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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入籍落户
“姓名?”
“钟冉。”
“性别?”
“男……”
“年龄?”
“虚岁二十四!”
“虚岁?还给我贫呢!”鬼务人员饶有兴致的冲钟冉冷笑,“人死如灯灭,都来这报道了,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么?大兄弟,认命吧,你这辈子也挣不过二十四了!”
与钟冉对接的鬼务人员名叫刘皓,典型的中年油腻,秃头谢顶,满面油光,带着一副老式的朋克眼镜,大腹便便,举止轻佻,颇有几分猥琐。意外身亡好几十年了,因生前在派出所做户籍管理工作,死后也闲不住,便在家门口谋了份“殊途同归”的差事,接引新来的游魂入籍落户,也算幽冥界的公职人员。
钟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意外枉死,尸骨未寒。昨天才经黄泉路,入鬼门关,自然不懂幽冥界的规矩,只得唯唯诺诺道:“是,您说的在理!”
刘皓冷哼一声,一脸不屑,两只脚把皮鞋一蹬,大刺刺地翘在柜台上面,被脚撑到变形的黑色丝袜露出几个不起眼的小洞,散发出阵阵恶臭,引来数只鬼蝇盘旋其上。
“这酸爽,原来做鬼也可以如此的有味道!”钟冉心中腹诽,欲哭无泪,几乎被熏到怀疑鬼生。
刘皓漫不经心瞥了钟冉一眼:“啥时候来的啊?”钟冉强颜欢笑:“一天前,昨个才拿的入户号。”
刘皓点了点头,例行公事说道:“那你可记清楚了,昨个就是你的冥生,每过一年,鬼龄增长一岁,阴魂便稳固一分。等你头七回过魂后,从此阴阳分途,阳世的恩怨纠葛就跟你再没半点关系,即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切莫自招业果……”
“不!我是被人害死的!”钟冉闻言猛然站起,突然浑身阴气大盛,身形暴涨一倍,眼放冥冥幽光,冲射斗府。办证大厅内凭空卷起凄厉阴风,绕地三匝,凝结层层冰霜,“我死不瞑目,我要找奸夫Y妇报仇!”
钟冉一声咆哮,震得天花板上的荧火不住摇晃。新来的小鬼被他体内煞气一冲,命魂紊乱,险些魂飞魄散,办证大厅内顿时一片呼天抢地,鬼哭狼嚎。
刘皓大吃一惊,难以置信:“这小子鬼龄轻轻,如同阳间未满三朝的婴孩,命魂未固,怎会有如此浓重的煞气,竟可惊天地,泣鬼神?”
不容多想,刘皓两腿一收,猛然站起,向大厅周围凛声喝道:“天罗神,地罗神,一切灾殃化为尘!鬼离难,难离身,无灾无难任纵横!速洽!”
他是积年的老鬼,面对这些鬼龄不足三天的雏儿,自有一股威慑之力,又经咒力加持,群鬼顿时安定许多。但仍有许多羸弱小鬼,抵不住钟冉煞气蹉磨,如受极型一般,浑身扭曲,在地上苦苦挣扎。
“快,取阴冥水!”刘皓急忙一声断喝,只听“咔咔”数响,办公区的闸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两名鬼务人员,各提一个木桶,桶中用阴冥水浸了桑枝。
两名鬼务人员手持桑枝,兵分两路,四处洒扫,持咒诵道:“洒过阴冥水,今朝化为鬼!三朝命魂固,七魄永不悔。”
桑木属阴,桑又同丧,故常被作为哭丧棒为死人送行,有遮阴扶灵之效。
群鬼被阴冥水洒过,顿时遍体清凉,缓过劲儿来,纷纷向钟冉怒目而视,暗暗咬牙切齿,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虽尚未入籍,只能算作游魂,欺善怕恶却乃鬼之本性。
钟冉被阴冥水洒过,神志一清,恢复如常,一脸人畜无害的坐下,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丝毫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在场的鬼务人员都不禁捏了把冷汗,好在局面已经控制住了,若走漏了风声,给上面知道了,岂不是坏了大家的血食,当下都不再声张。
刘皓松了口气,坐回公位,对钟冉刮目相看,挤出一抹惨笑,惨笑乃幽冥界的标准礼节,向钟冉温言劝慰:“小伙子,你这又是何必呢?老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再说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天道轮回,屡试不爽,你又何必非要亲自动手?”
