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那年夏天那抹绿》: 初夏》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北坡记事》::回归。
第一章:回归
天色朦胧,黎明将醒未醒。
秋晨,小院里笼罩着轻轻的雾。不单是这个小院,小院所在的中游村,所在的城关镇,所在的竹章县,乃至所在的整个豫北地区,都笼罩着轻轻的雾。
一排三间通体瓦房,横卧在小院的西侧。横卧着,它已经横卧了三十年。
整个屋内,轻轻的雾也在浮动着。小小的闹钟稳稳地转着圆圈,滴答滴答。时间伴着睡梦中的孩子,一起均匀地呼吸。灶台前,一盏小小的油灯亮着,忽闪忽闪,却似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窗台上趴着,极力散出流光溢彩的芒。
女主人陈新凤,早已开始准备早餐。此时,她正系着围裙,立在灶台旁,左手拿锅盖,右手执汤勺,小心翼翼地搅拌着锅里的稀粥。昨夜剩下的稀粥,经过沉淀,早已凝固成了一团。她拎起暖水瓶,拨开塞子,往锅里掺了些水,然后继续不停地搅拌着。不多时,粥泡起来了,扑哧扑哧,膨胀着,然后又碎裂开。玉米糁子在锅里翻滚起来,越来越激烈。掀起的腾腾热浪,向上冲去,四方溢开,活跃着,喧闹着,跑跳着。紧邻着灶台的那些纸糊的窗户,咧着大嘴,呲着歪歪斜斜的牙齿,任阵阵浓烟蹿到屋外。
突然,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谁啊,大清早咚咚地打门?这村里的公鸡,都还没打鸣呢!”新凤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屋门,沿着青砖铺就的路面,向小院街门处走去。
“谁呀?”临近街门的时候,新凤止住了脚步,警惕地喊了一句。
“老新凤,我!”一个声音应声答道。
喔,这真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街门不再被剧烈晃动了,而是稍微摆动着,那是风从门缝里挤入进来。
“嘎——”门轴在门墩上转了九十度,被拉开。
一个中年男人,赫然站在新凤面前。瘦削的脸,黝黑的面,额头上刻着波浪般的抬头纹。他的脊梁有些弯曲了。一袭脏兮兮的大氅,从他的肩部直接垂到膝部。而他的脚上,则扣着一双厚沓沓的棉鞋。棉鞋上一些部位已经裂开了,挤出了缕缕棉花。他的周身,则像抹了粘液似的,黏着大大小小的行李。
他,便是家中的男主人徐景同。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这么贴切的诗句,可惜新凤如何也想不到。她只是显得有些诧异,问道:“你咋回来了?”
“跟常经他们,合伙坐了一个汽车回来的。”景同答道。
“不是,我是说,你咋现在回来了?”
“哟,那从太原,坐了差不多一晚上车,到竹章,到镇上,再到咱村,也就是这个点。”景同磨着两片干涸的嘴唇,仔细做着解释。
“咋我说个话,你高低就听不懂呢!”新凤情绪有些激动了。
“中中中,进屋再说。颠簸了一晚上,没合眼,一会儿都没歇息。我还扛着一大堆东西呢,进屋再说。”景同说道。
“走!”新凤喊道。同时,她也闪出了自己的位置。景同扭了一下身子,把行李抓好,跨过街门的木槛,径直往西屋去了。
“吱——”又一记沧桑的声音划破清晨。门轴倒转了九十度,被关上。
新凤撵着景同的脚步,直入屋里。
这个屋里,响起了脚步踩踏的声音、行李落地的声音。而夫妻两人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响。
“啥味,这么呛?”说话的间隙,景同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哎呀!”新凤身子一震,大叫一声,神色慌张地急忙跑到灶台旁。火苗蹭蹭上蹿,吐出刺目的火芯。她也顾不得火旺,匆忙把饭锅端离了煤球炉。锅里还在直通通地喷着黑烟,再看铝锅的底部,早被熔得惨不忍睹。
“你这人,操啥心,又在那儿炼铝嘞!”景同扯着嗓子大喊。
新凤抓起汤勺,在锅里急急忙忙地搅拌着。“操啥心?不是光顾着跟你说话呢,忘了火上还滚着饭了嘛。”竹章话里,把熬粥称为滚饭。玉米糁子在沸水里滚来滚去,滚饭这个词,既形象又贴切。
“你是觉得家里锅多着呢,非得毁掉一个!”景同又道。
“哎呀,甭说了,赶紧,去把你家孩子叫醒,准备吃饭。”新凤一边搅拌烧糊的稀饭,一边指挥着景同。
景同和新凤的儿子,名叫徐临临。刚才景同和新凤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响,临临在被窝里隐隐听得,早已在床板上翻了好几下身子。景同掀开那一截薄薄的隔帘,走进南屋,来到床边,轻轻摇着被子,叫道:“临临,临临。”
临临模糊地觉得,自己又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最具温情的声音。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又见到了久别的那个伟岸的身躯。
他彻底醒了。只见他一脚蹬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高声叫道:“爸爸!”
