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毒》：张贵成成家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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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成成家立业

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英国人开始向中国贩卖鸦片，鸦片使英国人发了财，所以其它国家的人看到有利可图也纷纷走私鸦片，中国成了鸦片的消费大国。政府看到白花花的银两通过鸦片流向外国人的口袋就开始禁烟。大清国禁过烟，大清皇帝退位后北洋政府禁过烟，孙中山禁过烟，民国政府蒋介石也禁烟，但是烟依然在民间没有绝根。

从种植到收获再到炮制加工，中国人也深通此窍。清明后种烟待烟结了果实后给果实上划一口子，从划伤处流出的汁粘在果实上，然后用竹签剃下来阴干就是生烟，可长期保存不坏，生烟再经过熬制就搓成烟泡。眉坞人还躺床上，椅子上或其它地方，把那鼠粪般的东西放在葫芦里烧着了来吸。一遍吸过扔了可惜，就用烟签剜下来滴点醋重新捏成粒子，等烟瘾大发再放在烟葫芦里用火烧着吸，吸过之后把那粘在葫芦里的干痂再用签子剜下来，用手捏碎往嘴里一扔，这样一个烟泡就完成了使命。吸食者吸完烟就浑身有劲，等烟瘾发作就喷嚏眼泪软弱无力象生了重病一样难受。长期吸食就会把人吸得形同枯槁瘦若干柴。危害这样大好些人还是戒不掉。

一斗麦子换五六个烟泡，烟瘾大的人一天要吸三四个烟泡，这样算起来一个烟鬼一年要吸掉十几石麦子。再大的家业也不敢有两三杆烟枪吸呀！因此，多少富户沦为佃农，多少家庭因此破产。

可是张贵成因此受益。他不吸烟不怎么好酒，长得矮小丑陋难看，虽说比武大郎强些但比普通人要略低一点。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这不，有一位嫁不出去的姑娘送上门来，就因为抽了一口烟。人见人怕养不起啊！这位姑娘姓王名玉花，才十七岁。长得娇美乖巧，能识文断字，是在大清国当过县老爷的孙女。而他就不同，他有一百多亩地，只因年馑家人死得就剩他了。他有四合院套后院。空荡荡的院子，他一个人呆在里面害怕，索性当了土地常住舅舅家。

好在收麦处马林，是玉花爹王禄的同事，他主管两个镇。所以每年他都要和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打交道，主要的任务是催粮。他熟悉这里各个家庭的状况，觉得两人般配做了媒，王玉花就嫁到了张家。

自从王玉花嫁到张家，张家大院不在寂寥。今天来几个背枪的，明天来几个骑马的，都是找玉花的，玉花的相好还真多。张贵成不敢指责王玉花，王玉花能打能骂，自己的老婆别人养呗！人家貌美如花，自己丑陋无比，王玉花凭着自己的优势弄烟泡钱。

