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不灭》——金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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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街上，十几个人围住了一个算命摊。算命先生是一位贼眉鼠眼的老头，灰发、小眼，留着两撇小胡子，声音又细又尖，颇为刺耳。老头儿姓黄，自号黄半仙。

“贴了我的神符，保管你家里一根老鼠毛也不会再见到，比你养一百只猫都强。”

金余很远就听见了黄半仙的声音，他一身破衣烂衫，背着个箱笼硬是挤到了黄半仙面前，引得众人一阵抱怨。

“老先生，您给我算一卦”，金余迫不及待地说。

“你要算什么呀？看打扮，你是个书生吧？算前程？”黄半仙半眯着眼睛说。

“不不不，我要算姻缘。不瞒您说，小生今年二十又一，尚未婚取，有过几个心上人也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至今还是光棍一根，所以想请先生算算我什么时候才有桃花运。”金余说，眼睛里热切的光芒把众人都给逗乐了。他不由恼道:“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我问你们，那个大男人不想女人，那个妇人不想男人？”他的这番话，引得人们一阵唾弃。

“咦，呸，不要脸。”

“圣贤书都念狗肚子里了。”

……

“老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夜里也常想？”金余不与他人争辩，转而问黄半仙。

黄半仙一时语噻，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把生辰八字给我说说。”

“小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哪记得什么生辰八字”，金余说道，“不如我写个字，您看行不行？”

“测字呀！那也行，你写吧。”

黄半仙说着话把纸笔推过来，谁知金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我就写你手上吧！”金余说。

黄半仙皱起眉头，两只眼里寒光四射，但却没有发作，面色如常道:“好，那就写我手上吧。”

金余左手抓着黄半仙的手腕，右手执笔，飞快地在其手掌上写了一个字。

“您就给我测一测这个‘定’字吧。”金余说。众人凑上前一看，果然见黄半仙手掌心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定字。

黄半仙看着手心的‘定’字，忽然发现自己除了眼珠外，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他被定住了！这个穷书生是捉妖人吗？黄半仙不禁开始害怕，当然，不是因为故意养鼠害人，然后又驱鼠赚钱的事。

“咦，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想让我给你画像，那我就给你画一副吧！”金余说。

只见他把背上的箱笼放下，底朝下，倒下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他就在那一堆东西里翻出了一卷画轴。

“你是什么样子呢？还真难猜。”他握着画笔，脸贴脸地观察黄半仙。

许久之后，他终于动笔了，他看一眼黄半仙，在画卷上画一笔。可是他画了半天，大家一看画卷里，画的哪儿是人呀！分明是个长着人脸的黄鼠狼。

“好，完成！”

金余高兴地画完最后一笔，却发现黄半仙仍旧好端端地坐在对面，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事情。

“糟糕糟糕糟糕，画糟了”，他丢下笔又开始在他那堆破烂里翻找。

人群里传来讥笑声，“傻子都看出来你画糟了。”

“是呀，把一个人画成了妖怪能不糟？”

“老头子丑是丑了点，可你也不能这么画啊！”

“半仙怎么好半天一动不动了？是不是坐化了？”

“你碰他试试。”

不知是谁，真的用指头戳了一下黄半仙，本来石雕木刻般的人，忽然像被雷击了似得抖了起来。与此同时，忙于寻找东西的金余终于又找到了一卷画轴，他欣喜道:“太好了，幸好还有个存货。”可是当他回头看见黄半仙的状况时脸都吓白了，大叫一声“妈呀！妖变了！”连滚带爬往人群外钻。

人们见黄半仙越抖越厉害也都害怕了，害怕的原因当然和金余不同，他们只是怕老头子一命呜呼了被连累打官司。

众人正慢慢向后退，只见黄半仙猛然仰天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啸，有几个人被震的当场昏厥。尖啸声尚在回荡，原本矮搓的老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长大，人们甚至能听见皮肉撑裂的声音。

金余躲在一堵墙后面，朝目瞪口呆的人们大叫道:“妖变了，快逃呀！”