“诶!”景同微笑地应道。
新凤在中屋听得临临的反应,笑着对景同说道:“瞧你家孩子激动那样!”
景同转向临临:“你娘说叫你吃饭吧,我看这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临临三下五除二套上衣裤袜鞋,来到中屋,朝着景同带回来的行李奔去。
摊在地上的,是一个编织袋,一个行李箱,一个挎包,一个腰包,都是鼓鼓囊囊的家伙。袋,箱,包,样样俱全,件件不缺。这一套装备,差不多就是竹章县外出务工人员的标配。他们会往袋里塞进被褥和衣服,在箱里放进日常生活用品,而在包里装进钞票和欠条。袋子和箱子盛的东西多,撑的体积大,压的重量沉,随身携带是个巨大的负担。从经济价值上做下对比,一袋东西加上一箱东西,都远远没有一包东西的价值贵重。但正如那句歌词说得:“山里的汉子生性犟”,这些倔强的男人,硬是要扛起庞大的体积和沉甸的重量,去浪迹,去闯荡,去走一条艰辛的路。硕大的袋子和箱子,沁出了他们的血汗,浸透着他们的责任。袋里和箱里的东西,即便多便宜多微小,也是他们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换来的,他们舍不得弃掉;东西能凑合能使用,他们又舍不得另购。更何况,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外出务工,父母媳妇孩子在家留守,都盼望男人能安安全全地把自身带回家,把收入带回家,把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带回家呢。男人想想出发前临行时,家人帮自己收拾行李的画面,想想他们对自己的殷殷嘱托,想想他们对自己的切切眼神,责任感就猛烈地涌上心头。这些袋子、箱子再大再重,自己的肩膀也要扛起来。
此时,临临正满怀欣喜地翻着行李箱,努力寻找着惊喜。
“哇,西游记扑克!娘,你瞧!”临临高声叫着,手里高举一副扑克。
“嗯,在太原车站下车,没停事,就在圆圈寻摸,转了两条街,才买上这份扑克。”景同说道。
临临欣喜的将扑克盒子拆开,将牌抖落,把玩起来,边玩边说:“管飞家有一副西游记扑克,不让我玩。现在我有新的了,非得叫他稀罕稀罕!”
“别玩了,赶紧过来吃饭。”新凤对临临喊道。
临临哪里肯听。他将五十四张扑克牌一一看遍,却才释手了。但是很快,他又继续翻起行李箱来。
景同在一旁说道:“临临,这次回来,没给你带啥好耍的东西。”
看到临临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景同又道:“确实是忙。工地上规定呢,不叫工人们随便出去。”
“赶紧吃饭!”新凤喊道,带着些许生气的意味。
“吃!”景同向灶台边走去,却听到新凤喊道:“赶紧叫你家孩子吃饭,吃罢赶紧去上学。”
这边,临临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不锈钢盆。他问景同:“爸爸,你吃饭就用这个盆啊?”
“是啊。出去之前,常经他们商量着,都用大盆吃饭,盛得多。结果我们一个人准备了一个大盆。呵,到工地上了才知道,你就是用大桶,人家也是一勺饭、一勺菜。人家食堂都不按咱的来。”
早餐姗姗来迟。三人喝着烧糊的稀饭,啃着馒头,就着咸菜。
新凤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景同:“景同,我记得去年你是快到腊月的时候才回来的,今年咋回来这么早?”
