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文章中,小编为您详细介绍了关于《《妙严公主》: 公主到底在哪儿》相关知识。本篇中小编将再为您讲解标题《粉墨传奇》——王鹤英子。
序篇
民国一十六年,公元一九二七年的秋分时节,地处华北平原,丰饶秀美的京南冀中水乡白洋淀地域中心,繁华热闹的安新县城。
朗月高悬,秋虫低鸣,城关西街胡同口的月亮地儿里,一群孩子嬉闹着玩儿性正浓,不时传来几声大人们的呼唤,孩子们不情愿的向各自的家门走去,几声上门落栓声响过,胡同儿内片刻回复了往日夜晚的平静。
忽而,又隐约传来了锣鼓丝弦声,这是当地官面儿上为了庆秋收,组织了城里的戏班儿正在城西头儿的戏楼上唱大戏。
城里人和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聚集一处,戏台下人头攒动,这时,台上一阵锣鼓点儿敲过,大轴儿戏《打渔杀家》开场了。
只听上场门儿内肖桂英一句西皮导板:
“江水滔滔波浪翻”
紧接着肖恩苍劲有力的一声念白:
“开船呐!”
上场帘儿打开,一个扮相英武的肖恩和娇俏婀娜的肖桂英父女俩做着划船的动作亮相在台口,京胡转为二六,肖桂英唱:
哪有渔人常在家
青山绿水难描画
父女打渔走天涯
肖恩接唱西皮摇板:
父女打渔在河下
家贫哪怕人笑咱
桂英儿掌稳舵父把网撒
一句优美的甩腔尾音儿刚落,台上这尚为少年的一生一旦虽还稍显稚嫩,但其韵味儿醇厚、出神入化的表演,立时让台下的掌声叫好儿声响彻了城镇的夜空……台下,在紧后边的一个长者边拍着巴掌,问身边的中年汉子:“这俩小角儿是打哪儿请来的?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唱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中年汉子答:“那唱须生的,不是西街胡同的王家钧柱吗,唱旦角儿的,那是南街童家二少!”,年长者赶紧往前挤了挤,踮着脚尖儿定睛往台上瞅了瞅:“咦!还真是他俩,这俩孩子什么时候学的戏呀?”“嗨,人家钧柱天生的就是这个材料儿,他爸爸活着时候不就好唱个戏吗!那童家二少,他妈妈想当年就是京城的戏子!”二人的对话被台下又一阵的叫好儿声淹没了……夜深了,城关西街胡同内,一户坐西朝东的人家街门还虚掩着,迎面的影壁前,竹架上吊挂着已成熟的丝瓜,院子南头的一颗老槐树树影婆娑的在月光下遮盖了大半个院落,西屋的房檐下,一棵枣树正果实累累,从临街的东屋内透射出隐约的灯亮。屋内,正中墙壁上挂的是一幅潘龄皋的字画,条案上两边摆放着一对釉上彩百子图的瓶和罐,八仙桌上青花的茶壶和两对盖碗摆放整齐,两把坐椅分列在两旁,靠北面一对衣柜上的铜环泛着亮光,南边炕上几床被褥整齐的摞在被搁上,屋内所有的陈设虽看似年代已久,但均依旧整洁光亮。炕桌旁,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儿,这就是钧柱的母亲安氏。安氏虽人刚进中年,但鱼尾纹已过早的爬上了她的眼角,双鬓也隐约显现出些许银丝,从身上的衣着打扮、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尤其是那藏青底上绣着素雅图案的鞋子包裹着可称得起三寸金莲的一双小脚,依稀可见这是一位虽饱经风霜、却难掩其注重仪表、恪守传统的良家妇女。安氏本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富足之家,从呱呱落地,父亲见接连又是一个女儿便负气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体弱多病的母亲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女儿艰难度日,饱尝了辛酸苦辣,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安氏是在十八岁那年嫁到了城东头儿的王家。王家上无公婆,只兄弟二人,大伯就任县城的商会会长,丈夫在北京经营古玩玉器行,可算家境殷实。婚后不久,为照顾寡居多病的母亲,夫妻二人商量,并经大伯的同意,便迁居到了城关西街胡同娘家老宅。丈夫的百般体贴和对老母亲的殷切关怀使安氏才开始尝到了人世间的温暖,两年后生下了女儿,可惜在襁褓中即告夭亡,不久老母也溘然去世,安氏二十四岁时才得一子,取名钧柱,钧柱六岁那年,安氏又生下第二个儿子,取乳名小宝。兄弟俩不但长相俊俏,而且乖巧听话,哥俩儿一天天长大,兄疼弟,弟爱兄,兄弟俩整天形影不离。丈夫虽说常年在京城经商,但一有空闲就回家探望,嗜好京戏的他也常把两个儿子拢在身边,给孩子们唱上两段儿皮黄,一家四口儿倒也其乐融融。钧柱长到七、八岁上,夫妻把儿子送进了城里的一家私塾学堂,转眼三年过去了,钧柱妈憧憬着一家人未来的好日子。岂料祸从天降,突然从京城传来丈夫身染重疾的消息,不久,店面上的伙计们把他护送回家,从此便卧床不起。钧柱为了帮助母亲照料病重的父亲也中止了学业,母子二人多方求医也无济于事,钧柱父亲病体一天天加重,一个月后便撒手人寰。真是祸不单行啊!就在丈夫病重的同时,无暇照顾的小儿子小宝不知何故也染上了重病,在其父过世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乖巧伶俐的小宝也不治身亡了。丈夫和小儿子先后相继离世,连遭重创的安氏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犹如坠入无底深渊,感到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她整日瘫坐在炕沿边,茶不思、饭不咽,一天天无声的淌着眼泪,人也好像傻了一般。连日来,亲友们虽不断的劝解、安慰,但均无济于事,儿子钧柱更是日夜不离左右陪伴在身边。眼看母亲就要被这突遭的悲伤变故所击垮,钧柱不由失声痛哭着跪在母亲跟前:“妈!我求求您,您要是再有个好歹,儿可怎么办?”儿子的哀嚎似唤醒了母亲已死亡的神经,她强撑着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面前这唯一的至亲骨肉,才不过十来岁,便经历了少年丧父切肤之痛,又接连顿失挚爱手足,儿子那一双满含泪水孤苦无助的眼神,又仿佛催发了母亲那颗凄苦脆弱的心,她痛惜、怜爱地看着钧柱,似乎又在这唯一的儿子身上看到了未来所有的希望。她接过金柱递过的毛巾,给儿子擦干满脸的泪水,又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儿呀,快起来!妈听你的,不难过了,往后咱娘儿俩就是再苦再难,妈也一定要把你抚养成人!”从此,她谢绝了亲友们的资助,也谢绝了钧柱的大伯要把母子俩再接回王家一起生活的安排,靠着自己家仅有的一点儿积蓄,又不分昼夜的给人做针线活的微薄收入,又将儿子送进了学堂。母亲的自强坚韧,更加激励着钧柱刻苦读书,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钧柱学业期满、成绩优异,这对饱受愁苦创伤的母亲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安慰。