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天下》——编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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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婚前日

邺城，赵都。商贾如云，王公如林，豪强满地，一片物华天宝之地，繁华艳景处处显示出天下第一大都的磅礴之慨，隐隐中有着吞吐天下的大气。

浣衣巷，黑水桥，依马立斜阳。斜阳残，艳如血，满楼红袖飘。红袖飘，红颜妖，伊人衣红妆。

这浣衣巷是邺城中王子公孙豪商名士等的第一消遣去处，名为浣衣，也就是洗衣服的地方，实际上却是那勾栏妙处。

一条不宽不窄的内城河与外护城河暗道相通，把浣衣巷分为东西两处。东头是达官贵人常去的红衣坊，也是寻常人士绝对去不起也去不了的所在。对岸西边是贩夫走卒，杀鸡屠狗之辈经常溜达的寒水窑，则有着达官贵人不屑幸之的苦瓜劣枣。

啪啪，啪啪啪。

“宫柳姑娘，你这一曲《宫墙柳》倒是越发的长进了，让本王可闻之而忘却肉味啊”

红衣坊，最靠里的一个淡雅套间内，一名鲜衣华冠的少年一边鼓掌一边略显兴奋。

“王爷，宫柳让您见笑了。”一曲罢了，抚琴姑娘缓缓起步，跪坐于塌前，轻手扶弄茶具，一身淡蓝色紧衣极为贴身，把玲珑曲线展现的活灵活现，动之如水蛇灵动，静之则如玉兔匍匐。一颦一笑间，皆是人间极美。

高玮浅笑不语，只是把玩着翡翠茶盏，不经意间时常扫过对面的起伏，那连绵山峰似有不尽情欲隐藏待发。

自幼被卖入红衣坊的宫柳，见过太多的人间离合，看到有情郎带不走苦情姐妹的无奈，也见过富商一掷千金将小姐姐买回家只为发泄填房或送与显宦，也亲眼目睹被乱棒打死丢到城外荒山中的不屈贞女。

宫柳的成长史也见证着红衣坊的姐妹血泪史，只是姑娘还小时便苦练各种才艺，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房事三十六式也有专门的姐妹进行科普演练，十来岁的女娃，早早已懂得了世间情爱，也耳听了种种幸与不幸，只不过闻爱万千，却依然是初瓜。

这倒不是老板发善心，只是初瓜有初瓜的用处，那些见惯了风月娇躯的达官显宦们早已吃腻了一招一式的大餐，像宫柳这样既懂得诗词吟赋，又弹的阳春白雪，还能对房内事见招拆招，既羞涩又纯真，既风情又端庄，见过听过却没试过的典雅少女，那是人人争而求之，恨不得把玩三天三夜的极品尤物。

只是，宫柳虽好，却无人敢动，无人敢碰。因为这是高玮圈中的红袖佳粉。三年来，但凡敢于尝试接近宫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高玮，武陵王，天子长孙，皇上高洋次子齐王高桓的独子。当今皇上育有五子，太子高延，次子齐王高桓，三子乾王高爽，四子郢王高原，五子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幼子高登，尚未封王。

嫡长子太子高延已立多年，只是膝下少子，前后几个皇子都没有长到十岁，目前有一个儿子被封为信王，也不过五六岁，却还体弱多病，还有一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好了，我该离开了，父王该找我了，明日我大婚，不知宫柳打算送什么给我啊？”

“我，我……”

我倒是想把自己送给你，可三年来，除了听曲谈天，舞文弄墨，却从未见你轻佻半步，除了偶尔醉酒时的拥抱和吐槽。这哪是王子皇孙的做派，简直一柳下惠了，不，比柳下惠还要强上十倍。要不是知道侧妃给你生了两个小小王爷，当真是要怀疑你武陵王的男人雄风到底还有没有了。

宫柳腹诽着，却又涨红了脸说不出话，对于这个男人他是感激的，也是他间接解救了自己，早已了解男女风情的宫柳早就想把自己奉献给高玮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好了，经不起逗，不玩了，你且等着，先在这里安着，歇着”，高玮似乎在嘱咐什么，却又不似承诺，终于还是缓步离开。