他话音刚落，已变得面目全非，似人似鼠的黄半仙又发出一声尖啸。此时的黄半仙足有三人高，二人宽，圆耳，尖嘴，一对外漏的门牙好像双刀一般带着血发出寒光。

“臭书生，臭书生！我与你没完！”他狠狠地大叫着，四处寻找。

金余缩在墙根，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确实会抓妖，只要被他画了像的妖怪都会收进画里，这个怪招是一个老道教他的，他也仅会这么一招。

他偷眼往外瞧，不由叹道:“我这是啥眼神呀！明明是只老鼠精让我画成了黄鼠狼，难怪收不了。这可怎么办哟？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俗话说得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父老乡亲们呢，你们自求多福吧，反正这畜生妖变了也难逃一死。”

他嘴上说逃，却并没有真的逃，他跳着向老鼠精招手，想要把它引到人少的地方。

“臭书生，臭书生，你那里逃？”老鼠精叫道。

金余感到脑后袭来一股恶风，连忙爬下，一块碗大的石头擦着头皮就飞了过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转回头，老鼠精正向他飞奔而来。

“妈呀！真够丑的，我不让他杀死，也得被他丑死。”他说道。幸好他对逃命很有心得，所以老鼠精虽然凶恶，一时半会儿倒拿他不住。可也是险象环生，稍不注意就得被开膛破肚。

金余正疲于奔命，不知从那传来一位女子笑声，只听那女子笑过之后，说道:“你们俩个谁是鼠？谁是猫呀？”

金余一边跑，一边寻找，终于让他找见屋顶上一个绿色的身影。看见那一抹绿影，他不由大喜，叫道:“祝姑娘，请助小生一臂之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很能吗？”绿衣姑娘翘腿坐在屋脊上，就像是看戏的观众，看着戏还要指导戏里的人物，“笨鼠，你不是还有条尾巴吗？用尾巴抽他。”

金余听到房顶的话，心都凉了，只觉得腰上一紧，他已被红溜溜的鼠尾巴缠住，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卷向鼠精锋利的牙齿。

“大胆妖孽休的猖狂，祝荧荧来了！”

老鼠精一心只想置金余于死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把又细又长的剑正袭来，所以当他感到全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空时，眼里仍满是疑惑。

金余长出了一口气，再迟一秒，他的头就要被咬下来了。

祝荧荧收起长剑，来到金余面前，趾高气昂道:“还不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多谢恩人！”金余有气无力道，“我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祝荧荧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金余把腿从黄半仙的尸体下抽出来，好再没伤筋动骨，只是把脚腕扭了。他勉强站起，不由大吐特吐，妖血的腥臭让他恶心，喘不过气。

第二章

金余跛着脚找到了一家医馆，买了两瓶跌打药，正要离开又碰见了祝荧荧。只见祝荧荧面冷如霜，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大门。

“你，你要做什么？”金余倒退两步问道，他知道祝荧荧是有真本事的，可不像他除了动动笔别的都不会。

“我记得，你刚才说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冷冷地说。

“我是一时气话，你别计较”，金余又退了两步，心更慌了。祝荧荧是出自大户人家，小姐脾气很大，她要是冲动起来比老鼠精还可怕。

“我问你，我杀一个妖变了的老鼠精对我有什么好处？”她一步步逼近，“你不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出言讽刺，你还是个人吗？”

金余其实并非不感激她的出手相助，只是看不惯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几次见面俩人都是唇枪舌剑的。

“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金余告饶道。

“你知道错了？”

“知道了。”

“好吧！”祝荧荧总算面色和缓下来，只是依旧握着剑柄，“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小生身无长物，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只能以身相许了。”金余缩着脖子说，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话，旨在让祝荧荧忘了前面的不快。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不是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姿态，确实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呸，你想的美！”祝荧荧唾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小生就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了。”