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儿子竟迷上了唱戏,每天总是鸡鸣即起,日日早出晚归,这让母亲又平添了一层忧虑。眼下夜已深了还不见钧柱的人影儿,她打着哈欠,喃喃自语着:“天儿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呀?”,随手拨了拨灯捻儿,踮着小脚走出屋外,打开街门,朝胡同口使劲张望着。三三两两看戏的人们拎着板凳陆续回来了,钧柱妈朝着一个毛头小子问:“长青啊,看见你钧柱哥没有啊?”“钧柱哥呀,还在戏台上呢,一会儿也就回来了!”“在戏台上?”“您不知道啊?今儿钧柱哥不是跟童家二少登台唱戏了吗!婶子,您怎么没看去呀?哎呀唱的可叫好儿了!”“唉!这孩子真是中了魔了!”,钧柱妈唉声叹道,无奈转身掩门回屋,又拾起了手里的针线。约莫一袋烟的功夫,就听街门吱杻一声,脸上还带着妆、尚沉浸在刚刚戏台上兴奋劲儿的钧柱嘴里哼着戏文回来了。本以为母亲早已入睡,他轻手轻脚的掀开门帘刚迈进一只脚,却见油灯下的母亲一脸愠怒的望着自己,钧柱乖乖地站住,尴尬地低着头问:“妈!您怎么还没睡?”“你就这么着一路走回来的?”,看着母亲那沉着的脸,钧柱没敢做声,“看看你,象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个寒碜,赶紧把那脸儿给我洗了去!”钧柱一吐舌头一抱拳:“遵命!”,钧柱妈是又好气又好笑。等儿子洗完脸进了屋,母亲一边铺整着被褥,一边唠叨起来:“我看你呀,真是中了魔怔了!见天儿的天没亮你就爬差起来,在院儿里耍棍弄棒打把式折跟头,身上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这还不算,下了学,又泡的戏班儿里头不着家儿,没事你嘴里就哼哼唧唧的,我只说你跟你爹一样,拿戏当个喜好也就罢了,没想到,今儿个你竟然还去粉墨登场?那戏是你的命啊?一门儿心思的光想着唱戏,我看这几年念的书啊,早就让你忘光了!”“妈!念的书我是一点儿没忘,不信,我给您背背?”钧柱一本正经的站在母亲面前,摇头晃脑的背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得得得,别竟跟我这耍嘴皮子,你光会背了,你懂得书里说的是什么?”“妈!我懂!就是说人生下来本质都是善良的,长大了有的学好了,有的就学坏了!”“我看你呀就是学坏了!整天和唱戏的人们混在一处,你没听说唱戏的都是下九流吗?”“妈,人家可都是好人!况且我又是跟云儿在一起!”“云儿的身世你不都知道吗?他妈妈就是唱戏的,所以给童宪章当了小,唉!可惜云儿这孩子,尽管是童家二少,家里衣食无忧,可是谁拿正眼儿瞧过他?”“妈,您不是挺喜欢云儿的吗?”“我是说这孩子命苦啊!早早儿的没了亲娘,大娘又不待见他,云儿他唱戏就是为了开心解闷儿,那你算怎么地?”“妈,人家班主儿可说了,我们俩天生就是唱戏的材料儿,真要是入了这一行儿,将来准保能唱红!”“你没听人说吗?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那算什么正经营生?”“妈!那戏里都是讲古比今,惩恶扬善,传播先贤道义,不都是教人们学好儿吗?再说,我要真是进了戏班儿唱了戏,将来还能挣钱养家呢!”“唱戏养家?你趁早儿给我断了这个念想!你忘了你爹临终前的嘱咐了?他早已在京城的宝祥斋柜上给你安排好了,人家掌柜的跟你爸爸可是最要好儿的朋友,在那学点儿真本事,将来才好顶门立户!这三年要不是给你爸爸守孝哇,我早就把你送走了!”钧柱还在坚持:“妈!我还是想唱戏挣钱养活你,再说了,那顶门立户不有我堂兄了吗?”“你堂兄?快别提那个不争气的了!他呀,本就不是咱王家的后!”“妈!您说什么呀?”“儿呀,我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事呀也该让你知道知道了!”钧柱妈慢慢道来:“你原本呀还有一个大娘!”“还有一个大娘?”“对!就是你大伯的原配,因为你大娘常年有病所以不能生养,就在你一岁的时候把你过继给了你大伯,这叫一子两不绝呀,你懂吗?”,钧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两岁多的时候,你大娘就过世了,所以虽然你是过继给了你大伯,但始终也没离开过妈,转过年来你大伯又续了一房,还带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就是你这个堂兄,你大伯对这个继子也是视同亲生,可他不往人上走,不知打哪儿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吃喝玩乐不走正道儿,为了收住他的心,他十七、八上你大伯就给他成了亲,娶进了比他大两岁的你的嫂子,可是他旧习不改呀,没办法你大伯又让你爸爸把他带到了北京,把他安排到柜上,想让师傅们管束着他,可是到了京城一年多的光景,他不争气呀,把你爸爸的脸都丢尽了,一气之下你爸爸就把他又送了回来!”说到此,钧柱妈又勾起了伤心的往事,“说起来你爸爸呀,活活儿是让他给气死的!送他回来返回京城不久人就病倒了,可惜你大伯一番苦心呐,现在让他气得也是百病缠身,这不把商会的事由儿都给辞了,我看呐,早晚你大伯也得毁在这个冤家手里!你说,像这么个败家子第他能为老王家顶门立户吗?钧柱,你要是再不成器,不光愧对了你大伯,这几年的私塾也算白念了,我百年之后可怎么跟你爸爸交待呀!”,说到伤心处,禁不住又掉开了眼泪。妈妈的一席话,钧柱方才顿悟到,受人敬重的大伯为何一向对自己视如己出、宠爱备至,他也深刻领会了,大伯和父亲、母亲在自己身上所寄托的希望,和自己对这个家所要担当的分量。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向来仅尊母命的钧柱赶忙安慰着母亲:“妈!您别难过了,儿子听您的就是了!”“那,打从明儿起,哪儿也不许去了,好好儿的在家给我收收心,过几天呐,你善魁大哥就送你进京了!”“哎!妈,我知道了!”钧柱顺从地应乘着。
