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听海》——胡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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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商盼秋最喜欢的一首诗:《题都城南庄》这也是大唐当朝御史大夫崔护在青丘流传最广的一首诗。

关于这首诗的来历，相传是当年崔护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落第后，在长安南郊偶遇一美丽少女，次年清明节重访此女不遇，于是题写此诗。

商盼秋对这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不感兴趣，他更在意的是诗中“人面桃花，物是人非”的这一简单的引动了千万人心弦的人生经历。因此商盼秋也很喜欢这句“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或许是因为这些诗词的原因，商盼秋在别人眼中总有些忧郁。似乎只有烂漫的桃花和天真的少女才能驱散他脸上的阴霾。

今天的商盼秋看上去自然也是忧郁的，他坐在一棵三人怀抱的大榕树下的一个秋千上，怀里抱着一把二胡。不远处的一个泛黄的小山坡上有两条秀美的身影，她们躺在枯黄的草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高天上有着呼啸着的大风，其声凄凉而悲壮，像是上苍在痛苦祷告。商盼秋轻声叹了口气，神色黯淡。

村尾村头原本是各有一棵桃树的，不过在夏天的时候，因为村长家的闺女的出嫁，村尾的那株桃树被砍掉做成了家具。商盼秋喜欢那棵桃树，但是他更喜欢那个名叫商之桃的女孩，所以他很慷慨的把桃树送给了女孩。

所以商盼秋的忧郁与这无关。尽管不能再在村尾看桃花缤纷如雨落，曾经为他研磨拭琴女孩也已经嫁为人妇。但是桃树没了可以再种，也总有愿意为他研磨拭琴的女孩。所以总的来说他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诗文上的物是人非在这并不适用。桃花不知何处去，人面依旧笑春风。

今天让商盼秋忧郁的是，他的琴弦断掉了。相传“春宜绘墨，秋宜操琴”，此话不无道理。春水春秋这类繁华易逝之物最是美好最是该入画；而秋愁秋风萧条肃杀，磨人意气，唯有以古琴之枯弦美酒之醇厚给人以慰藉。

当初商之桃和商盼秋就此有过严肃的讨论，在商之桃看来，其原因无非就是，春天湿气重，好研磨，秋天干燥，拉琴拉起来高兴。从此以后，商盼秋再也不在商之桃面前舞文弄墨了。

在听海的秋日里拉琴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商盼秋拉不了琴了，自然高兴不起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了女孩黄莺般声音，像是秋天抓住了春天的尾巴。商盼秋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看向极远极远的天外。蓝天之上的更上层打开了一座门，一小一老两道身影先后由天门而入。

女孩正值碧玉年华，一头短发，眉似新月，眼神睥睨，她单手叉腰，女王般俯视着下界。

老人看似耄耋之年，须发皆白，一双剑眉，目光炯炯，他双手持杖，慈父般注视着下界。

商盼秋翻了个白眼，“好个糟老头子。”

老人脸上皱纹舒展，“好个臭狐狸精。”

第一章 有朋自远方来

听说今天会有一个大美女要来。

于是商盼秋非常的兴奋。

他早早的收拾收拾了自己那头垂到腰际的黑色长发，扎了一个极长的马尾。少年穿着一袭修身的长袍，远远瞧着竟是比女人更女人。

习惯了早起的花源村人在路过商盼秋家时都纷纷用一种见了鬼目光打量他。这倒是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震惊于一天要睡八个时辰的商盼秋居然在早上七点就起床了。

商盼秋晃了晃他的长马尾，抱着一把黑色的二胡，二胡上挂着的金色弓子分外醒目。他坐在那株花源村人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盛开着的桃花树下。黑衣黑发的翩翩少年，头顶一树桃花，嘴角上扬。

来的会是一位大美女呀，真是叫人开心。只是不知会是峰峦如聚，还是山高谷深，亦或是其他风光？商盼秋思绪飘飞。他尤为在意那个“大”字。不知是风土还是山水的原因，花源村女子们的胸脯在商盼秋眼中都是一马平川，没有半分韵味。就拿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商之桃来说，姑娘十四岁的时候是啥样现在就是啥样。用村尾老陈的话来说就是，咱们屯子里的妞儿一个个都他娘咧是跑马场。