刘皓为防他暴走,语气便温和许多。
钟冉心中一酸,回想起生前种种,不禁眼角抽搐,欲哭无泪道:“我女朋友名叫周菀,跟我既是发小,也是同窗,算得上青梅竹马。我们大学毕业后,相约一起到魔都发展。为了给她一个未来,我没日没夜的拼命赚钱,别人不愿做的活我做,别人不愿加的班我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年六十天都在工作。”
“终于在半年前,我在魔都买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房子,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个家。农历正月初十四是她的生日,这天我带她到新房里向她求婚,给了她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喜,她很是感动,欣然应允了我的求婚。第二天的元宵节我们就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决定在今年国庆节举办婚礼。”
刘皓掐指一算,不禁摇头苦笑:“这才阳历四月份,你就来报道了,这中间必有曲折。”
钟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虽成了合法夫妻,但她却以没有举办婚礼为由,始终不让我碰她,我当她思想保守,倒也不以为意。谁料,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她忽然负伤回家,浑身皮开肉绽,告诉我她拖欠了巨额的高利贷,已遭到黑道追杀。”
“当时她性命垂危,我不得不信,我主张报警,她却以浑身的伤口为凭,说报警她肯定没命。无可奈何,我只能拿出房产让她变卖,纵然杯水车薪,也能缓上一阵。至此,她虽再没遭黑道追杀,我们却每天不胜其烦的接到各种骚扰电话和恐吓短信,甚至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惊悚包裹,她经不住折磨,身心日渐憔悴。无奈之下,我切断了我们所有的外界联系,辞了工作,专心陪她。”
刘皓听到此处,忽然一声冷笑:“青丝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钟冉顿了一下,慨然说道:“谁料,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就开始有人深夜上门讨债,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我们饱受凌辱。一个月内,我们换了十多个住处,仍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线。”
“长此以往,我也日渐崩溃。就在前天晚上,她忽然半夜醒来,拉着我的手说,是她误我,如果有来生,她愿意做我的女儿,怜惜我,照顾我,疼爱我,为我养老送终。我听这话,便知她已存死意,我对她又爱又恨,也不禁万念俱灰,便决意跟她一起殉情。”
钟冉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我俩不谙水性,便约在昨天夜里,投水殉……情。一入水中,我就开始本能的挣扎,沉浮之间,却赫然看到她身如游鱼,悄然在我五米开外的地方泳冷眼旁观,我大吃一惊,不知她何时练成如此水性,便本能得向她求救。谁知她却不为所动,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水中挣扎,让我活活溺毙,我至今都还记得她当时冷漠的眼神!”说着,钟冉情难自禁,眼涡突然深陷,瞳孔悄然隐没,只留下一对阴森眼白,痴痴地望着刘皓,眼中没有丝毫焦距。
刘皓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忘记自己也是鬼。饶是他做鬼务人员这么多年,枉死的也接待了不少,但执念如此深重的还是头一次见。
刘皓慨然叹道:“想你媳妇儿一介女流,料来也做不出如此心机的布局,谋财害命,连环布局,如果我所料不差,她根本没有变卖你的房产,而是鸠占鹊巢,有了Y妇,必有奸夫!”
刘皓毕竟在阳间做过多年的警务人员,分析起来竟然头头是道。
“如你所说,我死后魂魄离体,如刚分娩的婴孩,不由自主,随风而行。也是天道昭彰,刚好被刮往东岸,正好看到岸边有一男子备了衣物迎她上岸。我细一看,那男子却不陌生,竟是夜夜上门逼债中的一员。若非我当时不能自己,否则,这狗男女岂有命在?”钟冉蓦然切齿问道,“你说这仇我该报不该报?”