这天下午,钧柱妈正在院子里忙活晚饭,钧柱在房里收拾着行李,只听一个轻轻的声音:“伯母!”“呦!云儿来啦!钧柱在屋呢,你去吧!”钧柱赶忙停下手:“是云儿?快进来吧!”云儿进到屋里,幽幽地问:“钧柱哥明儿就走吧?”“嗯,明儿一早儿就赶着上路了!”“钧柱哥,你这一走得学徒三年,再留到柜上,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儿呢?”,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开了转儿。钧柱不由叹息一声:“我这也是父命难违呀!哎,云儿,你们家在京城不是有买卖吗?要是你也能去那该多好啊!”“我已经跟爸爸说过好多次了,可他死活儿不答应!”“那你将来想干什么?”“我本来就想唱戏,可是……,不瞒你说钧柱哥,那天咱俩登台以后,回家我大娘劈头盖脸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真不愧是下九流的戏子所生,伤风败俗,给童家丢人现眼,还又跟我爸爸大吵了一架,这不打那儿除了上学,哪儿都不许我去!”“我说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呢!那你爸爸的意思呢?”“我爸爸他只是爱听戏,我要真是唱了戏他也不答应,他常跟我念叨什么:‘家有万吨仓,不如吃官粮’,眼下,他要我塌下心来好好儿读书,将来在地方上好谋个一官半职,哼!我才不想当什么官儿呢!要是唱戏不成,将来,我宁肯到学堂教书去!”“要我说呀,你还是别跟家里闹翻了,先把中学念完了再说吧,我到了柜上时常给你写信,往后有机会,咱俩在北京见!”云儿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个手绢包递给钧柱,打开丝质的手绢,见是两块大洋,钧柱说什么也不要,云儿又把手娟包赛到他手里使劲儿攥住:“钧柱哥!你就带着吧,离家在外备不住用的着!就是不用,留着它,也是个念想!”钧柱心头一热,哥儿俩的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跟大伯一家告别后回到家,天刚擦黑儿,母亲就催着钧柱早点儿休息。躺在炕上,钧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想母亲对自己自幼就是百般呵护,父亲、弟弟先后亡故后,母子二人又相依为命,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长大成人,明天就要离开家了,想到日后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心头立时涌上一阵酸楚,时而脑海里又浮现出云儿那一副幽怨哀伤的神情,不禁又浮想联翩。云儿虽然生在富家,长在富家,但是由于他的身世,极少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自小就饱受着人们的歧视偏见,这在云儿幼小稚嫩的心灵上早已投下了深深的阴影。云儿的娘曹兰秋早年在北京唱戏,后来嫁给了在京城做绸缎生意的童宪章做了二房,云儿六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便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了大儿子云庆打理,自己带着云儿回了老家。本来大娘陈氏听说兰秋已死,终于去了一块心病,如今又见丈夫带着云儿回来,自然是打心底里不痛快,尤其云儿俊俏清秀的摸样儿越长越像他的妈,陈氏只要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整日免不了冷言冷语,甚至是斥责辱骂,对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毫无半点的怜悯之心。转年,父亲童宪章便把云儿送进了县城的私塾学堂,这时的钧柱正在此学堂就读,对于云儿的身世也早有所闻,所以他很同情和可怜这个小同学,几次见到有的学生随意欺负云儿他都愤愤不平,见到云儿受了欺负在一旁伤心落泪,他就安慰云儿:“你别哭,谁再欺负你就跟他们讲理,实在不行,就到先生那儿去告状!”,云儿只是茫然地抹着眼泪。这天下课了,学生们都在院子里玩耍,只见几个学生围成了一圈儿,把云儿圈在了正当中,其中一个叫陈进升的带头儿编了顺口溜儿,解气般用手一下一下可劲儿地指戳数落着:“一、二!戏子生、小婆儿养、冒充二少家当!冒充二少家当!”,其余的孩子们也起哄似的跟着一遍一遍嚷个不停,蹲在地上孤独无助的云儿只是深低着头默默地垂泪。见此情景,钧柱顿时怒不可遏,一向从不招惹是非的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劲儿,几步冲过来,一把拽住了领头儿的陈进升一阵拳打脚踢,狠狠把他收拾了一顿,几个起哄的孩子见状纷纷逃散,钧柱怒目圆睁,挥着拳头义正辞严地教训着陈进升:“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云儿,还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被钧柱制服的陈进升恨恨的离开了,但在他的心底,却就此深深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而钧柱也未曾想过,今天这一本无意的举动,会给自己的今后潜埋下怎样一条如影随形的祸根。
打这以后,为了保护云儿,上下学钧柱就主动地和云儿结伴而行。钧柱的父亲在北京做生意时原就是个戏迷,受其父熏陶及耳濡目染,钧柱自小也爱好京戏,而云儿的生身母亲原是京城早期的坤伶,对于唱戏,云儿更是有着天生禀赋,由于共同的爱好,钧柱和云儿哥儿俩的关系越走越近,小哥儿俩约定,每天放学后,就去城关南街的戏班儿听会儿戏再回家。这天听过了戏天色已晚,小哥儿俩往回走着走着,忽而面露愁容的云儿停住了脚步,钧柱知道,他这是惧怕回家必又受到大娘的责骂,“云儿,你不用害怕!我送你回家!”尽管天色已暗,但尚离的老远,就见一座院墙高耸、合瓦盖顶、飞檐斗角蔚为壮观的青砖建筑,这便是闻名城里的童家大院儿。佣人张妈已站在大门口儿张望,“哎呀云儿呀,你怎么才回来?你大娘刚可数落半天了,老爷也急坏了!赶紧进去吧!”望着云儿怯怯的摸样,“走!我陪你进去!”,钧柱拉起云儿的手,登上几阶宽大的台阶,一起迈进了朱漆的大门。进得院来,两排高高起脊、雕梁画柱的砖木结构房屋分列南北,院落纵深宽敞,气派非凡。钧柱同云儿来到了上房,一位体态丰润、衣着考究的长者紧皱着眉头手持烟斗正在厅内来回踱着步,这就是云儿的父亲童宪章。云儿轻轻喊了声:“爸爸!”一见儿子,童宪章圆胖的脸一鼓一鼓的,气急地挥着手里的烟斗:“我说云儿,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钧柱忙上前一步朝着童宪章深鞠一躬:“伯父!下了学我带云儿去戏班儿听了会儿戏,一时忘了时间,这才回来晚了,让您着急了!”“哦!”,听说儿子是去听戏了,本就好戏的童宪章立时火气消了一半儿:“没事啦!没事啦!回来就好!那你是……?”“爸爸!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学堂里的同学!”“伯父!我叫王钧柱!”“哦?你就是那位常保护我云儿的钧柱哇!”“爸爸,现在陈进升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刚还满腹焦急气恼的童宪章这会儿完全云消雾散了,再打量站在面前的这个少年,不但一表人才、气质不凡,而且谈吐举止中规中矩,颇懂礼貌,虽外似一副谦雅儒生之相,却内含肝胆侠义之气,不禁从心里顿升好感,“钧柱哇,你小小年纪既有一身正气,不光天性至善,还好为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正所谓:幼有钧衡之略,真是难能可贵呀!”“伯父,您夸奖了!”童宪章把手里的烟斗在烟缸里磕了几下,和颜悦色地:“云儿呀,和钧柱咱们一起去吃饭吧!”“谢谢伯父!