景同说了一句“不少捯饬”,便和新凤讲起了这一次外出的前前后后的事情。原来景同他们外出务工期间,因为竹章的包工头和太原的项目方在合同上闹了纠纷,工程被搁置了。老乡们打听得到,双方闹了官司,纠纷的解决时间遥遥无期。这些老乡们便在一起商量,与其在太原待着,没啥事做,挣不上钱,不如先回老家,找点零活干干。他们便找到包工头,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包工头对他们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挣钱养家糊口不容易,眼下没活,想另开财路可以。终于在前一天晚上,老乡们拿到了应得的全部酬劳。他们没有多停一分钟,匆匆收拾行李,八九个人包了一辆面包车,就着夜路,从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中,向竹章飞奔而来。
景同吃饭速度确实挺快,说话的当口,他已基本吃完早餐。他起身移步,掂起腰包,似乎非常谨慎地,送到了新凤面前。
旁边的临临撇下碗筷,伸手大叫起来:“叫我数数,叫我数数。”
景同呵呵一笑,转而将腰包递给了临临:“中,叫临临数数。”
新凤嗔道:“数啥嘞,赶紧吃饭,别一会儿饭又冷了。”
闻听此说,临临倒捧起碗底,咕咚咕咚将稀饭喝了个精光。放下碗,他急忙搂起了腰包。
临临拉开腰包的拉链,仿佛看到了一个银行柜台。腰包里全是颜色各异、新旧不同、花样繁多的钱币。有百元大钞,也有一分小票;有亮眼的新钞,也有皱巴的旧票;有成打的纸币,也有散开的钢镚。林林总总,纷纷扰扰。
临临正要开始数钱,他自己定的闹铃,却在小小的闹钟身上,发出了催促的声响。时间已是七点五十分,临临只得取下墙上挂着的书包,往学校赶去了。
“去送送你家孩子!”新凤对景同说道。
临临开了街门。景同跟着临临,走到街门外面,帮临临把书包背上。他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等等”,便去大氅内里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十块钱纸币,塞到了临临上衣口袋里,说道:“想买啥就买啥吧,我挣回来钱了。”末了,他又说道:“我知道,平时你娘也不给你零花钱。这十块钱,可不能叫你娘知道喽。”
临临向学校走去,用手紧紧捂住装钱的口袋,时不时的,还用手将口袋抠来抠去。十块钱,对于他这样一个小学生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
“一毛钱买五个糖球,一块钱买五十个糖球,十块钱就能买五百个糖球了。俺爸爸腰包里那么多钱,能买多少个糖球啊!”想着想着,临临不自觉地哼着音乐,蹦跳起来。
他的书包里,会多出多少个糖球呢?
第二章:纠结的钱数
白天的中游村,每家每户的街门都是敞开的,景同家自然也不例外。
放学归来,背着书包的临临还未进入屋门,就像往常一样喊道:“娘,做中饭了没有?”
“少等一会儿。”新凤应道。她的双手,正在急促地擀着面皮。那块面皮像被压路机反复碾过一般,平滑无比。
临临走进屋内,把书包往桌上随手一扔,就往灶台边走来。看到新凤,临临皱起眉头:“娘,面条都还没切好呢,这叫少等一会儿吗?”