王玉花腆起了肚子，张贵成要当爹了他乐！两口子掐算时间快要生产了，就把玉花妈叫过来以便生产时护理，生产后继续护理直到出月。王家是书香门第通晓许多做人之道，那接生个孩子对玉花妈来说是小菜一碟。那是半夜三点左右风在猛吹，院子内外的树枝在互相猛打，王玉花在炕上大喊疼痛，就是迟迟不见生产，这情形特别恐怖，因为因生产死掉的妇女多如牛毛。张贵成从小耳濡耳染了点迷信把戏，担心王玉花死或孩子刚出来就死，拿着菜刀和炒勺在堂厅边敲边念道：“偷死鬼你敢来我就将你剁半截，偷死鬼你敢来我就把你剁成菜，青油烧滚锅板盖让你死的很痛快。”玉花妈开了房子门对张贵成说：“那有偷死鬼，别吵我了，静一静。”张贵成说：“妈，其实我也不信迷信知道那是骗人的，只是担心就念念。”这话说后母子俩进到房间，秋天的晚上还不冷，王玉花身上盖着薄被子，这未到时辰是孩子在肚内踢吗咋得，疼痛难受浑身淌汗，这孩子说出来几分钟就出来了。这孩子生产出来了王玉花也不疼痛只是感觉饥渴，玉花妈把准备的凉开水给王玉花，王玉花喝了两碗躺在那里才感觉安宁。玉花妈和张贵成却不安宁，玉花妈把宝宝仔细看看，她希望看到那小牛牛，令人作呕的是，既有小牛牛也有女性那玩意纯属怪胎。玉花妈发了怒就把怪胎放在炕沿摔死，当时张贵成感到震惊，几分钟前张贵成还兴高釆烈现在却蔫的象霜打的茄子。王玉花就想哭，她刚生了孩子体虚就声音微弱的问：“咋了？”玉花妈说：“怪胎，长大成人后肯定可怜，喂了狼狗真可惜，你身上吊下来的肉给你吃了补身子。”说完话后就把死婴拿到厨房去做。张贵成坐在炕跟前的椅子上直到天明没说一句话。那油灯的火焰一会亮一会儿暗，歪过来歪过去倔强的燃烧。风依然在猛吹，院内外的树枝依然在互相猛烈抽打，偶尔还能听到树杈断裂的声音。玉花妈做熟后给王玉花端了碗让王玉花吃，王玉花从沉睡中醒来后看到冒热气的肉疙瘩难以下筷，玉花妈说：“在古代战争的围城里面，人吃人的现象多的很，这是你身上吊下来的肉怕啥。”王玉花最后吃了还真解馋。就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王玉花后来还给厨妈讲，厨妈说:“不算什么，不吃跟着竹篮系到野地里还是喂狼。民国二十一年，营头有老头杀了二十多号人煮着吃了，最后只因追赶一姑娘没追上，姑娘认识这老头才报了案，警察局缉拿老头后，在窑洞里数了整整二十八个人头骨。那是开了会的，在郿坞南城壕毙了。”

王玉花又腆着肚子，这次她不叫妈妈来侍候，每想到吃人肉的事情她后心发凉。早晨天还未亮她感觉尿憋的难受，蹲在尿盆上屙尿，尿没尿完把小宝宝给生在了尿盆，她低头看到赤婴四肢朝天拳头紧攥。她把孩子从尿盆内取出，掐断脐带放在炕上用被被裹了，张贵成看了非常高兴，因为是个儿子他说：“可以。”可是三天后跟着竹篮到野地喂了狼。张贵成有象霜打了的茄子，好多天缓不过精神。

王玉花又腆起来肚子，这次孩子生在了茅厕是个丫头。身体健康见风见长，这次张贵成脸上才带上了笑容，幸福的当上了爹爹。

王玉花又腆起了肚子，她担心小宝宝出生在外面时常留神，这个丫头生在了炕上，可惜8天后又跟着竹篮去喂狼。

王玉花又腆起了肚子，由于多次的经历使她把事情看开了，小宝宝出生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是男是女无所谓，是生是死也无所谓。因为这个世界死的孩子和女人太多了，有些女人一生生了十三个孩子只长成人三个。有些女人生第一胎就难产血崩死掉，她这就算幸运儿。

这次王玉花把孩子生在了院子中间，好的一点是六月初一正中午，天上有太阳。她肚子难受想走到屋里，结果走到院子中间孩子出生在了裤裆里，她急忙忙脱了裤子把孩子取出来抱到屋里才剪了脐带，这次生下的丫头茁壮成长。

张贵成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种。女孩像妈妈男孩像爸爸，他希望王玉花给他再生个男孩。他给王玉花说:“一定要给我再生个儿子，不然要断子绝孙了。”王玉花说:“你以为我心里没谱。”张贵成知道老婆比自己精灵，也就由她去。嘿，第六胎是个儿子。在阳春三月早晨太阳一竹竿高的时间生在了炕上，他可乐了！孩子满月大操大办。结果他又害怕了，必定是经过灾荒的人。席还没待完就把炖的肉、菜等藏在大房楼上。后面的客人没吃饱肚子就悻悻而去。王玉花知道后破口大骂，他垂头丧气地说:“你懂屁，光知道吃烟。”