不讨饶了!”顿了顿钧柱又道:“伯父,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和云儿想每天放了学去戏班儿里听会儿戏,不过您不用担心,听完戏我一路送云儿回家,您看成吗?”童宪章稍加思量,心想,云儿天生就好个戏,去戏班儿听听戏也无所大碍,省的见天儿的在家里摆弄电转儿听唱片,招惹大娘不痛快,吵得整个童府鸡飞狗跳的,“嗯!好啊,有你在云儿身边儿我放心!”初次谋面,少小的钧柱便给童宪章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从此,小哥儿俩每天放学后,就一同来到城关南大街,去听这里戏班儿的人们唱戏。城里的戏班儿位于城镇中心南街关帝庙的大院儿内,人们统称它为城关南街戏班儿。戏班儿的演员大都是由城里酷爱京戏艺术、又有演唱特长的戏迷们组成,同时还请进了曾在北京和天津走红、如今已告老还乡的老艺人们做班儿里的教习。戏班儿平日里在师傅们的教练下练功练唱,教授排练,遇有年节喜庆便以拿手好戏粉墨登场,由于班子里行当齐全、功底扎实、戏码儿硬磕,所以不亚于大城市里专科班社的水平。几天来,戏班儿的人们发现总有两个学生摸样的孩子每天挎着书包,静静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时不时还像模像样的跟着屋里的琴弦投入地哼唱着,班主儿把这两个孩子招呼进屋,当钧柱和云儿礼貌地就师傅们的问话一一作答后,师傅们都对面前这两个既彬彬有礼、又焕发着灵气的后生甚是喜欢,再仔细端详这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朱唇皓齿,都讲着一口纯正京腔的少年,真可是天生一对生行、旦角儿的好材料,师傅们都不禁朝班主儿满意地点着头,戏班班主儿随即爽快地表示:“如果你们真想学戏,师傅们愿意收下你们这两个小徒弟!”听了班主儿的这句话,钧柱和云儿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这可是小哥儿俩向往已久的心愿,钧柱赶忙拉着云儿的手,向师傅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谢谢师傅们!”自此以后,钧柱和云儿每天放学后就去到戏班儿里学戏,就这样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历经数年,从不间断。在戏班儿师傅们的悉心传授下,小哥儿俩凭着过人的聪颖和天赋,更兼勤勉坚韧、专心刻苦,虽不比正式科班,经受过打板子、啃木头板凳、被行内人所称的如蹲几年大狱般的苦学苦练,但师傅们也沿用了正规戏班的传授方法,对小哥儿俩严格要求一丝不苟,艰苦的磨砺下,沉醉于年少的心之所往以及未来志向的支撑,钧柱、云儿始终锲而不舍学而不厌,依旧乐此不疲甘之若饴,埋头潜心学艺。几年的功夫,不但把唱、念、做、打,以及手、眼、身、法、步,这基本的“四功五法”练就的扎扎实实,除学会了如像《渭水河》、《凤鸣关》、《玉堂春》、《彩楼配》等几出儿老生、青衣行当的开蒙戏,还学会了《打渔杀家》、《汾河湾》、《桑园寄子》等好几出儿生旦对儿戏。钧柱和云儿所特有的天赋灵性与专心投入,以及历经几年刻苦锤炼所练就的扎实功底并初见成就,得到了师傅们的一致赞赏。每当这小哥儿俩聚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是在戏班儿里一同练功、学戏时,云儿才能暂时抛却压抑在心底的忧伤,尽管再苦多累,他的脸上也常显露出难得的笑容和舒畅。想到此,钧柱拉回了思绪,我这一走,再有谁能和母亲相依为命?又有谁还能保护云儿,陪他开心呢?不由又深深叹了口气。钧柱妈此时也是翻肠倒肚难以入睡。想想钧柱从小没有离开过自己、离开过家,这个没有爹的苦命的儿呀,少小的年纪眼看就要离开家乡,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去到京城谋生了,这一走就是几年呐,当妈的能不心如刀绞吗?……正思虑着,忽听钧柱一声叹气,“儿呀,你哪儿不舒服?”“妈!我没事!”,钧柱坐了起来,“我就是琢磨着,我这一走家里就剩您一个人能行吗?”,钧柱妈抹去了眼角儿的泪痕,强做镇定地:“妈没事呀,你甭惦记着!唉,就是你个孩子家,此一去只身一个人在外头,妈还真是……”钧柱深深理解妈妈此刻的心情,忙宽慰道:“妈!您放心吧!我都已经长大了!”,接着又岔开了话题:“妈!有件事还得拜托您!”“跟妈还有什么可拜托的?什么事你说吧!”“我走后云儿要是上咱们家来,还望妈好好儿照顾他!”
“嗨!我当是什么事了,如果咱们两家儿门户相当,就冲云儿这孩子的身世,我早认他当干儿了,你放心吧!你不在家,云儿来了我一定好好儿关照他,得!时辰可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儿一大早儿,就得赶路进京了!”
第一章
县城西关外,一辆双套马车沿着大道朝西北方向疾驰,这是当地去往京城唯一的必经之路,尽管这里距离着北京不过300华里,但是由于交通极不便利,必须先行搭乘马车经过30里地的土路到达徐水,然后乘上火车途经到丰台,再换乘开往北京城的火车,整个路途约莫需要一天的功夫,如果赶不凑巧,还要在外露宿一夜。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秋雨,道路还有些泥泞,还好避免了暴土扬场,马车在大道上向前行进着,路两旁不时掠过低矮的村庄,有的庄稼地里还有尚未受割的红彤彤已经成熟了的晚秋高粱。
马车上,钧柱靠坐在随身携带的行李上,旁边紧挨着他的是大钧柱十二岁的结拜大哥王善魁。
善魁和钧柱本是同住在西街胡同的乡邻,在西街口儿上经营着一家小酒馆儿,以此谋生。他性格耿直,为人豪爽,乡邻们谁家有个难事他都主动赶去帮忙,遇有不平之事他也敢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善魁从心眼儿里就喜欢这个聪明规矩的小老弟,在钧柱幼年时,由于其父常年在外经商,他就时常关照这个懂事的孩子,而钧柱也是特别尊敬这个年长自己十来岁的老大哥。从钧柱父亲病重直到去世,善魁更是放下酒馆儿的生意跟着忙前忙后,料理完钧柱家的后事,看着这一家老小孤独无助的境况,心中更加同情和怜惜尚在年少的钧柱,他决定要和钧柱结拜为兄弟,以帮助支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自从兄弟二人结拜以后,钧柱家的大事小情他都系挂在心上,从此,兄弟二人感情更加深了一步。这不他又亲自护送钧柱奔赴京城学艺了。
坐在一路前行的马车上,钧柱无心观赏路两旁的风光,不住回身凝望着渐渐远离的家乡。
善魁给钧柱紧了紧透风的衣领,“兄弟!家里事别太挂牵了,婶子是个刚强的人,再说了有什么事还有我呢,你不用惦记着!”,钧柱道:“有大哥照应着我当然放心,我只是可怜我妈,这几十年太不容易了!”“兄弟,所以你到了京城柜上可要好好儿学本事,将来混出个模样儿来,婶子不也能跟着你享享福吗?还有,钧柱,在外头可不比在家,在掌柜的那儿多活泛点儿,和师兄弟儿们处好关系,遇到什么难处就给我写信,三年一晃就到了!”
