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武记》——尾声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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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云村

开元五十三年，大通国，滁阳郡曲阳城外。

天刚亮，一声鸡鸣，落云村就开始热闹起来。村子里生活着百来人，都是二十年前迁来的。村里有一对林氏夫妇，卖药为生，林妇略懂医术，有时也会帮村民看看病，林妇的男人林然，是个秀才，听说十几年前想考个状元进朝廷当差，结果考了几年不中，林妇一直待字闺中，等林然高中状元，不想一等就是数年。后来林妇家里人为她相了门亲事，她死活不从，林然听说此事，便放弃了考试回曲阳城见林妇。

林妇名为金晓钗，家室显赫，听说乃是滁阳郡四大家族的嫡系，曲阳城里的金家，金家长辈一看林然连考不中，哪能答应自己女儿嫁给他，林然不过是一大夫的儿子，若不是林然的父亲林大夫早些年治好过金晓钗的一场怪病，金家也断然不会让女儿和林然来往。

林然和金晓钗情比金坚，无奈之下居然在一个雨夜私奔，从曲阳城里跑了出来，金家大怒，找林然的父亲要人，还带人砸了林然父亲开的药铺。林然和金晓钗悄悄混进人群，随人一起迁来了落云村住下，一走就是大半年，其间林然偷偷回过曲阳城一趟，到了城中，发现父亲的药铺大门紧闭，一打听才得知，父亲带着母亲一起回了洛河老家，于是回返，不料他进城时早已被金家安排的探子发现，探子跟踪他发现他和金家小姐改名换姓，住在曲阳城外的落云村。金家家祖，家母长辈等一干人全来到落云村，要强行带金晓钗回去，金晓钗死活不依，并言明自己已经有了身孕，金父带人一把脉，果真如此，一怒之下，与金晓钗断绝了父女关系，随金家长辈离去。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落云村的村民都知道那天的盛况。但私底下，大伙也很少谈起这件事。至于金家大小姐会医术，这还要归功于林然，林然和金晓钗私奔之前，林然父亲早已看出儿子的打算，也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了林然一本医书，里面记载了自己多年来的医术心得，让林然以后能传承下去，没曾想，金晓钗却对医术拥有极高的天赋，离开衣食无忧的名门望族，和林然在落云村自家门前搭了一个草堂，给村里人卖药看病，林然则白天出去上山采药，晚上劈材生火，这样平凡的生活，两人过得也幸福。

十二年前，金晓钗和林然的孩子出生了，起名叫林凡，希望能像他们一样，平安，喜乐，过着平淡日子也满足。

.........

金晓钗毕竟大家出生，穷乡僻壤的生活初来也不适。林凡出生之后便体弱多病，为此金晓钗更加用心专研医术，在金晓钗的照顾之下，林凡体质有了些改善，夫妻俩也感到很欣慰。

林凡慢慢长大，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虽然身子看起来略显单薄，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有着矍铄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朝气。

“凡儿，明天跟你父亲上山采药去。”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个方桌前吃饭，金晓钗说道。

林凡喝了口野菜汤，咬了口窝头，边嚼便说道。

“母亲！我早就想跟父亲采药，跟您学医术！就是您不教！“

金晓钗苦笑，又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林凡的碗里。

“男子汉要么读书入朝为官，要么举兵征战四方，你母亲不让你学医，也是想让你更有出息。做个郎中，有什么前程。“林然一脸严肃的说道。

林凡一听，眼珠一转，说道。

“学医就没有前程了吗？那母亲当初为何学医啊。”

啪！

林然一掌拍在饭桌上，桌上的碗碟都震了一震。吓得林凡身子一颤，金晓钗面露难色，把野菜汤往林凡饭碗边挪了挪，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林然。

林然脸上羞愧之色一闪而过，起身离桌出门去了。

金晓钗微叹一口气，又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林凡碗里，说道。

“吃吧。”

林凡还在发愣，被母亲一叫，顿时抬眼望了过去，发现母亲眼眸里满是心酸，让他心里一紧，喏喏说道。

“母亲，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有出息的。”

金晓钗看着眼神坚定的林凡，抿嘴一笑，敲了敲林凡的脑袋瓜子说道。

“你能健健康康的，母亲就很满足了。”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林凡就起床了，简单梳洗之后，背上一个大竹篓子就往外跑。他一出门就发现父亲正站在门外，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他多时。

