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落》——学长朱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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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

当徐阶从山腰的泉水处提着一桶水回到山顶的茅草屋里时，大锅里的饭正好熟了。这个体力活对于13岁的孩子而言还是过重了，所以徐阶忙的是满头汗。

然后把饭呈入饭桶，熟练地洗锅刷油炒了两个时令鲜蔬，便恭恭敬敬地站在卧房外等着，轻声呼喊着“师傅，该吃饭了。”

很快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卧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坡子穿着清净的长衫从门里走出，看了徐阶一眼，说道：“辛苦了，一起吃吧。”说完便自顾自坐在木桌旁。

“是，师傅。”徐阶恭敬地先给师傅呈上一碗饭，然后给自己装上。正经危坐地坐在条凳一旁开始吃起午饭。

山门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几乎没有声音。很快一顿午饭吃完了，徐阶开始收拾碗筷。这时师傅突然对徐阶说：“下午还是背千字文。”

“是，师傅。”徐阶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13年了，徐阶来到这个世上已经十三年了。13岁的孩子还在背千字文，按照他上一世的标准而言实在说不上聪慧。但是这一世并不一样，这个世界的文字是真的有力量的。“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原先只是夸张的说法，在这一世确实是写实。所以读书写字对于普通人而言，便真的是一种及其困难的修行。普通人认得字，但是就是写不出来。如徐阶这样13岁已经能开始背诵《千字文》的人，更是说的上的神童。

当然，《千字文》一书徐阶自然记得，从他还是婴儿时就已经会了。而且脑子里还充满了各种文章典籍，诗词歌赋。只是婴儿张口赋诗实在是骇人听闻，万一被当成妖孽烧死就得不偿失了。徐阶便只能装作普通婴儿一般哇哇直哭，以此换取父母掌中的食物、衣服等。

后来三岁时，徐阶闲来无事在卧牛村村头柳树下用柳枝写下自己的名字。顿时被一阵微风包围，天上星光似乎穿透云层撒在他身上。徐阶觉得自己飘飘欲仙，飞在了九天之外。无边的宇宙似乎任他探索，又茫然而不知所措。直到当时恰巧路过辞官还乡路过卧牛村的前侍郎黄太冲瞧见，在徐阶身旁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徐阶魂游星空归来。

据师傅讲，写出了自己名字，便是入道的开始。他所探求的这一片宇宙，就是文字所指的大道。

接着便是登门拜访了徐阶父母，想要收这个三岁便能自己入道的天才为徒。

徐阶父母自然百般同意，黄太冲师傅是学问大家，他的徒弟自然是前程远大。于是徐阶便随着师傅来到了这座山上，开始读书。

师傅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徒弟，徐阶还有一个师兄。在后崖读书，只需每三日送一次饭食清水即可。

十年了，师兄从未离开过后崖，这些年一直是徐阶负责给师兄送饭。后崖有个很大的藏书阁，阁内藏书万千，皆是有文字一来一干学问大家所著。师兄就只是在那读书，读完一本便换一本，从未停止过。

徐阶也曾问师傅，师兄何时能出山。师傅说：“等读他到了，也就不读了。”于是这书便一直读到现在。

下午依然是按照师傅的吩咐背诵《千字文》，这次徐阶没有藏拙，很快便背诵并默了出来。

师傅看着默写的纸张，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徐阶先去后崖给师兄送饭食，等他回来有话对他说。

徐阶便左手提起食盒，右手拎着一葫芦清水向后崖走去。

路过后崖有一片竹林，徐阶顺手在林间挖了几根新笋。上次师兄说过很喜欢这些竹笋，徐阶一直记着的。

后崖一片石洞，里面干燥温暖。洞顶上有一方井眼大小的天窗，阳光便顺着天窗照亮了洞里一小片天地。

师兄吴道就坐在那一片阳光里读书，他读书很快。大概一个时辰就能看完一本。

师傅说师兄至今还没有入道，也就是说师兄其实并不识字。但是吴道依然看的很入神，即是徐阶走到他背后还没有发现。徐阶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师傅总比自己了解这个世界，所以一定有他的道理。

“师兄，给你送饭来了。”徐阶轻声打断了吴道的读书，提醒他该吃饭了。

吴道见是自己的师弟，便依依不舍地放下书，和徐阶交谈起来。

大部分时间都是徐阶在谈师傅，谈茅草屋，谈山里的狐狸和白鹅。吴道则在一旁慢慢听着，不时地点头或者喝一口清水吃一点饭食。

徐阶则一边说一边把竹笋洗净，切成块。找来一些木枝堆好，然后从衣衬里找出一张用那片竹子自制的竹纸，贴在柴薪上，写了一个“火”字。顿时那片木枝就烧了起来。

师兄看见后无声地笑了很久，开心地对着徐阶竖起大拇指。师兄没有入道，不会写字。但是看到师弟这么轻松地引火非常兴奋和开心。

其实徐阶引火并不轻松，他确实认识许多字，只是写这种能够引火的灵言依旧需要稿费大力气。现在一天也不过能写二十多字。

火升起来后，徐阶开始专心摆弄竹笋，师兄则继续读书。很快一筐鲜笋都被徐阶弄熟了。师兄弟两人吃着笋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眼看天色渐晚，徐阶告辞回到了茅屋处。