马车经过一路颠簸到了徐水,又换乘上了火车,接近傍晚时分,到达了北京正阳门火车站。
下了火车,哥儿俩在一家小饭馆简单充了饥,便登上两辆人力车,沿着北京城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奔南城一路赶去。
时值傍晚,华灯初上,放眼所见,人流摩肩接踵,车辆熙来攘往,道路两旁商家店铺鳞次栉比,各买卖字号的霓虹灯变幻闪烁、交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大街小巷商贩们各具特色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还隐约传出悠扬悦耳的京戏皮黄。
京城这番喧嚣热闹非常的诱人景象,并没有引起这个初到大城市的少年丝毫的兴奋与冲动。他落寞的神情皆在满怀充盈着难以割舍的故土和亲人,眼前,是挥之不去的将要离家时,母亲满含着热泪,为自己整理着身着的衣装,那一难舍难分、令人心碎的神情摸样,耳边更是不住回响着母亲那牵肠挂肚的千叮咛万嘱咐,心里还不时翻腾着对好兄弟云儿的眷眷依恋……
沿着正阳门大街,穿过大栅栏几条街巷,人力车拐进了京师极具风雅、文化气息浓郁的琉璃厂大街,在一家悬挂着“宝祥斋”牌匾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店铺匾额为墨底雕金,其下左右是一对隶书楹联。
上联为:物华天宝藏天下
下联是:博雅聚祥阅古今
整体门面庄重、大气。
店铺左侧的大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急忙走下台阶,满面带笑地问:“您二位是从水乡安新来的吧?”,善魁答道:“是呀!”,小伙子又朝着钧柱问:“你就是钧柱吧?”“是!”“那您是?”“我是钧柱的大哥!”,小伙子一把接过了善魁手里的行李:“师父让我在这候着你们多时了,快跟我进来吧!”
哥儿俩跟着小伙子迈步上了台阶,进了大门,走出过道,又穿过前院儿,再进入二门儿,来到了内宅,院内左右是东西厢房,迎面是坐北朝南一明两暗的上房。
在上房中厅内,一对中年夫妇端坐在八仙桌两旁的太师椅上,男主人看上去神态、做派威仪稳健,但却不失谦逊和善,这就是宝祥斋的掌柜于皓轩,女主人则于雍容典雅中蕴含着温柔慈祥,这便是掌柜夫人金氏。
随着“师父师娘!师弟到啦!”的话音儿,夫妇俩忙站起身,小伙子掀开竹门帘,请善魁钧柱哥儿俩进了屋。
于掌柜和夫人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小伙子介绍着:“这就是师父、师娘!”
钧柱赶紧上前跪倒,“师父师娘在上,钧柱给师父师娘请安!”
于掌柜一把拉起钧柱:“嗨!现如今可是民国了,不兴这套了!”,又朝着小伙子道:“大成,先把你师弟的行李安置一下!”,师娘则是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钧柱,不禁脱口而出:“像!真像!”
钧柱指着善魁:“师父师娘,这是我大哥!”,于掌柜不觉诧异:“你大哥?”,善魁忙解释道:“我和钧柱是结拜的兄弟,这趟是专程来送我兄弟的!”“哦!原来如此,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啊!哎呀一路辛苦了!快坐坐!”
等落了座,善魁道:“于掌柜,从我兄弟这论,我也该尊您为师父,我兄弟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家乡,初到贵店来学艺,今后有何不当之处,还望师父多加指教!”
于掌柜爽朗地笑了:“嗨!别客气!我和钧柱父亲可是至交,他父亲在世时,早就把孩子学艺的事托付给了我,我这也算兑现对朋友的承诺吧!请您回去也转告嫂夫人,孩子在我这绝受不了委屈,请她完全放心!”“那我就代婶子多谢师父师娘了!今儿把我兄弟送到这,见到您二位我这也算踏实了,天儿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师娘忙阻拦着:“别!别!已经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了晚饭!”“不了师娘,刚才下了火车,我们已经在车站吃过了!”“天儿这么晚了,你还上哪儿去呀?”“我有个亲戚也在北京,难得来一趟,顺便过去看看,明儿一早儿就得赶路回家了!”“嗨!着什么急呀,明儿让大成带你们哥儿俩先在京城转转!”,善魁道:“不讨饶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吧!”,于掌柜说:“也好,那我就不挽留了!”,转身朝院儿里喊了声:“大成啊!叫车送客!”,说着和夫人起身送别,钧柱忙说:“师父师娘,我去送送我大哥!”“嗯!好!”,善魁拱手告辞:“师父师娘请留步!“,钧柱陪着大哥出了房门。
看着钧柱的背影,金氏面露喜色地对丈夫说:“这孩子,可真像他爹,是颗好苗子,将来,准保有出息!”,于掌柜也点着头,“嗯,得好好儿栽培栽培!”
怀着不舍的心情,钧柱送走了大哥,和大成又回到上房。于掌柜指着大成对钧柱道:“钧柱啊,这是你二师兄大成!往后,你就跟着你二师兄,该做什么都由你二师兄跟你交代!”,钧柱毕恭毕敬的冲着大成鞠了一躬:“二师兄!”,于掌柜接着说:“你还有个大师兄,眼下他去外地办货了,等回来再给你们引见,好啦!今儿赶了一天的路,早点儿歇着吧!”,钧柱答着“是!”,跟着二师兄出了上房。
大成引领着钧柱穿过垂花儿门儿,来到了宽敞的后院儿,院子里一排北房,大成指着第一间房子说:“这就是咱们大师兄住的屋子,紧挨着这间是咱们俩的!”,随手打开房门,钧柱跟着师兄进了屋。
大成先帮钧柱脱下夹袍儿,在门外抖了抖,挂在墙上的衣钩上,又拿起脸盆,“我去打点儿热水,你洗把脸,泡泡脚解解乏!”,钧柱赶忙拦住:“师兄,我自己来!”“你刚到,还不摸门儿,往后熟了我就不管了!”,大成说着端起脸盆出了屋。
钧柱环顾着房内,只见中间一个二屉桌旁,是两张单人床,二师兄已经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整整齐齐地铺盖好了。大成打水回来,俩人刚洗漱完毕,只听门外师娘的声音:“大成啊!睡了吗?”
“是师娘!”,大成打开门,“师娘,您进来吧!”,钧柱也忙起身,师娘把手里托着的一盘儿点心放在桌上:“钧柱啊,我寻思着你今儿在外头准没吃磁实,大成也净顾着在门口儿迎候你们了,晚饭也没吃好,你们哥儿俩再垫吧垫吧!”“师娘!我不饿!”“嗨!正长身体了,可别委屈着,钧柱啊,到了这儿就跟自个儿家里一样!有什么事呀,就跟你大成师兄说!”
钧柱不觉心中一热,“知道了,师娘!”“好了!不早了,你们哥儿俩早点儿休息!”
