化的。”

“根据心跳频率，血压，血液中各化学成分的含量，就能测出人类情绪处在什么状态，此科学院甚至给出了一系列指数，包括开心，愤怒，悲伤，恐惧，焦虑，兴奋等，每项指数从一至一百，这样就能知晓自己的情绪的具体指标。”

“天兴公司与该科学院展开合作，开发一款名为量化情绪的产品，人们就能实时监测自己和身边人的心理健康，帮助人们更加健康，快乐的生活。”

当时我想，这玩意不会太可靠吧。

可几个月之后，它就融进了我的手表。

对于我来说倒是挺好的，自那以后，误会少了许多。

韩伊从货架上取下两只透明的液体，让那台机器扫描他的手表后，他走了过来。

这就是“快乐”了，我接过来说:“没必要现在用吧，虽然说这东西药效只有15分钟，实际上只要带在身边就是让人十分愉悦的。”

“谁说不是呢。”

我们又在附近转了转，市中心有很多值得看的店子，我这时也不再吝啬——主要是买些吃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看了眼时间，于是便匆匆告别了，由于懒得再去地铁站，我决定坐公交，街边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显示着这座城市繁华的夜生活即将来临。我漫不经心地塞上耳机，向着记忆中熟悉的，散发白光的公交车站牌走去。直到距公交站还剩几步之遥时，我看见了她，柔歌。

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怎么办？若掉头走掉的话也太过明显，她肯定已经看见我了，最终，我决定装作没看到她，偷偷的从公交站旁边溜过去。

“真巧。”她却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我挥了挥手。

我已经能感受到额上沁出的细汗，不可能再装作没看到了，只好用很小的声音应答道:“是啊，好巧。”

“好久不见。”她竟向我走来，“最近还好吗？”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心想，我们可是同班同学。

“挺好的。”我瞟了一眼她的手臂——她没有戴手表，“你呢？”

“我……不太好。”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让我刹那间又有些心动。

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这样长久的沉默着。

我和柔歌从小就认识，我们一直玩的很好，不过后来她搬家了，我们的来往就少了许多，直到升入高中，她又成了我的同班同学，真是十分难得的机缘，当我再次见到她，却感到异常尴尬，我想，我们已形同陌路了吧。

她等的车终于来了，她却并没有动，我十分疑惑的盯着车牌，她开口说:

“知道吗？我想谈一场恋爱。”

你为什么想谈恋爱呢？我最终还是匆匆逃离了，只能在网上跟她说道。

为什么？这需要理由吗？她马上回应道

我笑了笑，开始发表情包。

她则沉默了很久。

你……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吗？自量化情绪发明以来。

没有啊。

见面再谈。她说。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见面的话，我恐怕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即便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主人，您的兴奋指数有点超标了哦。”铃铛突然提醒道。

“胡说！描述为焦虑更为合适一些。”

“可是，数据就是这么显示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她的声音有一些委屈。

何苦争辩呢？我又笑起来。数据是不会有错的。

向窗外看去，世间一切仍是令人十分烦闷的灰色，我突然想起那位“量化派”创始人所说的。

世间一切皆可量化。

现在的我或许还没有能力思考这句话的正误，我所能看到的，它带给我们的便利倒是真实的，柔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指的是这窗外成片的灰色吗？

我想不是。这种阴暗的景象，很早以前，甚至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如此了。我转过头来看了看桌上那一只液体，觉得很安心。

“快乐”还没有用完。

〈二〉

例行的心理检查，医生不过是翻一番你这个月的情绪记录。真正有了问题，也没法解决。

但无论如何是要收钱的。我所排的队伍似乎很久没有移动了，我忍不住前看了一眼，一位同学已在医生面前驻留了很久。

“你的情绪波动有点大啊。”医生对他说。

“最近考试不太理想。”他应答道。医生极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他过去了。不过其他人应当都是很心知肚明的，前一阵子他逃学上网被老师抓了，为了写检讨，打了一支“羞愧”，不过写完后又马上用了“快乐”让自己恢复过来，出现这样的波动是很正常的。