………………

“父王可在？”出了红衣坊又去城外溜达一圈，傍晚才回到齐王府的高玮低声问过一个下人。

“回小王爷，齐王此时正在书房会客”

书房乃是王府禁地，一般只有齐王心腹才有资格踏足其中，能入书房者，可知其份量和地位。就连在书房内外驱使的丫鬟仆人都是从小调养的，可谓是家生子。

“可知是谁？所为何事？”

“是左尚书吕端吕大人，至于所谈何事小的就不知了”

“也罢，我去看看”，高玮知道有些事不是这些下人能打听的，就算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二，对他们而言那也绝不会是福音。

“去告诉父王，就说我来了”，书房外，高玮唤过当值的一个绿衣小婢，让她前去通报。齐王在书房与人议事的时候就连高玮都得事先通报方可。

齐王府占地颇大，就连书房也是独具一格的小院，说是小院，却比寻常富人家的宅院还要宽广一些。书房建筑雕梁画栋自不必说，就是院内的一池方塘也颇具格调，其中有假山一二，涓涓细水从山顶悠然而下汇入池中，不时有几尾红鱼跳出水面，逐波游弋。正是好时节，半池盛开的荷花映日别样红。远处还有懒鸭戏水，水波潺潺。

“见过父王，见过吕大人”，高玮垂手作揖，向两位行礼。

“武陵王殿下依然是神采奕奕，宽仁有礼啊，颇有高祖风范，真让我辈为之神叹啊”，吕端还礼后，含笑道。

“高祖那是何许人也，三百年也难出一个啊，吕大人就别恭维他了，能不给本王招惹是非就算是不愧先人了”。

说起高祖高峰，齐王高桓的眼里充满了崇敬和柔情，那是多好的皇爷爷啊，曾带着众皇子皇孙深入草原围猎，勇冠全军，而当时只有十多岁的齐王也凭借一身卓越的骑射功夫深得高祖宠爱。说他甚类朕，可教也，当真的好圣孙。高祖时常召高桓入宫中，随其同游，尽享天伦，偶尔也会让他听一些军国大事。

只可惜在英明神武的高祖看来，高桓不是嫡子，亦不是长子，至老也只能做个太平王爷了。

太祖高悦立国艰难，本为前朝大司马，在皇图崩裂之际幸得一隅之地，也不过十数州而已，割据一地尚难自保，自立为皇就未免寒酸了。可在高祖的辅佐下，太祖硬生生的把四境危险都消除了，虽然开拓不足，但国事毕竟也缓和下来，当时四方各地各国也都忙于自立，土鸡瓦狗之辈也纷纷称王称帝，无暇他顾。

后来，太祖乱世称帝，立国十年而传高祖。高祖登基后，励精图治，改革兵制，兴修兵具，一时世人莫能与之争，先后灭掉了渤海，于越等国，又进占了陇南，甘凉等地，国土增大了数倍，国力，财力和势力也远超太祖之时，一片蒸蒸日上之势，世不敢触其兵锋。

整个北方也只剩下周国在勉力苦撑，可也是国事日渐衰落，摇摇欲坠，处在风雨飘摇中。

“只可惜，神勇似高祖也未能最终一统北地乃至一统天下。要是高祖能再多活五年，今日天下之势未尝可知啊”，齐王惋惜道。

“哼，不然也不可能让周国起死回生，到了今日，竟然也敢和我大赵分庭抗礼了，每想起国事至此，真是让本王愤愤难平”，齐王又义愤填膺，眼中充满着怒火和无奈。

“可叹高祖，竟崩于亲征途中，那是第三次西征弱周了，前两次均被阻于庸城，进退不得，后久围不下，恐断粮草，才不得于退兵”，吕端也是感慨良多，满是遗憾。

“第三次高祖亲征，命太子监国，一鼓作气而下庸城，又扫清了周都长安外围，正要建立不世之功的当头，竟因一场风寒而惊了龙体，进而……”

吕端回忆起高祖，眼神里也充满了哀伤，有英雄迟暮之悲。高玮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可是历仕两朝的元老了，高祖三年起便入朝为官，亲眼见证了高祖在剩下的十五年岁月里如何一步步的使国家富强，又经历了当朝皇帝的十八年，可谓元老重臣。