张贵成有了老婆也有了孩子就相继赎回自己的土地，雇了大宝厨妈等伙计耕种，春种秋收忙的不亦乐乎。他起早贪黑，还是捉襟见肘，难以维持玉花的烟泡费。再加之小兰小梅小竹三个孩子生活费用。末了贩烟，还设赌场，这些仗的是玉花的远房表哥张胖子，他是郿坞警察局局长。更霸道的是他给长工延长工时，上工时喊放工时就不吭声。常常是别人地里没人他的长工已经到地里了，别人放工多时了他的长工还在地里干。为了工作时间性，他特意买了块怀表。

擦黑，张贵成蹲在地头看伙计给麦锄草，赵狗娃一身戎装从那边走过来。:“哇，认不出来了，发啦！”张贵成站起身子说。“日妈的，发个球！”赵狗娃说着欲走，“现在哪里有场子？有时间拉几把。”“晚上来，咱那儿就有。”“有时间就过去。”“刚回来吗？”张贵成问。“噢！”赵狗娃应道。“咋么回来连个东西都不买？”张贵成疑惑的说。赵狗娃听了没有回答就扬长而去。

张贵成看着赵狗娃的背影，还挺欣赏的，嘴里哼道:这个逛鬼，走时还借了我的钱没还呢。

赵狗娃在劫难逃

赵二知道狗娃在外偷盗贩烟很是忧虑，在家里有吃有喝却要干这些没名堂的勾当，这真是他亏了先人咋的？狗娃被警察抓去了，一次是因为偷，一次是因为烟。警察就通知家人带钱去赎，钱交了人也就出来了，庆幸的是他没有受过法。赵家是大户，确实给赵家把脸丢尽了。狗娃也觉得可耻，从警局出来又去逛当。这下不是在县内混没影了。

嗳！这年月抓壮丁死在外头的人真不少，抽大烟抽干财富的也大有人在。三掌柜商量分家的事情。家大业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口里虽是这样说，说分也不那么好分，请了村上的保长说了几次话，除烧坊由三掌柜管理，族人烧酒族人取利外，其它产业都分光。树木田产房产粮食等等。房子该扎墙的扎墙，该开门的开门，该分庄基盖房的盖房。

赵二分了一头驴几亩地，分了些粮食树木等他都愿意。唯一不满意的是他要到庄外重新盖院子。他理解大家，让自己的败子儿离别人远一点好，影响了别的孩子自己也开脱不了责任。他在那里盖了三间半厦子，踏了院墙，不踏院墙是不行的狼多贼多。这踏墙盖房都是族里村里人协力搞的。院子搞好后文娃过来给院里挖了坑栽上树，一一浇了水。第二年的春天，赵二院子里的泡桐核桃树都挂上了叶子。一家三口住在了里面，分的驴也牵了过来。

再看狗娃回来了，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蹬着军靴，表面英武，让三掌柜看来还不顺眼。他四爷是游了洋的，回来后参加新军，探亲时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女人。人家那见识，说美国那海上都漂了一层飞机。像他这种人，只能钻瞎瞎队伍，给领导当走狗，迟早叫人家会崩了的。

赵狗娃回到老院子见过三爷，见过叔叔兄妹等。原来分了家，是赵虎娃把他领到新院子。虎娃哥欣赏弟弟，看了狗娃的短枪，喜欢的爱不释手，说到外面能混出这身打扮也算排场，总比他在家里穿棒棒棉袄好。咱腰里缠着布腰带，你看人家那是货真价实的武装带。

赵二看着侄儿带来这么一个人，他只瞅了穿着没看那人脸，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轰！脑壳都炸了。

“我把你这狗日的要好好收拾！”说完这话把刮驴粪的木锨往墙角一靠，从驴圈的横木上跨过来出了门。

再说赵狗娃好几年都没挨家门了，赵文娃到西安去送酒碰上过一次，是加入了队伍，穿着军装。一开口便是日妈的这日妈的那。赵文娃回来时，赵狗娃特意买了《铁观音》，说是上等的货色，让赵文娃捎回来让家里长辈尝尝。谁料到赵二把稍回来的茶叶扔到了“十”字路上，嘴里还说:“谁稀罕这败家子的东西。”