当然这种话汉子们都只敢在私下或者心里嘀咕几句，求生欲望还是要有的。

“说起来今天的事情还小桃子告诉我的，来的会是谁呢？”，商盼秋用两根手指敲打额头。他脑海里一个个人影飞速闪动，却总也看不清面目。“唉唉唉，假酒害人呐。”

事情还要从前一天说起。

昨天傍晚醉死在床上的商盼秋被商之桃叫醒。商盼秋睁开眼，茫然的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女孩右眼眼角下有一朵刚出生的便被商盼秋画上的桃花。桃花小而真，鲜艳欲滴。

商之桃没有太在意商盼秋的神情，自顾自的说，“昨天下午天上不是下来了两个比神仙还要神仙的人物嘛。一位和善的老爷子，一个冷冰冰的姑娘。我记得你当时特别高兴的请他们喝酒，然后你也清楚你自己的酒量，没几杯就不省人事了。不过你们倒是一起聊了挺长时间，至于你们聊了啥我就没听见了，你得自己想起来。最后那两位离开的时候，那个冷冰冰的神仙姑娘还特地找到我，要我告诉你说，八月十四会有一个大丫头来咱们这儿，要你好好照顾她。”

说完之后商之桃就狠狠地用手指戳商盼秋的额头，恶狠狠地说，“多大年纪了还不懂的好好照顾自己，自己那点酒量心里还没点逼数，真想早点死啊？”商盼秋忽然用手捂头满脸痛苦，接着便是满头的大汗。

商之桃看见商盼秋那么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一甩袖子就打算走，但在听见商盼秋那浅浅的呻吟声后，姑娘心底一软，跑去屋外的水井上打了一盆冷水，回到屋子里又把毛巾浸湿拧干，然后为商盼秋擦去头上不断冒出的汉水。少年模样的商盼秋微睁的眼中那表层的痛苦下满是暮色。他面如金纸，黑色的眼眸很快变的浑浊而苍白，如将死之人。商之桃被这突然的变化吓的唇色尽褪，商盼秋身体各处开始频率不一的抽搐。

商盼秋身体的抽搐愈发强烈，木质的床铺剧烈的摇动不断发出吱吱的声响。商之桃放下毛巾，双手上流淌着青色的光。她掐着印决，指花缭乱。双手停在商盼秋脸上十公分的地方，青色的灵元像是流动的水流，从女孩白嫩纤细的手上流到商盼秋的眉心处，并由此进入他的泥丸宫。渐渐的商盼秋身体的抽搐停了下来。商之桃长长的吸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女孩的面色同床上的少年如出一辙，白的吓人。

而就在木屋外，花源村的上空，覆盖了整颗星球的绿色光芒消退。如果从太空向下看去，如潮水般的光幕退回两极，碧蓝色的星球焕发着勃勃生机。

躺在床上的商盼秋突然坐了起来。他脸上泛上红晕，唇红齿白。原本合身的衣服忽然变得肥大，一头长发也垂及腰际。少年身上陡然多了一丝稚气和妩媚。

商之桃倒吸一口冷气开始慢慢后退，直到她撞上一个木质衣柜。她双手护胸，一脸警惕，眼中还有着些许惊恐。“我已经嫁人了。”女孩想尽量说的有气势些，奈何中气不足。

商盼秋嘴角一歪，用手掌抵住前额，摇头笑道，“那又如何？”

说着他又瞥了眼商之桃胸前，不以为然，“嫁人了不也还是波涛汹涌商之桃么？”

女孩咬牙切齿，额冒青筋。

商盼秋跳下床，歪着脑袋俯视商之桃，眼神促狭。

“如此说来，如今你已经是位少妇了？”

言语间，商盼秋上下打量着商之桃。姑娘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身段窈窕，青春逼人。商盼秋啧啧摇头。

“你什么意思？”商之桃很是恼火。

“空有少妇之名却无少妇之实。干瘪瘪，毫无韵味。”

商盼秋神色轻挑，语气轻薄。

商之桃拳头紧握，青蛇狰狞。

“可惜啊，可惜。本以为你嫁了人便可以以有大好风光可看……握草。”随着砰砰的两声，商盼秋被一拳砸到墙上。

正在眼冒金星的商盼秋只觉得眼前有一抹红色飘然而至，接着他就知道自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商之桃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商盼秋，气势汹汹。原本高商之桃大半个头的商盼秋这时候却比商之桃还要矮上了大半个脑袋，原来在刚才的异变后商盼秋的身体缩小到了十二三岁孩子的模样。

