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永夜》——清园老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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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长城

浴火凤凰生，凌风万马腾

拳意铸剑冷，人心摧长城

时至深秋，皇城中的宫柳都开始泛黄。街衢之上，尽是无人清扫的落叶。早凋的叶子，在初秋就开始显露衰败的趋势，到深秋，终于无声无息地从树冠上脱落下来，无力地坠落在地上。行人来来往往，各个行色匆匆，偶尔能听到一两句寒暄之语，也皆是转瞬即逝。像是在街道交汇之处树立起数面无形的巨大镜子，一切都与昨天乃至过去的任何一天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地上散落的叶子，或碎开，或拼合。它们随着过客匆匆的脚步所带起的微风四处飘荡，最终聚在一起。坠落的遗体，有力证明了树木曾经的存活和死亡。

地上的落叶或绿或黄，无序地排列，却在无意中凑成了一幅幅意味深长的图案。笼罩皇城的天空和被皇城所覆盖的土地一般，虽有生机，却无处不透着阴霾。从皇城的边缘向远处眺望，天地之间竟然看不见明确的分界线。这种天地一体的感觉，令皇城显出一种颓唐和王朝没落的一面。

异族结束了多年不断发生在各部之间的内乱，在统一之后，他们推选了一个叫夷钩的中年男子为首领。夷钩刚刚执掌政权的时候，王朝正是强盛之时，异邦联盟不管是在大大小小的会晤还是任何政策决定上，都对王朝毕恭毕敬。但时至今日，毕竟许多年已经过去，王朝国力亏空，国势也渐渐开始式微。夷钩年过半百，但野心比当年更甚，在他的领导下，异族已经脱离中原的控制，不断地侵扰邻邦以巩固自己的实力。对于王朝的监视也未曾减少，在夷钩断定王朝无力反击之后，毅然决然地打起了入主中原的主意。

王朝上枢阁也尽是能人异士，自然对此了如指掌，奈何王朝败势已成定局。有些人死心塌地地力图回天之术，而有的，干脆另寻明君。异族在王朝眼皮子底下组织盟军，逼近长城。看着城破的那一天渐渐逼近，中原各族对王朝覆灭的传言也愈演愈烈。连大司命也预言，此事必为谶语。王朝不仅无卒守卫边境长城，就连最中心的皇城，也渐渐腐烂，无可救药。

由冬转春，整个王朝几乎都在庆祝又撑过了一年，而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富人商贾走的走，逃的逃，剩下的人，大多都更愿意听天由命。开春的时候，宫中垂柳依旧恢复新绿。组成街衢的巨石上和石头之间的缝隙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青苔的痕迹。冬天时，再覆雪之下就有如此这般曾经见证过王朝辉煌的遗留之物，直到翻过一年，才又重新暴露在不曾改变的那一片天空下。大街小巷上的行人变得越发稀少，再也找不到近乎一样的影像。柳树上新发出的枝丫随着微风飘荡，柔软，但永远保持着与本体的连接。树木曾经的存活，还有必然的死亡。现在，王朝的寿命，也将要到达结束，似乎竟是比树木的陨落还要渺小，不值一提。

皇城里又响起了许久没有耳闻的铁蹄声，骏马嘶鸣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皇城。皇城里的人似乎是得到了一种解脱和慰藉，在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表面上，大家还是遮住了微小的喜悦和兴奋。毕竟出于对民族的绝对忠诚，人们还是愿意王朝更长久地存在下去。

为数不多的一名将士将异族入侵的消息带到了皇宫之内。年少的皇帝少不更事，竟然还有些许的兴奋。皇帝将举国之力全部派往长城，然后打发那名千里迢迢赶来的将士原路返回。他用手理了理衣袍，坐回王座之上，继续做千秋大梦，自顾自乐得傻笑。殊不知，他将倾国之力当做赌注，若赌赢了，则将王朝延长，如若输了，则是会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黑暗之中，一声巨响划过寂静的夜空，声如在耳侧，却无法判断出那声响自何处来。巨大的响声似乎波及了长城内外的一切事物。大地不再震动，褐色的气息顺着城墙蔓延而上。

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异族要来了。纵使拼上性命，也要将家园誓死捍卫。

“没事儿，不过天气甚凉，其他的，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负责戍守关隘的长官摸了摸自己颔下花白的胡须。

片刻，又爆发一声巨响，褐色气息随着响声一步步扩大开来，很快覆盖了整座城墙。

“嗒——嗒——嗒——”

“小心！”

“铛——”为首的一队士兵手持随身短剑，架住从暗处飞出的数根铁棒。旁边，是另外一队士兵，正在进行同样的动作。之前未经沙场的新兵们略显吃力，仍然咬牙坚持着。

片刻，黑暗中现出人形，异族！关隘长愣了一下，也将自己的佩剑拔出，身子往左一闪，碰上了铁棒。为首的异族将士身上着蓝色彩绘，象征权力和力量，他，即是夷钩。夷钩低下头，嘴角极不自然地向上弯了一下，挥挥手，收掉了铁棒。正与之对峙的几人不禁一怔，手中仍紧握剑柄，丝毫不敢松懈。而旁边的那个异族将士趁守军吃惊的一段间隔，低头隐入阴影之中，脚步一点，身体向前倾，径直而快速地冲向戍守长。