官是越做越大，可烦心的日子却是一天多过一天，吕端心里叹着气，为自己，也为这赵国上下。

“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明日我儿就要大婚了，也有的是忙啊”

“哈哈，那下官就恭喜王爷，恭喜小王爷，下官告退，只是方才的一番言语还请王爷多加留意，以……”，吕端面有难色，心情沉重。

“好了，吕大人辛苦，若真有人作祟，本王定定会施以颜色，高玮，你送过吕尚书，再来书房见我”

第二章 洞房夜变

翌日，大雪，天寒地冻，锦旗满京华。

皇族大婚，这是邺城的大事，作为当今皇帝亲孙子的武陵王大婚，那更是现在京城中一等一的盛事。主办皇孙大婚的礼部左侍郎李原这些天可是忙的头昏脑涨，累的够呛。

“陛下，武陵王今日大婚，各地纷纷上表恭贺，各国在京使臣也一一祝贺”，早朝上，李原上奏。

“臣等恭贺陛下，恭贺齐王，恭贺武陵王”。

“好，好，好！众爱卿请起”，赵皇一脸的慈善，笑的眯不上眼。

早朝上，君臣一片和睦，其乐融融。

…………………………

齐王府早已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贵客盈门。

王府的流水席从晌午一直摆到了夜深，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喝了一桌又一桌，走了一波又一波。各地的礼物更是堆满了杂室的五间房。

北地敬献的白狐大氅，毛发光顺，无一杂色，摸起来顺滑细腻，极具质感，穿上身更是轻盈快捷，丝毫没有厚重的样子，而且温暖舒适，仿佛穿上了一层火炉。

蜀地赠送的百段上锦，每一匹都是细丝织成，选用顶好桑叶养大的成蚕，每一根丝都经过十二道工序，由最熟练的织妇造就而成，价值千金，千金亦难得，历年来均是各国皇室贵族争相追逐的极品。

东海郡献上的三盏明灯，每一盏都能使暖室生辉，要是三盏灯一起亮了，那光辉足以照亮大半个大殿。这灯不烧油也不烧腊，每一盏灯里，都有十二颗小珠环绕一颗大珠，白天吸收太阳光辉，夜晚则放出明光，日夜不停。

南邻陈国则派人送来了清凉伞，此伞非彼伞，说是伞，不过就是一张方布，四周有五个龙骨支撑，中间是一个筛状的沙漏，看起来十分平淡无奇，可你要是在伞下待上片刻，便会立刻感受到阵阵寒风，冰冷刺骨。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这个物件要是在夏天，那边是避暑的宝贝啊，哈哈”，高玮送完最后一批客人，没有立刻回到洞房，四下里瞎逛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别院的杂室，看着满屋的奇珍异宝，也是心有涟漪，随手拿起了这把陈国之宝把玩着。

“小王爷，请您赶紧回房吧，要是误了时辰耽误大事，那可就不妙啊”，高玮的贴身侍卫高兴焦急的直跺脚。

说起来，这高兴还是齐王当年出京巡查边军时偶然收留的一个孤儿，当时高玮也才四五岁的样子。齐王看到边军军容整齐，军纪严明，训练作战更是勇猛无敌，个个奋勇当先，嗷嗷叫的像出山的猛虎，顿时豪情万丈，血脉喷张，便上旨求战，得到朝廷批准后便立刻深入草原，肆掠了一番。既炫耀了边军的战斗力，又解救了一批被掳走的赵国百姓。

高兴便是齐王当时解救出的一个七八岁的孤儿，高桓看他身板儿结实，坚毅果勇，是块材料，便打算养在身边，兴奋开心之余，就把收下的这个孤儿赐名高兴，高兴从此就成了高玮的贴身随从。齐王请了禁军和江湖的高手日夜教习，高兴小小年级便练就了一身武艺，时刻跟随着高玮，不离左右。

两人从小年龄相仿，性格相近，虽是主仆有别，可是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却也有更着超出一般主仆关系的更深层的感情。