林凡一愣，想起昨晚父亲生气的样子，此刻还有点胆战心惊，亦步亦趋的走上前说道。

“父亲，我们走吧....“

林父也不转身，嗯了一声，就往前走。

此时太阳还未出来，天色昏暗。林凡看着父亲一拐一拐的走着，脊背也已经略显佝偻，那是长年爬山采药的累患。心里忽然一阵抽动。急忙上前几步，跟在父亲一侧。

林父一路上沉默，到了山脚，取下腰间的药锄递给林凡，说道。

“偷学你母亲的医术这么长时间，草药可识得几种？”

林凡心里一怵，想着父亲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林父一抖药锄，说道。

“拿着，现在跟我上山。天明之后，见到你识得的草药就挖下取走。”

落云村外的这座药山，虽不高但十分陡峭，形如利剑从天入地，很是诡谲。山上从前并无药草，不知何时开始，草药丛生，落云村其它村民都是些干粗活的人，哪能识得药草，而林氏夫妇的见识和出身就大不一样，最早林父见村外有座矮山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决心，爬遍整座山寻药，结果让其大喜的是，这山上居然遍布鬼针草、紫云英、苦菜、益母草、荨麻、龙葵、兰花参、地肤子等数十种草药。

林凡小时候，林母便用益母草煮水给他沐浴，改善体质。从那个时候开始，林凡对草药也产生了兴趣，经常问母亲各类草药，要说偷学医术没学多少，不过草药嘛，林凡还是识得一些。

山有一路，蚕丛鸟道，十分险绝。林凡贴着崖壁随父亲上山，心里暗暗心惊，不禁看了眼父亲，父亲脚步蹒缕，却也稳健异常。

天光渐起，父子俩已爬到了半山腰。山腰有一断台，约十丈大小，台上有一洞，洞口杂草丛生，深不见底。

“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林父喘了口气说道。

林凡嗯了一声，和父亲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但视线却没离开过那山洞。

林父摊开一捆荷叶，取了一块糯米饼递给林凡，微微一笑说道。

“那洞里有个神仙，听说三十年前从云上落下来，摔断了腿，一直在洞里疗伤，我以前上山采药下来的时候总会带几株草药给他，他说你以后一定比我有出息。”

“神仙？父亲，神仙是什么？”林凡一脸不解，咬了口饼说道。

“神仙啊，就是长生仙去，从人从山。无所不能，兼济天下，逍遥自在，无牵无挂！”

林父摇头晃脑说道。林凡听得愣神。半晌说道。

“我要做神仙，父亲。”

林父一愣，看着林凡眉宇间的那股坚定，大笑一声说道。

“想做神仙可不容易，得先学会绝世医术，救得了天下人才能救自己。这老神仙也得靠你救，老神仙跟我说等你医术大成的时候，就在洞里等你。收你做徒弟。”

“父亲，我一定努力学好医术！”

“太阳出来了，吃完我们赶紧到山顶挖药。你母亲还等着我们晌午回去吃饭。”

林父卷起荷叶放入怀中，拉着林凡的手起身就走。

第二章 怪蛇

林凡跟着父亲一路走着，脑子里还一直对父亲提到的那个山洞念念不忘。

“等会儿下山的时候，路过那个山洞，一定要父亲带我进去看看。”林凡心中打定算盘，要找个机会一探究竟。此时天光大亮，照着漫山遍野金光闪耀。林凡和父亲一路行至山腹，准备开始今天的采药工作。

山腹里有一处深潭，潭边长满杂草，还有些碎石，水面波光粼粼，看起来似乎异常平静。

“就在这附近采一些药草吧，”林父在离深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边坐下，喘了口气说道。

林凡四处望去，见潭边长了很多香荆芥，心中一喜，便掏出腰间的药锄准备采集。

就在此时，相隔不远的深潭水面轻微的震动了一下，一道淡淡的涟漪从潭中荡漾开来。这震动十分微小，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林凡和林父都未有察觉。

林凡割下几缕荆芥，朝身后药篓一丢，抬眼望去，惊喜的发现在这荆芥丛中居然有一株丹参，看叶片颜色紫黑，想来年份不短，如果卖到城里的草药铺，价格必然不菲。他们这些年间，野菜为食，草根作汤，这笔钱至少能给他们吃上一顿肉。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转身朝坐在远处的父亲大声呼喊道：“父亲！这里有一株至少五十年以上的丹参！”