赵狗娃现在在家里，狗娃妈房氏一见儿子眼泪夺眶而出，拉着哭腔说:“我娃回来了，回来就别走了，啊。”赵狗娃在外面野惯了，没有什么悲伤感。房氏用手擦着眼泪说:“我娃坐炕上，虎娃也上炕，炕热着，妈给我娃做点饭。”“不急，”赵狗娃说着从内衣兜里摸出十五个大洋给了房氏，接着说:“放好，妈，甭叫我大知道，知道他就扔了，我知道他的脾气。”房氏把钱接到手，小心地放到柜里，然后上了锁。“你上炕，和虎娃上炕，我给你做饭。”房氏说完就去和面。儿子好崽也和他一般高，从炕上下来坐在灶口生火。房氏对孙子说:“你大回来了也不问问。”好崽只是低着头干活。赵狗娃过来给好崽一支钢笔后说:“好好上学。”好崽还没吭气。他就过去上了炕。

他和虎娃说了两句话，田小三和尖枣就过来了。两个人穿的比较破烂，穷嘛！赵狗娃招呼两人上炕，田小三边脱鞋边说:“走的时候把俺带上，跟你到西安混混，中不中？”“你以为出门好吗？不容易。”赵狗娃说完掏出香烟，虎娃不染烟，剩下这三个均抽烟，田小三把烟触到鼻子跟前嗅了一阵子，才插在嘴里点着来吸，他们很少抽香烟，所以感觉味挺香的。尖枣嘴里也吐出了烟雾。他们聊着旧事也问着西安新鲜事。房氏做熟了饭赵狗娃吃过饭后继续和他们吹牛，说那日本飞机轰炸西安时，听到警报声赶紧钻防空洞。日本机群飞过来把天都罩黑了，那炸弹昼夜都在响，谁运气不好，谁腿就没了，甚至命都丢了。人只能躲进防空洞里，西安城里挖的防空洞可多呢。那炸弹把城墙炸塌了，把民房炸起火了……。后来赵龙娃赵武娃也过来了，这时炕还显得有些小，房氏收拾完锅坐在炕边拉鞋底。不时要用针拨拨灯芯。放在往日，好崽早睡了，现在他坐在大人堆里听他们说话。赵狗娃给大家讲说:“你日妈的以为外面乱的很吗？现在一点不。到处是背枪的，到处有卡子，过往行人都得检查。要身份证，看你有没有身份证。”尖枣问:“身份证是啥？”赵狗娃说:“就是通行证，没有那玩意儿过卡子就麻烦一些。”尖枣说:“咱们这里没听说过这玩意。”“那迟早是要办的，国家形势紧张以后肯定都得有。在抓汉奸，山西过来的河南过来的，还有流窜的土匪。没有身份证，再没有军官证或兵役证等证明材料，就把你当汉奸对待，日妈的这不是好耍的。”赵狗娃说着掏出他的兵役证让大家看。那就是纸牌牌套着一个红皮皮，上面标有姓名单位等个人信息。“办一个这掏多钱？”尖枣问。“我们不掏钱，好象市民也不掏钱，农民就不知道了咱跟农民不打交道。”

赵狗娃侃侃而谈，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赵二和三掌柜头顶着雪花进来了。赵二走到炕跟前暴躁的说:“把他给我绑了。”

赵狗娃旁边的赵龙赵武首先把赵狗娃扑倒在了炕上，差点儿把好崽也压在身下。赵狗娃翻过身来，挣脱两个弟兄跳下炕欲逃跑。谁曾料到，从三掌柜后面又闪出了赵文等兄弟。他们把狗娃团团围住打翻在地，取了麻绳绑了结实。这事情来的太突然，让尖枣和田小三受了惊吓，他俩低着头离开。出了门尖枣对田小三说:“赵家人凶得很，惹不起。”

他们下了赵狗娃的枪，把赵狗娃的衣服扒地只剩一条白色内裤，然后绑在院内的拴驴桩上。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把黑夜都衬白了。赵二用扫帚把雪扫来埋了赵狗娃的精脚，嘴里还谩骂说:“狗日的我让你跑。”