送师娘出了门,大成倒了杯水递给钧柱:“师弟,听师娘的,今儿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累了,吃块点心,早点儿歇着吧!”,钧柱说:“师兄,我不累!我想请师兄先把咱们店里的情况,还有我今后都该干些什么跟我说道说道!钧柱新来乍到,往后还得师兄多加指教!”
大成憨憨地乐了:“师弟,我也是打乡出下来的,不会什么客套,既然咱们兄弟俩能遇到一块儿,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你说对吧?”,钧柱点着头。
“要说起咱们店里的事,就先从师父跟师娘说起吧,你别看师父人看上去挺严肃,实际上是个宽厚和善的生意人,师娘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贤内助,家里人口儿也挺简单,师父师娘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五六岁,因为师娘身体不大好,孩子是常年住在内城的姥姥家,偶尔师娘也接回来住几天。再说柜上,咱们店里有六个伙计,他们都来柜上多年了,个个都是行家里手,要论起来,人家可都算咱师叔辈儿了,多年来相处也都比较和气,往后咱们多尊重、好好儿跟人家学生意就是了。再有就是刚才师父提到的那个大师兄,他本是师父的近亲,对柜上的生意都很精通,也深得师父的器重,店里的大事小情师父基本都交由他打理,就是……”
大成迟疑了下:“怎么说呢,……就是人有点儿葛吧,不大合群儿,往后相处起来多加注意就是了!”,钧柱不住地点着头:“嗯,我记住了!”
“在这学徒的事呢,我再跟你说说,本来按照这老规矩,凡到了店里学徒都得签订契约,又叫写字儿的学徒,说白了就是生死合同,师父说他和令尊是莫逆之交,这条儿规矩就免了,不过三年学徒期的老规矩照旧,第一年先干杂活儿,第二年开始到柜上给师傅们搭下手儿,到了第三年上才真正能进柜台,开始学着做生意,我们都是这么着过来的,不过三年倒也很快。咱先说眼下吧,像别的买卖家儿这头一年呐,那杂活儿可就多了去了,什么烧火做饭、打扫清洗、给师父端尿盆儿倒夜壶、给师娘抱孩子,不过这些活儿在咱们这儿一概没有,因为伙房里有一个师傅,就是专门儿给店里做饭,师娘的孩子也不在跟前儿,就是师父有个早晨起来喝茶的习惯,记得早上给备好就行了,师父师娘屋里的活儿,经常是师娘自己动手,有时候师娘身体不好,咱帮着做做清洁打扫,不过有件事你得注意,那上房厅里条案上有只瓶你千万得小心,因为那是师父家的传世之宝!据说是价值连城!”
钧柱点点头:“我记下了!”
“还有,如果大师兄在店里的时候,要捎带着给他屋里也做做卫生!”“我知道了!”“就这些吧,从明儿开始我带着你一起干!”“那就有劳二师兄了!”,大成拿过桌上的闹钟,上了几下弦:“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儿闹表一响咱就起床!”
钧柱躺在床上,回味着进店来的不过几个时辰,师父大度和善的姿态、师娘如慈母般的关爱,还有二师兄淳朴憨厚,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远离家乡、远离母亲,初到一个陌生之地的那种茫然无助、孤独忐忑的情绪渐渐地消散,很快进入了酣睡。
一大早儿,天刚蒙蒙亮,闹钟叮铃铃一响,大成翻身起床,见对面床上被褥已折叠整齐,屋内却不见了钧柱。他急忙穿衣下床,刚打开房门,差点儿和正要进屋的钧柱撞个满怀。
“师弟,怎么起这么早啊?你这一脑袋的汗干什么去了?”,钧柱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刚在院子里练了练功,师兄,我把你吵醒啦?”“没有!是闹表响了!也该起了!”“师兄,那咱先干什么呀?”“跟我来吧!”
师兄弟二人开始了一天的活儿计,钧柱跟着大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乎了一个多时辰,回到伙房,俩人在炉火上熬了点儿米粥,就着馒头和咸菜吃起了早点。
大成边吃边问:“师弟,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还记得吗?”“记得!”“你说说看!”“起床后先把前后院落打扫干净,再到伙房,捅开炉火,烧壶开水,给师父沏好茶端到上房,打好师父师娘洗漱用水,接着去街上买来豆汁儿烧饼焦圈儿,给师父师娘备好早点!”
大成满意地:“对!这就是咱们一天的开始,再后,就是在这个伙房里,魏师傅做饭的时候咱给打打下手儿,还有,这老北京可有句口头儿禅:早茶、晚酒、饭后烟,每天早晨上房屋咱师父的茶水记得要及时给续上!”“还有呢?”“还有,就是随时听从师父师娘的招呼就是了!”,钧柱点着头:“我记住了!”
大成又说:“原来呀,这些活儿有一个小徒弟干,后来大师兄把他给辞了!”“那为什么?”“不清楚!”“那大师兄很厉害吗?”“厉害倒谈不上,不过往后咱们都多加仔细就是了!”“嗯!我记下了!”
一天的活计忙完,大成带着钧柱到师父师娘房里道了晚安,回到后院儿的屋里,大成关切地问:“师弟,这一天下来怎么样?累不累呀?”“不累!”“那你明儿还要起早儿练功啊?”“是!”“你练的什么功啊?”“都是老家戏班儿里师傅们教的那些功夫!”
大成惊奇地问:“戏班儿里?你还学过戏?”,钧柱腼腆地乐了:“我在我们老家戏班儿里都学了好几年的戏了,就在来这之前,我还真登过台呢!”“嚯!那可不简单!”“不瞒你说师兄,我本来就是想唱戏来着!”“那你怎么又来这学徒呢?”
师兄的这一问话,一下勾起了钧柱对已舍弃的那份酷爱之眷恋,“师兄!我这也是父命难违呀!”,大成点着头:“嗯!顺者为孝吗!师弟,既然令尊已给你选了这条道儿,就塌下心儿来干吧!其实古玩玉器这一行儿学问可深了,你现在是还没钻到这里头来,我看你呀有灵性,真正入门儿不难,要是把这门儿本事学到手,将来,你一准儿能成个行家,那比唱戏可强多了!你说是不是?”,钧柱笑着认同了。
三天过后,在钧柱主动向师兄的要求下,自己开始独自承担起了除柜上以外的全部杂活儿。
钧柱的勤快,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夸赞,师父和师娘看在眼里,更是喜在心上。
这天上午,正值天气晴朗,钧柱见师娘领着一个男孩儿来到了后院儿,忙上前问:“师娘,您有什么吩咐吗?”“没事儿!难得这天儿好,我带宝儿出来晒晒太阳!”
师娘的一声“宝儿”,钧柱的心头立时像被针刺了一般,再看看师娘手里领着的孩子,约五六岁的摸样,钧柱又想起了自己已死去的小弟弟小宝儿,不由两眼有些湿润了。
师娘见状忙问:“钧柱,你哪儿不舒服吗?”“不!师娘,我是一见到宝儿,就想起了我的弟弟”“哦?他今年多大了?”“他已经没了三年了,要是还活着,今年该是九岁了!”