刘皓老辣圆滑,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当下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义愤填膺道:“要在民国时期,合该把这对狗男女剥了衣服,用渔网吊起来示众,露出渔网的肉都该用利剪一刀刀绞下,然后再浸几次猪笼,都难泄我心头之恨。”
刘皓混迹幽冥地狱数十年,什么酷刑没有见过,信口拈来,竟说得钟冉十分受用,双眼逐渐恢复正常。
刘皓看他面有得色,话锋急转,陪笑道:“大兄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之事你多斟酌,切莫一时心急,自招业果。咱们先填表,把落户口给落了。”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鲜红“入户登记表”,还滴滴拉拉地淌着鲜血,递到钟冉面前,“把你的籍贯、死因、身世,往上倒三代都给写清楚咯。”
钟冉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入户登记表”,神色间竟有几分惆怅:“我是个孤儿,和周菀从小在收容所长大,我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名字也是收容所的阿姨给我起的。”
刘皓眼神一凛,暗暗冷笑:“怪不得,连个接你的人都没有。你孤家寡人,又无依无靠,要保住这三途河的户口只怕不易!”
刘皓微微一哂,看破却不说破,敷衍道:“你捡你能填的填。”
钟冉点了点头,从柜台上抄起签字笔,只觉入手甚轻,甫一下手,纸上便多了一个红色墨点,但觉笔锋柔软,毫不受力,不由咋舌:“毛笔?”
刘皓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你将就写吧,这地儿就这规矩。笔是胎毛笔,血是姹女墨,其他东西写的在幽冥界耐不住阴气侵蚀,一时三刻就散了。”
钟冉点头受教,只感到幽冥界处处新奇,他这辈子也没拿过毛笔写字,没想死后反而尝了个新。
一张表填了整整半个小时,还写得跟鸡啄狗啃一样,惨目忍睹,写完连他自个都不认识,真应了老话儿“鬼画桃符”。
钟冉讪讪不已,将表递给刘皓。刘皓随手接过,看也不看,直接拿起幽冥缔命印往上一戳,持咒颂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敕!“
钟冉顿时浑身一震,如受电击,一种莫名的感觉流遍全身。只听刘皓笑道:“礼成,共贺新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幽冥界合法鬼民了!”
钟冉见他一脸狡黠,颇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刘皓急忙催促:“快去财务室交工本费,办幽冥身份证和通行户口簿,合计两千万元,然后再去影像室采集头像!”
“两千万!”钟冉惊得从凳子上腾的一下弹起,顿时面无鬼色,“我兜里半毛钱都没有!”
毕竟是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两千万的工本费,确实够呛,钟冉险些再嗝屁一次。
“稍安勿躁!”刘皓白他一眼,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一辈子的穷命!你身上没有,自然有人给你烧啊,咱这流通的是冥币。”
钟冉将信将疑:“你确定有人给我烧?”
刘皓气不打一出来,险些再度暴走:“你媳妇儿就算再不待见你,但为了掩人耳目,礼数总是要尽到的!”说着,把手伸到钟冉的嘴边,微微张开:“来,集中精神,把你临死前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吐半口出来,可别吐完了,这口气你头七回魂还有用。”
钟冉听刘皓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自己魂体内有一股逆气在体内游走,吞不下,咳不出,格格不入,如鲠在喉,憋得他十分难受。
当下按刘皓的指引,收腹挺胸,意存玄关,如生吐鸡蛋一般,一点一点把一股逆气逼向喉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吁出了小半口。
刘皓将一小团碧绿色的气体捧在掌心,吩咐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取你的随葬品。”
钟冉点了点头,等了十来分钟,忽见刘皓提了个两个十六寸的黑色保险箱出来。
刘皓将保险箱打开,里面全是一一摞摞的红色钞票,冥钞正面印着两个西装革履男人。一个五官深邃,鹰钩高挺,饶有城府的模样。另一个眉眼含笑,气度雍容,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情。两人都梳着油亮水滑的背头,断发纹身,竟颇为时尚。
钟冉不禁奇道:“这俩二货是谁?”