这是族里的大事情，院内站了一大片赵家男丁。赵二肯定是和三掌柜商量了又商量。房氏下炕阻挡，让赵二差点动了手，她只能站在一旁垂泪。三掌柜头戴貂皮帽，身穿貂皮袍，耳套手套，蹬着貂皮靴。无一不显得他穿的暖和。他深吸了几口烟对赵狗娃说:“三爷不是不疼你，你咋就不改呢？甭耍钱甭钻瞎瞎队伍，甭挨片烟，别去逛当，在家里种个地多安全。家里那头驴分给你大，迟早牵上到老屋去磨个粮，比摇拐磨强百倍，收种季节让驭个庄稼，闲时驭个粪土。外面常打仗，哎！把你命丢了，你大你妈你儿子都咋办呢？把你命丢了还不知道为啥？今黑这事不是你大一个人的意思，咱门子差不多家都来了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让你学好，给祖上甭丢脸。你四爷不听你巴爷的话，现在也没个音信。国家人多，有人操心，咱操那份心起不了作用，撑起点家业不容易。话说难听一点，你到外面惹上官司，有时会祸及家族的。你会想了，我今儿说后你明儿就要悬崖勒马。别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世道很乱，你能保证你钻的队伍以后能坐定天下……？”三掌柜说说就要咽几口唾液，雪把他的帽子衣服包括胡须都下了个白，他仍在说，“今黑这么冷，给你大回个话，让他把气消消，把你冻个三长两短这咋得了呢？”

听到这里，赵二气势汹汹的说:“对了，不给他费口舌，把他冻死算啦！”

三掌柜给狗娃说话的当儿，狗娃一直低着头，而赵二一开口，狗娃就抬头望着父亲。他头上落了一层白雪，身体彻底麻木。他听见三掌柜给父亲说:“娃能给你回个话就算了。”三掌柜给赵狗娃说，“听爷话，给你大回个话，你大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赵狗娃说:“死了干脆！”一听这话，赵二吼道:“你死，今黑就把你狗日的冻死。”三掌柜又对赵狗娃说:“赌博，偷盗，钻队伍就是不行。”“你们在家里，你们就知道我钻的是瞎瞎队伍，那是正规军，军法很严……。”赵狗娃虽然理直气壮却也泣不成声。连冻在威逼，铁人也会流泪的！“把烟戒了没有？”三掌柜问。“我就不抽大烟。”狗娃说着眼泪哗哗地流出。呸！赵二一口唾沫飞去粘在狗娃的脸上。“还有脸哭，正规军也不行。你看你都钻的是啥货色，你一回来尖枣和田小三就过来了，跟你是一丘之貉。”“以后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你看他们连穿的衣服都没有。”三掌柜语重心长的对赵狗娃说后又问，“还走不走？”赵狗娃回答:“不去就当逃兵对待。”三掌柜说:“不去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这兵不好当呀！末了山上土匪多！”

房氏被侄子劝上炕，好崽不敢吭声。爷爷太厉害了，他怕他。晚上那么多人在收拾他爸，他也非常恐惧。房氏偶尔把窗门推个缝看看外面，冷风迎面而来他就又合上。屋里不太暗，驴在圈内刨着蹄子。房内的人院子的人都看着三掌柜，三掌柜从院内转到房内，又从房内转到院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掌柜不开腔，赵二也不开腔，没有人敢给狗娃松绑。赵虎虽然看不下去眼泪汪汪的，他也不敢造次。时间不小了，三掌柜才给赵二说:“二侄，还是把狗娃松了，让他穿上衣服，冻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赵二说:“把他不整治地象猫一样就不行。”“算了算了。”三掌柜说着让文娃武娃给狗娃松了绳子，把人拖到房子，院内的人有都挤了进来。

油灯下，赵狗娃头上的雪都结了冰，发梢吊着冰坠坠，身上湿漉漉地冒着白气。教训人的场面是严肃的，除了三掌柜和赵二说话外，其它人没吭过一声，他们只按照那两位的意思去做。房内没有介墙，只有门道是隔开的。这炕连着灶台，那边就是驴槽驴圈，拦挡驴的横木尽收眼底，驴看到这阵容，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只“突噜突噜”着嘴，好似也被吓惨了！