师娘心头一颤,忙歉疚地:“哎呀钧柱啊,师娘不小心勾你的心思了!那,整好宝儿就是哥儿一个,你就把宝儿当成兄弟吧,宝儿,快叫钧柱哥!”,宝儿眨着眼睛乖巧地叫道:“钧柱哥!”
钧柱蹲下来一把搂住了宝儿,“宝儿真乖!往后哥一有空儿就带你玩儿好吗?”“嗯!好!”
这天,钧柱正在伙房帮着老魏师傅忙活午饭,大成急匆匆地来到后院儿,把钧柱叫回房里,原来大成家里捎信儿来,说在乡下的母亲病重,他要急速回乡探母,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临行前大成再三叮嘱钧柱:“大师兄一半天就回来了,我不在时你多加注意就是了!”,钧柱点点头:“我记下了!”
隔天的早上,钧柱拎着水壶来到上房,正要迈上台阶儿,就听屋内师父语气严肃的不知正训斥着谁:
“广才呀,你不是不清楚,咱们这行道儿最讲究的可就是材料儿!没有上等的本料能雕琢出上乘的玉器来吗?你好好儿瞧瞧,这两家儿料的沁色、纹理、质地,这成色一样吗?”
“三叔!要搁别人恐怕不识,这我还看不出来吗?不过我可算过了,要是咱推翻了原有的契约,顶多也就是赔点儿违约金,可算起来咱赚的还是大头儿!”“广才,这脑袋瓜儿好使可得用对了地间儿,不然呐,非栽跟头不可!这行有行规、业有业德,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信用!圣人所云:言信行果千金一诺,又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咱早跟人家立下的契约怎么能反悔呢?要是说了不算,定了不办,将来,谁还跟你打交道?往后在这行儿里还能迈开步儿吗?眼皮子别那么浅!”
“三叔!我是考虑这批货比南阳的可便宜不老少的,再者说了,能有多少真懂眼力的行家呀?所谓真伪杂糅、难以分辨,咱们在雕工工艺上再精巧细致些、包装上再讲究点儿,到时,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师父的口气愈加严厉:“广才呀广才,要往好了说,你这是买椟还珠、舍本求末,往深了说,这就是见利忘义、唯利是图!”
对方还欲争辩:“三叔,这做生意还不就是图的赚钱吗?咱不能眼瞅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走哇!”
只听师父“啪”的一拍桌子:“白花花的银子?我不能净顾着赚钱就把祖辈创下的这块牌子给砸喽!这古人皆云:君子养心莫善于诚,又道是民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我宝祥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为人为商的诚和信!这是命根儿!”
屋里的气氛,让站在门口儿的钧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间,只听里边师父喊道:“是钧柱吗?进来吧!”
钧柱提着壶进屋蓄好茶水,低着头转身就要往外走,“钧柱,你先别走,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你大师兄!”,接着于掌柜又指着钧柱:“这是你新来的师弟王钧柱!”,钧柱忙礼貌地深鞠一躬:“大师兄!”
于广才抬手捋了捋梳的油光的头发,拿眼打量着钧柱,尴尬窘迫的脸上强挤出了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钧柱转身对师父说:“师父,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去伙房干活儿了!”“好,去吧!”
等钧柱出了屋,于掌柜向广才介绍了钧柱的来历,并对钧柱来店后的表现大加夸奖,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一新人未来的期望,他又认真的交待着:“钧柱学徒期间我已安排了由大成带他,大成家里有事回去几天,你回来的整好儿,这些天钧柱有什么事你多关照一下,还有,回头你给南阳那边发封信,让他们如期发货!”
于广才虽心中不悦,也只好勉强应声。
窝了一肚子的火儿,于广才回到了后院儿,打开自己的房门,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本以为这趟南边儿之行,凭着自己的精明决断必能赢得掌柜三叔的赏识,没想到事与愿违,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这当口儿又冒出一个小徒弟王钧柱!
他越想越窝火,腾的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径直走到伙房前,朝着里边儿厉声喊道:“王钧柱!上我屋来一趟!”
正和老魏师傅在灶上忙乎着的钧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怔住了,魏师傅忙接过钧柱手中的活儿:“别耽搁,快去吧!”
进了大师兄的房间,局促不安的钧柱低着声问道:“师兄,您有什么吩咐?”,于广才板起脸立刻纠正:“听好了,我可是你大师兄!从今往后,绝不能光叫我师兄!记住了吗?”“我记住了,大师兄!”
接着于广才抖着二郎腿,一脸藐视的开始发问:“你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才学徒?太晚了点儿吧?”
“因家父亡故,在家守了三年的孝!”
“你识字吗?”
钧柱点点头,
“那你上的什么洋学堂啊?”
“我们那还没有洋学堂,我念的私塾!”
“哦!孔孟之道、之乎者也呀!”,于广才满脸的不屑,“来这儿学徒,店里的规矩你懂吗?”
“二师兄已经跟我交代过了!”
“那好!别的我就不说了,就我这屋里的活儿你都清楚吗?”
还没等钧柱回答,于广才像发布命令似的:“你给我记住,打从今儿起,只要我在店里,这一日三餐都得给我端到屋里来,还有,这屋里的犄角儿旮旯都得要一尘不染,不能见到半点儿尘土,每天早上要给我备好洗漱用水、沏好茶,但要注意,茶具一定要给我洗的干干净净,不能带一点儿茶诟!我们大城市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卫生,这一点儿跟你们这乡巴佬儿们可不一样!”
这分明就是恶语伤人,钧柱似被挨了一记耳光,立时脸涨的通红,于广才根本视若无睹,接着喋喋不休:“知道这是哪儿吗?号称首善之区的北京城!我们城里人跟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那可不一样!”,说着顺手端起一个茶杯:“瞧见了吗?这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于广才这一连串盛气凌人的命令,让钧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想着,二师兄没有交代过这些呀?又猛然想起二师兄临走前嘱咐给自己的话。
见钧柱低头不语,于广才追问道:“怎么地?你不乐意?”,钧柱强压着心中的不快,“我都记下了!照办就是了!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去伙房了!”,于广才不耐烦的扬了扬手,钧柱便赶忙出了屋门。
开午饭了,柜台上的师傅们都到了伙房用餐,钧柱帮师傅们盛好饭菜,又单独盛好一份举着托盘就要往外走,店员耿师傅问:“钧柱,你这是往哪儿吃去?”“我给大师兄送饭去!”“给他送什么饭?他腿又不瘸,自己不会到伙房来呀?”“这是大师兄吩咐的!”“这什么时候定的规矩?纯属是欺负人家孩子新来乍到!”“他摆的哪家子谱儿?充什么大尾巴鹰?真以为自己是二掌柜呀!”,大家伙儿忿忿不平的议论着,一直没吭声儿的老魏师傅发话了:“得啦!都省点儿事吧!吃饭!吃饭!”