终于到我了，与其他人一样，简单的检查一阵就过去了。

放学后，柔歌将我堵在门口

“干什么……”我有些窘迫的说，“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教室里。”

她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轻声对我说，跟我走。

似乎是中了什么咒语，我一言不合的跟她走了出去。我们走进了学校旁边一家奶茶店，她点了一杯巧克力奶茶，不等我说什么就开始喝，店主也走过来询问我，我本来不想点，但迫于形势，还是要了一杯芒果汁。

她喝奶茶时发出很大的声音。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杯子，心想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她突然抬起头来问:“你想好了吗？”

“什么？”

“做我男朋友啊。”

“当真？”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沉默了许久，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发出巨大的“咕噜”声，我才说道:“为什么？”

“现在街上的情侣越来越少了。”他似是非是的应答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惧怕正义的火焰……”

“不是。”她马上打断我的话，“正经点，你说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大概是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

“并不全对，但也差不多了。”她说，“现在说这些话题是不是太过沉重了？”

“没事，你说吧。”

我们走出店子，开始长谈起来。

“现在真是个好时代。”她说，“只要想做，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但首先得有钱。”

“有自信就行，只要敢借。”

“好吧。”我说道，“你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为什么你想谈恋爱？”

“这不是十分自然而正常的事情吗？

“可我觉得你是有目的的。”

“不过是想体验一下罢了。”她微微笑了笑，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心中有些抗拒，但有种熟悉的感觉，使我无法动弹，也无力说出任何一句话。我本来就是不擅长接话的。

“你不太喜欢看新闻，所以不是很了解，在很多大城市，情绪调节剂已经像家常便饭似的使用了。”

“这么有钱？”

“有钱的话可以干很多事，为什么一定要全花在情绪调节剂上呢？”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凄惨。

“嗯……”我才发现我的情绪跟她不在一个节拍上，我又瞟了一眼——她果然还是没戴手表。

“因为依靠情绪调节剂，可以很有效的提高工作效率和学习效率，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如此喜闻乐见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呢？”

“是啊。”

“情绪就像是普通工具一样被调控着，多么好，不是吗？”她用手扶住额头，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中，“只是，有些感觉变得很不真实……”

柔歌的父母离婚了，在搬家之后不久。

她选择了与妈妈一起生活，在印象中，父亲一贯是不太喜欢她的。即便如此，当然很长一段时间沉溺在失落之中。

直到有一天，妈妈带回了一只液体，标签上写着快乐，以及价格，那个数字很触目惊心。

“这是天兴公司研制的情绪调节剂。”妈妈说，“没有副作用，用了之后你会感觉好很多。”

“怎么用？”柔歌问道，“要注射吗？”

“口服也行，不过药效慢一些。”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喝了下去，正如所说的一样，她感到十分快乐，身边的一切是那么美好，手表上的数据也好看了许多。

“谢谢。”她说。

但药效毕竟有限，第二天醒来之时，量化情绪所提供的数据，悲伤仍然在60以上，母亲又拿出了一支快乐，她几乎无法拒绝地使用了，此后，她经常依靠情绪调节剂，来使自己更加安心，甚至一旦看到量化情绪上数据线稍微不上心，就马上前往情绪售卖机。

“后来我不用了。”她似乎随意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毕竟又不是毒品，只要不戴表，看不见上面的数据就没事了。”

我依然沉默着，不明白为何她搬家后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而我一点都不了解。

“人们不再需要了。”她唱歌似的说，“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模拟所有的恋爱体验，成本也比真正的恋爱低很多。”

“那你……”

“我想体验更为真实的感觉，”她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还要我再说一遍，这样你很舒服？”她很想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但还是失败了，我正思考着如何回答，她已抓过我的手，翻开我的手表。

开心:84

兴奋:87

我从未如此憎恨过量化情绪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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