“长官！”

“噗——”

类似于手那样的东西，闪着寒光，直直刺入了戍守长的胸膛，血流如注……

以一万，对十万。只有天生身强体壮的异族可以做到。可以手为刃，亦可以为盾。王朝的军队虽然多出十倍，依然没有绝对的胜算。

异族一次未成，可全身而退，但对于王朝而言，失败就意味着毁灭。战争持续了数年，最后果如司命所说，王朝覆灭。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战争杀得昏天黑地，鲜血染红了王朝边境上的每一寸土地。数年的僵持后，双方未分胜负，却皆携得荣耀而归。异族与中原融为一体。

后人将那个战火连年的时代称为——王者荣耀。

章壹 王朝

春风从各个方向拂过，自然也必定经过皇城上的苍极顶。皇城之中的万株宫柳，并没有因为数年前王朝的衰落而一蹶不振，每每到万物生长的季节，它们仍然在清风中不断摇曳，那妖娆的身影成为皇城之中最有代表性的场景。春风千里，但若细细地去追寻其源头，却只能换来徒劳无功。顺着风向，各行各业的人们行走在大路上，然而逆着微风埋头前行的，却是更加庞大的人群。那些行人，大多都是书生打扮，另一部分的人，则是武夫、铁匠或拳师。其中少有一两个头戴乌纱，脚踏铁鞋之人，或高昂着头，或面无表情，一丝不苟。

在人群的末尾，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双手攀着背后的一把巨剑，缓步向前。在脚下迈出每一步之前，都要东张西望，把周围的景象环顾一周。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少年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咿呀的感叹。背上那柄巨剑的剑鞘上大大地用中原笔法写着一个“白”字。长城白氏可是联邦王朝之中的几个大氏之一，可是从少年的神态表情和动作活动来看，并不像是来自于隶属于联邦王朝的任何一个中心郡城。他确实是出身于白氏家族无误，只不过却恰好是被众人所冷落的一个分支。关于白氏的来历，少年也仅仅曾经从白髭爷爷的口中捕捉到诸如王者荣耀、白起等等的只言片语。

虽然仍然怀有对自己家族的不了解，但是少年在还是孩童的时候就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给白家丢脸。这次进入皇城，不混个出人头地，他是下定决心不会放弃的。少年握紧了拳头，但同时，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和所发出的可以耳闻的声音打断了他在脑海里对于家族的种种探索，并且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少年停下脚步，将横斜的巨剑拿下，支撑在自己的一只手和青石板路面之间。同时，少年的目光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正在四下搜寻着客栈以及酒馆。少年的目光从远处收拢过来，竟然是没有看见任何一处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末了，少年才又收眼扫视着近处或高或矮的楼房。终于，在鳞次节比的楼房的空隙之间，少年的目光落到了一处几乎被挤得没有了存在的小阁楼，上面的旗子虽然平淡无奇，但是此刻对于少年来说，确实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一样闪闪发光。他十分敏锐地从一众排列整齐却处处凸显出一种凌乱感觉的房屋中将其分辨了出来，并且正确地判断，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后的行囊中掏出一个布袋，在手中掂了掂，抬起头看了看那一间小屋。感受着布袋的触感和纹理，少年在旅程的目的地，竟然第一次怀念起家乡来。与父亲离别的情景还在眼前，那天，仍然处在寒冬时节之中，洁白柔软的雪花落了满地，结成硬朗的雪片，将大地覆盖。在如此一个空旷的小山村，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雪层冰封住来年将抽条的新绿，也将一度盘旋于此的希望死死地冰封。除了偶尔不经意跑出的一两只雪兔，周遭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与平常时日没有什么区别。

“涅勇啊，既然咱们下定了决心，此一去，好好在皇城里打拼打拼，切莫总想着回来。”说完这句话，村长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在口袋里面摸索了片刻，将一个陈旧的东西交到儿子手中：“这是爹娘为你准备的盘缠，已经几乎是咱家所有的积蓄了。”村长低下头，不再说话。面前的少年眼光清澈，与皇城的千尺深潭大相径庭。父子就这么在沉默中静默了半晌，在父亲快要放开儿子双手的瞬间，他忽然拍拍少年的肩头，看着孩子身上的巨剑：“涅勇，去吧。”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开。

白涅勇，年幼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其中蕴含着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寓意，很厉害，很不同寻常。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再喜欢涅槃这类字眼，少年练就一身武艺，心绪也渐渐膨胀，不相信陨落的传说。少年望向皇城的方向，沿途必须经过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的痕迹。少年忽然想起了王者荣耀的传说，将白起的名字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上万遍，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脚步更加坚决地向前方走去。

在那越来越小的背影消失之前，没有敢前来送行的母亲在远方擦拭着滚落下来的无数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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