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纪年》免费试读_青花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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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惊蛰

时值三月初六，惊蛰，老树抽出新芽，蛇虫从冬眠中苏醒。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上了铅云，道道雷霆闪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春雨贵如油，初春的第一场大雨就如此盛大，显然是一个丰收的好兆头。然而位于小青山下的钟家村此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无人有心情为此高兴。

小青山位于山海界南端，属于连云山脉的一条支脉，连绵数万里，号称有十万八千神。这神却不是正神，而是妖物，妖神。

钟家村就坐落在青山里一处叫做黑檀山的山峰脚下，和周围的几个村子一同供奉着一条名叫黑目角的大蛇。

而每年惊蛰过后，大蛇从长眠舒醒，都需要一对童男戓童女作为祭品贡献给它。不巧的是，今天正好就轮到了钟家村

………………

轰隆！！

紫红色的树杈状闪电在云层中闪过，把天地映出了一片短暂的通明。钟秋明默默的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滴顺着茅草房顶滴落，因为长期农活而变得粗糙的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在他身后，是一栋普通的茅草平房，两间卧室，一间厅堂，一间厨房，和周围几十栋房屋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从其中一间卧室用树叶盖着的窗户里，此时正有女人的哭喊声传出，并伴随着稳婆的安慰。

那是他的妻子方惠云正在产子，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了，显然是难产。

对妻子的担心让他的心如刀割，阵阵绞痛，紧紧抿着的嘴唇都因用力而有些泛白。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今年抽签决定谁家孩子充当祭品时，他不幸抽中了。

也就是说他的孩子在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的命运。

很多次，他都有打掉这个孩子的念头，不忍他来人间受苦。但是不行啊！蛇神需要祭品，他的孩子没了，那就要由别人的孩子承担。终究有人要被牺牲掉，平白多添一份痛苦，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去打破这已经传承了上百年的规矩。

轰隆！！

又是一道雷霆闪过，不同于以往，格外闪亮。游走的闪电如龙蛇般在云层里起舞，又好像一颗生发的树木，不断向外扩散着枝杈。

恍然间，钟秋明只觉得那道紫青色的闪电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似乎正在向着自己迎面飞来。

轰！！！

霎时间他只感到天地一片通明，亮如白昼，整个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而当他再次恢视觉时，周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身后响起的婴儿啼哭。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钟小子快进来，是个男孩。”

稳婆的声音响起，让方秋明来不及细想刚才的异象，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快步穿过厅堂，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铺着茅草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位女子。女子大概十六七岁，容颜清秀，本应该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年龄。然而此时她方才产子，满头薄汗，脸色苍白无光，眼中更是没有母子平安的喜悦，有的只是满满的悲伤。

初为人母，就要承受丧子之痛。看着虚弱的妻子，钟秋明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珠涌出眼眶，握着妻子的手嚎啕痛哭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啊！如果我没有抽中那个签就不会这样了，我该死！该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手狠狠的向脸上扇去，但很快一只小巧娟秀的手掌就从旁边伸了过来，制止了他的行为。

方惠云伸手拉着丈夫，默默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轻声道。

“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在这！在这！”

一旁的稳婆上前一步，递过来一个用白棉布包裹着的小小婴儿。只见这刚生下来的婴儿完全不似平常那般，浑身通红尽是褶皱，反而温润饱满如暖玉雕成。就着屋里暗淡的油灯，还能看到婴儿的额头上有着浅浅的银色纹路，从眉心处展开，如生长的树枝般向着四周蔓延。

似乎是感应到了双亲的气息，被平放在方惠云身旁的婴儿咯咯笑了起来，小小的手脚向上挥舞着，好不可爱。

“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孩子，天生不凡啊！可惜……。”

已经五十多岁的稳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双年轻的夫妻，最后只能淡淡的说了句，这就是命。

方惠云侧过身看着自己的孩子，伸出手指放入婴儿小小的手中，让他握着。闻言眼中的悲伤再也忍不住了，一点一滴的顺着脸颊滑落，侵湿了枕头。

“这就是命？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杜鹃啼血般的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不甘，让人闻之心生悲凉。