刘皓双亲穿过柜台,一把捂住钟冉的嘴,如果可以,真想把这货再给勒死一次:“你死得不耐烦吧,这是酆都大帝和幽冥教主,幽冥界的两大总瓢把子!”
钟冉自知失言,不再不语,抽出一张冥币,反复观看,与RMB颇为不同,面值大到惊鬼,不禁细细数道:“1、2、3……6、7,七个零,那这一张岂不是一千万,哈哈哈,我发达了,发达了!”
钟冉不禁手舞足蹈,刘皓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真不好意思打击这货:“咳咳,那个啥,你先把工本费交了,这些钱都是你的。”
钟冉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将信将疑道:“你确定没开玩笑?”
刘浩憋了口气,还是决定道出事实真相:“这些钱都是你那倒霉媳妇儿烧给你的,但这点钱在幽冥界根本不算啥,最多顶我两年俸禄。你要知道幽冥界是个钱贱物贵地方,通货膨胀得厉害,这些充其量不过是些零花钱罢了,又没人给你烧金山、银山、纸人、纸马,更别说房子、轿车、手机、iPad了。”
刘皓狡黠一笑,残忍道:“你今晚连住的地儿都没有!”
钟冉蓦然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并深切的感受到来自幽冥界深深的敌意。
钟冉交了工本费,来到影像采集室的门口,见门口赫然挂了六幅生剥人皮,充当门帘,还滴沥着明黄色的尸油,散发出阵阵恶臭。
钟冉一脸的嫌弃,忽听一个有气无力、自带混响的声音从里面飘来:“下……下……下一号,钟冉…钟…冉…”
钟冉无可奈何,掀开人皮帘子,走了进去。扫视一圈,也没看到摄影师在哪,只见厅中赫然放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和一套类似阳间的摄影器材,那具尸体的各个关节上都嵌有伏尸钉,被强行钉成人扎马步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把座椅,被放在垓心。
西首的墙上挂着男女两款白色大褂以及各色生剥头皮,一个个长发委地,发丝绞在一起,好像几百年没洗过一样。
东首墙上用鲜血刷着一段标语:“一、影像采集只能穿白色上衣。二、长发必须过肩覆面,只留鼻梁一线。三、表情不能太过严肃凝重,要张显狰狞个性……”
钟冉暗暗吐槽:“拍个证件照还整这么多幺蛾子?”当下审视审视自己的衣着,穿的还是生前那套衬衫西裤,肯定不合规矩,便自觉从墙头上摘下白色大褂和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头套,随手穿戴整齐,将长发往前额一抹,盖住脸颊两侧,留出鼻梁一线。
钟冉自认得体,便小心翼翼往尸椅上一坐,随即心下一凛,隔着裤子竟能够清楚地感知男尸那腐烂未尽的下、体,似在蠢蠢欲动,不禁如坐针毡。
正错愕间,忽然一阵阴风卷来,一张惨白惨白的面孔从摄像机的镜头中狰狞探出,头发胡乱盖在脸上,也不知是男是女,只留出一双阴测测的惨绿鬼瞳,七孔流血,阴森恐怖,嘴角微微挑起,人畜无害的邪魅一笑:“你这样不行的……不行……的!”
钟冉已惊得呆了,那厉鬼猛一挣扎,连同摄影器材一起向钟冉扑来,但见绿光一闪,只听“噔”的一声,似有弹珠落地,忽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滚到钟冉的脚边。
钟冉定睛一看,那东西虽裹满灰尘,但钟冉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只血淋淋的眼球,翻滚落定,瞳孔正好对着钟冉,眼中充满了惊惧。
钟冉急忙抬头,却见那鬼的左眼中仅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空洞,翻卷的新鲜皮肉上布满了白色的蛆虫,徐徐蠕动,掉得满地都是。
见此场景,钟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尖叫,想急忙站起。却不想坐下尸椅突然发出“咯吱”声响,两只干枯的手爪猛然合拢,将钟冉腰身死死箍住。紧接着头颅一歪,颈骨折断,直接耷拉在钟冉肩上,腥臭的口水顺着钟冉的脖子流满后背。尸椅抱着钟冉浑身抽搐,下、体隐隐呼之欲出,钟冉一脸的黑线,感到深深的耻辱与绝望:“我竟然被一个椅子给猥亵了!?”。
钟冉已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只依稀记得几乎魂飞魄散,七窍生烟。就在钟冉表情最为狰狞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快门声响,“噗”的一声,一张牛皮纸直奔钟冉面门,不偏不倚,盖在他的脸上。
钟冉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如抹了辣椒一般,周围陷入深深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撕”的一声,钟冉脸上的牛皮纸已被揭下,重见光明。
钟冉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见左右都已恢复如常,摄影师已将地上眼珠捡起装回,人畜无害地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否认三连:“别看我,不是我,别胡说啊!”