屋里师傅正坐在书桌前，桌上还摆着一封信。见到徐阶回来，便让他坐到身边。

“阶儿今年十三了？”师傅问道。

“正是。”徐阶恭敬地回答，他不太明白师傅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你可知道麓山学院出了一位神童，年纪与你相仿，便已能提笔写诗。”

“是徒儿不够用功，让师父失望了。”

黄太冲摆了摆手，说道：“这不怪你，那人是范文正公的亲孙女，真正的星斗下凡。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些。”

“那师傅的意思是？”

“我这里有封书信，是想荐你去麓山书院。范文正公是真正的书法大家，他或许能把教好你写字。”

说道这里，徐阶倒是自己脸红了。因为实在作为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他的毛笔字实在不怎么样。即使在这个世上练了十多年，依然缺乏神韵。

“你收拾一下，明天上午就出发吧。”师傅似乎不愿意多谈，便吩咐一下，自顾自回到了卧室。

徐阶见师傅已经决定了，也只好回屋收拾自己的行囊。

第二天清早，徐阶提起行囊，向师傅告别。

师傅给了他一个小锦囊，让徐阶好好保管，如有意外再拆开。

徐阶谢过师傅，提起行囊。走到了后崖，向师兄辞行。

师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平时读书时常用的一支快秃毛了的笔递给了他。

“收着吧，我也没啥好东西，这是我那个从未见过的父母给的。也不知道有啥用。”

徐阶还想推辞，这毕竟是师兄父母所赠的信物。但是吴道直接把他推出了洞口，把门一关。任凭徐阶怎么叫喊都不开门。

徐阶没有办法，只好把比收入行囊。对着洞门一拜，算是谢过师兄赠礼。从腰间拿出一张“轻”字，贴在身上，顿时感觉身轻如燕。一路向山下掠去。

直到徐阶走后，后崖山洞门才打开，里面又传出一阵一阵的读书声。

行路

“行路难”是诗仙李白对于山路难行的感叹。但是对于徐阶而言，似乎并没有那么多困扰。一张“轻”字符对于他这样的赶路人而言十分的方便，因此徐阶产生了回卧牛村看一眼的想法。

于是徐阶从天姥山上下来并没有直接朝东去，而是转了个弯奔向卧牛村。

沿着官道一路上倒是风景如画，只是半天行程下来徐阶也看腻了。正好在前方有间小茶棚，有些来往客商在此歇脚。

徐阶取下快要言灵耗尽的“轻”字符，之间上面的字迹淡漠几乎快要分辨不出来了。不禁摇头叹息道：“还是太差了，一张字符只够用半日。”

接着便摇晃着走入茶棚，歇会脚再赶路。茶棚的主人是边上村子里的农户，看起来有六十多了，农户日子苦，也许实际比看起来年轻，现在是农闲时就在路边开了个茶棚算是补贴家用。

向茶官儿要了一碗茶，徐阶找了个没人桌子，一边喝茶一边默背在后崖读过的典籍。读书是这个世界的大事，耽误不得。

这时又进来一队人，三男一女，看着也是游学子，应该是同门的师兄弟。

他们当中年长的喝了碗茶，叹息着对其它人说道：“范文正公不愧是学问大家，教育了得。孙儿十岁赋诗，实在是羡煞我等！”

那位女学子接口道：“听说这个神童乃星斗下凡？这十岁赋诗果然不假。”

“确实如此，据家师所言此子所生之时。天上摇光之星撒万千星辉，落入范宅。便是一出生就已经入道。如今十年过去，少说也是已经明经了。”

明经境啊，那是只要上报朝廷便能得一方百里县候做的。徐阶想着那个神童，又看向自己，十年了还是入道科。不禁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本来只是自我鞭策的轻声话语，然而旁边那桌游学子都是入道的人物，自然听的分明。不禁大骇，这人竟也是出口成章的人物。

于是纷纷上前见礼，那位年长的学子更是直接开口：“听学兄所言蕴含大道，还未请教学兄师承何处？”

徐阶连忙还礼：“学兄言重了，学弟徐阶，师承天姥山，家师黄太冲。”

“原来是黄郎中高徒，失敬了。在下天南山颜平原门下李渔，和师弟师妹们前往京城求学深造。这是我师弟赵樵，师弟钱问和师妹谢答。”