赵二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话语生硬，“你给我回不回话？”

狗娃低着头没有应声，其它人都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赵狗娃在外面也是能打能杀，因为他有蛮力，但是面对众多兄弟，爷爷爸爸，他想动手也不敢。父亲的话又响在了耳畔，“我的话你听到没有？”“我无话可说。”赵狗娃说。“给我打！”赵二一声令下。众侄子如狼似虎扑了上去，把狗娃脚踢拳打，狗娃缩成一团只得招架。赵虎娃跑到外面偷偷擦眼泪，他抽搐的厉害，又不敢出声。

“住手。”三掌柜一看急忙吆喝。大家收住手脚。三掌柜对赵狗娃说:“狗娃，你站起来，你穿上衣服。打也挨了冻也冻了，看以后的路咋走？”赵虎娃拿了衣服过来拉赵狗娃起来，赵狗娃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鼻孔出着粗气。“还由你了！”赵二说着就要去踹两脚，赵狗娃自己爬了起来。赵虎娃把衣服一件件递给他，赵狗娃穿了衣服光着脚站在那里。三掌柜说:“国家不稳定，在我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红头白狼凶悍，那一来就数不清人数，架着云梯攻打齐镇郿坞，都拿着刀刀矛矛。土匪把咱齐镇包围了，仗伙打的不行。土匪把齐镇占领了，一会会清军又打过来了，把土匪赶进了山沟沟。我眼见清朝末年，土匪攻打齐镇，把齐镇占领了，摇身一变成了卫队，向各保各甲派粮派款，那都带着火枪，没多时间政府军可过来了，把土匪赶进了山沟沟。直止现在那一年不动火线。这仗打来打去死的都是百姓，不背枪能行就要想办法不背他，爷给你说的都是老实话不是害你！”

三掌柜大半夜的醍醐灌顶没有使狗娃大彻大悟，他还是给赵二没认错。赵二让狗娃跪在地上，头上顶了土坯。在强大的家族势力面前，他不敢不从。他受冷冻无人怜悯。房氏一直暗自抹泪。本来赵虎娃还想出去跟赵狗娃混混，一看这阵势，连想都不敢想了。

折腾了一夜，族人都回去了，天也亮了。院子里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但是雪停了，没有风，非常静谧。赵狗娃还光着脚顶着土坯跪在屋里地上，房氏慈悲儿子，便对赵二说:“他大，你就是把他杀了也没益处！”“都是你给惯坏的。”

赵二坐在炕头歪着头抽旱烟，面部象黑风吹过。

“从小他也没少挨打，你打人从来都那么狠。”房氏说着就去取掉儿子头顶的土坯，又对赵狗娃说，“我娃，走到炕上暖和暖和，你大是为你好！”“为我好把我往死里整呢！”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赵狗娃的脸颊滚落下来。房氏一边擦眼泪一边扶着儿子，儿子双腿已经僵硬，一时站不起来。好崽还是懂事，一夜都不敢呵一声大气，现在从炕上跳下来，跑过去扶爸爸。赵狗娃勉强站了起来，挪到炕边上了炕。他使劲的喘气。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收住了眼泪，靠着炕墙睡着了。房氏去拉柴烧炕，好崽去上学。赵二坐在那里没动，只顾抽烟，一锅接上一锅的抽。那烟锅不时地在榆木炕边磕地达达达的响。他忘记了要刮圈垫圈，要喂牲口要磨面，这每天早晨必做之课。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到了下午。

赵狗娃睁开了眼睛，赵二仍斜依在炕上抽烟，房氏在拉鞋底。炕是烫屁股，但是屋内还是不暖和。赵狗娃小便回来就问赵二要短枪。

“枪，我把枪扔到外面的井里了。”“在队伍里没枪不行，我的给人家有个交待。”“交待，交待啥呢！再出去我打断你的狗腿。”