每年都会有孩子献给蛇神，每个孩子的父母都是这般伤心，瘦小的稳婆已经五十多岁了，见得多了，早已不会被轻易打动。

“每个人的命都苦，这是抽签决定的，老天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哎！！”

又是一声叹气。但就在这时钟秋明却是猛然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如受了什么刺激。

“不对！有人可以改，有人可以。你不是说我的孩子天生不凡吗？那他就不应该这样死了，我要去找先生。”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地面泥泞湿滑，天色昏暗，刚出房门他就摔了一跤，脚上的草鞋也散了架。但心中火热却让他来不及回去再取一双，就这样赤脚踩着满是碎石荆棘的泥土，飞快的消失在了雨幕中。

…………

要说钟家村里谁的年纪最大的话，那绝对不是已经快六十岁的村长，而是住在村东头的先生。

先生的名字具体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是五十多年前外出打猎的村里人在一处山崖下发现的。那时的他满身是血，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但本着听天由命的态度，村里人还是把他抬了回来，简单的医治了一番，没想到就这么给救活了。从那天起，先生就在钟家村里定居了下来。

很快村里人就发现了先生的不凡，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有一手高明的医术，靠着教书治病很快就获得了大家的尊敬。但是每当有人问起他叫什么时，他却总是不说，只是笑着摇头，大家出于对他的尊敬只好叫他先生。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先生可以说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而且年纪一大把的他更是身手矫健，脸上不显老态形如中年，更是让人们感到他的不凡。

更有传闻说先生其实是天上的仙人，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留在了这里，对于这一点方秋明其实是不信的。但在他想来，就算不是仙人那也肯定本领非凡，一定能救下自己的孩子吧。

于是在磅礴的大雨中，方明秋有些不礼貌的，用力敲响了先生家的门。

第二章神霄道体

先生是一个看起来样貌平凡的中年人，长发简单的用木簪束着，穿着一件村里少有的棉布青衫。他并没有因为钟秋明的敲门而感到不快，很快就把他迎了进去。

来不及喝上一口热茶，钟秋明当即气喘吁吁的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先生听后默默摇了摇头，沉声道。

“那头大蛇要吃血食，你的孩子不死，别人的孩子就要死，我不能帮你。”

每年都有孩子要被献给那头畜生，从来都是由抽签决定，谁抽中了，就是谁的命不好。如果他要保下钟明秋的孩子，那就要让另一家人的孩子顶替，不仅有失公平，更是坏了规矩。

谁都不想让自家孩子去死，规矩一坏，以后抽中的人必然都会反悔。时间一长，不仅村民之间的关系会迅速破裂，大蛇得不到血食安抚，发起狂来周围几个村的人更是全都要死。

钟明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苦苦哀求，但先生就是不为所动，直到他说出自家孩子出生后，身上那种种异常。

话一道出，顿时就引起了先生的注意，细一思索后，仔细询问道。

“你是说你孩子生下来后皮肤饱满光泽？额头上还带着银色纹路？”

眼看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钟秋明脸上一喜，连忙点了点头。

“没错，稳婆还说她接生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孩子，是天生不凡。”

“天生不凡吗？”

先生的眉头皱起，调动体内残破的神识细细的感应着天地间灵气的流走。

‘阴阳交泰，雷霆孕育而生，只是普通的天象变化而已。等等！有些不对，灵气交缠如漏斗垂下，形如天漏，这是有灵物出世牵引灵机的表现。虽然只持续了一瞬间，但从残留下的痕迹来看，绝对没错。

好险，好险，再晚上一刻就彻底看不出来了，还好有秋明救情。’

一想到自己险些错过了什么，先生心中就不由产生了一阵懊悔，脸上更是露出了几丝后怕。他定了定神，强忍着心中涌现的喜悦，再次问道。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像？比如孩子出生之前的天像变化？”

钟秋明顿时就想到了那扑面而来的雷光，连连点了点头。

“有的，有的，好像有一道闪电飞下来了。”