钟冉一见他就火冒三丈,但想了想刚才场景,仍旧心有余悸,从尸椅上猛然站起,欲怼还怂道:“你……为什么吓我?”
摄影师一脸无辜地抖了抖手上的牛皮纸,递给钟冉,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傲娇:“这样的照片才容易过审,三途河区的户口审查是很严格的。”
钟冉接过一看,只见牛皮纸上涂满了乳白色的磷粉,与自己面部接触的地方均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呈现出浅蓝色的灼痕,或深或浅,勾勒出自己狰狞的肖像,怪不得刚才脸上火辣辣的。
钟冉将照片还给摄影师,脱下大褂和头套,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尸椅踢了一脚,才愤懑离开。
摄影师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提醒道:“半个小时后,记得到十四号窗口领证!”
钟冉在十四号窗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拿到了幽冥身份证和通行户口簿,到手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上面的照片面目扭曲,痛苦狰狞,自己淹死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地扭曲,灰白色的照片倒跟遗照没什么两样。
第二章 马小玲
钟冉出了办证中心,不禁小声嘀咕:“这的办事效率倒比阳间快多了。”
辗转来到街上,放眼望去,一溜的平房。幽冥界与阳间不同,自盘古分判清浊以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阳间的建筑物多是自下而上修建,力求接近阳清,避开阴浊,如此人不易沾染邪祟。而阴间则恰好相反,所有的建筑物都是从地面往地底发掘,越到深处,阴浊之气越是凝重,这样有利于鬼灵休养生息。所谓入土为安,也是这个道理。
钟冉拎着两个保险箱在街上晃悠,总觉得不时有目光在暗中窥探,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说得就是这种感觉。
钟冉不由心想:“财不露白,如此招摇过市未免托大?”忽一抬头,蓦然看到街拐角的上空一般挂着各色人皮幌子,似鲤鱼旗般迎风招展,上面写着“酆都银行”、“4444银行”、“幽冥银行”等等字样,正是冥界银行的集散中心。
钟冉微微一笑,心道:“真是瞌睡来了就碰到枕头,有了身份证,不妨去办张银行卡,把钱给存起来,总要保险许多!”
钟冉闲庭信步,往街拐角走去,一边打量着这全新的世界,只见街道上鬼来鬼往,川流不息,与阳间并无二致。只是幽冥界终年不见日光,所有光源皆系荧火,不着丝毫阳气,照得大街小巷一片阴森惨碧,犹如百鬼夜行、万鬼出笼一般。
钟冉混迹在鬼流之中,来到街拐角的金融广场,环视一周,方圆左近都是银行,且名目繁多。
他不解冥界的金融政策,竟一时踌躇,不知去哪家银行好。正想随便找家银行进去,忽听身后“嗤”的一声疾响,钟冉应声回头,只见一辆新款的红色LaFerrari稳稳停在路边。
钟冉不禁大跌眼镜:“定制版法拉利!这车上个月才上市吧,就有人给烧阴间来了?”
忽然车门弹开,从车上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鬼,身形笔挺,相貌儒雅,撑着一把黑伞,散发出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场,向钟冉款款而来,眼神游疑不定,向钟冉不住打量。
钟冉被男鬼盯得肝颤,脑补了一出大戏,腹诽道:“他莫非有那方面的爱好,难道我要被包养了?”