转天,天刚蒙蒙亮,钧柱照常在院儿里又开始了练功,拉山膀、云手、踢腿、飞脚、下腰、拧旋子、跑圆场,一招一式练得正起劲儿,不知哪个动作惊动了大师兄,只听房门一响,于广才探出个脑袋口出不逊:“王钧柱!这大清早儿的你瞎折腾什么?”“我,我练练功!”“练功?练的哪家子功?你以为这是打把式卖艺的天桥儿啊?神经病!”,说着,又解恨似的使劲儿甩上了门,钧柱扫兴地只得收拾起了身架,又准备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几天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天儿,师娘领着宝儿一进到后院儿,宝儿就撒开了娘的手,嘴里喊着:“钧柱大哥哥!”,蹦蹦跳跳的跑进了伙房,“呦!是宝儿来了!”,话间,师娘也进了伙房,“这孩子,一清早儿就磨着要找钧柱哥玩儿,你看!你钧柱哥这不正忙着了吗?”,老魏师傅说:“钧柱啊,这点儿活儿不着急,离开饭还早着呢,你去带宝儿玩吧!”,宝儿高兴地搂住了钧柱,“哦!跟钧柱哥玩儿去喽!”,钧柱牵起宝儿的手:“师娘,您歇着去吧,一会儿我送宝儿兄弟回上房就是了!”“那好!宝儿,听钧柱哥的话啊!”
钧柱领着宝儿来到自己住的屋前,从屋里拿出一个板凳让宝儿坐在暖融融的太阳地儿里,“宝儿,你说,咱干什么玩儿呀?”,宝儿眨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想了想,“钧柱哥,你会耍大球儿吗?”“耍大球儿?耍什么大球儿啊?”“那天爸爸带我去看戏,戏台上有几个大花花脸儿,一人手里拿着两个大球球儿,耍的可带劲、好玩儿了!”
钧柱笑了,“宝儿,那不叫大球儿,那叫大锤!咱们这儿可没有那家伙什儿!”“那,要不咱玩儿打仗吧!那天在戏台上,还有一个身上插着好多小旗旗儿的,打败了好几个手里拿着画的车轱辘的人!”“哦!宝儿,你说的耍大球儿的,那叫《八大锤》,一个身上插旗儿的打败好几个推轱辘车的,叫《挑滑车》,这是两出儿戏,等你长大点儿,哥把这两出儿戏的故事再讲给你听!”“好!钧柱哥,那你会唱戏吗?”
宝儿一句天真的问话,骤然拨动了钧柱那根似已休眠了的神经,“宝儿,你想听戏吗?”“想!”“那哥就给你唱段儿戏?”“好!”,钧柱稍加思量,“嗯,你等一下啊!”,他忙从屋里找出把扇子,又环顾下四周,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中诸葛亮在城楼上的一段: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
东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
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哈哈哈……
钧柱这潇洒的唱腔,和模仿诸葛亮捋髯、摇扇、抚琴、哈哈大笑的有趣动作、让宝儿真好不开心,末尾一句,钧柱又即兴地改唱到:“我面前确有个知音的人儿!”,边唱还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宝儿的小鼻头儿,逗得宝儿高兴地跳起来,搂着钧柱咯咯儿地笑个不停。
小哥儿俩正在兴头儿上,只听“咣当”一声门响,于广才站在了自己屋门口儿怒目而视:“王钧柱!你是吃多了?在这装疯卖傻的又犯什么神经!”,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住了声儿,仰着小脸儿惊恐地看着钧柱,钧柱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师兄原来还在屋里。
于广才用手指戳点着钧柱:“瞧瞧你,大冷的天儿,还举着把扇子摇来晃去,装模作样的像什么样子?”“我,我哄宝儿玩儿呢!”“哄宝儿玩儿?那顶什么用啊?咱掌柜的好这口儿,干吗不往你师父跟前儿现去?”
听着这话中带刺色厉内荏的弦外之音,钧柱憋的面色涨红,强忍着怒气。
于广才又面带嘲讽的:“嗯,要说你唱的倒还像那么回事儿!不过可惜呀!这儿,可不是庆乐园儿,更不是广和楼,没你的用武之地!你给我记住喽:这是宝祥斋!”
大师兄这绵里藏针冰冷刺耳的恶语相向,让钧柱心里极不是滋味儿,但又无可奈何,只有搂着宝儿纹丝不动地呆呆站在原地,任凭着大师兄的奚落。
正在伙房里的老魏师傅听见院子里一阵吵嚷声,知道是于广才又在向钧柱发难了,为了给钧柱解围,他忙走出伙房,“钧柱啊!时候可不早了,该忙活晌午饭了,快把宝儿送回上房吧!”,钧柱明白老魏师傅的用心,一声没吭背起宝儿奔前院儿走去。
于广才恨恨地哼了一声,倚在钧柱背上的宝儿回头看着于广才那扭曲的面孔,从他那童真的眸子里流露出既扫兴、又委屈、更气愤的目光。
忙完了一天的活儿,收拾停当,钧柱回到屋里,拉开电灯,坐在床上,望着对面二师兄的床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往常和二师兄一天忙完,临睡前师兄弟俩总是盘腿儿坐在床头儿叙叙家常。大成也常给钧柱聊聊自己学徒的经历和柜上的一些情况,钧柱有什么心里话也乐意向二师兄袒露,大成似亲兄长般的指点和开导,给了钧柱许多的安慰和帮助,想起二师兄,钧柱的心头一阵温暖,不知二师兄哪天才能回来?忽而眼前又浮现出大师兄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让他不解的是,都是同门师兄,为何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大师兄那完全有悖人情的苛刻,以及他惯于冷言恶语的嘲讽奚落,让初次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虽执着坚韧,但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正处成长期的少年来说,心里还是不禁涌起一阵无助孤苦和悲凉,这自然又勾起了钧柱的思乡念母之情。他怅然地拉开了抽屉,拿出笔墨纸张,决定要给思念的母亲和家乡的亲人们写封信。
忽听门外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钧柱!”,是二师兄!钧柱由悲转喜,忙起身打开房门:“师兄!你可回来了!伯母的身体怎么样了?”“在我们乡下看的郎中,吃了几副草药好多了,这不我就赶紧着回来了!”“师兄,你先歇会儿,我去伙房给你弄点儿吃的!”“不用忙了,我在外边儿吃过了!”
大成接过钧柱递过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水杯,一眼看到摊在桌上的笔墨纸张,“你这是要给家里写信呢?”“是!”“怎么?想家了?”,钧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成压低了声音问:“我看大师兄屋里亮着灯,他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吧?”,钧柱点点头,“这几天怎么样啊?”“还好吧!”
大成看出钧柱脸上掠过的一丝不快,“钧柱,我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吧!”“什么事呀?”“刚才我在前头见过师父了,师父说,打算过些日子让你提前就进柜上!”
钧柱立时兴奋起来,“真的?师兄?”“这是师父刚跟我交待过的,还说准备再找个合适的徒弟,把你身上这些杂活儿都接过来!”“那没事,我两边儿都干着!”“那你可就太累了!”“没事儿,师兄!我有的是力气!”
钧柱忽又犹豫了一下,“不过,大师兄那边儿……”“这可是师父定的,他还能说出什么?”“那好!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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