“我才想起来，现在的你应该打不过我了。”商之桃狠狠地瞪着少年。

商盼秋呵呵干笑。心说，那你还被吓成那样？我可对你这小身板没兴趣。

商之桃恼羞成怒，一脚踢在商盼秋小腿上。

“刚才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吧？很重要的，至少对之前的你很重要。”

商盼秋点头，视线放在古井无波的某处。

“呃哦……”商盼秋捂着肚子，身子弓的跟虾米似的，缓缓的到在地上。

商之桃甩甩袖子，大步走出木屋。

“今天的事我会和刘曦说的。”商盼秋耳中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少年顿时面如死灰。

时间回到现在。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商之桃最后说的那句话，但是商盼秋已经摆正了心态。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何况自己又不会真的死，刘曦这小子虽然是个妻管严，但是至少还是懂的尊师重道的。嗯，至少大多数时候是的。

总而言之，一番有惊无险之后，个头“娇小”的商盼秋倚靠在桃花树下，拉起了二胡。他拉的曲子是《赛马》，愉悦兴奋之余，又带着一丝丝的小滑稽。

日头渐渐偏西，商盼秋也吃完了午饭。在听海，秋天下午的太阳并不毒辣。因此商盼秋懒洋洋的躺在门前的一张竹制的太师椅上，脑后枕着双手，脸上盖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上面提着西厢记三个小篆体字。

树荫下坐着一双小女孩，两个小姑娘莫约八九岁的年龄。除开发色长的一模一样的小丫头们正在堆积木。黑头发的姐姐叫云胡，小名翠花。金色头发，紫蓝色的发梢微卷着的是妹妹，名唤不喜，小名酸菜。

小姐姐云胡点了点自己可爱的小脑瓜，满意的看着身前的作品。然后瞥了眼身后正在忙碌着的不喜，云胡得意洋洋的站了起来，然后一种巡抚巡游的气势晃到不喜的前面，想要好好的炫耀一番，并指点指点这个笨拙的妹妹。

只不过带着睥睨眼神的云胡刚一瞧见不喜的成果就觉得心里有一万匹羊驼奔驰而过。一座半个不喜高的五颜六色的小城堡傲然屹立，俨然是中世纪拜占庭风格。

云胡吞了口口水，看了看自己的几块五颜六色的积木搭建成的一栋歪歪扭扭的小木屋，又看了看认真搭建城堡外围居民区的不喜。她福灵心至，脑海中蹦出了一个伟大的想法。

她戳了戳不喜的肩膀，示意不喜让开。不喜茫然退开，然后看见姐姐好似饿狼扑食一般，扑到了城堡上。宏伟的堡垒被一只长的粉雕玉琢的小怪兽摧毁了。

后来云胡的小脑瓜上多了一个小山坡，通红通红的。

商盼秋没有管那对小丫头。因为他对小萝莉不感兴趣，他更喜欢腰细腿长胸大的御姐。

当然，重点也不在这上面。在《西厢记》上，商盼秋看见了这么一句话——“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泪。”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时候神洲还在。四洲还叫做五洲。自己当时坐在一座断崖边上，青丝纷飞。对的，那天风很大。延绵数万里的枫叶林如海潮翻滚，海面上有着巨大的阴影。由影子追根溯源，一座座如山一般的身影屹立。那是十三只不同毛色的狐狸，至高至大，至强至伟。它们超凡脱俗，仿佛独立于世界，存在于万古。

它们皆有九尾！

嗯，我抬头望向西边。天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像是被包裹在扭曲的光里。

祂要离开了。

祂要去哪？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不回来了。祂长什么样？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有块橡皮擦要像擦去铅笔画一样将祂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那道身影先是说了些什么，然后渐渐远去。那几只九尾妖狐也腾空而起。祂们慢慢地变成了天边的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那时候我特难过，故人别离愁，渐远渐无穷。

商盼秋拿着书起身，揉揉有些湿润的眼睛。

妈耶，没猜错飞走的那个家伙是个男的吧。我以前还有这癖好？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这个世界的天门轰然巨响。就像是古筝被拨动的声响，只是要大上无数倍。这是宇宙的基础法则弦被攻击了。在这宇宙中只有商盼秋和刘曦在内的寥寥几人能听到。

商盼秋嘴角上扬。

故人自枫林别离，有朋自远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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