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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冲出樊笼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独自一人心怀忐忑地默默眺望沉寂的夜空,我在想,翌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是暴风骤雨;还是蓝天白云?……
未来的日子也许永远都无法预知……
紧紧攥着裤兜里仅剩的一张百元大钞,怅然若失地眺望着车窗外放幻灯片似地飞速掠过的一道道风景;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退伍后我背井离乡凭借一纸有着八一军徽大红印章的士兵证(它时时刻刻提醒我曾经是一名引以自豪的保家卫国的军人),终于在浩浩荡荡的求职大军中苦苦寻觅到了一个招聘所谓高级保安人员的信息,尽管条件苛刻,但此时此刻,对于一个为了找份工作,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耗尽钱粮,几乎连盘缠都所剩无几的流浪者或者说是一个一文不名的落魄者而言,这简直就像一个在干涸的沙漠渴得奄奄一息的人得到最后一滴水一样,我似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我简直有点欣喜若狂,激动得手舞足蹈,毅然决定哪怕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去闯一闯试一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曾想这张小小的纸片在做保安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里竟然成了香饽饽万金油,在趋之若鹜的众多男丁的角逐中,我和另一个同样拥有“金字招牌”的中年男人顺利地进入了省城一家知名房企,做了一名专职保安,包吃包住月薪三千元,虽说是份被有些势利之人视为下九流的营生,但是看着一个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硬汉被淘汰,怏起个鼻脸悻悻离开的背影时,我心窝窝里顿时涌现出一阵阵舍我其谁的优越感来,满脑子飞舞着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大展宏图等等昭示着前途一片光明的华丽词藻浸泡的美好憧憬,我咬咬牙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好好大干一场,闯出一片天地风风光光地荣归故里……
“喂!这里不能停车的哟!”我抬起右臂使劲地摇晃示意其迅速离开,富丽花园东门A区入口是我值守的区域,负责每天进出车辆的登记和乱停乱靠的驱离。这是一部崭新的奥德赛丰田轿车,一个肥头大耳戴着宽边墨镜的家伙闻声从缓缓自动收缩的玻璃车窗里探出头来,高高的扬起脖子轻蔑地扫视了我一眼,“咋啦?老子爱呆哪就呆哪别他妈弄了一身狗皮就认不清你亲爹娘老子了,别说是你,就是那正儿八经的条子也得给爷让道,你他妈算哪根葱?赶紧给老子滚犊子吧!”他憋着一副东北二流子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连珠炮似地嘲骂我道,横腔霸调的话匣子里满是火药味,浓烈得似乎随时可以引爆。真可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了,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上班啊!就像当年我来到部队第一次手握钢枪站岗放哨一样,神圣岂容侵犯,你说青天白日的碰到这么一个大煞星,一个无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流氓,是多么多么地令人义愤填膺哪!初生牛犊不怕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来不及多想,刹那间一股血气直冲我的脑门;“你别老子天下第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里明文规定人流密集区不能停车。我警告你赶快离开”,我没有被他的淫威所吓到,斩钉截铁地说道。谁知道那厮非但不由分说,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豺狼变本加厉,居然启动发动机加速将车子驶向了小区人行通道,眼看一个推着婴儿的老奶奶即将遭受辗轧的危险,“给我赶快停车。”我一边迅速地奔跑过去一边愤怒地高声地喊叫,也许是怒火焚烧了理智,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我便狂舞着值班室里那根两尺来长的橡皮甩棍使出吃奶的劲朝那厮猪似的脑袋上狠狠地抽打过去,“哎呦喂!我的个妈呀,打死人了。”那家伙一边尖叫一边猫似地往车里闪避,“哧溜”一声车子四轮戛然而止停了下来,一股热浪夹杂着尘埃直呛人的口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胶臭味。有惊无险,幸好离婴儿车咫尺之遥,“啪啪啪”只几下,这家伙的车窗玻璃和墨镜已经被我砸了个稀巴烂,犬牙交错般残碎的玻璃碴上一股殷红殷红的鲜血在汩汩流淌径直渗透进镶嵌车窗玻璃的卡槽里,这时一个头戴大沿帽身穿保安服的大块头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迎面跑来,厉声喝止道:“哎呀!赶紧住手,哥们你闯大祸了哇,你打的不是人哪,他就是候老三哪,是咱这半边天的黑道老大呀!惹不起的呀!你看你看,这怎么得了哇!”原来是保安部的姜队,他惊恐万状结结巴巴对我训斥道,额头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花状细小的汗珠子,“赶紧把衣服脱了,快逃吧!”他推搡了我一把,把一张百元钞票硬生生地塞到我的手心……
美梦昙花一现,现实竟是如此地残酷,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想到保安部留有我的身份证信息,虽然我也知道为了顾全大局我防卫过当,但是我一直是一个简单单纯不愿意节外生枝给自己给别人讨麻烦的人,出于安全考虑,我决意先改道他乡远赴外省,投奔关系非常要好的战友家去避避风头潜伏下来以待风平浪静后再……