那男鬼走到钟冉面前,负手而立,钟冉在其气场的笼罩之下,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有被波涛吞没的风险。
那男鬼忽然开口问道:“新来的?”
“恩!”钟冉不由点头。
男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存钱?”
钟冉点了称是,那男鬼莞尔笑道:“去4444银行吧,这家银行的存款利率比较高!”
4在幽冥界为吉利数字,不论是电话号码还是楼层号又或车牌号,只要带4都会比普通号码贵上许多,跟阳间的8一样,备受追捧。
钟冉还没从阳间缓过劲来,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晦气,本想再多问几句金融行情,不料那男鬼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钟冉在风中独自凌乱。
男鬼回到车上,打了一个响指,司机发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金融广场,可谓声势浩大,向前疾驰而去。
男鬼以手支额,如有所思,沉吟半晌,蓦然笑道:“奇正相倚,兵行险着,好一步一子解双征!”
那司机本是他贴身心腹,知他说得是围棋中一记妙招,闻言闷闷不解:“主人,刚才那小鬼可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您下车一晤?”
男鬼以手抱膝,悠悠笑道:“你到幽冥界这么多年,可有见过有影子的鬼?”
钟冉在4444银行门口徘徊不定,见银行门口放了两个纸糊的黑白无常,头戴高帽,口吐长舌,在门口迎客。
白无常手持拘魂牌,牌上写着“你可来了”。黑无常倒拖无常袋,帽上写着“正在捉你”。
钟冉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走了进去,却见一楼空荡荡的,只停了少于车辆,一楼原是个停车场。
厅中立了块灯牌:业务办理请下负一楼。
钟冉进了电梯,一看楼层按钮,险些抓狂,除一楼外,其余楼层全是负数,最深的在负十八楼。
“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钟冉在心中默念三遍,顿时习惯许多。
随即下到一楼业务大厅,其时天将拂晓,银行临近下班,大厅里已没人办理业务,只有一女保洁员正仰面爬行,头颅紧贴地上,左摇右摆,用自己的长发在大厅拖地。
钟冉一头的黑线,定了定神,假装没有看到,直接奔向柜台,把两个保险箱往柜台上一扔,哆哆嗦嗦道:“我……我要存钱!”
银行柜员倒还长相甜美,只是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先生,请出示您的银行卡!”
钟冉惊魂未定,嘟囔道:“我没卡,我就是顺便来办银行卡的。”
“好的,那请出示您的幽冥身份证和通行户口簿?”
钟冉把身份证和户口簿递了过去,那银行柜员审视一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诡异,殷情问道:“钟先生在幽冥界可有亲朋好友?我行推出了合家欢联名卡号,加入该项业务,存款收益率最高可达普通账户的一倍!”
钟冉扒拉扒拉心中的小算盘,最终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惜我初来乍到,还没什么朋友!”
女柜员面上不动声色:“那钟先的父母是在阳间还是在幽冥界呢?”她见钟冉年轻,故有此一问。
钟冉闻言苦笑:“不怕你笑话,我从小是个孤儿,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即便他们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认识。”
女柜员点了点头,略感歉疚道:“抱歉,提及您的伤心事,还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为您制卡!”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钟冉设了密码,银行卡就制好了。
女柜员将制好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及户口簿交还钟冉手中,满脸歉意道:“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行有明确规定,金额低于一亿亿的现金存款业务,请顾客到负十八楼的ATM室自行操作。”
钟冉闻言脸都绿了,险些气炸胸膛,却又不好冲她发作:“TMD,笑贫不笑娼,到哪都是这理!”
钟冉拎起两个保险箱,转身就走,气冲冲的下到负十八楼,来到ATM室中。
随便找了一台自助存款机,把卡插了进去,输好密码,选了存款业务,就开始往闸机口里投钱,反复操作了多次,才把钱存了泰半。
钟冉把最后一摞冥币放好之后,闸机口刚要合上,忽从里面探出一只惨白手掌,一把扣住钟冉手腕。
钟冉大吃一惊,急忙挣扎,尚未挣开,又觉颈中一凉,脖子已给人用白绫死死缠住,只听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狠叫:“把你的户口交出来!”