原来这四人就是“渔樵问答”，据说一手书法深得颜平原真传，走的是堂皇的道路。

徐阶和这四人聊天的功夫，他们的茶水也上来了。路边脚店，茶水自然混浊不堪。那名女学子谢答看着茶水皱了皱眉头，提笔谢了个“清”字符贴在茶碗上。顿时，茶水中的浊物下降，这才把眉头舒展开。

徐阶觉得有趣，便又看了两眼。只见茶碗内杂质慢慢降到碗底，很快铺着一层类似水锈的东西。

李渔也恰好看到这一幕，抬手阻止了谢答要喝水的举动。手沾茶水写了个“明”字，顿时茶汤从刚刚清亮变得乌黑一片。

李渔立时把桌上的茶碗，取出一杆铁笔，对着店主冷声道：“此处泉水靠近黄河，茶水不堪顶多是泥沙较多，却不会出现南方常见的水锈。你在这碗茶里放锈墨铁却是多此一举了。说罢，阁下到底何人？为何要加害我等？”

锈墨铁是封笔毒药，饮之则会浑身无力，无法使用灵言。

徐阶想起自己刚刚喝过茶，悄悄运功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中毒。看来店主是针对“渔樵问答”一行人。

于是徐阶抽出行囊里的宝剑，暗暗防备。

店主见下毒没有成功，抬手撕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颜。

“哼，千变萨满。你这人皮面具做的是越来越逼真了。”李渔看着店主，露出凝重的神情，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铁笔。

这时其它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拿出兵器。高大的赵樵拿着的是一本书，有些发胖的钱问手中却是一段木枝。至于谢答，她什么都没有拿，只是嘴巴紧闭有微光从口中漏出。

这是“出口成章”的法门。

“渔樵问答，鼎鼎大名。果然这些小伎俩是难不倒你们的。”千变萨满笑呵呵地说着。

千变萨满诺大的名头徐阶当然知道，半步入圣的人物。是北方蛮族的顶梁柱般的人物。千变万化说的就是此人。

蛮族信奉萨满教义，和中土不同。每个萨满能力千奇百怪，这个千变萨满的能力就是化形千万。是暗杀和刺探的好手。

这样的前辈大人物为何会对“渔樵问答”这样只能说是新秀的晚辈出手，这其中一定有门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朝廷和蛮族一直在战争状态，双方互有胜负。一代天骄卢存中文武双全，一剑一笔一葫芦镇守酒泉，让北蛮三十年不得寸进。所以徐阶自然是现在李鱼他们这一边。

千变萨满笑嘻嘻地顺道：“本来想轻松愉快地解决你们，但是谁让你这么聪明呢？现在我只好自己亲子动手了。”

说完，右手翻出一串手链，嘴里默默念着巫文。顿时手中光芒四射，压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这时李渔铁笔一挥扫出“遮”字，横挡在众人和萨满之间，顿时四周压力减轻不少。赵樵翻出书本，手指飞点，从书中抽出数个文字，正是“火炎焱”三字火诀，向萨满飞去。钱问手中木枝触地，快速书写“木林森”三字，颜体中正堂皇之色显然，以木引火，火焰飞升而起。谢答则口出一“缚”字，锁住千面萨满。

徐阶觉得如果是自己，受到这一连串的攻击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只是千面萨满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会不会真被击败很难说。

事实上也真如徐阶所想，千面萨满只是有一点点狼狈。众人实力太低，只是叠字符很难击败这位半步圣人的高手。

“渔樵问答，还是挺有门道的。”千面萨满满不在乎地弄了弄自己被烧了一半的头发，手上的链子只是微光一闪，头发便又长好了。

“我呢，也不想麻烦。你们把东西拿出来，我方便回去交差，你们呢死个痛快。多好？”

听到这里，谢答不由地抓紧了行囊。千面萨满笑嘻嘻地说着：“原来在你这里。”说完便飞身而起，直扑谢答门面。

师兄弟三人见状，急忙拦住去路，试图用身体挡住萨满。只是半步圣人的本事，是在不是几位新秀能挡住的。

三人都被萨满一手蛮力震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余下谢答一人，眼见萨满越来越近，她张口吐出“泰山”二字。顿时千面萨满笑容就凝住了，只觉得身上重于千斤。

但是也只维持了一瞬的时间，萨满的手链散打光芒，很快消失了泰山符的作用。

但是写给徐阶争取到了时间，他闪身到谢答面前，提剑直指千面萨满。

“呵呵，你一个明经尚未入得了的毛孩也想挡在我面前？”千面萨满不屑地冷笑着。说完，提起重拳想要将徐阶打碎。

徐阶默念“十步杀一人”，以言灵借来另一个时空的诗仙剑意直刺千面萨满右手。

千面萨满顿时骇然，右手手链华光万丈，迷的人睁不开眼。这恐怖万分的剑意竟然把这半步圣人的巅峰人物哄住了，以至于他忘掉了徐阶外强中干的事实。

“啪嗒”一声，手链断了。千面萨满面色凝重，以为遇到了不出世的高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暴退而走。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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