苏伟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是我战友里面的铁哥们,其实他没有传言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豪气冲天的东北彪形大汉的那种形象,也没有那种形象印衬下的酣畅淋漓的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洒脱气质,相反他反而有我们南方人身上或多或少透露出的的那种精灵刁钻甚至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连长相谈吐都一个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他身长大约170公分,獐头鼠眼,小眼睛喜欢不由自主毫无顾忌的四处张望,说话语速很快但常常戛然而止说一半含一半,给人一种极不干脆极不安分的感觉,更有趣的是那小子居然有较为明显的罗圈腿,只要他的步伐迈快一点立马原形毕露,明眼人稍一留神就能一眼识破,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走后门通过兵检甚至驻地复查的重重关卡溜进军营的,就这么一个贼头贼脑神经兮兮似乎有点另类的家伙,竟然令我这个号称天下“老奸巨猾”的九头鸟,对他刮目相看。由好奇到相识,很快我们便打成一片成为了密友,共同度过了几年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旅生涯。
几经辗转,我终于在凌晨时分抵达了东北边陲的一个小站,尽管此时寒气逼人,但当我甩开步子一脚踏上他乡的土地,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仰头常常吁了一口气,仿佛鸟入长空鱼跃大海,浑身上下顿时感觉无比轻松,在车站出口处几盏鬼火般昏黄的灯光下,隔着一排锈迹斑驳的铁栅栏,远远望去,我立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廋削挺拔贼头贼脑四处张望,那就是苏,我亲爱的战友,我亲爱的哥们,一股兴奋的暖流瞬间在我心中汹涌,“喂!小伟子,小伟子(以前在部队我们背地都这么叫他)”我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踮起脚尖从人群中努力的探出头来使劲挥动着高举的手臂冲着他大声呼喊,一出栅栏门,“酸菜,酸菜(我姓谭所以他们管我叫老坛,有时候干脆直接叫我酸菜),我在这呢!”没想到那小子比我还激动,话没落音,他就直接冲到我跟前,竟然把我“连人带马”整个给抱了起来,其实我没“马”,就连一个出行的包裹都没有一个,头光屁股光的光溜溜一个光棍,可我毕竟是一个178的大块头,苏抱我显然很吃力,“嗨!老坛酸菜还那样,结实着呢!”他紧捏着拳头给我当胸猛地捶了两下,居高临下,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竟然身着警察的制服,“哎!小明子你小子有板眼呀!当上警察了?”我好奇的问道,原来苏的爸爸居然就是这座县城里公安局主管交通的副局长,所以他退伍后“理所当然”地“世袭”了老子的公差,成了县交警队里根正苗红前途无量的官二代,在事故科工作。直到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苏在部队时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的背景讳莫如深,为什么经常有某某团级军官单独找他谈话,为什么他一个罗圈腿居然……原来是如此这般啊!正所谓朝中无人不做官哪,腐败是社会的公敌,是社会的大毒瘤,它腐蚀了公平,践踏了公正,给多少人带来了不平等的竞争啊!一切尽在必然中……想想自己的身世,想想自己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想想自己未来依人篱下的日子,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深深地挫败感,一种穷困潦倒的寒酸感,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一种愤世嫉俗的仇恨感,然而这一切无济于事,现实就是现实无法改变。唉!这世道,翌日的世界又会怎么样呢?……
苏的家离火车站顶多两公里,坐着他偷偷开出来的警车,几分钟的光景就到了,这是一幢新建机关住宅大楼,大门有门禁,一对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的大石狮威风凛凛的蹲在大门两侧,宽敞整洁的大院在静谧的子夜变得是那么的冷冷清清,在车灯强烈的光束的照耀下,一团团簇拥茂密的花草和错落有致的树木显得有些光怪陆离。露出鬼魅般婆娑狰狞的黑影。夜深人不静,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隐隐约约透出橘黄色淡淡的灯光,给人一种温馨的家的味道,我紧随苏的后面上楼,台阶很宽不一会功夫我们便来到了苏位于三楼的家,这是一幢复式建筑的楼房,面积挺大,欧式风格的廊壁,光彩夺目的水晶吊灯,仿古的红木家具,俄罗斯传统地毯,中外名家的壁画……陈设颇为讲究,现代气息浓厚,整个房间被点缀得熠熠生辉。苏热情不减,他一边和我津津乐道地叙说着阔别以来的陈年旧事一边忙得不亦乐乎地给我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榨菜肉丝面,是夜,我俩抵足而眠,我们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没完没了地聊了整整一个通宵,此时我依人篱下的顾虑已然完全消散,直到初升的太阳驱散了浓重的夜色,我才疲乏不堪地酣然入睡。人生如狩,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呢?答案依然是未知,只有一如既往地等待,等待…
第2章谋生之旅
“小松,早就听苏伟念叨你是他战友里最铁的哥们,都来好几天了,老叔也没整出点时间来陪你唠唠嗑。”看到眼前苏父爽快地伸过来的一只有力的大手,我真有点受宠若惊的尴尬,“苏,叔,您是领,导,工作忙,哪,能打搅您老人家呢!”我赶紧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骨子眼里却觉得自己有点奴颜婢膝的样子,也许是激动引起的紧张,我的话显得有点结结巴巴。“今儿个没有别人,就俺爷儿仨,别的不说,好好喝几盅。”苏父抽脱我的手掌心,示意我坐下,然后抬起胳膊友好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几下。“谢谢苏叔,谢谢苏叔!”我一字一顿,点头哈腰地回应到,心里一下子平和了许多。一顿地地道道丰盛的东北大餐在寒冷的秋夜温暖而愉快地进行着……