“马上就好。”新凤说道。临临却早已开始,翻箱倒柜找应口的东西了。
“甭找了,啥吃的都没有。下午赶紧叫你爹去菜市场买袋苹果,咱家临临,可是老长时间没吃过苹果了。”新凤对临临说道。
景同正斜倚在沙发上,两指夹着一支烟,不断送往嘴边,吧嗒吧嗒地抽着。他听到了新凤刚说的话,随即嗯了一声:“等星期天的时候,我带上临临,去县瞧瞧,他待见吃啥就买啥。”
临临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现在就是星期天。
新凤又对景同说道:“景同,你也甭一直懒得在沙发上,家里头早就没了馍了,当紧该去蒸了。”
“只会蒸馍!临临待见吃包子,就不会蒸包子吗?”景同怪道。
“中啊,你咋不去?和面,擀片,做馅,捏包子,你都管,中不中?”新凤反问道。
景同百无聊赖“嗯”了一句,不再吭声。
午饭终于做好。新凤拿出一个碗来,用左手托着,又右手握住筷子,很熟练地从锅里挑出几根面条,盛到碗里。家里做的面条又宽又长又厚,也就几根,便将碗撑的满满。她又右手执勺,从炒锅里舀上一勺,连菜带汤都倒在了碗里。她端着碗,抽了双筷子,走到临临面前,招呼临临吃饭。临临忙把一本崭新的画册塞进书包,接过碗筷,也顾不得烫嘴,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景同,自己去盛,懒得连饭都不想吃了!”新凤对景同喊道。
终于,三人各自托碗握筷,围在了沙发前的小桌子边。景同坐在沙发上,新凤和临临各搬一个小板凳坐定,一家三口开始就餐。
正吃饭间,新凤问景同道:“上午刚说查查钱数吧,铁蛋来了,我害怕他看见,就把钱包赶紧收起来了,也没查成,一忙起来又忘记查了。你说,今年挣了多少钱?”
“有八九千吧。反正该给的钱人家都给了。今年都是给的现金,没有打欠条。”景同应道。
临临抢道:“吃罢饭我赶紧去数数。”
“中。”新凤同意。
不多时,临临便从壁橱里,将景同装钱的腰包拿了出来。他走到屋内的大桌子边,拉开腰包的拉链,呼呼啦啦地,将里面的钱全部撒了出来,零零散散地堆在大桌子上。临临俨然是个会计,从书包里取出纸笔,做好了数钱记账的准备。
新凤洗涮起炊具,景同仍斜倚在沙发上,“刺啦刺啦”来回摩挲自己的头发。
“娘,咱家啥时也买个计算器吧?有计算器的话,按一按,很快就计算出来了。”
正在忙碌的新凤似乎心不在焉:“下回再说。”
五颜六色的钞票从临临的手里滑过,个十百千的数位在临临的笔尖相加。长这么大,临临却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多钱。眼花缭乱的钞票,考验着临临的细心和耐心。但临临暗地里却希望,这些钱的总数,永远不要有一个确定的上限。
“七千六百四十三块,五毛。”临临给出了大桌子上现金的总额。
听罢这个数字,新凤疑虑地盯着景同,问道:“没有去年挣得多啊,咋会差一千多块钱呢?”
临临抢过话头说道:“可是,今年爸爸回来的早啊。”
新凤待要追问,却听得院里有人在喊景同的名字:“景同,景同!”
“诶——”景同应着,站起身来。
到访的人名叫常经,是本村的村民,也是景同的老伙计。这年外出务工,他和景同就在同一个建筑工地上。
“常经,赶紧坐吧。”新凤招呼常经坐下。
常经找了一个矮脚板凳,坐落下来。临临偷眼看去,常经就像一个钢铁巨人,在压迫着一个孱弱的小乌龟。
“家里头没事吧?”常经问道。
“没事啊。就是俺家也没花生瓜子啥的来招待你。刚才还跟景同说,下午去菜市场买袋苹果呢。那样,我去给你倒一碗水吧。”新风说道。
“不用,不用麻烦了昂。”常经赶紧说道。
“对了,你吃饭了没有?”新凤问道。
常经笑道:“你说的是晌午饭吗?都啥时候了,该吃夜间饭了。”
“你瞧俺家,忙的不行,才吃罢晌午饭。以后,做饭可得早着点。”新凤的笑声里,带着些许艰涩。她转而去给常经倒水去了。
景同递给常经一支烟,又擦根火柴给他燃上,自己也抽出一支。只听临临插嘴说道:“爸爸,别吸了,吸烟有害健康。”于是景同抖了抖手,又将烟收了起来。
常经边抽烟边说道:“老魏刚才打电话了,说太原的工程不用咱干了。咱盖的那栋楼,现在彻彻底底成了烂尾楼了。今年在太原,算是挣不上钱了。”
他说的老魏,就是带他们出去务工的那个包工头。
“哦。那老魏咋样了?”景同问道。
“还在太原呢。我估计,这官司打下去,没个一年半载的,他脱不了身。”常经说道。
景同挠挠头皮:“这事弄得......”