但下一刻，林凡张大的嘴却停在那儿，他看见大约十丈远的地方，也就是林父所坐的那棵树上，竟有一张血盆大口悄无声息的从林父头上缓缓落下，此时林凡的父亲却全然不知，正一脸微笑的看着林凡。

“父亲！快走！”林凡怔了一下，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嘶吼道，但却为时已晚，似乎是听见林凡突然的一声大喝，那血盆大口如同一支蓄满力的弓箭一样，以一个几乎眨眼间的速度飞射出去，一口就将林父整个人都吞进了口中，一堆暗黑色的血肉也从树上砸落下来，震的附近的碎石都一阵噼啪作响，赫然是一条数丈大小的黑蛇。

这黑蛇青首，此刻刚吞掉林父，腹部鼓涨，全身盘缩起来，似乎不打算继续攻击林凡。只是青首昂起，一对血红狭长的双目盯着林凡，嘴里吐信。

林凡看着黑蛇鼓涨的腹部，胸口如遭到巨石砸击一般，呼吸都变的困难，双目之中满是愤恨。

他攥了攥手里的药锄，这药锄不过寸许大小，和这黑蛇比起来，恐怕还不如它一颗牙长，但林凡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眼神中满是癫狂，原地大吼一声，竟要冲过去与黑蛇以死相拼。

就在此时，一旁的深潭里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下一刻，平静的水面竟猛然炸裂开来！潭水冲天而起，林凡刚冲出去的身体被潭水一冲直飞了出去，那黑蛇也是悚然一惊，不待它有所反应，就看见几条粗大的黑色藤蔓荆棘从潭水里伸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它周身一绞，顿时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那黑蛇盘踞的身体在一息之后竟被切成数截，血肉飞溅，一颗青色蛇头也从脖颈上滑落，砸到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凡此刻才从刚刚潭水的冲击中爬起来，呆呆看着眼前那黑蛇的一堆烂肉。

环绕在黑蛇周围的黑色藤蔓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确认这黑蛇已然死亡，才如长鲸吸水般缩回潭水中，不知何时，深潭的水面上俏生生的站着一个少女，她身穿一身素色长裙，面容绝美，身材玲珑，只是眉眼之间的一丝阴冷，让人感觉又有些邪魅。

她莲步轻移，走到黑蛇尸体前打量了一下，略一沉吟，皓腕一抖，一道白光闪过，黑蛇的一截尸体就被划开，一个人滚落出来，赫然是之前被黑蛇吞掉的林父。

林凡见父亲从黑蛇腹中出来，三步作两步，冲到父亲身边，他一边四处擦拭林父身上腥臭的粘液，眼泪一边滑落，此时的林父虽说四肢健全，但是身体四处都被那些腥臭的粘液腐蚀溃烂，尤其是腰部和左腹的整块骨肉脏腑都被腐蚀掉了，怕是早已命绝。

“这黑蛇竟然散发出淡淡的妖气，似乎是吃了什么灵药，这处凡人山地怎会有灵材...”

身后的少女也不看林凡，转身打量着黑蛇尸身，沉吟自语道。

林凡望了眼少女，微微低首说道：“姑娘是否有办法救我父亲？”虽然林凡当时被潭水冲昏，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不知以何种手段能杀掉这大蛇，也让他心头一震，只是心中一直担心父亲，却也没有细想此事。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转过身来，语气冰冷的说道：“他气息已绝，不如就地安葬。”

林凡咬牙，这是和父亲第一次外出，在他印象中，父亲一直不苟言笑，出门的时候父亲虽未表现得亲近，但是在半山腰山洞前和父亲吃饼，以及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还有被蛇口吞掉之时的微笑，此刻全然涌上心间，不知觉间，林凡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破，鲜红的血液滴在满是粘液的林父身体上。

“对了！山洞！洞里有老神仙，说不定可以救父亲！”林凡想到这里，身体猛然一震，急忙起身就将父亲身体扛起。抬头望了少女一眼，目光呆滞的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山中有仙人，我这便去找他，看能否救得我父亲一命。”

“仙人？”少女眉梢一挑，心中一动，沉默片刻说道：“我陪你去，我也想要见见这仙人。”

林凡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去。

少女轻笑一声，也紧跟了上去。右手一招，潭里的几根黑色藤蔓飞出，化为几道黑光，一闪飞进她的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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