祝荧荧把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说道:“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咱俩就算两清，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那感情好”，金余激动道。他虽然常想和漂亮女人纠缠不清，但祝荧荧是个例外。她有个让人提心吊胆的毛病——狡猾、爱翻旧账。“现在就是个套，她就是为了让我给她办事，才回头找的旧账来当借口。”金余想的明白，却没法解套。

“我准备去伏魔岭，你陪我去”，她说。

“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金余噗通坐在地上耍起无赖，“我可不想去喂妖怪。”

“胆小鬼，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怎么敢和您比？你老人家一柄长剑所向披靡，我就只会动笔杆子。”金余说。

“你！”祝荧荧气得说不出话，可是转眼间似乎就有了对策。她故作失望地说道:“你不去的话，我只好和太清门的人结伴了，虽然他们一个个跟呆瓜似的最是无聊，但总比我一个人强吧。”说完话，她背着手就往外走。

。“等等，你说还有太清门的人？都是些谁？”

“还不就是凌字辈那些人，什么凌飞、凌山等等，你见过的。”

“嗯，我确实见过，那次栖山封妖时有过一面之缘。”金余一瘸一拐地跟上说，“我记得还有个姑娘叫凌霜。”

“你没记错，除了她，还有凌霞、凌虹，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咦，你跟着我干嘛？”

金余把箱笼背上背，说道:“我陪你去伏魔岭啊！你一个女孩多危险。”

祝荧荧嗤之以鼻，道:“给你个忠告，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小心着点。”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八月的天气异常闷热。

两个人影在小镇的屋脊上快速飞窜，最终停在了福来客栈的楼顶。这俩人全是瘦小身材，行动极为敏捷，年过七十那位叫摘星叟，年轻的叫空也，二人是师徒关系，都是有名的神偷。

“师傅，你看！”空也指着楼下低声道。

“是她！祝荧荧。嘿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头儿捋着胡子冷笑。

“那人是谁？”空也道。

摘星叟聚目观瞧，果然见祝荧荧跟前还有个人，此人书生打扮，破旧衣服，五官还算俊朗，只是举止显得轻浮。

老头儿笑道，“他？叫金余，不过是个略有捉妖本事的浪荡书生，不必放在心上。”

空也答应道:“是”，心里却觉得师傅过于自满，自满乃人生大忌。

楼下。

客栈花园。

金余坐在石凳上揉搓着脚腕，跌打药发出一种奇怪的香味。

“你能不能别转圈了？”他说道。

祝荧荧停下脚步，捏着下巴，用犀利的目光盯死了他。“你身上有秘密”，她说。

“什么秘密？”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是秘密了，不如你告诉我。算了，还是我自己挖掘吧，这样才有意思。”

金余望着月亮，迷醉道:“三年不见，不知道凌霜妹妹有没有想我？太清门门规太严了，简直惨无人道，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花痴！”祝荧荧唾弃道，“难怪三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不懂。”

“哼！就你懂！明一早就出发！”

金余抗议道:“我脚还没好呢！”可是祝荧荧已经回房去了。

“她到底有没有想我呢？”金余痴迷地问月亮。

第二天，金余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睡眼朦胧的才穿了一半衣服，门就被砸开了。祝荧荧疯了一样冲进来，大叫道:“我被偷了！”

“嗯，好。”金余迷迷糊糊道。

“我说我被偷了！”祝荧荧在金余的耳边大喊大叫。

“我的耳朵要聋了，老大！姑奶奶！”

“你都不在乎的话，那就算了”她忽然又变得好像无所谓了，漫不经心道：“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东西。”

金余心生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惊醒，叫道:“丢的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没错。”

“就是你小心翼翼藏在我床下的画卷。”

金余又悲伤又恼怒道:“我以为放你那儿会比较安全，而放你床下会更安全，天杀的，那可是我所有的积蓄了，谁会偷画轴呢？”

“这我可不知道”，祝荧荧说，“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看在你陪我的份上，我可以先借你些钱。”

金余说道:“这样好吗？跟女人开口借钱有损我堂堂男子汉的尊严呀！”

“不借拉到。”

“借借借，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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