“今年不出去了,你打算去哪儿弄点钱呢?”
“那谁知道。”景同撅着嘴巴说道。
“对了,你姐不是在啥地方?听说还当点小家嘞。你不问问,她那儿要人不?”常经凑近了景同问道。
“不中,不中。”景同直晃荡脑袋:“她那是啥高科技公司,用不着咱啊。”
“哦,那再说吧,该试就得试。”常经弹了一下烟灰,说道:“你说,咱一年一年的,一直是挣九千多,啥时候才能弄个万元户啊。发愁,真发愁!”
“哦……”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新凤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给常经倒凉着开水。这时,她插话了,问常经道:“常经,你看啊,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今年回来,带回来多少钱?”
常经看了一下景同,景同此时并无异样。
“九千一百多点。”说罢,常经又追问了一句:“咋了?”
“那俺家景同咋只带回来七千六百多点。按说,你们在一个工地上,干的活儿一样,干的天数也一样,应该挣得钱也一样啊。这咋回事嘞?”
常经捻着烟,想了想说道:“钱这东西,有挣就有花,有进就有出,你家景同挣的钱,估计花了不少吧。”紧接着,他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我跟你保证,景同挣的钱,没乱花过,绝对没有花在不正经的地方。”
“不是,我听景同说,工地上不叫工人们出去,那也没地方花钱啊,这到底咋回事呢?”
常经沉吟半晌,终究没说出个缘由。只见他梗着脖颈,接连猛抽好几口烟,就像危重病人猛抽救命氧气一般。末了,他将烟头掷于地上,用脚尖狠狠拧灭,说道:“嗯......我还有好几个伙计没说事呢,我得赶紧去告诉他们。这离过年还早着呢,肯定有伙计操心这事。外面的钱挣不上,家里的钱,能挣一个是一个呀。”
他边说边“哐哐”地往外走,景同和新凤将他送到街门之外。
不等景同回屋,新凤就拦住了他,大声质问:“说吧,钱去哪儿了?为啥你们干的活儿一样,人家带回来的钱就比你多?那咋回事,人家带回来九千一,你只带回来七千六?差个百十块也就算了,差了一千五,这里头会没问题吗?”
景同答道:“那不刚才常经说的,钱有挣的,就要有花的。我光买烟,花了不少钱。”
“买烟就能花掉一千五?”新凤咄咄问道。
“不是光买烟,也买其他东西吧。”景同吞吞吐吐答着。
新凤显然生气了,抬起右手就要拧景同的左脸颊。无奈景同脸颊肉少,加上积淀的油渍使得景同脸颊光滑得紧,新凤始终捏不起景同的脸上的肉。她转而拧起了景同的左耳朵。
“诶哟,别拧,别拧,再拧就拧出来仙丹了。”景同直喊。
新凤却不理会,说道:“老景同,你就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这么些年了,你是啥人,我还不知道吗?说你不老实吧,你真是一个老实疙瘩。说你老实吧,在自己人前面你又不老实!”
“我得去问清楚是咋回事嘞!”新凤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用力耸了耸拧住景同左耳朵的手,放下了。她没有返回家门,却顺着门前的街道,大步流星,向西而去。
景同木讷地回到屋里。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新凤回到家中,劈头就给了景同一句话:“你真是个财迷!”
没等景同做出反应,新凤又说了:“别人都是往里迷,就你是往外迷!”