赵狗娃现在说话也不日妈的过来日妈的过去了。赵二装了一锅烟才抽了两口就磕掉了，他怒道:“你这狗日的还要枪呢，我把你打了活靶子可觉得你是个命儿，怕人笑话。你就呆在家，我养活你。”他停下来又装烟，就又抽起烟来。他那烟杆一尺来长，铜锅子，石嘴子，下面吊有一个粗布烟袋，粗布烟袋上补了好些补丁。他吐了一口烟说:“你说，你是被人抓了壮丁还是自愿钻瞎瞎队伍？”赵狗娃立在地上说:“我不爱到屋钻。”“咱屋里拴豹子呢啊！咋么不爱钻？”赵狗娃不在作声。“我看还是把你没收拾好！”

“别说了，狗娃，去吃饭，饭在锅里坐着，我给你都热了一回了。”房氏停下手中的活儿说。“我不吃，把枪给我。”赵狗娃说。“你再问我要枪！”

赵二说着掀起被子又要下炕，他有揍人的架式。赵狗娃个子也不小，他若把狗娃斗急了，赵狗娃和他动起手来他捞不到便宜。昨晚他是仗着家族势力，今天他最终没有从炕上冲下来。赵狗娃不再说话，最后拉开门走了。房氏慌慌张张下了炕拖着鞋追了出去，拉住赵狗娃的衣袖说:“你大就是那脾气，听妈话，别跑啊！”说着话眼泪有汪汪的。“你不要管我！”赵狗娃说着一甩手，差点儿把房氏摔倒。赵狗娃快走几步，房氏又追上去拉住赵狗娃的衣袖。“我娃也……。”房氏拉着哭腔。“我崖我跳！”赵狗娃意志坚决。房氏生性胆小，从来也没有拗过儿子，就说:“我娃，妈给你取些钱你带上。”

“我兜里有。”赵狗娃说。

房氏回了屋，等她出来，赵狗娃已经走远了，她追至村口，路面雪里只有脚印，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冰凉冰凉的，手里攥着一个现大洋。远处的树上有喜鹊窝，几只喜鹊在嘎嘎嘎地叫着。

赵二在屋里还骂个不停，三掌柜进来了，赵龙娃跟在身后，他是三掌柜的贴身保镖。戴着黑色礼帽，一身蓝色阴丹士林中山装，脚蹬高腰黑皮鞋。三十多岁，是三掌柜的大孙子，赵二的大侄子。三掌柜一踏进门槛就说:“二侄，别生气了，把你气死也不顶用。”

赵二家里无桌无椅，只有几个小马扎板凳。三掌柜也没坐，坐在了炕沿。

赵二和房氏让三掌柜和大侄子上炕，说炕上暖和。三掌柜说:“你看我穿这身也不冷。”三掌柜和昨晚穿的一模一样，赵龙也没有上炕。三掌柜说:“我过来看看狗娃，昨晚上的事情对狗娃也太过了。咳，狗娃呢？”“走了。”赵二回荅。“咋么有能让他去？”三掌柜说。“人有两条腿，打断了他就走不成了。”赵二气愤的回荅。“走了也就算了，我今后晌也是为这事来的。”三掌柜说。

赵二吩咐房氏给三掌柜熬些茶，三掌柜说不喝不麻烦了，说说话就走。他又给赵二说:“他今黑可能去张家院，张家院是个瞎瞎地方。你赢的少还不说，你赢的多了，这个要拔毛那个要赏钱，掌柜还要搭红，把你要都要没了。我也常思量，人这是命运，命里注定的，有些人软活，一扳能扳过来，有些人命硬，你咋么都没办法。他四爷那时就是那式子。这乱世，死一个人就象死一个蚂蚁。书上讲了，刘邦打天下，杨坚平天下，刘彻征匈奴，炀帝征高丽。再到近代，明朝清朝初年，那些亡命徒把事弄成的也不少。那么话说回来，把咱逼到那地步，咱不背枪也不由人，说不准也能混个将军什么的。可是咱家庭状况咱不需要玩命。二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赵二点头说:“狗娃我一点没办法。”三掌柜说:“咱门子大，你侄子不少，有事随便叫就是了。狗娃咱就由他去，只要自己浑浑全全就是福……。”

三掌柜和赵二还是说了些时间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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