“酸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已经跟城北派出所的赵所长打招呼了,明天上午我带你去上班。”“派出所上班?没有搞错吧!才来几天你小子想管我禁闭呀!”苏伟的这一咋呼的确让我有点惊讶,也有点出乎意外,虽说我也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我过于敏感的缘故,但是我脑海里总是会联系起那几句老话:江湖险恶,世事无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见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伟忽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搞得我更加一头雾水,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怦怦直跳,难道东窗事发,难道……我这岂不是自投罗网,我立马深深陷入了懊悔的漩涡之中,我深深地责问自己,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哎!给你说正经的,是这样,我带你明天去城北派出所去上班,做协警,每月工资一千八,另外有补贴,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先凑合着干吧!”苏伟边说边用余光朝沙发上瞟了我一眼,真好笑,原来如此,我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是我头天晚上告诉苏伟自己现在求职无门,四处漂泊的窘迫处境被他放在了心上,他真真心心,实实在在的想帮我,拉我一把,可我……望着苏伟那廋削忙碌的身影,我的眼泪再也忍俊不禁,夺眶而出。疑人不用,我真混蛋,真卑鄙……
“苏伟,感谢你和苏叔这几天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非常感谢你和你爸给我找的这份难得的工作,可是昨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在想,我是一个独生子,即便将来我在你们的帮助下在这里扎下根,可是我远隔千里之外的父母一天天在老去,他们操劳了一辈子,我们农村世世代代信奉养儿防老的传统习俗,百善孝为先,辗转反侧,觉得还是回老家去努力找份工作,一来人情水土更适应一些,二来可以照看一下将来年迈的父母,这样我的内心世界可能舒坦一些,不好意思,再次感谢你们,这几天为我的到来已经给你增添了不少的麻烦,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记住常联系。你最亲爱的战友:小松即日”。一张身份证会曝光我的一切过往,无论如何我是不能也无法接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的。所以写下这番话我心底其实是极其沉痛极其矛盾的,我深深地知道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这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借口,因为直至此时此刻我对自己是否因为小区停车事件而转入刑事或民事案件诉讼纠纷浑然不知,但是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于我这个羽翼未丰涉世不深家境贫寒的菜鸟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任何一个小小的闪失都可能会成为“灭顶之灾”。也可能是身世的原因,打小我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性,因为我的五脏六腑里流淌着庄稼汉子祖祖辈辈老实巴交的血液。我默默地把留言放在床头柜上,收拾好行装,轻轻打开房门,趁着微微泛白的曙光,悄悄地离开了苏家,独自向火车站方向奔去……
巴尔扎克曾经说过一句话: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是啊!当人生的困苦像黄连一样满满塞进你的喉咙的时候,你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义无反顾地默默咽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以后无数个未知的凄风苦雨的岁月对你束手无策,你会像挺拔的山峰一样屹立在风雨中,不会轰然倒下……
几天的舟车劳顿后我终于辗转来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内蒙古大草原,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虽然钱粮所剩无几,但是我的心情却豁然开朗起来,望着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我感觉就像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无比的温暖,无比的幸福。我挑选了城乡结合部的一家私人小旅馆住了下来,一天二十块钱的房租,一来这里偏僻不扎眼,二来随时都可以进城或是下乡找份零工混口饭吃,可谓是进退自如啊!老板娘六十多岁,红扑扑的脸像一枚肉质丰满的大枣,她身材高壮,手脚麻利,说起话来总是眯起小眼睛嘻嘻哈哈的,她也算是一个热情善良的蒙古族女人,看不出她身上那种小商人的尖酸与刻薄。我刚刚安顿下来,她就像一眼识破我的心思似的,串门来了:“城西正在盖新客运站,正缺小工呢!管饭,一天五十块钱,你这么结实的后生去了,说不定工头给你多加十块钱呢!你想不想去啊?”她倚在我房门边笑哈哈地问我。“大婶谢谢您哟!你咋就知道我是个打杂的呢?”虽说这事对我正中下怀,但我还是满肚狐疑,她怎么知道……“哎呀!我说呀你小子还装什么大头蒜哪,跟你说呀在我这住店的客人十有八九就是有爹没娘或是有娘没爹的娃啊!光单单的一个人出来混生活的,我这店也开了十多年了,见得多了。”她打机关枪似的说个没完没了。“我打老远的来,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会要我嘛?”“哈哈,这个你就甭操心了,包在老婶身上了,刀疤脸今儿个天黑之前回来我给你吱个声,包成,明儿个你就有活干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原来这个四川来的包工头就租住在我的隔壁,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也许,这是上帝的安排吧!这让我这个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感觉到了一丝丝神学的奇妙,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明天是个什么样子呢?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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