竹章人把对钱的态度成为迷,里迷是往自己这边捞钱,外迷是给他人那边送钱。一个指向自己,一个指向他人。
原来,新凤询问了好几个和景同一起外出务工的村民,得知事实如下:村民一行商量回乡之时,项目方会计对他们说,他们的水电费还没有补交齐,下一年度的水电费也还没有预交上。村民一行回乡心切,哪肯驻步久留,就七嘴八舌说,看看谁先把水电费垫付上去。他们没有去找会计进行核实,也没有去找老魏商量。最后,景同自掏腰包,把一千五百块钱的水电费垫付上去了。
关于景同稀里糊涂垫付水电费的原因,也有个稀里糊涂的解释,就是有人说,景同爱看电视,用得电多,垫付电费是应该的。至于“有人”中的“人”具体指的是谁,新凤心里也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了影像。
此时,新凤怒着,对景同吼道:“不是我说你,你是一丝都不考虑咱家的情况。你去全村转转,不,你去圆圈的村转转,瞧瞧,还有谁家跟咱家一样,住的这三十多年的土坯房?还有谁家跟咱家一样,住的这不向阳的西屋?昂?闺女孩子都还上学呢,学费、书费,不得花钱啊?你知道不知道,一千五百块钱,在咱家能顶多大事!你好好瞧瞧,人家常经、付雷,哪个不比咱家有钱。人家都不愿意掏钱,你傻不愣登的,掏钱可真够利索的!”
“说的就是垫付,又不是真正出出去了。”景同嗫嚅着。
“谁给你开啥字据了?有啥证明?”
景同局促起来:“那,那我再去要回来。”
他真的不是开玩笑,以景同不假思索的单向思维来看,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要啥呢要!你这人老是说咋就得咋。屙屎还得先脱裤子呢,你能说咋就得咋?”新凤说道:“常经应该到家了,我去他家一趟,叫他跟老魏打个电话瞧瞧。老魏是包工头,叫他跟太原那边说道说道。一千五百块钱,不是小数,他应该会当事的。”
景同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常经家的电话,肯定叫咱们使。”
“到他家之后,我好好问问。”新凤又一次推门而出。
常经并不在家,但是常经媳妇却在家中。
“金平!”新凤喊着常经的名字,推开了她家客厅的防盗门。迈步进去的时候,脚下突然一个打滑,新凤急忙抓住了门把手,这才没有摔倒。
“慢点!刚铺的地板砖!”金平看了新凤一眼,急忙说道。
“金平,在家不忙吧?”新凤小心地迈着步子,小心地问道。
“忙!我正在和老神说话了。你先坐吧。”金平伸手指向沙发。
新凤并没有落座。她闪在客厅一角,观察起室内布置来。
一盏富丽堂皇的吊灯,从客厅天花板中央垂下,像绽放了千条瑞霭、万道金光的圣莲。北墙上,张贴着文武财神两张巨幅画像。南墙边,真皮沙发一溜排开。沙发前方,摆放着一张晶莹剔透的玻璃长桌。桌面上,有两个镶花八角薄盘,一盘堆起了花生瓜子,一盘堆起了苹果葡萄。两个薄盘中间,端放着一本大书。新凤仔细看着,认得书名是“圣经”,没错,齐天大圣的圣,西天取经的经。这应该就是什么天书吧,新凤暗暗想着。
长桌的夹层里,搁置着一套紫砂茶具,却似好久无人动过,附着层层灰尘。长桌旁边,一边是已开箱的牛奶,一边是镂空的垃圾篓。垃圾篓上套着绵软的垃圾袋,垃圾袋里则是扔下的花生瓜子壳、苹果葡萄核。紧挨西墙的地方,立着一个多功能饮水机。饮水机门开着,接水管下方放着一个骨瓷杯。
客厅中部的地板砖,利用颜色的组合,做成了太极八卦的图案造型。这时,金平正在图案造型上面,说些新凤听不懂的词,做些新凤看不懂的动作。
等待是漫无边际的。眼见窗户外面,红日沉西,夜幕降临,但是金平,似乎一点都没有要结束功课的征兆。新凤只得说道:“金平,你忙吧,我就先回去做饭了。景同跟临临都还在家等着呢。”
“一天五次功课,我才做了三次。老神说,做功课的时候,不能吃饭。要不你再等我一会儿,做罢之后在俺家吃饭。”金平边做动作边对新凤说道。
“不了,我回去吧。”新凤说着,推开防盗门,径自往家里去了。
深秋季节,大地收敛了几个月的繁华。每一日的繁华,也在暗夜里消减着光泽。乡间的小路上,不时有枯叶从杨树的枯枝上掉落,和着萋萋凉凉的风。新凤踏着月色归来,这一家人,又赶上了一顿老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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