雷霆投怀，那就不会错了，天佑人族啊！先生心中的喜悦再也忍不住了，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速回到钟秋明家中，推门走了进去。先生此时也顾不上被雨水打湿，正在滴水的衣裳，探手就向婴儿伸了过去。

一点微弱的荧光在他右手的食指上亮起，于方惠云不解惊讶的眼神中，轻轻点在了婴儿的手上。那是先生体内道基破碎后所剩不多的法力，但用来进行简单的探查，却是足够了。

法力一入婴孩的体内，顿时就如江河入海般全无阻碍，眨眼间就消失了个无踪。而随着这细微法力的注入，婴儿额头上那暗淡的银色纹路顿时就微微亮了起来，闪烁着丝丝紫青色的电光。

‘奇经八脉畅通无阻，720窍穴全开，再加上这天生的雷霆亲合，这是天生的神霄道体啊！！勤加教导的话，说不定能为人族再添一位真人。’

先生手都有些颤抖了，知道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这可是神霄道体，天生的修道种子，最低都能凝结金丹的存在。

如今妖兽横行，人类只能在中土的九州结界里才能得以延续。可九州结界比起整个山海界来说却不足十分之一，大量的人类流落在外，被妖兽如牲口般圈养着。

每天都有说不清的人类被妖兽食肉喝血，抽魂炼魄，惨死在它们手中。钟家村供奉的蛇神相比较来说已经是非常温和了，每年只需要几对童男童女，和节日祭典时的牛羊供奉。

但就算如此，上百年来被它吞掉的人类也是数以千计，而这还只是小小黑檀山的一偶，放在整个山海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人族中能再诞生一位真人的话，势必能让这种局面有所改善，这个孩子就是人族的未来，绝对不容有失。

先生的眼中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芒，顿时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山门。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而不是荒废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

不过目前来说，这一想法却是还无法实现。小青山位于山海界以南，距离位于中土的九州结界最近的距离也有几十万里，可不是一段容易跨过的距离。

就算他的道基还没破碎之前，想要飞渡如此距离也要数年之久，更何况如今他的道基破碎，法力所剩无几形如废人。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他所知，在钟家村以北六百里外却是有一座尚且能够运行的周天挪移阵，乃是百年前来此历练的一位前辈所留。当初他就是以此阵来的小青山，为的是寻找一株名为虚灵花的灵药。然而花是找到了，他本人却也因为不小心惹怒了一位妖王险些丧了性命，落了个道基破碎的下场。

道基破碎，法力尽失，没有天材地宝的话，终生都无望恢复。本来他都绝了心思，打算就在这个小山村里了却残生，却没想到给他遇到了个神霄道体。

‘天命如此，这是上天也不想让我虚度一生，碌碌无为吗？不过当务之急却是改变这个孩子作为大蛇祭品的命运。’

先生定了定神，平复内心的激动后，转头向钟秋明说道。

“去通知大家，马上召开族会。”

在一旁忐忑等待了良久的钟秋明闻言顿时一喜，就连方惠云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先生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不用死了？”

当看到先生轻轻额首后他心中的喜悦顿时一阵翻涌，连忙转头就奔了出去。然而当他刚迈出房门，先生此前所说的话，却是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你的孩子不死，别人的孩子就要死。”

顿时一内疚之情就从他的心中升起，让他的脚步如灌了铅般沉重。

…………

开族会的地点是村中央的一个大平房，每家都要派一个代表参加。先生的威望在钟家村里是很高的，听到他说要开族会，不到半个小时人就都一一来齐了。

钟秋明自觉无颜面对乡亲，逃避的没有去参加，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族会过后大部分的人脸上都带上了笑容，只有一家例外。

先生也告诉他没事了，并给他的孩子取了个名字——钟承秀，既承载着灵秀而生。

而在三天后的清晨，一艘由芦苇搭建的小船，载着一个名叫囡囡的三岁女孩，静静的飘向了一个名叫黑龙潭的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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