“不急，不急，日也长，夜也长，无梦到襄阳，哈哈哈。兴哥，你说这人为什么要结婚啊？”私底下，高玮对高兴从来就是以大哥相称，没有一点王爷的派头主公的架子。

“属下哪知道这些大道理，人为什么要结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责任是保证小王爷绝对的安全，哪怕是舍掉我这条命。能让小王爷开心舒适，就不辱使命了”，虽然高玮对高兴毫无主上的架子，但是高兴十分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丝毫不敢僭越，只是心里更多了一层踏实和感激。

“说句不讲道理的话，要是殿下看上哪家女子，就算是尚书家的千金，我也敢潜入府中给殿下您迷晕了绑来”。

“哎，这就不必了，本王今天可是已经有了正妃夫人了，小心明日夫人罚你到校场挖坑填坑，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后院了。

“小王爷，接下来就是您的战场了，属下祝您勇猛神武，所向披靡，属下告退”，一向严肃的高兴也难得的活泼了一次。

高玮缓步踱入内室，内心也是有些澎湃，虽早已经历男女之事，对于女色早就甘之若饴，如履平地，身边更是莺莺燕燕从无间断，但这毕竟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王妃，可能也将是是以后不多的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是利益一体的枕边人，也是以后和自己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同行者。

想想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呢，更何况，在新房等待自己的是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越国公的孙女尔朱盈莹，虽然多年来再也未见，但尔朱盈莹的才名却早已传遍邺城内外，名动天下，只是近年却销声匿迹，鲜人听闻。

而越国公尔朱彦更是当朝开国大将尔朱兆的嫡孙，尔朱氏是前朝世族大家，其家主尔朱辉当初挟天子以令诸侯时，太祖曾为其左军主将，和尔朱家当时还平淡无奇不受重视的尔朱兆一起扛过枪，一起杀过敌，一起吹过牛，也一起进青楼，一起劝从良。感情那是相当好，可谓至交。

后来，尔朱辉兵败，尔朱家衰落，太祖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前朝末年新的割据势力，尔朱兆也投入其麾下，跟着太祖南征北讨，纵横捭阖，扫荡了朝堂内外多股势力，帮着太祖硬生生的砍出了新朝的一片天地，也成了赵国的开国元勋，功不可没。

在血与火的融合下，太祖高悦和第一代越国公尔朱兆结下了真挚和深厚的感情，君臣琴瑟相合，互为知己，一时也是佳话。

本朝建立后，尔朱兆成了世袭罔替的开国越国公，传至今时，已是三代越国公尔朱焱，可依然荣宠不绝，成了邺城里最大的豪门之一。

越过了跪下请安的众侍女，高玮径直向前，推开了洞房的门，心里始终翻腾着波浪，在这花花世界，做一个富家的王爷感觉好像还挺好嘛。

洞房花烛，红妆美娥，这是一个幸福的时刻，只需去享受，去聆听，去奔腾。

“啊，你，你怎么？”宽敞而又温暖的洞房让高玮一下子觉得多了一丝诡异和不解，本该红盖遮头的王妃手中却两手紧紧的攥着匕首，掀开的头盖被随意的丢在桌上，格外显眼。更有一滴一滴的鲜血从王妃的左手腕处有节奏的滴淌，打在荆南出产的上等大理石地板上，嘀嗒，嘀嗒，特别刺耳，像是有一把剑不断的戳着高玮的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并未喝多少酒的高玮恍然间感到天旋地转，像是梦中骑着快马在绕圈。

“王爷请谅，出此下策，情非得已，你我时辰不多，请关上门说话。落霞，去，去外面散了闲杂人等，守在堂外，敢不请而近内室三十米者，杀”。

高玮这才发现，尔朱盈身旁还有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女，这大概就是她从小的贴身侍女了，一同陪嫁而来。

“新婚燕尔，娘子这是做什么，先让人来包扎了止血，有什么话，咱俩坐下一起喝两杯，这春宵良辰，一起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岂不是很好？”。

“来人……”

“王爷”，“人”字还没喊出口，高玮就被尔朱盈打断。

“王爷先不要管我，不要声张，这里有一绢书信，如果看完之后，觉得还能坐下来好好聊，妾自当对王爷…，对，对夫君尽人妻之分，此生此世，此心不变，辅助夫君攘外安内”，尔朱盈用尽力气，像是在发誓，又像是承诺，不知不觉中也转变了对高玮的称呼。

好，此生契阔，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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