钟冉不明觉厉,忽感胯下一阵阴风扫过,一张惨白面孔突然从他两腿之间猛然探出,是个女鬼,但见她嘴歪眼斜,龅牙突兀,颈中勒有淤狠,与钟冉隔鸡相望。
钟冉惊声大叫:“龅……龅牙……妹!”
吊死鬼闻言大怒,“噗”的一声,吐出三丈长舌,在钟冉脸上乱舔,一时不慎,竟伸到了钟冉口中。
钟冉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杀人不过头点地,你TM竟侮辱我!”
当下不顾一切,一通乱咬,吊死鬼一声惨呼,“嗖”的一声,急忙将舌头收回,只痛得满地打滚,难以自己。回头一看,却见钟冉咬着三寸舌尖,狰狞冷笑。
吊死鬼怒上眉山,一摇头,现出狰狞恶相,脸上血肉模糊,露出森森颧骨,两只眼珠摇摇欲坠,头骨半残,红的白的搅在一起,全身溃烂流脓,滋滋爆浆,引来无数蛆虫。
钟冉难以置信:“还有这种操作?”一失神,吊死鬼舌头弹出,已将钟冉的户口簿卷了过去。
钟冉顿感颈中的白绫越收越紧,虽然勒他不死,但两方牵制,却也动弹不得。
忽听吊死鬼凄厉呻吟:“他未满三朝,命魂未固,快用阴火淬炼!”
话音未落,只听ATM机内咔咔作响,从闸机口伸出另一只惨白手掌,手中拿着一面蓝汪汪镜子,照定钟冉玄关,钟冉顿时心中一迷,镜中猛然射出幽幽蓝火,直取钟冉命魂。
“不好,马小玲来了,三更学院的马小玲来了!”就这当口,忽听楼上望风的小鬼惊慌嚷道。
众鬼闻言一凛,拿九幽照魂镜的女鬼手一哆嗦,“啪”的一声,照魂镜赫然碎裂。
钟冉随即神智一清,飞起一脚,踢中那女鬼手腕,那女鬼顿时失手。
钟冉双手恢复自由,猛然转身,扯断白绫,解下颈中束缚,白绫一头竟是那银行柜员。
忽然“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妙龄女鬼,头扎马尾,五官精致,穿着连衣短裙,身材玲珑有型,凹凸有致,两条大长腿此起彼伏,缓缓走到ATM室中,令人眼前一亮。
钟冉不知来者何人,不禁暗暗戒备。
马小玲扫视群鬼,发出一声冷笑。
吊死鬼和女柜员眼神一碰,猝然发难,白绫和长舌同时飞出,一取咽喉,一取会阴,分取马小玲上下两路。
马小玲眼见白绫和长舌袭到,飘然一转,堪堪避过,双手伸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已将白绫和舌头打成一个蝴蝶结,让两鬼苦苦挣扎。
躲在ATM机中的女鬼见风头不对,便想趁机扯呼,两手缓缓往闸机口缩,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眼看闸机口就要关闭,忽然右手中指一紧,只听马小玲在外说道:“你这已是灰指甲重度晚期,我建议你做个切除手术!”
那女鬼还没回过神来,已被马小玲用四两拨千金之法给提拉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女神,偶像,oh my god!”钟冉一脸陶醉,恨不得立刻匍匐在马小玲的短裙之下。
三只女鬼不禁面面相觑,吊死鬼蓦然仰天长啸,决定背水一战,其余两鬼会意,纷纷跃起,相继叠坐在对方脖子上,三鬼连成一串。
马小玲微微一惊:“叠鬼塔!”
吊死鬼冷然喝道:“马小玲,你可知我们银行的董事长是谁?”
马小玲袖手而立,冷然一笑,道:“我马小玲乃马氏驱魔龙族第四十一代传人,生前降服恶鬼、僵尸无数,死后在幽冥界顶尖学府三更学院任教,缉凶除恶的阴阳捕快有一大半都是我的学生,也不掂掂自己分量,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董事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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